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斯已是第三次看到那怪人了。
说那人是个“怪人”,一点也不夸张。这一点,只要看附近几条街上的顽童,接连几天,都不敢接近他,而且只敢远远地望他,就可以知道了。高斯知道那些顽童中,有几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连这几个人都不敢走近那怪人十呎之内。
那怪人总是站在一株榕树下,那株榕树,是附近几幢大厦间空地中唯一点缀,而他总是对准高斯居住的那幢大厦,怔怔地望着。
高斯第一次看到那怪人的时候,是在下午七时,天色已很朦胧。他没有对这个怪人多加注意,只是向他望了一眼,就走进了大厦。在大都市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自然也不乏喜欢怔怔望着耸天高楼大厦的人。
可是,当高斯第二次看到那怪人的时候,不禁多望了他一眼。
因为那怪人还是那样站着,微仰着头,像是他正在细心数着,那幢大厦究竟有多少窗子一样,动也不动,更不理会旁人纷纷向他投以好奇眼光。
那人不但行动怪,他的外形,也怪得可以。他身形极高,高斯是身高六呎的高个子,可是如果要去和他比一比的话,至少还矮了一个头。他高而粗壮,这多半是使顽童不敢走进他的原因,因为他那种体形的人,一望便知是孔武有力的。
他的脸上,除了胡子,就是疤痕,在他黧黑的皮肤上,横七竖八,不知有多少疤。甚至他的两道浓眉,也被疤痕断成六七节,他的唇上留着胡子,要不然,高斯心想,一定还可以看到他嘴部的疤痕。
他身上穿着一套已然发了黄的白帆布衣服,那种衣服的式样,古老得使人想起十八世纪时,英国人在印度最喜欢的那种装扮,一条腰带,几个大口袋。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硬壳的遮阳帽。
这样的一个怪人,站在大厦门前,抬头看着大厦,附近的居民,多少有点不安。当高斯第二次看到他,向他打量几眼之后,便走进大厦之中,有两个顽童,跟在他的身后。
一个顽童低声叫道:“高叔叔,你看到那个怪人了?”
高斯点了点头,道:“他在这里多久了?”
“一整天!”那顽童说:“他每天中午就来,一直要到天完全黑了才肯走,昨天是这样,今天看来,他也要到天黑才肯走。”
高斯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仍然可以看到那怪人直挺挺地站着,他道:“你们可知他在看什么?”
两个顽童一起摇了摇头,高斯经过了一天的工作,已经很疲倦了,是以他并没有再问下去。他上了电梯,回到家中,洗了一个澡,等到他再想起那怪人时,天色已全黑了。高斯向窗外张望了一下,刚好看到那怪人转过身,慢慢地向外走去。
他高大健壮的身形,在向外走去时,从黑暗中看来,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像是一头猩猩。
高斯直看到那人消失在黑暗中,才转回身来,他的心中已有一个疑问:这人是什么人?看来他不像是城市中常见的那种流浪汉,因为他的行动虽然怪异,但却没有流浪汉的那种潦倒气息。
高斯第三次看到那怪人的时候,那怪人正和两个大厦守门人发生冲突──以上的说法,或者不甚妥当,应该说,那怪人仍然站立不动,和上两次高斯见到他的时候一样,而那两个守门人,则声势汹汹,企图将他赶走。
那两个守门人,是身形高大的印度人,他们那种样子,平时吓吓小偷还可以,但这时,在那怪人的面前,显然丝毫也起不了作用。
其中一个印度守门人伸手指着那怪人,大声喝道:“走,走,这里是高级住宅区,你每天到这里站着作什么,快走!”
那怪人一动也不动站着,只是略为侧过头来,斜睨着那守门人。
另一个守门人握着拳头,也大声喝道:“你走不走?”
那怪人又转过跟去,仍然斜睨着他们,他并没有移动身子的打算,在守门人身后的一群顽童,都哗然而笑,那两个印度人有点沉不住气了,其中一个,伸手去推那怪人。
可是,他的手还未碰到那怪人身上,那怪人的身子,似是一动也不曾动过,守门的印度人,便大声叫了起来。高斯呆了一呆,在那印度人大声叫起来之后,他才看到,那怪人的大手,已抓住印度看门人的手腕,而印度人涨红了脸,正在挣扎。
另一个印度人看到同伴吃了亏,凶狠狠地冲了上去,用力一拳:“砰”地一声,打在那怪人的肩头上,那怪人发出一声闷哼,一摔手臂,两个印度人,已撞在一起,跌倒在地。
那两个印度人跌得真不轻,好一会爬不起来,孩子们可真乐坏了,拍手欢叫。他们对那两个印度看门人,平时显然就无好感,是以这时,才会那么高兴。
那两个印度人守门人终于站了起来,他们又惊又怒,实是狼狈之极,撩拳持臂,似乎还想动手。
高斯早看出,那两个守门人如果还要动手的话,只有吃亏更大,是以他走向前去,道:“你们为什么要赶他走,他做了什么事?”
看门人一看到是高斯,便恭恭敬敬地叫了他一声,抢着道:“这人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到下午,就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高斯皱着眉,道:“他爱站在树下,就让他站着好了,何必赶他?”
看门人叹了一声,道:“我们接到了不少住客投诉,说这个人站在这里,使得他们走进走出,都感到不安全,所以才希望将他赶走的。”
高斯转过头去,望了一眼,那怪人的样子,确实很可怕,胆小的妇女,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会产生恐惧,那可以说是意料中的事。
而他接连三天,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高斯也觉得有向他问一下的必要,他道:“你们别和他动手,我看你们就算有十个人,也不是他的敌手。他现在只是站着,并没有做什么犯法的事,我看还是我去和他谈一谈,看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那两个守门人正无法收场,一听得高斯肯为他们出头,大是高兴,忙道:“高先生肯去和他谈,那太好了,不过要小心些,这人野蛮得很。”
高斯笑道:“可是刚才,我却只看到他站着不动,是你们先向他动手的。”
那两个守门的印度人脸上红了一红,高斯也不想使他们太难堪,立时转了身,他向那怪人,慢慢走了过去,当他来到了那怪人身前时,他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因为那怪人的身形,实在太庞大了!
而且,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称呼那怪人才好,他呆了一呆,那怪人低头,向他望了过来,天色已很昏暗,即使在昏暗下,那人的双眼,仍然十分有神。
高斯勉强在自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道:“朋友,你已接连三天,站在这里了。”
那人望了高斯半晌,才咕噜地说了一句话,他的声音十分混浊,讲的又不知是什么地方的话,是以高斯完全听不懂他在讲什么。
那人咕噜了一句后,似乎也看出高斯听不懂,是以他特地又放慢了声调,将那句话,重覆了一遍,高斯这才听清楚,那怪人所讲的,是发音十分瞥脚的英语,他道:“关你什么事?”
这样的回答,显然是不友善之极了,高斯呆了一呆,摊了摊手,又道:“自然不关我事,但阁下如果有什么目的,那不妨──”
那怪人却不等高斯说完,就转过身,大踏步向外,走了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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