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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无本生意

很坦荡的一条大路。

路上,时有行旅客商往来。

太阳虽然偏西了,但是,离天黑还得一段辰光呢。

这条路要转过这个光秃秃的土堆子,土堆子后面,便盘膝坐着孟长青;那位一心要替闺女报仇、老来学艺的许姜照霞,则有些惶惶不安的干站在那里,另一头,是匹毛色淡青,雄骏高大的黑鞍马。

手搭凉棚,又仰头望望天色,孟长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告诉许姜照霞:“快来了,时辰差不离啦……”

用力挤出一抹笑容,许姜照霞有些忐忑的道:“孟家大哥,做这种营生,你已经很有一段日子了吧?“

孟长青道:“十六年了。”

扁扁嘴唇,许姜照霞道:“每在动手开市之前,你……不紧张吗?”

微微一笑,孟长青道:“这就好比吃饭睡觉,是人活着必备的功课,有什么好紧张的?再说,十六年磨下来,说紧张也紧张不起来啦……”

许姜照霞觉得喉咙干燥,心胸发紧,她涩涩的道:“我可是怕得要命——”

孟长青道:“这是正常现象,你不怕,那才叫反常。”

许姜照霞歉然道:“孟家大哥,我……我胆子太小了……”

孟长青道:“不,这不是你的胆子小,而是适应与否的问题,大婶,你是正经人家出身的女人,所见所闻,皆是规矩之事,而你的生活环境,接触的对象,全和眼前的场面发生不了关联,要想处之泰然,自是不易……”

许姜照霞问:“孟家大哥,做这种……呃,生意,可也会发生流血的事件么?”

孟长青抚摸着右颊的疤痕,道:“如果不流血,我就会觉得奇怪了。”

怔忡了一下,许姜照霞似是不大舒服:“你每次都把劫夺的对象杀掉?”

摇摇头,孟长青道:“不要胡猜,道上有规矩——劫财不伤人,伤人不劫财,我一向是照规矩行事,之所以会冲突流血,乃是对方不甘受损,或是由本人,或是由保镖强行抗拒,方才造成的结果;其实这也值得原谅,我要抢,他不给,大家利害相背,自就免不了用武力解决啦……”

许姜照霞惊悚的道:“会死人吗?”

孟长青耸耸肩道:“这是很寻常的事,双方交刃搏命了,出手之下,轻重也就难以绝对把持,大婶,你要知道,人体不是铜浇铁铸,结构上相当脆弱,有时候,不经意的碰一碰,就会碰散了……”

许姜照霞悸惧的道:“真可怕!”

孟长青道:“没什么可怕,习惯了就不会朝怕字上想,临到时辰,只盘算怎生尽早把金银财宝弄到手上,其余的,全顾不得啦。”

望着孟长青右颊上的疤痕,许姜照霞怯怯的道:“孟家大哥,记得你说过,人家都叫你血疤?”

孟长青道:“是的。”

干干的咽了口唾液,许姜照霞道:“为什么叫你血疤呢?”

孟长青拈拈自己右颊:“喏,原因就是为了我脸上的这条疤痕。”

许姜照霞谨慎的道:“你怎么会有这条疤痕的?天生的吗?”

嘿嘿一笑,孟长青道:“不必替我留面子,大婶,疤痕很少有天生的,我这道疤的来历很简单,是被人狠狠的在脸上割了一记,那一下子很重,几乎削掉了我半边面颊!”

吃了一惊,许姜照霞道:“你的本事这么好,还有谁能如此伤害你?”

孟长青低沉的道:“天下之大,无人可以独霸称勇,谁也不敢自夸登极,没有不移的鼎、没有不拆的柱,一山更比一山高,前或不见古人,后却颇有来者,大婶,总是凑合着自己多磨练、多小心,若是自认宇内无敌,四海唯我,就隔着挨刀不远了——这样说,你该能以明白,我脸上的疤痕没啥稀奇处啦……”

许姜照霞轻声道:“那伤了你的人呢?我是说,那个在你脸上留下疤痕的人,他又怎么样了?”

沉默了一会,孟长青方才缓缓的道:“他也被我开了一个血窟窿,只是,我们彼此间受伤的部位不同,我是伤在右颊上,他那个血窟窿是开在喉咙上……”

嘴巴张大了,许姜照霞恐怖的道:“这样还能活命吗?”

孟长青道:“我并没有说他还活着。”

许姜照霞不安的道:”那人……死了?“

点点头,孟长青道:“十多年啦,只怕早已与泥沙同腐了……”

许姜照霞拢拢衣袖,有些寒悚的道:“在你们这个圈子里,生与死像是很平常的事……”

孟长青道:“不错,本来在江湖上混,就是玩命的勾当。”

许姜照霞强笑着道:“你们不怕?“

孟长青道:“我们怕,但怕就没有饭吃,没有路走,没有尊严与骨格,在这一行里,怕是一切事物的致命伤,所以,只好硬着头皮充好汉了。”

许姜照霞期期艾艾的道:“这岂非……岂非是一种痛苦?”

孟长青道:“是的,往往是一种痛苦,人要是在不能自然反应内心的感受时,就会觉得太过可悲了……”

透了口气,许姜照霞望着孟长青面颊上的疤痕:“孟家大哥——你脸上的这道疤,明明是褐黄色的,为什么又叫血疤呢?”

孟长青悠然道:“因为它有时候会泛出赤红的色泽。”

怔了怔,许姜照霞诧异的道:“会这样?都是在什么时候你这道疤痕才会泛出血光来?”

孟长青平淡的道:“当我情绪比较激动,内心比较愤怒——明白点说,在我决定要杀人的时候,它就会有这种反应,我自己也能感觉到疤痕的部位炙热火烫……”

许姜照霞面色黄中透白的道:“真吓人……”

孟长青微微一笑:“当然好看不了,一个人在杀气腾腾,恶生胆边的辰光,自是模样狰狞可怖,不会像天官赐福那般和蔼可亲了……”

许姜照霞双手扭动着,正待再说什么,孟长青已低嘘一声,凝神倾听片刻,双腿一伸人已站起。

不可抑止的哆嗦了一下,许姜照霞抖抖的道:“来——来啦?”

孟长青道:“来了,约十余骑,时辰、人数正对,错不了。”

许姜照霞失措的道:“那……我呢?”

孟长青低促的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往路上凑,甚至不要探头探脑,以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事完之后,我就来招呼你上道。”

说着,他快步去到那边坐骑之旁,掀开鞍囊,取出一串缀有猩红璎珞的金铃铛来,六枚酒杯大小的金铃铛上面一排四枚,下头另悬着两枚,斗圆的皮圈挂着金铃,皮圈边沿饰以红缨,孟长青把皮圈套上了马头,于是,马颈子的部位便色彩鲜丽,宛若套上一只花环了。

许姜照霞迷惘的问:“孟家大哥,你这又是做什么?”

古怪的笑了,孟长青道:“开张大吉,不该沾红饰金,讨个吉利么?看,红缨缀着皮圈,表示满堂红彩,金铃闪耀,象征黄金万两,金铃数是六枚,暗合了六六大顺的吉数,这都是好兆头,它会给我一种安定、满足的预感,所以我叫这串銮铃为招财铃。”

当然,孟长青没有说出,江湖黑白两道上的朋友们,都喊这串马颈子下的铃铛做讨债铃。

动身上马,孟长青的黑绸披风斜挂半肩,木棒子横搁鞍前,然后,他向呆立发愣的许姜照霞露齿一笑:“安心等着吧,大婶,过一歇分你的红!”

说着,他不急不慢的策骑绕出土堆子,马儿行动间,马颈子下的六枚金铃铛摇晃闪亮,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来,活像是合奏着一阙吉祥的乐律。

来到大路中间,他驻马不动,路上,仍有其他行旅来往,只是已较先前稀疏得多,时辰已近黄昏了……

路的那边,尘头大起,马蹄声急如擂鼓,迅速向这里奔近——不错,一共是十一骑。

孟长青的唇角噙着一抹诡异的微笑,他开始催动坐骑,以小跑步迎了上去,马儿得得向前,颈子下的金铃铛又在悦耳的鸣奏起来。

金铃铛的声音清脆柔美,但是,却能传出去老远,更有一种穿透其他音响的功能,因为任是前来的十余乘怒马奔驰甚急,蹄音狂烈,马上的骑士们仍然听到了这脆落的铃铛声。

为首一骑,鞍上是个宽紫脸膛、颔蓄大把粗黄胡子的锦袍大汉,他在一听到铃铛声的刹那,立时随声注视,接着也看见了由烟沙中冉冉出现的青骢,以及那颗油光泛亮的脑袋。

神色大变,这人猛带缰绳,坐骑长啸抑立中,他同时厉声叱喝:“路边住马,护紧了!”

后面的十骑纷纷煞势打旋,在一片马嘶人叱的混乱里,已全靠向路边——其中八骑,团团围护住另两匹马。

尘土自弥漫飞扬中轻轻飘落,于是,景象也由迷蒙转为清晰,丈许外,孟长青单人匹马,挺立大道中间。

宽紫脸膛的这一位,先回头像他的伙伴们使了个眼色,然后在马上略略欠身,声音洪亮的开口说道:“沂城詹明堂,在此向孟兄见礼了!”

孟长青做了个苦笑模样拱手道:“我这个光头最是祸害,好像招牌,便不泄底也非泄底不可!”

那詹明堂高声道:“不知孟兄横马路中,乃是有何见教?”

孟长青摸着下巴,道:“詹老哥,我是个做无本生意的人,道上朋友众所周知,如今我拦着各位马头,又在坐骑颈子上挂了招财铃,这个意思是什么,詹老哥应该心里有数才对。”

紫脸微微歪曲了一下,詹明堂勉强的笑着道:“孟兄与我,素无怨隙可言,对于孟兄大名,我更是仰慕已久,虽少交往,倾心不已,尚请孟兄多少赏我几分薄面,高抬贵手——”

孟长青和颜悦色的道:“好久未开市了,一旦要捞上一票,偏就碰上你这么一个会给人戴高帽子的朋友,真正叫我左右为难——詹老哥,你可得知道,凡我姓孟的吊上的生意,便从不放手,有如窃贼进屋,偷不着值钱的玩意,也得拉上一泡尿讨个吉利。”

詹明堂忙道:“兄弟自有些许心意孝敬孟兄——”

眯上眼,孟长青道:“不必,詹老哥,这样吧,我们彼此全图个和气——那米蛀虫史益安去年在黄河放赈的当口,暗与官府勾结着靠他的囤积粮米狠狠捞了一笔,据我所知,至少有十万两银子的数目,这全是民脂民膏,我就替他取回一点来散给些真正需要的苦哈哈们,让他们也腥腥嘴、油油心,补件衣裳穿穿,姓史的当是还债、也当是做好事,更落个皆大欢喜,詹老哥你看怎么样?“

詹明堂不动声色的道:“孟兄是想要多少?”

孟长青道:“我替那干贫苦小民要的是三万两银子,我自己这趟辛苦,只收五千两就足够了,詹老哥,你看,我这人做事非常合情合理吧?”

詹明堂摇头道:“只不过,孟兄,我们身上没有这么多——”

浓眉倏挑,孟长青如鹰的双眼暴睁,寒光锐射里,他冷冷的道:“詹老哥,如果我未将各位此行的底码踩探清楚,岂敢贸然上线开扒?史益安这次要向南边江口一带进米二十万石,开的全是包兑银票,而这笔银票就在姓史的派来那两个亲信身上,这两个人,一为他的大舅子,一是他的总管事;银票数目不会少于十万两之下,我只要其中三成多点,还算不给面子么?你詹老哥明人之前打诳语,却未免不上道了!”

粗虬的黄胡子猛而怒张,詹明堂愤激的道:“孟长青,你要放明白,我双枪化雪詹明堂身为西溪派派主,沂城武家之尊,堂堂侠义道的人物,今天向你这独行盗匪、邪路蟊贼一再容让,已是莫大的情份,我为避免流血,保你全身而退,可谓仁尽义至,委曲求全之尤,你休要不识好歹,忘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孟长青毫不冲动,阴恻恻的道:“好极了,大家不用虚套,拆穿了明讲吧——姓詹的,你自封你为侠义道的人物,暗地里却和奸商史益安往来密切,互通声气,为了几个臭钱,你仰承姓史的鼻息,捧他的脚丫当令箭,你为姓史的跑腿听差,等于他豢养的保镖打手,把姓史的巴结成了老祖宗,这等谄媚阿谀,无志无节的作风,还称得上什么侠,什么义!简直挂羊头卖狗肉,满肚子男盗女娼!“

大吼如雷,詹明堂目瞪齿切的道:“何物孟长青?你以为凭你这点气候就能以翻云覆雨,在我詹某人面前叫字号、称英雄?!”

嗤了一声,孟长青轻蔑的道:“不止是叫字号、称英雄而已,姓詹的,我还要抹你一脸的灰,在你手上将大把的银票抢走,也好让史益安那奸商看清楚,他所豢养的保镖是怎样一群徒具虚名的酒囊饭袋!”

詹明堂气得紫脸泛赤,青筋浮额:“好,孟长青,那我就要看看你这狂妄匪类又是个什么三头六臂?”

偏腿下马,孟长青冷森的道:“为了彼此省事,姓詹的,你们还是一起上吧!”

詹明堂暴喝:“你不配!”

棒子柱地,孟长青忽然笑了:“詹明堂,你难道没打听过我姓孟的有多大个斤两?还是被你那西溪派派主的名头给自我陶醉了?光是你来和我斗,老实说,你除了吃瘪外,剩下的也就是吃瘪了!”

詹明堂怒叱道:“厚颜无耻,简直嚣张得可笑!”

孟长青柱地的棒子忽然举起,詹明堂上身微仰,双臂动处,一对交叉背在身后的镂花镔铁短枪已闪电般出手,拳大的白色缨穗,抖成两团光弧。

但是,孟长青并没有向他攻击,棒子上抬,人已倏然一个跟斗翻出两丈多远,黑中隐泛暗赤的棒子猛挥当前的两名大汉,却在那两名大汉慌忙扬刀拦截之际,棒子已反砸到另一个大块头的脊梁上,连肩加背,打得那大块头推山也似横跌下马!

尖叱一声,一名白脸细眉的人策骑冲进,哗啦啦暴响里,一条栗木三节棍搂头兜顶的抽击下来!

孟长青吃吃一笑,棒子斜弹猝挥,对方的三节棍噗声荡开,尚未及换式,已被孟长青一棒打在胸腹上,倒弓着背飞出了七八步远!

又是一个反跟斗,那两名大汉的锋利朴刀双双落空,孟长青头下脚上,棒端抖出两点黑星,那两位仁兄已立时如斯响应,丢掉家伙,各自抱着脑袋长号着滚向地下。

这时,詹明堂方才怪叫着赶到。

孟长青身形闪动,笑道:“詹老哥,你晚了一步,记着同我这样的高手比划,争取时效是顶重要的!”

黄胡子狠狠竖起,詹明堂气涌如山,一对短枪吞吐伸缩,点刺若风,刹时间,寒芒闪掣,莹雪缤纷,那两截枪尖,确有化雪的味道!

孟长青动腾挪移,飞旋流走,棒子在他手中千变万化,上下交挥,一时贴肩滚臂,一时足挑膝顶,又绕头回转、又双掌互换,凌厉眩幻之中,他好像拒敌为次,主要乃在表演他的棒法了!

詹明堂可是惊怒交集,愤恨无比——他料不到对方竟然真的如此强悍勇猛、技艺精湛,更料不到自己甫行接触,便已显出了心余力拙的败象!

对方在快不可言的迅速攻拒中,詹明堂突然大喝一声,贴地仰窜,左手枪暴点敌人丹田,右手枪却在满天星芒流灿里闪晃下定的罩住了对方头脸。

孟长青只一缩肩——人已翻到了詹明堂背后,他的棒子在詹明堂奋力回身中明明敲指脑门而来,却在詹明堂双枪架迎下棒尾倒翻,红绸耀眼,詹明堂已被兜胸捣了个四仰八叉。

剩下四名汉子,不得不硬起头皮,齐声大喊,四样兵器递向孟长青身体,孟长青的棒子猛在手中旋转,黑弧如轮,激得四件家伙乒乓跳翻,棒头颤弹,四位仁兄也抢着仰跌下马。

大步走向早已缩成两头乌龟似的那两个华服人物面前,孟长青冲着右边面泛烟黄,唇留鼠须的一位先吼:“拿来,惹得老子性起,就要命不要钱了!”

这位老兄浑身哆嗦,脑门子麻麻凝结着冷汗,他歪扯嘴巴,抖不成声:“好……好汉……饶……饶命……我……我……必然……倾囊……献上……”

孟长青凶神恶煞般一伸手:“快,再要磨蹭,老子就做翻了你!”

那人筛糠似的抖着,好不容易才从怀里掏出一只对折的羊皮夹子,双手颤巍巍的从马头上交了过来。

孟长青抽掉夹子对折处的细骨签扣,打开一数,不由勃然大怒:“好他娘的刁滑老狗,史益安这趟叫你去购入二十万石米谷,居然只给你四万两银子?其余的钱呢?你都藏到哪里去了?”

这位朋友几乎吓得连舌头都僵硬了,他挣扎着,口齿不清的道:“好……好汉爷……我……我怎敢……藏私?的确……我身上携带的银票……只有这些……还有八万两数目的银票……乃是交由……另两拨人……暗里送走了……”

孟长青有些意外的怔了怔,爆火的道:“放屁,你分明是在诓我,老小子,不给你点生活吃,想你是不会招实的,你既然骨头发痒,老子说不得替你松散松散!”

那人鬼哭狼嚎的哀叫着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好汉爷……小祖宗……你恁情剥我的皮,也再搜不出那八万两银票来……千真万确……是由另两拨人带走了……”

观言察色,孟长青认为大概假不了,他咒骂着:“老奸巨猾的史益安,居然玩了这么一手金蝉脱壳的障眼法来戏弄我,这老狗操的是活腻味了!”

他猛一伸手,把马上的这一位兜胸扯了下来,在对方一声骇叫里,他已熟练又迅速的将那人全身里外仔细搜查了一遍。

在掠劫的这门行道里,有个最要紧的戒律,便是戒贪,所谓得好便收,不可过分于苦主身上压榨搜刮——尽管是不义之财,也该给人留一步退路;对于这个原则,孟长青一向是牢牢把握的,他业已完成了目标内的预算,收获丰硕,实在也不想节外生枝了,在那人身上搜查,只不过做个样子而已。

转过脸,他又朝着另一位摊在马背上的仁兄叱道:“还有你,把带得的银票拿出来。”

这是一位圆脸大耳,白白胖胖的朋友,他全身的肥肉哆嗦着,两只小眼里的神色恐惧到活似面对着阎王,他抖得泛出哭腔:“是……是……”

孟长青大喝:“快点,莫非还要等我亲自来服侍你?!”

这位福泰泰、胖墩墩的大佬倌,险些尿漏一裤裆,他手忙脚乱的在全身上下摸索,几张小额的庄票、一把碎银、两只金戒指,甚至连一方玉图章也都掏了出来,他双手捧着,诚惶诚恐的道:“好汉爷……全在这里了,东西太少,不成敬意,尚望好汉爷笑纳……”

只看了看那几张额数仅有百十两银子的庄票,孟长青粗声道:“你这是在打发要饭的?我知道你是史益安的总管事,我要你把其余的八万两银票交出来!”

这位总管事面色透青,满头冷汗,他哭丧着一张脸吼道:“好汉爷……方才我们舅爷已向好汉爷禀告过了,其余八万两银票,确然由另外两拨专差带走……为了预防眼下的这种事情发生,老爷才把十二万两数额的银票分做三份,由三批人各携一份分途上道,如此一来,便是不幸遭劫,亦可将损失减到最轻的地步……”

孟长青重重一哼,道:“史益安这个老狐狸、老奸狡,真正可恶透顶!”

总管事仁兄颤巍巍的捧着双手上那堆财物,嗫嗫嚅嚅的道:“好汉爷……这点小意思,你——”

孟长青呸了一声,掉头就走:“留着给你自己买口上好棺材吧!”

跃身上了他的坐骑,孟长青抖缰奔向土堆之后,烟沙弥漫中,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那些位败军之将,这才有人呻吟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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