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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含珠翠凤

印元道长双眉向上一剔,问杨志痴道:“杨兄你说如何?”杨志痴已由华剑峰将所受南宫梅的伤口,包扎妥当,仍是那样地神采照人,闻言缓缓地道:“着他将昆吾金刀留下,也就是了!”

印元道长笑道:“杨兄好大的襟怀!”两人一问一答,竟将追魂索鲁直作为瓮中之鳖一般。鲁直虽知眼前形势,若印元道长和华剑峰两人合力,自己必难讨得便宜,但如果一对一,不一定便会死在这里,纵声大笑道:“印元道长,你在三清门下,也非一年半载,怎么不去学那打坐养性,却学会了吹大气?要鲁某人留下金刀不难,有本领的,便将一条手臂,一起断了去!”

华剑峰在一旁,见到他这个时候,仍敢倔强,不由得大怒,一步跨过,剑尖疾吐。

鲁直横空一刀,化了剑势,狞笑道:“爪子何不再以足代手?”杨志痴忙道:“剑峰别动,看印元道长收拾他!”华剑峰闻言退下,迟疑道:“杨师,他手上有金刀!”杨志痴道:“放心,若不是一年前我曾代他疗阴掌之伤,我也不知道他内家罡气,已练到能刚能柔的绝顶地步,别看昆吾金刀前古利器,怕真还不能削断他拂尘上的银丝啦!看看便了!”

华剑峰将信将疑,印元道长已微笑道:“知我者杨兄!”一语未毕,鲁直闷声不出,突然“铮铮铮”向旁抢出三步去。杨志痴笑道:“别掉文了,若给他逃走,你有何颜面?”

话刚讲完,追魂索鲁直怪叫一声,突然回过身来,一刀反劈,印元道长神色安闲,他手中长拂尘,本是不及地的,此时也不见他有任何动作,突然,三根拂尘银丝,似为微风吹起一样,飘了起来。

那情景,简直就像初春的微风,将嫩芽微绿的柳树软枝,吹拂得飘飘荡荡一般,又静,又柔,和鲁直的那一刀相比,一刚一柔,简直无法比拟。

但那三根细如人发,长有七尺的银丝,上扬之势,看似缓慢,实则快极。鲁直一刀尚未劈到,其中一根,突然伸得笔直,向鲁直面门上扬去,丝尖已正对准了鲁直的“人中穴”。

鲁直心中一凛,一收刀势,回刀来削,固然将那根银丝点穴的招式化去,却未能将银丝削断。

华剑峰在一旁见了,更是大奇,暗想以昆吾金刀之利,真可说无坚勿摧,便是一块铁,刀锋过处,也要从中断为

两截,怎知却削不断印元道长拂尘上的一根马尾?莫非他会法不成?

再仔细一看,方始恍然,原来那丝马尾,给鲁直金刀一撩,立即被刀风扬了开去,离刀锋尚有五寸左右,一任鲁直怎么变招,将金刀使得霍霍风生,总不能沾到银丝,分明是武学上以柔制刚,借力己用的最高境地,不禁使他看得如痴如醉。那一面,鲁直见一刀削不断银丝,只是将银丝压了下去,尖端反倒翘翘,仍是那么轻飘飘地,来点自己的“四白穴”,这才知道真的厉害,身子一斜,暗将内力聚于左掌掌心,右手金刀,也跟着轻飘飘地,划来划去,毫不用力。

此时,两人全以上乘阴柔之力对拼,印元道长两脚不丁不八而立,只是手腕微翻,拂尘一时全都散开,一会儿又束了拢来,有时更只扬起三两根银丝,与之对敌。

而鲁直手中所执,也像是一柄纸头刀一般。见招撤招,趁隙进攻,一点声息也没有。哪里像是两大高手在恶斗,倒像是两个大病初愈,一点气力也没有的人,在作游戏一般。

华剑峰在一旁,细心揣摩,只觉印元道长拂尘银丝,每一根全如灵蛇一般,尽如人意,看了一会,又悟出印元道长敢情是真的一点气力也不曾用,只是将银丝扬起而已。扬起之后,全随着鲁直的刀风所到,随意曲折,而尖端却又指定了鲁直的人身要穴,真是变化无穷,看得人眼花缭乱,正像一蓬烟一样,看来平平无奇,仔细一观察,翻翻滚滚,变化腾挪,不可方物,不多久,竟被他悟到了以静制动,借力己用的道理,不由得连声叫好起来,手舞足蹈,高兴之极!

印元道长也望着他微微而笑,道:“孺子可教!”讲完此语,突然向侧跨开一步,“叭”地一声,踏在船板之上。那船本就不大,猛地摇晃起来。

印元道长一脚刚落,第二步又已跨出,也是落脚甚重。三四步跨过,船甲板上,全都出现寸许的脚印,而拂尘扬起的势道,虽然缓慢,却已带起一阵极为尖锐的破空之声。

只有一根银丝飞起时,那声音还细如蚊哼,但银丝全部扬起的时候,却又恍若雷鸣,时高时低,风雷之声也越来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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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直像也知道厉害,身形由慢变快,昆吾金刀左三右四,上七下八,绞起一团团金光,却又无声无息,围住了印元道长,乱滚乱转。足下“叭叭”之声不绝,所过之处,也同样留下了寸许深的足印。

鲁直和印元道长交锋近大半个时辰,心知若凭真才实学,时间一久,定为所败,因此早已定下了歹毒主意,将内力聚于左掌掌心之后,一直未曾吐出,此时两人身法均已由慢转疾,鲁直觑机执一刀直搠,印元道长拂尘当胸,手腕一翻,拂尘散开,直向他金刀迎来。

鲁直知道自己若是一刀反削,拂尘定然扬起,削他不断,但此时却正好方便自己行计,下盘不动,上身向后一缩,左掌“呼”地一劈空掌,向拂尘击去。

掌风到处,拂尘银丝,全都扬了上去,鲁直身形一矮,竟在拂尘之下钻过,他金刀本是一个直搠之势,人一钻过,刀尖便已刺到印元道长胸前。

满拟这一下到不济也可两败俱伤,怎知用力一送,刀尖离印元道长胸前,不过半寸左右的时候,突然眼前银光乱闪,拂尘已疾拂了下来,只觉得头脸一阵创痛,银丝纷纷拂过,已被割损了百十处,同时手腕一紧,耳听印元道长叫道:“住手!”

不自由主,五指一松,金刀脱手飞出,慌忙退出,伸手在脸上一摸,摸了一脸的血,只见印元道长并不追赶,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而昆吾金刀,已到了华剑峰的手上,正在仔细观玩。

鲁直心知刚才印元道长这一拂,手下留了十足的情,否则以他的功力而论,内家罡气之力一吐,整个头壳,皆成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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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直虽然不是印元道长之敌,但究竟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所料自然不差。印元道长,确是因杨志痴之言,而饶了他的性命。

刚才鲁直一掌拍出之时,印元道长猝不及防,几乎着了道儿,幸而他自受伤痊愈之后,得杨志痴以毕身功力相助,罡气之力,又深了一层,已到了意念所至,收发自如的地步。

一见拂尘被鲁直掌风震起,金刀已递到自己胸前,一点不慌忙,中指在拂尘柄上一弹,拂尘上银丝,倏地分为两绺,一绺散开,向鲁直当头罩下,在他头脸上划过,另一绺并成一起,将鲁直手腕缠住。

一柄拂尘,竟能分开来作两般用途,鲁直做梦也想不到他功力深湛若是,因此尚未看清,已被印元道长,得了手去,满面尽皆划花,而金刀也已脱手。

当下鲁直血流披面,呆呆地站在那里,作声不得。杨志痴缓缓地道:“鲁直,你所受创伤,极为轻微,印元道长含有深意,代你革面,洗心却要靠你自己了!还不走么!”鲁直如大梦初醒,怔怔地向杨志痴、印元道长两人行了一礼,反手一掌,砍下一段船桅来,丢入水中,飞身而上,踏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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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剑峰见他已走,四周益发静荡荡地,太湖七十二峰,虽然仍归自己所辖,但景物依旧,人面已非,江小桃跳了水,不知生死,就算未死,天下之大,何处去找她?心中怅惘已极,一手持剑,一手持刀,望住了湖水,不言不语。

杨志痴自然知道他的心意,伸手在他肩上一拍,道:“剑峰!事在人为,你可还记得我在南海上,和你讲的那句话么?”

华剑峰精神陡地一震,定过神来,向印元道长行了一礼,道:“多谢道长相助!”

印元道长忙道:“说哪里话来,贫道一生淡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无功于我,我亦不出手助人,难得杨兄肝胆相照,不然贫道早已随先师于地下了!”

杨志痴笑道:“你这牛鼻子,老是提这件事做什么?”印元正色道:“杨兄,此事武当派一日不灭,武当弟子便当记得。过去江湖上对你的传说,贫道至今方知失实太甚!”

杨志痴胸怀宽阔已极,即使是做了对人大为有益的事,也不会常记在心中,闻言一笑置之。三人一起回到庄中,已有小船载了太湖派中人,来庄上寻找华剑峰,报告道七十二峰金银派的人马,全都散了。华剑峰便吩咐众人,各按旧址,回去居住。

安排完毕,天色已然大明,华剑峰总是郁郁不欢,见印元道长邀杨志痴往武当山去练功,便极力赞同,因为他心底深处,总想江小桃不会就此死在湖中,想立即启程,踏遍天涯,去寻找江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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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若是江小桃在太湖沉龙潭脱险之后,不是那么凑巧,刚好遇上了南宫梅所化装的“宫大嫂”,又心急要将在沉龙潭底,所发现的秘密,交给他带给华剑峰,而是托了其他人,将信带到的话,则华剑峰不但可以知道江小桃未死,而且可以知她的去向,而且,还可以得到一项极重要的秘密,不难将武林中的大谜揭开。

只惜阴差阳错,刚好碰上了南宫梅!试想,南宫梅见了江小桃的条子之后,怎么还肯送到华剑峰的手上?当然自己去行事了,因此华剑峰连江小桃的生死情形,也不知道!

时近中午,太湖派中好手,已全来到文笔山庄上,自然要筹备庆祝,华剑峰却不过众人高兴,只得随着众人,当晚大排筵席,推印元道长首座,众人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华剑峰以酒浇愁愁更多,猛地想起江小桃之走,全是因为石红的一己之私,不由得破口大骂起石红,骂未两句,只见大厅门口,红影一闪,一个女子俏生生地走了进来,冷冷地道:“华剑峰,别骂了!”

华剑峰抬头一看,来的正是石红。原来石红返身跑回庄中之后,不见火烧了过来,还不敢出来,深深躲着,后来见庄上人越来越多,而且个个眉开眼笑,一问,才知道华剑峰已然重夺太湖七十二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一个人直上孤山,发了半天呆,天色黑了,方始下山来,刚好撞见华剑峰在骂,她生性横蛮,哪里忍受得住,自然反唇相讥。

华剑峰见她突然现身,怒气更炽,向石红激射而去。石红“刷”地抖出了莲花枪,向上一撩,那两根银筷子,经华剑峰用了十成内力,石红虽然撩个正着,却并未将之击退,只是斜射向上,“叭叭”两声,齐齐正正地插在大梁之上。

华剑峰见一射不中,更是大怒,手在桌面上一按,腾身便起,杨志痴疾叫道:“剑峰不可!石红还不快走?”

石红见了这等情形,知道难以讨好,身子一扭,转身而出,临到门口,还口发狂言道:“石姑娘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太湖派中人,早已将她恨之彻骨,又有几个人窜了出来,但却比不上她身法快捷,已被她一溜烟地走了。从此江湖上便不见了她的踪迹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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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剑峰见石红一走,杨志痴站在自己的面前,呆了半晌,突然嚎哭数声,以手击柱,歌道:“月隐兮星没,人去兮楼空,留此残生兮待谁?此恨悠悠兮何时方休?”越唱越是凄苦,听得合座人都寂然无声。唱到后来,手在柱子上拍个不停,那大柱摇摇欲倒,几个人才上去,将他拖开。

华剑峰又是一阵狂笑,捧起一瓮酒,“骨朵”“骨朵”,一口气便饮得干干净净,手一松,酒瓮跌在地上,碎成片片,方始踉跄归座,伏首不言不语。

印元道长看了叹息道:“唉!年轻人为情一死于地,可知情之为物,苦多于甜,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话刚出口,突然左首杨志痴“叭”地一掌,击在桌上,道:“印元!你此话差矣,情之一字,固然是苦多于甜,你可知道那苦的滋味,比甜更令人死心塌地么?”

印元道长一怔,抬头看时,只见他神色庄重,两眼中有异样的光彩,像是在望住了极远极远的一处地方一般,不知在想着什么。

暗想杨志痴这样说法,莫非他往年也有一段伤心的事么?此人看来虽是三四十许之人,实则年龄和自己相仿,可是江湖上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世和武功路子,只知道他一出道时,年已三十,不出一月,便名满江湖,他名字之中,又有一个“痴”字,看来也是一个情痴,因此便不再言语。

华剑峰在一旁,昏沉中听得杨志痴如此说法,忙笑道:“杨师此言不差,但苦字终不如甜字,须得苦尽甘至,那才是人生至乐!”

杨志痴面色突然一变,半晌,方道:“剑峰,这却要看你的运气了!”

华剑峰讶道:“杨师,你不是说事在人为么?”杨志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大叫数声,道:“有些事,人力不能挽回,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印元道长看了这等情形,越发相信他伤心人的怀抱,此等事,也没有话可劝的,只是一言不发。

杨志痴和华剑峰两人,讲得投机,大笑大哭,尽情渲泄,喧闹了一夜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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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华剑峰方才醒转,一问庄客,杨志痴已随着印元道长,回武当山去了。便吩咐众人,满湖上去寻找江小桃的尸体。

一连三日,毫无结果,华剑峰信心倍增,将昆吾金刀,七珠银剑带在身边,离了太湖,便去寻访江小桃。

他因不知江小桃是向何处去的,暗想自己和小桃曾有南海之行,这番她莫非向北去了?便策骑向北而行,一直来到长城之外,黑龙江边,又折西而行,出玉门,过沙漠,再转折向东,翻祁连,过雪山,在路上走了一年有零,到处行侠仗义,兼打听江小桃的下落,但是,所得到的,却是失望。

江小桃像是突然在人世间消失了一般,一点音讯也打听不出。 华剑峰心中的忧伤,一日深似一日,终年未曾有过笑容,只是垂着头,骑着马,来回飞驰,在北边过了一年多,才又回到了关内。心想北半边中国,已经被自己走遍,既找不到江小桃,何不向南去?

主意既定,便策骑而行,这一日,已是初冬时分,但却天气懊热,行至黄河边上,天色虽晚,却不思投宿,一个人,牵了马,在河堤上,缓缓而行。

那处乃是河南境界,黄河水流,并不湍急,不少商船,傍岸而泊,灯火朵朵,照在浊水之上,另有一番情致。

华剑峰想起自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尚未得到江小桃的消息,莫非真的已经死了。

呆了半晌,猛想自己正在黄河边上,久闻河神异常通灵,何不卜上一卜!附身拾起了一块小石子,觑准了停在河中,最大的一艘船的桅绳,暗暗祝告道:“河神河神,你若有灵,我这一石子飞出,若能将此绳打断,则小桃尚在人间,不然,则已作泉下之鬼!”

此时,华剑峰功力已大非昔比,那条绳虽不过手指粗细,而且相隔极远,离他约有五六丈远近,又在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不过也可以打中的。

占卜之事,本来全是一个人自己安慰自己,若然华剑峰没有把握打中那条绳,他就不会用这个办法来卜问江小桃是生是死了。

那颗石子一出手,便没入黑暗中,华剑峰眼睁得老大,要看那绳子断也不断,怎知等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

华剑峰心中大惊,暗想石子难道飞不到半途,便掉到了水中?但总也要有一点声音才是,而且以自己腕力,绝

无此理。难道是石子在暗中,被人拦截了去?则此人武功,至少可以和自己相匹敌了。

想了一回,仔细观察了一番,那桅杆高可三丈,并无人隐身其上,可说是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但自己所发的那块小石子呢?又到哪里去了?

一俯身,又拾了一颗中指一弹,石子又激射而出,这次留了意,只见石子堪堪打中绳索之时,船桅之上,突然飞下一团黑影,将小石子拦个正着,那团黑影约莫有尺许方圆,也看不清是何东西,一将石子兜住,立即不见。

华剑峰心中大骇,那船桅顶上,只有一面三角旗子,在飘荡不定,若有人的话,一定是借那面旗子的掩遮,所以自己看不清楚,别的不说,单是这份轻功,也足以令人咋舌。

华剑峰将江湖上成名人物,一一想了一遍,不是年高德重,如玄征禅师,印元道长这样,不会和自己开玩笑的人,便是武功不到如此火候。想来想去,忽然喜道:“莫非是小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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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江小桃,已快成失心疯,一点也不考虑,何以会是江小桃,心中便已认定自己所料不错,一涌身,人已落在一艘小船上,小船中人早已酣睡,华剑峰又落船全无声息,并未将人惊醒。

一连几窜,已来至那条大船之上。仔细一看,那条船真大得可以,船前半部的甲板,平坦坦地,便有丈许宽,两丈来长。静荡荡地,一个人也不见。

静得如此,再加刚才又分明见到船桅上有人,倒分外令华剑峰小心,将身子先行隐起,抬头向桅上看去时,两面俱都看遍,却又不见人影。

华剑峰猜不透那船是什么路数,心想不如察看一翻,身形刚长起,猛觉后有一丝凉风袭到,赶紧一低头,一掌反撩,紧跟着向前跨出半步,回头一看,又是一个人也没有。

华剑峰不敢怠慢,“锵”地一声,将银剑撤在手中,朗声道:“哪位朋友见教,还请现身!”

叫了两声,那人不曾出现,却将大船人吵醒,一时间人声喧哗,全都点了灯出来看,一见华剑峰仗剑而立,神威凛凛,吓得打了个突。

华剑峰见那些提灯笼出来看视的人,全都是家人打扮,知道这艘,定是官船,和江湖上人无关,刚想退身而去之时,船舱中一声大叫,又跳出两条彪形大汉来,其中一个,手持一副流星,一现身,众家丁立即闪身避开,那大汉不分青红皂白,“呼”地一锤,便向华剑峰砸来。

华剑峰看那大汉力道虽猛,但是一锤飞出,脚步虚浮,武功平常。深夜扰人,本是自己不好,当然不会存着伤人之心,银剑一横,迎了上去,“叮”地一声,流星锤刚好砸了上来,被华剑峰一翻手腕,使出天一剑法中的“黏”字诀,往怀一带,那大汉身不由主,向前跌了七八步。

华剑峰左手一探,将流星锤的链子,抓在手中,道:“朋友怎么一照面便伤人?”

那另一个大汉,已届中年,见伙伴一出手便为人所制,本来立即要出手,但见华剑峰手中宝剑,叫道:“来者莫非人称小金龙,华剑峰大侠么?”

华剑峰道:“正是在下。”那人道:“不知华大侠有何见教,此是大同知府的官船!在下黄师弟,人称西山双友,乃是大同府的镖头。”

华剑峰将手一松,那大汉急将流星锤收了,吐舌不止,华剑峰又问道:“船上江湖朋友,就是两位么?”那人道:“不错。”

华剑峰暗想,这倒奇了,刚才将自己两枚小石子截去,又在背后暗算,那轻功甚好的人又是谁?沉吟了一阵,西山双友唯恐他动手,神色紧张已极,满船人俱皆屏气静息,等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华剑峰想了一会,想不出究竟来,正准备离去,忽听岸上一声马嘶声,认出乃是自己的马匹,急忙抬头看去,又听得“虚虚”两声极为尖利的劈空之声,两枚暗器,直飞上半空中,“叭”地一声,在空中相互碰击,碎成几块,敢情是两块小石子。

接着,便是一声马蹄声,显然一匹坐骑,已被人盗去。

华剑峰连忙足尖一点,纵出大船,叫道:“多有得罪,在下告辞!”

一个“辞”字,尚在空中摇曳不定,人早已上了岸,顺着马蹄声一看,只见自己坐骑,正扬鬃踢蹄,看也似向东奔去,奇怪的是,马背上却并不见有人骑着。

华剑峰越想越奇,展开轻功,“刷刷刷”地直追了上去,不到小半个时辰,人马相隔,已不过二十来丈远近,极目望去,分明是一匹空马,但却跑得如此快法,若没有人在策使,怎么可能?仔细一看,原来一个人藏在马腹上,正以“蹬里藏身”的绝技,在策马飞驰。一提气,跃前丈许,顺手折了一枝长约六尺的树枝在手,也来不及将枝叶削去,就在地上用力一点。

就仗着那一点之力,人又跃前丈许,比刚才又快了许多,但是天色越来越黑,不一会,雷声隆隆,竟然下起倾盆大雨来,马蹄声为雨所掩,面前又出现了三条岔路,不知向那一条路去才好,混身又是湿透,心中又怒又奇,又怀着希望,乃是小桃和自己嬉戏,便拣了正中一条大道,向前飞驰,不一会雨停,天色也已微明,前面乃是一座小镇。

进了镇市,刚想觅饭店吃一顿饱的,忽然一眼瞥见,自己的马,正停在镇尾一间土地庙前,低着头儿,在嚼青草哩!

赶过去一看,土地庙中并无庙祝,马旁也没有人。华

剑峰知道定是有人安排,要将自己引来此处,便朗声问道:“究竟是何方朋友?”

当然仍没有人回答,翻身上了马,一提缰绳,一张白纸,跌了下来。拾起一看,上面写道:“翠凤翠凤,向北便逢。”

华剑峰一愣,暗想难道真的是江小桃?那翠凤,不是指那只含珠翠凤么?出了一会神,当年在太仓县中,江小桃持含珠翠凤前来点当,自己当她是歹人的情形,一起涌上心头,掉转马头,向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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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日,穿镇过县,并无异事发生,一连三日,皆是如此,到第四天,已来至河北境地,忽在路旁大石上,见有朱笔画出的一只大凤凰,嘴喙仍向北方,旁边还是“翠凤翠凤,向北便逢”那八个字。

华剑峰暗想那翠凤在自己当年到天子城的途中,在桃林附近,无缘无故失去,以致天子城武林大会,无人肯信自己的话,生出无数事来,当时盗那翠凤的人,轻功好的不能再好,一直到如今,尚未知是什么人盗了去的,看来引自己向北走的,一定是那个人了?

也不休息,径望北行去,一路上隔十里八里,便有一只大凤凰以喙指示方向,道路弯曲盘旋,已来到一座山中,在两面俱是峭壁的夹缝中行走。一直到月上中天,眼前忽然开朗,竟是一个大约三亩的盆地,长满了桃树。此时桃花已经开过,枝头全是累累的桃子,月色下看来,清幽无比。

那盆地却又是个绝地,除了来路之外,四面俱是峭壁,别无他路可通。

华剑峰心知到了此地,已是终点,但不知何故,始终不见有人出现?轻轻将剑拔在手中,向前缓缓走去,刚一进桃林,便发现那些桃树,排列得极有秩序,分明是人有意种植,不是野生。

便留意看了一会,看出不像什么阵法。在桃林小角,各立着一尊石刻的人像,就像三年前失去翠凤时所经桃林时,见到的一模一样。

此时在月色下看来,那四尊石像,更是栩栩如生。华剑峰此时已肯定引自己来此那人,定是三年前盗去自己翠凤的那人,刚想开声讲话,忽听东南角上,有人讲话道:“主人好意延客,来客为何仗剑而入?”

华剑峰心中一惊,一转头看去,那有人影?赶过去一看,石像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华剑峰这一惊非同小可,倒退出去,站在四个石像的中心,喝道:“朋友再鬼鬼祟祟,莫怪无礼!”说着,银剑已抖起风涛之声,却听得“嗤”地一声笑,急忙回头看时,东南角上那一尊石像,已然不知去向。

事情越来越奇,那石像和真人一般大小,怕不有千余

斤重量,就算搬起并非难事,想要在一眨眼间,连人带石像,一起失踪,却是谈何容易?等了一会,未见动静,走到另一尊石像旁边,真气贯于左臂,用力一提,只将石像提起三四尺高下,虽然可持以移动,却不能一下子就不见,将石像放下之后,心中更是小心了几分,向东角上,慢慢走去,穿出了桃林,忽见一间方方整整的屋子,现于眼前。

那屋子又高又大,墙壁皆是以巨石叠成,气象颇为雄浑,门正开着,华剑峰刚在欲入未入之际,屋中已有人传出来,道:“华大侠何不进屋一叙?”

华剑峰将心一横,七珠银剑剑尖向下,正是“天一剑法”的起势,小心向屋中走去。

那屋中只点着一盏其火如豆的油灯,昏暗已极,刚一进门,华剑峰便防暗算,但是抬头一看,室中除一床一几一椅之外,别无他物,而且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华剑峰起初又是一愣,但继而见那屋从外面看来,又高又大,一进里面,却和普通房子无疑,分明是有夹墙之中类的机关,那人定是藏在夹墙之中了,心中暗暗好笑,自己身边银剑金刀,无坚不摧,怕你什么夹墙机关?就算此屋墙壁,全以大石叠成,也要将你削透!

心中有恃无恐,胆便大了一些,又向前踏了一步,只觉脚底下滑溜已极,仔细一看,似有一层油在地板上面,走路不小心,也要滑倒的,不知是什么玄虚,身后“叭”地一声响,门已关起。

华剑峰心中有气,反身一剑,便将门刺穿,上下左右一划,一脚向门踢去,满拟立即可以现出一个大洞,人也可以退回桃林之中,怎知出现了一个大洞倒是不错,却仍然望不到外面情形。

伸手一摸,门外软绵绵的,不知是什么东西,极有弹性。再一看此屋墙壁,也是如此。那软而有弹性的东西,倒像是泡软了的牛皮一样。

华剑峰心中正在纳罕,又听人哈哈笑道:“华大侠,在下与你曾有两面之缘,今日好不容易将你请到,只为向你探听一件事!”

华剑峰听出那声音起自墙间,自称与自己曾有“两面之缘”,又想不起是谁,怒道:“鬼魅技俩,也敢卖弄!”

一剑向墙上发声处刺去,如中败絮“浦”地一声,便刺了一个洞,那人又道:“华大侠若动手毁了此屋,则武林中大谜,再也无人解得!”

华剑峰心中一动,道:“武林中有什么大谜?”那声音哈哈笑道:“华大侠近年来行踪在北,却不知江南武林中,对于当年石亨石将军的传说,越来越盛了么?”

那件事,本来和华剑峰可说是毫无关系,但自从天子城一会之后,他便无形中变成牵连在内,听了自然关心,反问道:“什么传说?”

那声音却不回答,问道:“有人唤着南宫梅,阁下可识得?”

华剑峰道:“自然识得。”那人又道:“一年多前,南宫梅在太湖逃走之后,便不见了踪迹,过了三四个月——此时华大侠怕在关外遨游,便四出寻找一只含珠翠凤的下落。”

华剑峰“啊”地一声,道:“那翠凤价值不菲,南宫梅贪心,怕不是要夺了它!”

那人又笑道:“华大侠此着差矣,那翠凤虽然值钱,倒还不在南宫梅的眼中,他乃是要借翠凤之力,去起出一大批珍宝!”

华剑峰道:“当年大内八车奇珍中的精品!”那人道:“一点也不错。”

华剑峰奇道:“那和翠凤又有什么关系?”那人一阵奸笑:“华大侠何必装傻?翠凤现在我的手中,三年前略施小技,在你怀偷来,你岂有不知此凤用途之理?自从传言传出之后,我便注意你的行踪,好不容易在黄河道上,将你引到此间,明人跟前莫说暗话,若有好处,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如何?”

华剑峰半晌不语,心想果然不出所料,那人便是三年前,在自己赴天子城途中,盗了自己含珠翠凤的一个人,但武林中似乎又没有这样高手段的人,便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并不回答,只是道:“你愿不愿意将翠凤的用途说出来?”华剑峰笑道:“不愿意又怎样,倒要领教一下,凭什么出言要挟于我?”

那人也冷笑道:“好说!”一言甫毕,只见天花板,露出一个圆洞,“蓬”地一大声,跌下一只高有尺许的大石球来。

那大石球凿得滚圆,而且表面光滑已极。一掉下来“砰砰”连声,刚好将一张椅子砸烂,掉到地上。地板又有油涂着,滑到了极点,大石球骨碌碌乱滚,好几次滚向华剑峰身边,被华剑峰用力一脚踢出。

怎知不踢它还好,一踢,大石球受了力,撞向墙上,那墙极有弹性,反弹回来,势子更猛,纵横来去,滚滚不已,若叫它撞上了,也是麻烦。那人冷然道:“华大侠,这大石球重有一百二十四斤,是有四千八百七十五个,一一落下,刚好将此屋填满,华大侠,只怕你虽有七珠银剑,也难以抵挡罢!”

华剑峰见那屋子,约莫十五尺见方,高也有十五尺左右,大石球径可尺许,一算数目,果然不差,若然落了下来,果然难以对付,便打定了退出屋中的主意,要退,自然还是向门处退去,怎知刚跃到门前,“隆隆”巨声大作,十余只大石球,一齐滚出。

华剑峰迎面一剑,将一只大石球劈成两半,但银剑也发出了一阵异样的声音,从来未闻,想是吃力太重之故。但时已至此,不愿也是不行,舞起一招“散珠十滴”,又挡退了五六只大石球,但石球却之不已,晃眼之间,已铺满了一层。

屋面洞上,又落下无数来,第二、第三层,又全已铺满。华剑峰忙于应付,哪里还有空脱身而出?再加三层一铺,门上破洞,也已被掩没。

华剑峰又气又急,仗剑在墙上乱画,但只划得一下,一个石球,便当头落下,若不躲避,怕不要被砸成肉饼?慌起上来,一劈空掌砍了过去,将百余斤重的大石球,直砍出丈许,撞到墙上,但又立即反震回来,声势勇猛,只得避开,屋顶上石球,仍落之不已,不消片刻,已铺了五层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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