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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带设备,自购保险,花销AA:救灾英雄如何自救?

新浪新闻综合2023-08-14 10:16:190

来源:中国慈善家杂志

‘平民英雄’的光环之下,是走不出去的现实困境。

承德蓝天救援队从涿州一处居民楼解救出一名儿童。 承德蓝天救援队从涿州一处居民楼解救出一名儿童。

刚刚过去的涿州洪灾救援中,一则新闻刺痛了大家的心,某工厂二楼21名女工被困,斑马应急救援队前去救援途中,被一男子拦住要求救援队另救他人,由于是夜间,救援地点水域不明,加之救援人员已连续作业3天,已是精疲力尽,队长含泪恳请对方理解却遭到打骂。

相关视频被发到网上,引发社会讨论。作为公益性、志愿性的民间救援力量,如何在救人和自身安全之间进行平衡,如何给队员提供更好的设备和更多的权益保障,不仅是每支救援队需要考虑的问题,更是相关部门和整个社会需要思考的问题。

高危职业

8月3日,此前在房山区佛子庄乡班各庄大桥开展抢险救灾行动中落水失联的蓝天救援队队员刘建民被找到,已无生命体征。

这是房山洪灾中牺牲的第2名民间救援队队员。为表彰他们的英勇事迹,北京市人民政府评定在抢险救灾工作中牺牲的房山蓝天救援队刘建民、王宏春为烈士。

近年来,民间救援队员遇难的事件时有发生。今年2月25日凌晨,北京市怀柔区蓝天救援队搜救处负责人刘金艺在执行一次箭扣长城搜救任务时遭遇岩体坍塌,与一块重百余斤的岩石一起坠落不幸身亡,年仅32岁。2021年11月23日,邯郸市大名县蓝天救援队队员梁振峰,在漳河水域进行打捞任务时不幸落水,被激流卷走,不幸遇难。8天后,河北邯郸市广平县和临漳县的两支蓝天救援队在同一条河执行打捞任务时出现两艇侧翻事故,7名救援队员落水,22岁的孙晓森和45岁的武海义不幸身亡。

在此次涿州洪灾救援中,有多支救援队遭遇险情。丰宁蓝天救援队在一次行动中,救援船只被水中的漂浮物划破后出现漏气,又遇到激流,船只出现甩尾和测滑,差点被卷入激流。

“幸好当时船上只载有4名救援人员。如果有被困群众,船体重量加大,遇到这种情况后果不堪设想。”船上一名救援人员向《中国慈善家》回忆,幸好掌舵手临危不乱,加大油门马力,最终摆脱了激流。

宿松县蓝天救援队在涿州救援时也曾遭遇险情:看着平静的水面,船只被水下的暖气铁片划破,在水中急速打转,一名队友差点跌下去。

河南一救援队队员回忆,在一次转运被困群众的过程中,经过泄洪口,船只随着洪流往下跑,救援人员跳入近2米深的水中,徒手推拉船只才没有被冲走。“当时太危险了,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8月5日,涿州市城市道路路面积水深度达2米,救援人员驾驶救生艇开展救援。摄影/温如军  8月5日,涿州市城市道路路面积水深度达2米,救援人员驾驶救生艇开展救援。摄影/温如军

多支救援队负责人向记者表示,涿州救援是其接触过最危险的一次水域救援。

救援行动中,救援人员往往面临着不可预知的风险,已成为高危职业,如何在救人的同时保证救援队员的安全,也是各民间救援队头疼的问题。

在丰宁蓝天救援队督查组组长张成林看来,救援行动不光靠一腔热血,不能一味往上冲,需要合理的分工和正确的指挥。山西天龙救援队队长陆玖向《中国慈善家》坦言,灾难救援中首先要考虑救援人员的安全。“万一救援人员出事,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根本无法向其家里人交待。在救援行动中,民间救援人员几乎没有保障。”

保险难题

实际上,长期以来,中国民间救援人员的权益保障一直处于尴尬境地,甚至前些年没有保险公司愿意为高风险的救援人员提供专门保险服务。2013年,民政部制定《中国社会服务志愿者队伍建设指导纲要(2013-2020年)》,提出推动建立志愿者保险制度,明确志愿者保险的责任主体、涉险范围和风险承担机制。随后有保险公司新增了针对救援队员的小额险种,在出任务时临时购买,保费每天3元,遭遇死亡可赔付10万元。

另外,针对志愿者、救援人员也会有一些“临时机制”,比如疫情期间,民政部和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联合启动“志愿者、社区工作者、社会工作者和湖北省养老机构工作者关爱保障行动”,对全国参加疫情防控的各类志愿者免费提供专项保险保障,重症危重症患者将获得5万元保障,身故者将获得25万元保障。

但对于常年在高风险中“裸奔”的民间救援人员,这样的保障显然不够。

多位救援人员告诉《中国慈善家》,目前,每次出任务都会在一个“志愿汇”APP上签到,就会自动生成一份免费保险,完成救援任务后签退,若不幸发生时,每人将获得10万元赔付。“志愿汇”是“志愿中国”信息系统的移动应用端,是在共青团中央、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民政部指导下建设运营的志愿服务应用平台。

由于救援行动属于“主动涉险”,所以普通的“意外险”无法获得赔付。近年来,有保险公司增加了额度较大的年度救援险,每年缴纳保费560元,遭遇死亡最高赔付80万元。

房山蓝天救援队2名队员的遇难,在民间救援队中间产生很大触动,很多人开始思考救援中如何首先保障救援队员的权益,比如丰宁蓝天救援队强制队内队员、志愿者自掏腰包买一份“主动涉险意外险”,否则,以后遇到救援任务,不许出队。

8月12日,在北京市强降雨抢险救灾中牺牲的王宏春、刘建民烈士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市房山区殡仪馆举行。 8月12日,在北京市强降雨抢险救灾中牺牲的王宏春、刘建民烈士遗体告别仪式在北京市房山区殡仪馆举行。

救援成本

民间救援队队员来自各行各业,有出租车司机、个体老板、普通上班族,遇到紧急任务一声召唤,便“抛家舍业”奔赴“水深火热”之中。

由于民间救援属于公益行为,不光没有任何报酬,就连车辆、船只、人员以及其他所需物品耗损都是由救援队自行承担。除了不顾安全指示或者法律法规而冒险的“驴友”救援,民间救援队的大部分灾害应急救援都是无偿的。

不过,无偿救援不等于救援没有成本。这次涿州救援中,丰宁蓝天救援队自带两艘皮筏艇,市场价格约4万元。在救援过程中,其中一艘被水面上的漂浮物戳破,虽然修修补补也能继续服役,但使用寿命、安全性,都会打折扣。

天龙救援队作为较早到达涿州的民间救援队,自带的皮筏艇4艘被损坏,其中3艘直接报废,损失3.6万元。陆玖告诉记者,皮筏艇底部为柔软的塑料材质,洪水激流勇进,地面上的指示牌、铁丝网、断掉的树枝等尖锐物体如同水下“暗器”,只要碰到船底,极易划破船体。

天龙救援队排查积水路段的路况。摄影/温如军  天龙救援队排查积水路段的路况。摄影/温如军

另据媒体报道,峨眉飞豹救援队此次带到涿州的15艘冲锋舟全部损坏、潍坊雷霆救援队也有3艘彻底报废、青岛九九五应急救援队5艘船只用坏4艘……

这次涿州救援行动中,全国数百支救援队参与救援,设备都有一定程度损耗。南京蓝豹救援队向其他救援队提供了免费修船服务,补艇、修发动机、换螺旋桨近百次,在涿州救援中称为“救援队的救援队”。

“救援船只是队员集资买的,一般来说,损毁的船只需要带回去维修,费用由救援队一起承担。”张成林说。除了设备损耗,所有救援活动中,花销都是队员自已承担。在涿州救援中,丰宁蓝天救援队出去16名队员,人员花费在1万元左右,需要队员“AA制”承担。

除了明面上的花销外,救援人员的人工成本、时间成本更是难以用金钱衡量。“所有的民间救援人员对灾害救援有一种执念,当时就想救出更多被困人员,体现自我价值,不图任何回报。”张成林说。

资金困境

8月11日,天龙救援队在河北涞水县参与灾后发放及后续重建工作,前期筹集的资金已在涿州救援时用完,队长陆玖和队员不得不为后续经费发愁。

“对于民间救援队而言,出队的油钱、过路费,平时的运营费用,资金的压力太大了。”陆玖说。

资金的压力会直接影响救援的质量。在丰宁蓝天救援队遭遇的那次险情中,除了底部漏气,另一个原因是船只的推进器马力太小。张成林介绍,本来救援船应配备30—40马力的推进器,但因为资金有限,只配了18马力。

“除了救援船,包括车辆、绳索都很缺乏,我们队里有一辆很多年前的面包车,队员捐赠的,不敢开长途,怕坏到半路耽误救援。”张成林说,此次涿州救援是队员开私家车前往。“缺钱导致设备难以适应救援要求。”

山东省高密市蓝盾应急救援队员赴河北涿州救援,图为队员休息时进餐。  山东省高密市蓝盾应急救援队员赴河北涿州救援,图为队员休息时进餐。

据了解,民间救援队的资金来源主要有两种途径,一是社会爱心人士和企业的捐赠,陆玖坦言,天龙救援队的资金大部分来自社会捐赠,平时的募捐效果并不理想,“没有灾情时,社会大众很少关注民间救援队。”

除了社会捐赠,政府购买服务也是民间救援队的重要资金来源。在这次涿州救援中,武汉长江救援队派出13人、3台车、5艘冲锋舟,历时14小时长途跋涉1200公里到达涿州,在码头镇孟家街村运送物资5吨,转移村民200多人。

长江救援队经常参加救援的人员约400人,是一支中型民间救援队。负责人张建民告诉《中国慈善家》,政府购买服务是救援队的主要资金来源,比如每年武汉举行的国际横渡长江节和武汉水上马拉松都需要安保工作,长江救援队作为当地经验丰富、救援能力强的专业组织,会承接此项工作。“但这笔收入不够救援队平时的开销,即使精打细算,还会有20万到30万元的缺口。”

实际上,这是很多民间救援队面临的共同问题,“平民英雄”的光环之下,是走不出去的现实困境,即使像蓝天救援队这样的头部品牌也难逃“资金劫”。

有地方蓝天救援队负责人告诉记者,一些地方的蓝天救援队申请成立之前,总部约法在先,一是不能帮人做广告,二是不能接受社会现金捐赠。

“这是蓝天成立的初衷,要求在各省市县的队伍保持纯洁性,不允许接受现金捐赠。”张成林说,虽然可以接受爱心人士和企业捐赠设备,但严格来说,企业捐赠设备不允许冠名。

闪电救援队为涿州受灾群众运送物资。摄影/温如军 闪电救援队为涿州受灾群众运送物资。摄影/温如军

而这条规则,往往不得不被现实打破,《中国慈善家》记者在涿州采访时发现,不少执行任务的救援船上,都写着“某某企业捐赠”字样。“不冠名的话我们连一艘船都没有,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某地蓝天救援队负责人说。

涿州救援结束后,丰宁蓝天救援队回到丰宁县。8月8日,接到群众求助,家中85岁的老人上山采蘑菇走失,已长达9小时。根据家属提供的信息,救援人员经过2小时的搜救,于凌晨找到走失老人。

相对于大灾大难,民间救援队面对更多的是这种日常救援任务,同样面临高昂的救援成本。张成林给记者算过一笔账,以经常出现的驴友失联救援为例,会用到绳索、探照灯、消耗挂片、车修壁虎等工具,这些工具都是消耗品,都要定期更换。有些搜救会用一天时间,10多名队员的车辆油费、伙食费、通讯费等花费至少在2000元以上,而这些钱都是队员们自己掏腰包。

2023年6月份,应急管理部部长王祥喜在新闻发布会上透露,目前,通过改革转型,我国已经建成水域、山岳、地震专业救援力量5000多支,救援装备也大大提升。另外将社会力量纳入救援体系,现在大约2300支近5万人的队伍。

他们已成为老百姓身边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但如何让这股力量获得持续的动力,或许要解决的,不光仅仅是钱的问题。

作者:温如军

责任编辑: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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