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庆华：异度均衡与一般均衡——不同与相融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机构 蒙格斯

作者：谭庆华 供职于中国建设银行授信审批部，中山大学经济学博士，高级经济师

一般均衡是长期均衡，异度均衡是短期均衡。熟悉经济学发展历史的人都知道，一般均衡是整个经济学的基本概念，是整个经济学研究的基准或锚，其核心的信念就是，只要市场机制能够充分有效地发挥作用，就可以达到一般均衡。当然现实世界是复杂的，市场机制能够充分有效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并不完全具备。

异度均衡是朱小黄（2020）将不确定性和风险管理理念引入研究范畴，利用风险管理方法开展一系列拐点研究并在此基础上进行的理论总结与提炼升华；是考虑不同时间、不同空间维度上的“均衡”问题，是将时间维度上的不确定性、空间维度上的机会成本以及综合维度上的公平问题等纳入“均衡”分析框架得到的，并将其定位为与一般均衡、纳什均衡相并列的“第三类均衡”。而一般均衡是经济学的重要概念，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以说经济学研究的核心与基石，其最初来源于瓦尔拉斯（1874）的《纯粹经济学要义》，通过引入拍卖者将整个市场出清；马歇尔（1890）提出的价格均衡论其实是在一般均衡基础上的局部化，也是典型的局部均衡；现代经济学的发展则是从数学的角度完美地证明了一般均衡的存在（Arrow和Debreu，1954）并在此基础上向各相关领域的拓展与应用。本文重点讨论异度均衡与一般均衡之间的关系。

1．一般均衡是静态均衡，异度均衡是动态均衡。在经济学中，一般均衡表明的是一种市场出清的状态，即出售一切生产要素的总收入和出售一切消费品的总收入必将相等，也即整个总供给等于总需求的状态。当达到这个状态的时候，市场参与者都得到了最大效用，生产者得到相应的利润，消费者得到相应的满足。这个状态就是经济学孜孜以求的状态，并被命名为“帕累托最优”，任何经济活动的目的都是为了向这个状态靠近。异度均衡并不“静态”地指向某个固定目标，只是描述社会经济体系动态演进过程中的一种状态，当达到这个状态时，支持社会经济体系向前演进的因素与制约社会经济体系向前演进的因素达到暂时的均衡，即社会经济活动的总收益等于总损耗，此时社会经济体系向前演进的趋势并不改变，但经过这一状态之后，社会经济活动的总收益与总损耗的对比关系会发生逆转，即总收益与总损耗对比关系的“拐点”。经过“拐点”之后，社会经济体系会沿着现有趋势继续向前，不会停留，只是所体现出来的社会经济效益和社会福利水平会出现反向变化的趋势。当然，这里所谓的静态均衡与动态均衡也是相对而言，一般均衡中也有动态的部分，异度均衡中也有静态的部分，但从整体目标而言，一般均衡是一个相对“静”的状态，异度均衡是一个相对“动”的状态。

2．一般均衡是长期均衡，异度均衡是短期均衡。熟悉经济学发展历史的人都知道，一般均衡是整个经济学的基本概念，是整个经济学研究的基准或锚，其核心的信念就是，只要市场机制能够充分有效地发挥作用，就可以达到一般均衡。当然现实世界是复杂的，市场机制能够充分有效发挥作用的前提条件并不完全具备，甚至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也难以完全具备，由此导致一般均衡更多地是存在于理论推导中，或相关学者的信念之中，要达到一般均衡可能是一个非常长期的过程，所以说一般均衡是长期均衡。但异度均衡侧重于对社会经济体系动态演进过程的描述及其演进规律的把握，侧重于相对“短期”的观察、分析和把握。任何社会经济活动都会相应的收益和成本，也会有支持和制约的因素，也就是异度均衡中所提到的总收益和总损耗。在社会经济体系动态演进过程中，总收益和总损耗之间的对比关系是在不断变化的，导致社会经济活动获得的支持和阻力也会随之发生变化，所展现出来的社会经济效益与社会福利水平也在变化。异度均衡就是在寻找当总收益等于总损耗时的这个“拐点”，并据此来预测社会经济体系的未来演进方向，也可据此提出更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来改变总收益与总损耗的对比关系以确保社会经济体系向我们所期望的方向演进。当然，这里的长期均衡和短期均衡也是相对的，从实现可能性和存在时间来看，一般均衡是存在时间很短甚至短到不存在的均衡，而异度均衡则是存在时间很长甚至长到一直存在的均衡。这个时候再来看长期与短期，似乎界限又不是那么清楚了，关键是观察的角度。

3．一般均衡是数值均衡，异度均衡是波动均衡。前面已提到，一般均衡最初的定义就是当市场中的总供给等于总需求时的市场出清状态，也就是当市场中两种相互关联又相互对立的因素或力量达到相互抵消时的一种相对稳定状态。用物理学的概念来表述，就是当正的作用力和反的作用力相等时，受到两方作用力的物体处于均衡状态（静止或匀速直线运动）。考虑到两方作用力都是直接的数值，可以将这种均衡称之为“数值均衡”。异度均衡虽然在概念的描述上也是类似的，即当支持因素和制约因素相等时的状况，也就是总收益等于总损耗时的状况，但从观察的角度来说，异度均衡却存在极大的不同。异度均衡将不确定性引入整个分析框架，并将不确定性作为基本要素予以对待，还将不确定性的管理（风险管理）作为基本分析方法。异度均衡观察的角度是从事物的发展变化（社会经济体系动态演进）的角度，其实就是将不确定性作为事物的常态予以对待，进而重点关注其动态演进或变化趋势。总收益与总损耗相等，其实意味着社会经济体系在演进过程中没有获得收益也没有付出成本，处于一种暂时不变的均衡状态，即当收益损耗比等于1时，社会经济体系的收益水平或福利水平没有变化，处于异度均衡状态。既然是对“变化”的观察，相对前面的一般均衡而言，可以将这种均衡称之为“波动均衡”。按照数学上函数与导数的关系做进一步引申，如果一般均衡是函数均衡（低阶均衡），那么异度均衡就是导数均衡（高阶均衡）。当然需要说明的是，其实均衡的概念是非常广泛的，不论是数值均衡还是波动均衡，不论是函数均衡还是导数均衡，都是相对而言的，因为在一般均衡中也会用到增长率相同时的均衡状态（例如经济增长理论中的最优增长状态），在这里之所以做这种区分，只是为了从观察思考的角度来区分一般均衡和异度均衡，并强调异度均衡对不确定性的高度重视与广泛应用。

4．一般均衡是结果均衡，异度均衡是过程均衡。从前面的讨论中其实已经可以初步看到这一点，即一般均衡更多地关注社会经济体系所能达到的最终的理想状态，异度均衡更多地关注社会经济体系在动态演进过程中的趋势变换过程。这里想继续从一般均衡的概念出发做进一步的说明。按照瓦尔拉斯的界定，一般均衡就是引入拍卖者后将市场出清，市场中的总供给与总需求相等。马歇尔的价格均衡论虽然主要是局部均衡分析，但从抽象意义上来说，其实也反映了一般均衡的主要思想与基本框架，即两种相反的作用力在交叉点达到均衡。需要注意的是，两条交叉的曲线只是分析的过程，最终展现的就是这个均衡点，而这个均衡点的达到是一个非常复杂又精巧的过程，其中涉及到各种不同的因素，包括资源禀赋、生活方式、社会习俗、人口流动等，所以斯密提出了“看不见的手”、瓦尔拉斯引入了拍卖者。其实学过微观经济学的人都知道，这两条交叉的曲线其实并不是直接分析产生的，而是经过一系列的详细分析与推导过程形成的。具体从需求曲线来看，对一个消费者来说，其最优消费量是根据其预算约束线与效用无差异曲线得到的，其切点反映的就是能够达到最高效用的消费品组合；当某种商品价格下降时，消费者维持当前效用水平就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在这个选择过程中，当消费者放弃单位其它商品所损失的效用与增加消费某种商品所获得的效用再次相等时（即总损耗等于总收益时），消费者就达到了更高的效用水平，也就是新的均衡水平，在一定意义上这个均衡就是微观层面的“异度均衡”。对供给曲线的分析也是类似。由此可以看出，一般均衡是供给曲线和需求曲线放在一起寻找到的交点，而异度均衡则是形成生产曲线（供给曲线）和消费曲线（需求曲线）的基础，通过一个个的异度均衡点连接在一起就构成了供给曲线和需求曲线。当然，这里只是从类比的角度分析一般均衡与异度均衡的区别，实际上形成供给曲线与需求曲线的均衡还远未达到异度均衡所要求的细微粒度。

5．一般均衡是多方均衡，异度均衡是单方均衡。前面的分析已经指出，一般均衡是在相互关联又相互对立的因素或力量作用下因刚好相互抵消或相等时达到的相对稳定状态，所以很显然，一般均衡是多方因素或多方力量之间形成的均衡，在具体应用中一般抽象为两方因素或两方力量的均衡，例如供给和需求。而异度均衡是在一个事物体系内部，好的因素（总收益）与坏的因素（总损耗）达到相等时，该事物体系本身暂时不会发生变化的一种相对稳定状态。还是用物理学的现象来描述，一般均衡就是当正的作用力和反的作用力相等时，两方作用力相互抵消而使参与各方之间关系处于相对稳定的状态；而异度均衡则是当一个物体受到正的作用力和反的作用力时，当正的作用力和反的作用力正好相互抵消时而使该物体处于静止或保持匀速直线运动的相对稳定状态（均衡状态）。具体从经济学的相关理论来看，价格均衡论属于典型的一般均衡（暂将局部均衡作为一般均衡的特定化），即当供给方力量与需求方力量相等时，市场出清达到一般均衡；而行业生命周期理论则属于典型的异度均衡，即当行业发展到成熟期的时候，行业发展所获得的支持因素与所获得的制约因素相当时，总收益等于总损耗，行业处于平稳发展期的异度均衡。从这个对比就可以看出，一般均衡更关注于多方因素或力量的均衡，是一种多方均衡，而异度均衡更关注一个事物体系自身内部的发展变化情况，是一种单方均衡。而且，从这个物理学现象还可以衍生出一般均衡与异度均衡之间的其它一些区别，例如如果说一般均衡是外在均衡，那么异度均衡就是内在均衡；如果说一般均衡是整体均衡，那么异度均衡就是个体均衡。

6．一般均衡是市场均衡，异度均衡是全面均衡。经济学研究的核心问题是效率和公平，即达到生产资源的效率配置以及生活资源的公平分配。一般均衡作为经济学的最重要概念，是经济学研究的最终目标，也是经济学研究的基本标准，一般均衡状态就是经济体系所要达到的最优状态，即不存在任何改进可能的帕累托最优状态。围绕着一般均衡展开的研究，促使了经济学理论基础的发展成熟，尤其是数理统计方法引入后让经济学以更加技术化、精确化的方式进行研究，与此相伴随的是对效率问题的高度关注、深入研究、精确描述与逐步趋近。虽然说一般均衡在现实中几乎并不存在，但一般均衡的理论存在为经济学研究及社会经济体系完善指明了努力的方向，从全球经济尤其是中国经济的发展来看，发挥市场机制作用、追求一般均衡激发出了极大的经济活力，中国经济自改革开放以来的快速发展就是明证。但不可否认的是，公平问题并没有引起经济学研究的足够重视，相反由于对效率的一味追求导致了严重的资源枯竭与环境污染问题以及区域发展不平衡和代际不公平的问题（也就是可持续发展问题）。当然，这种不重视既有经济发展阶段的问题，也有研究度量方法的问题，更有研究思路片面性的问题。一般均衡更多地关注市场均衡，包括如何充分激发市场参与主体的活力、如何通过有效配置资源实现市场出清等，但对相关公平问题关注甚少。异度均衡则据于对不确定性的充分认识，将风险管理理念与方法引入经济学研究，不仅关注效率，更关注公平，初步解决了对相关公平问题的度量与分析，通过将未来的收益和损耗纳入当期的经济资源配置分析框架，终于使代际公平的正确观念建立在可实现、可观测的经济学理论基础上，解决了可持续发展理论的底层逻辑问题。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异度均衡是全面均衡，既关注当期的发展，也关注未来的发展，既关注当地的发展，也关注区域之间的协调发展，既关注直接成本，也关注机会成本。

上面从六个方面初步讨论了一般均衡与异度均衡之间的区别，也算是对异度均衡理论框架的初步认识，可能还未完全悟透和把握，只是作为自己学习思考的一种记录吧。需要专门说明的是，虽然前面说了那么多的区别，但归根结底，一般均衡与异度均衡都是一种均衡，在某些方面的区别也并不是那么明显，甚至还存在融合转化的趋势。而且均衡作为社会经济体系的一种相对稳定状态，往往由于制约均衡状态的各种因素变化而难以达成。也就是说，真正的均衡并不存在，只有不均衡是常态，均衡只是偶尔出现的意外，而异度均衡正是放弃了对均衡常态的执着，转而追求在动态演进过程中的均衡，即拐点，也就是动态演进趋势发生转换的点。这对指导实际的社会经济运行活动反而更有意义。

(本文作者介绍：国内首家中国宏观经济拐点研究和风险研究的独立智库机构，对经济、金融、法律、风险等领域开展量化模型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