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人一走,一场风波,算是结束了,高斯还呆立了片刻,才苦笑了一下,也回家中去。
当天晚上,高斯为了那怪人,的确化了不少脑筋,他在想: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每天站在这里,望着大厦,是在干什么?
但是高斯自然想不出来,因为那怪人只不过和他讲了一句话而已。他的推理能力再强,也无法在一句“关你什么事”中,找出那怪人的来历来。
第二天,高斯照常去上班,当他傍晚时分回来时,他第四次看到了那怪人。
这一次,那怪人坐着,坐在树下,在他的身前,仍然有不少顽童,在好奇地望着他。
高斯才一走近,那怪人陡地站了起来,大踏步向高斯走过来,高斯心中一凛,连忙双手握住拳,准备那怪人突然向他动手时,他可以应付。
但是,那怪人才来到高斯的身前,并没有任何动粗的动作,他的神态很倨傲,他仍然用那种含混不清的英语在说话,道:“我想问你一件事。”那人又回头向大厦看了一眼,伸手一指,道:“我想将这幢高房子移开,有什么办法?”
高斯呆了一呆,道:“请你再说一遍!”
那怪人说了一遍,这一次,高斯听清楚了,他的确是想搬开那幢二十层的大厦!
搬开一幢二十层高的大厦,这可以说是一个怪诞之极的念头,再加上这念头,是由那样的一个怪人说出口来,一时之间,高斯除了苦笑之外,什么也不能做。
可是,那怪人的神情,却一本正经,像是一点也不觉得他自己提出来的事,有多么荒谬,他还瞪着高斯,在等高斯回答他。
高斯勉强笑了一下,他也实在想不出来,对着一个有那样荒唐念头的人,该说什么才好,只得道:“要移开这幢大厦,不是不可能,但至少你和我做不到,而且,在这个城市中也没有人做得到。”
高斯以为自己的回答,已经够清楚了。只要稍有常识的人,都可以知道,要移开一幢大厦,虽然不是绝不可能的事,但是却不知得花费多少心血,也不知要花费多少金钱,更要无数超卓的技术来配合,似乎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中,搬移整幢大厦的经验,也只不过一次而已。
高斯心中想,那怪人听得自己这样说,一定会知难而退,不再提要搬移那幢大厦了。
可是,那怪人的反应,却完全出乎高斯的意料之外。
在他满是疤痕的脸上,竟现出了十分兴奋的神色来,他立时道:“原来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能搬开那房子?那么,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人来搬开它,请你告诉我。”
刚才,高斯还可以苦笑一番,但是听得那怪人这样说之后,他却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他只好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开去。
他实在没有必要再和那怪人多说下去了,从刚才的那一番对话来判断,这个装束古怪,行动异常的人,不是白痴就是疯子。
和一个白痴或是疯子去夹缠,或者有些人会认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但是高斯却并不那样想。而且,在经过了一天的工作后,他实在已经很疲倦,想休息了。
可是,当高斯向前走去的时候,他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跟着,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禁皱了皱眉,那怪人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高斯感到很不自在,但是他自然也无法不让人家跟在他后面走。他唯一的办法,便是加快脚步,希望可以摆脱那怪人。
可是,当他走得快些时,那怪人也走得快些,转眼之间,已然来到了大厦中,那怪人仍然跟在后面,高斯心中的不安更甚了。
而当他跨进了电梯,那怪人居然也老实不客气地跟了进来,高斯更有点沉不住气,但是他还是没有说什么,因为电梯是公众的地方,那怪人如果要使用电梯,到达大厦的某一层,高斯是不能干涉的。
然而,到了高斯打开他住所的门,走进去,那怪人居然也要跟进来时,高斯真的耐不住气了,他大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那怪人睁大了眼,像是还不明白高斯为什么忽然要对他大声呼喝,高斯在那时,已经紧握住拳头,虽然那怪人的身形,看来如此魁梧、扎实,但如果他硬要闯进来的话,高斯只好和他动手打一架了。
但那怪人却一点也没有要和高斯动手打架的意思,他的容貌虽然可怖,但是他的眼中,却有着一种坦诚的光彩,他道:“我?我在等候你的回答啊!”
高斯怒道:“等我的什么回答?”
“你还没有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有人能移得开这房子,请告诉我,我去找他。”那怪人说得一本正经,而且还满面都是恳求之色。
高斯不禁有点啼笑皆非,他本来想告诉他,不妨到纽约去,找那里的工程学家,想想办法,那里的工程学家,或许可以替他搬开这幢大厦。
但是,对于一个头脑如此单纯的人,高斯却又不忍心向他开那样的玩笑,是以高斯叹了一声,道:“朋友,我那样说,只不过是想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喂,你怎么会有这样怪念头的?”
“怪念头?”怪人大声道:“一点也不怪啊,房子是一点一点盖起来的,自然也可以一点一点搬开。”
高斯只好笑了起来,道:“道理是不错,可是搬开了这幢大厦,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高斯只不过是随口问一问而已,可是那怪人却像是嘛了一大跳,他陡地向后退了一步,好像怕高斯在他身上抢走什么一样。
然后,他瞪视着高斯,他那种神态,倒将高斯弄糊涂了。
过了足足两分钟,高斯实在忍不住了,刚想问他还有什么话说,那怪人却也在这时,突然开了口,道:“我可以将你当朋友么?”
高斯是一个很喜欢朋友的人,但是,对于那样的一个怪人,主动地想将他当作朋友,他却也敬谢不敏,是以他立时笑道:“你想将我当朋友么?据我的经验,随便将陌生人当朋友,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那怪人现出十分伤心的神色来,缓缓转过身去,显然是高斯的话,令他失望了。
在那一刹间,高斯几乎心软了,想要叫他回来,可是,他立即想到,好不容易那怪人自己肯离去,如果自己再将他叫回来,那不知要被他缠到什么时候,岂不是自讨苦吃么?
就在这一转念之间,他没有出声,看着那怪人,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走廊中走开。
高斯看他没有多久,便关上了门,照说,那怪人没有硬闯进来,他也不必与之打架,现在,那怪人又自动离去了,高斯的心头,应该十分轻松才是。但是,他却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反倒感到心头沉重,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为了什么来,他是在关心那怪人么?可是,他为什么要关心?是为了那怪人眼中那种坦诚的神色?
高斯用冷水淋浴着,换上了睡袍,看了一会报纸,然而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甚,他甚至打开门,探头出去看看,那怪人是不是还在走廊中,但是怪人早已不在了。
当高斯发现那怪人已经离去时,他心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怅然之感。
那一晚,高斯睡得并不好,第二天工作时,他也有点心不在焉,等到傍晚,他驾车回家时,他总算又看到了那怪人。
这一次,那怪人并没有惹什么纠纷,一大孩子围着他,那怪人用手掌拍着他的胸口,发出有节奏的“啪啪”声,而他就和着那种节拍,用嘹亮的声音,在唱着歌。高欺听不懂他在唱些什么,但是歌声却十分雄浑和吸引人。
高斯看到了那怪人,那怪人也看到了他,立时停止了唱歌,向前走来,高斯又见到了他,十分高兴,他第一句就道:“昨天晚上,我又出来找你,可是,你已经不在了,我找不到你。”
那怪人咧嘴笑道:“今天我们已经不算陌生了,是不是?”
从怪人这句话中,高斯已可断定他既不是白痴,也不是疯子。因为他知道这句话,是接着昨天的话来讲的,昨天,他曾拒绝那怪人,告诉他,最好不要将陌生人当作朋友,而现在这样说,显然是在询问高斯,今天他们不再陌生,是不是可以做朋友了?
高斯立时笑了起来,伸出了手,那怪人的两只大手,他同时抓住了高斯的手,并用力摇着,然后他突然将高斯拉近身,将他紧紧抱住,惹得孩子们全都怪叫了起来。
这一次,是高斯请那怪人进家中去的,高斯替他斟了一杯酒,那怪人一口就将酒喝干了,而不改容,高斯问道:“你是什么人?”
怪人道:“我是赫布王子。”
“你是什么?”高斯皱起了眉。
“赫布王子。”那怪人再回答。
高斯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那家伙自称是王子,看来他有时虽然头脑清醒,但仍然不免是一个疯子。而那怪人却仍然一本正经地道:“你是谁?”
高斯没好气地道:“我是高斯大帝!”
看那怪人的神情,他显然信以为真了,他立即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道:“是啊,你的国土在哪里?”
高斯瞪着他,道:“那么,你的国土又在那里呢?”
那怪人道:“我的国土很小,只不过是一个小岛,四面全是大洋,我们叫大海洋为生命的海,可是白人却叫南太平洋。”
高斯呆了一呆,又望了那怪人半晌,道:“你……那个岛,叫什么名字?”
高斯在问出这个问题时,已经没有什么揶揄的语气了,因为他越听越觉得那怪人并不是在胡言乱赞,他可能真是南太平洋一个小岛的王子。
那怪人道:“岛以我们家族的名字为名,叫赫布岛,赫布王国,我将是赫布王第二十一代,我父亲还在世,所以我现在是赫布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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