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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绝毒之心

但她又猛地省起,那四个人伪装得如此之妙,天色又昏暗,只怕金姥姥武功虽然列入并世十大高手之一,那四个人突然出手偷袭,也要禁受不住,刚想出言警告,忽然听得金姥姥一声长啸,接着眼前金光连闪,“铮铮铮”三声,三柄飞刀,已然被金姥姥挥杖挡开老远,同时,一条人影,挟着“呼呼”风声,向金姥姥疾扑而至,却被金姥姥挥掌相迎,“蓬”地一声,双掌相交,那人断线风筝也似,跌了开去。

这一切变化,全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间的事,当真是出手快,还手也快,直看得袁燕飞眼花缭乱,连气都透不过来。

只听得金姥姥又是一声长笑,舌绽春雷,大喝道:“还不快起来?只要每人能接我三招,一样可以免死,缩头缩脑,都不免要见阎王!”

另外三人似知难以逃过她的耳目,一起站了起来,一探手,摘下了负在背上的伪装物,各掣了一件兵刃在手,三个人作一字站定。

袁燕飞用心看时,那三人所用的兵刃,全是厚背薄刃,大环鬼头刀,略一幌动,铜环便“呛呛”乱响,并无用判官笔的那人在内,向那被金姥姥一掌震出的那人看去,乃是一个五十左右,花白胡子的老年人,也不是那个怪人,只见王大凡已然滚了开去,手起处,砍了两根树枝下来,撑在肋下,站了起来,叫道:“金姥姥,你见我大哥不曾?”

金姥姥并不理会,王大凡肋撑树枝,一步便纵出老远,向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叫道:“老大!老大!”叫得几声,听到不远处也有人叫道:“老二!老二!”王大凡大喜,肋下树枝点得更快,不一会便走远了。

袁燕飞见他离去,想起自己功力不深,受伤之后,连走都不能走动,只有盼金姥姥赶走那三个人之后,再将自己救起了。

只见那三人作一字排开之后,三柄鬼头刀由高而低,斜斜排列。

袁燕飞心中一动,暗忖这三把刀如此握法,倒像是听人说起过似地,那三人也不是等闲人物。只听金姥姥“嘿”地一声冷笑,道:“你们三人,自从蔡老头不问世事之后,便倒行逆施,本就该诛,如今索性投入五逆门中,本来,你们若是只干黑道上生涯,只要不碍到我,我也不会出手来管你们,你们既然投到了五逆门中,天理难容,我却是非出手不可!”

那三人虽然六只眼睛,紧盯在金姥姥身上,但是面上却毫无惧色,最左面那个冷笑一声,说道:“金姥姥,你已然隐居多年,我劝你还是安安静静以渡晚年,不要惹事生非,想在五逆门头上讨便宜的好!”

金姥姥怪叫一声,叱道:“诸一龙,你接住了!”踏步进身,一杖无声无息,当头砸了下去。

她本来的存身之所,离那三人,少说也有两丈开外,然而那一杖砸下之时,她却已然在那诸一龙五尺之前,根本未曾看清她是怎么跃向前去的,出手之快,身法之怪,简直难以想像。

那诸一龙一见杖到,一声唿哨,身形向后退了一步,鬼头刀“呛啷啷”一阵响,迎了上去,另外两人,却左右散开,身形一转,来到了金姥姥的背后,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围攻了上来。

袁燕飞听金姥姥叫出了“诸一龙”三字,便知自己所料不差,那三人乃是同胞兄弟,人称荆山三刀,三人动起手来,合使一套“天地人三才刀法”,配合得天衣无缝,本身功力又高,名头极是响亮,也不知怎地,会投到了五逆门中,老大叫诸一龙,还有两个却是单名,叫作诸蓝、诸雷,当下眼见两人自背后攻上,各自斜斜一刀砍出,一攻中盘,一攻下盘。看来金姥姥除非以轻功在三柄鬼头刀中逸身而出,否则万难躲过。

但金姥姥却突然之间,左手向前一探,五指如钩,迳向诸一龙的右腕抓去,右手铁杖,向后一挥,右臂整个倒折了过来,将铁杖挡在自己背后。

金姥姥出手快,诸氏三刀,出手也不慢,本来,诸一龙的鬼头刀,已将与金姥姥的铁杖相交,但金姥姥内力已到收发自如的境地,一觉出背后风生,便突然收杖向后迎去。诸一龙一刀向铁杖迎去之时,便知道自己不是金姥姥的敌手,因此足用了九成功力,铁杖一收,鬼头刀没有了着落,向上疾扬了上去,刚好金姥姥一抓抓到,那一爪一回臂,乃是她毕生绝学,五禽功中既攻且守的绝招,唤着“一擒三不漏”。

那招式之名,看来甚怪,实则很多解释,她所习“五禽功”,在武学之中,渊源深长,与早年的“七禽功”、“百禽身法”等,源出一流,到后来,为一位异人,更将之归纳为五个身法,成为旁门十大内功之一,才称之为“五禽功”。

那“五禽功”本是摹拟五种飞禽的形态而成的功夫,这招“一擒三不漏”,便是指的水鸥攫食,俯冲而下,在水面上掠过的一刹那间,不但双爪各能抓到游鱼,而且口上,也能衔上一条!是以这一招才叫着“一擒三不漏”,金姥姥此时所使,实则上只是半招,尚有一半的变化,未曾使出。

但即使是半招,荆山三刀,诸氏兄弟三人,也已经禁受不住,只听得诸一龙大叫一声,右腕已被金姥姥抓住,金姥姥顺势中指一伸,搭住了诸一龙的脉门,诸一龙五指一松,一柄厚背薄刃鬼头刀,“呛”地掉到了地上。同时,诸蓝、诸雷两人,在背后向金姥姥砍出的两刀,也“铮铮”两声,一起砍在铁杖之上。

金姥姥在将铁杖回转到身后之时,便知两人一定收势不及,会将刀砍在杖之上,因此早已气凝右臂,刀一砍了上来,内力疾吐。

诸蓝、诸雷两人,功力虽是不弱,但怎如金姥姥内力精纯,只觉一刀砍了上去,一股大力,反震而至,半边身子酸麻,被震出了老远,坐倒在地,手中鬼头刀,也早已撒出老远!

金姥姥只使了半招“一擒三不漏”,便将荆山三刀的兵刃,俱皆震脱,令得他们仗以成名的“天地人三才刀法”,毫无使展的余地,真不愧名列十大高手之内,袁燕飞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叹为观止!

金姥姥将两人震出之后,又是一声长啸,只听得一阵扑翅之声,那只灰色的怪鸟,腾空而起,在低空盘旋一匝,束翅而下,停在金姥姥的拐杖之上,金姥姥拉着诸一龙,转过身来,内力疾吐,向前一送,诸一龙悬空跌出,压在诸蓝和诸雷的身上,三人一起大叫一声,各自喷出一口鲜血!

金姥姥这一推,不但趁推出之际,将诸一龙震伤,而且还将内力蕴在诸一龙的身上,使诸一龙本身,成了一件兵刃,同时也将另外两人压伤!这才冷冷地道:“本来我绝饶你们不得,但看在你们已然不问世的师傅蔡老头面上,再给你们一个洗面革心的机会,若再次撞在我的手中,休想活命,还不快滚?”

三人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挣扎了好一会,诸一龙才勉强站了起来,袁燕飞只当他定要出言求饶,怎知他喘了一口气,道:“金姥姥,你拔了五煞旗,你与那扁毛畜牲,都是没有好死,五逆门的少掌门就快到了,是好的,你别走!”

金姥姥“哈哈”大笑,道:“荆山三刀,果然不枉在江湖上有些小名头,胆子倒实在不小,即使是你们掌门亲至,我也不会走的,放心便了!”一面说,一面突然身形展动,一脚向那个早被她一掌震伤的老年人踢去,踢得那人一连几滚,又将诸一龙撞到,四个人滚成了一堆,狼狈已极。

金姥姥也不去理会他们,掉头向袁燕飞看了一眼,两道银针也似的眉毛一皱,道:“你是袁濮的什么人?”语音甚是严厉。

袁燕飞重伤之后,金姥姥赶到,见她半招连败荆山三刀,极度兴奋,伤势又重了几分,人已到了半昏迷状态,给金姥姥厉声一问,才清醒了些,道:“我是……他女儿!”金姥姥又道:“袁濮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五逆门中的人,是惹不得的么?”

袁燕飞已无力再答,只是望着金姥姥,金姥姥柱杖走过,杖尖一横,片刻之间,便点了她身上七个大穴,杖尖挑动,将刺在她身上的四柄飞刀,全都挑出。

本来,飞刀一挑出,鲜血迸流,伤势更要加剧,但金姥姥事先已封穴止血,袁燕飞只感到四阵剧痛,金姥姥又伸一杖在她左肩碰了碰,银眉轩动,道:“骨头也断了,没有十天八天,可不能好!”

袁燕飞听她口气,像是已肯为自己疗伤,心中一喜,但全身七处大穴被封,如何讲得出感激的话来,向金姥姥道谢?

只见金姥姥又向怀中摸出一个玉盒,打了开来,向停在杖头上的那只怪鸟口中送去,那怪鸟连啄五下,袁燕飞也看不清那盒中放的是什么东西,只觉劲风扑面,那鸟已然飞了下来。停在自己身旁,又长又尖的鸟嘴,迳向她口中啄去。

袁燕飞大吃一惊,不知是为了什么,心想那鸟嘴如此之利,若被啄中,怕不满口银牙,皆被啄落,但正在此时,金姥姥铁杖又向她下颔点到,不由自主地张开口来,那怪鸟也一张口,五颗药丸,依次落到了袁燕飞的檀口之中。

那丸药遇津即化,袁燕飞只觉得一股阳和之气,顺喉而下,舒服到了极处,同时,那怪鸟向旁跃开一尺,竟然立在袁燕飞左肩之上。

袁燕飞只觉得左肩伤处,又传来一阵暖烘烘的舒服之感,这才知道金姥姥先将丹药给鸟啄去,再由鸟哺入自己口中,并非是不肯俯身为自己喂药,而一定是那药丸经过此鸟含过之后,灵效倍增之故!那怪鸟既然能为金姥姥看得上眼,蓄养起来,当然不是普通的鸟儿了!连忙运气疗伤,望住了金姥姥,两眼充满了感激之色。

但金姥姥却板着一张怪脸,转过了头去,像是毫不领情一样。向诸一龙叱道:“诸一龙,你说有人要来,为何还不到?”

诸一龙刚要说话,突然眼中一亮,满面喜容,道:“这不是来了?”金姥姥看他面色,知道所言非虚,但如果有人来此,已能被诸一龙看到的话,当不会相隔太远,以自己功力而论,竟会未曾觉察到,岂非怪事?连忙一个转身,果然见两丈开外,一个人,也和眼前四人一样,穿着不长不短的怪衣服,迎风而立,看来已然到了不少时间!

其时,天色已然全黑,虽然半轮明月,甚是皎洁,但要看清那人脸面,却也不是易事,倒是袁燕飞,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一见到那人站立的那股懒洋洋的神气,便已然认出他是自己在华阴城中遇到的怪人,也就是昨晚在空地上留言,切勿走近五煞旗的人,难道他竟是五逆门掌门的儿子?既然是他,为什么又要对自己如此好心呢?袁燕飞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少女的心灵,是再敏感不过的,自然可以想到人家对她那么好,是为了什么,然而她一想及那人这样的一副嘴脸,和“五逆门”三字,心中便起了一阵恶心,也就不再想了下去。

只见那人插摇摆摆地向前走了两步,诸一龙等人兴奋无比,大声叫道:“少掌门!少掌门!咱们已将王大凡和孙昌两人,困在五煞旗中,但是却被这金姥姥走来,将人放走了!”

那人只是“嗯”地一声,神气像是爱理不理一样,一直来到了金姥姥的面前,不过五六尺开外处方始站定,又向袁燕飞望了一眼。

这一眼望来,却令得袁燕飞吃了一惊,原来那人身材体态,都是在华阴县城中遇到的那个,但此时却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目如点漆,鼻若悬胆,神气飞逸,竟是一个英俊已极的美少年!

袁燕飞猛地想起,乍见他时,他脸上死板板地,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定是带了面具之故,原来此人竟生得这样英俊!她芳心之中,又不免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人向袁燕飞看了一眼之后,又转过头去,向金姥姥作了一揖,道:“不知,前辈在此,后辈未曾远迎,尚望休要怪罪!”

金姥姥本身,位列十大高手之一,见了这样一个年轻列入十大高手之中,但以他横行江湖数十年,连知道他真姓名,真面目的人都没有,武林高手几番要找他晦气,都没有结果这一点来看,武功显然不在十大高手中任何一人之下。这年轻人既是他儿子,当然武功不会差到哪里去。二是荆山三刀等人,不是不知自己的名头和本领,但是那年轻人一到,便像是有恃无恐,欢忭莫名一样,可知其中定有缘由,不要贸然出手,一世英名,付诸东流!

见他一揖之中,并未带有大力,倒是真心诚意地向自己行上一礼,也就不急于出手,冷冷地道:“你来得正好,这四人想要在此害人,已吃了我的苦头,你有什么话说?”

那人一笑,道:“前辈出手得好,这四人办事不成,连本门向无人敢碰一碰的五煞旗都看不住,即使前辈不出手,我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语气极是平和,倒像和金姥姥毫无敌对之意似地,诸一龙等四人一听,却是面上立即变色,一起惨叫道:“少掌——”

但是只叫出了两个字,只见那人衣袖略展,黑暗中只见极细的光华连闪,四人一齐惨嗥,金姥姥本身武功惊人,见多识广,自然认得出那人是在招袖之际,发出了暗器,但以自己目力而论,相隔如此之近,竟然也只能看清他所发的,只是几枚细针,而未曾看清他是怎么样出的手,可知眼前此人,年纪虽轻,确是非等小可,绝对不能轻视的人物!

铁杖一点,向旁疾滑了开去,转头看时,四人早已气绝!

那人又淡然一笑,道:“这是本门门规,前辈幸勿以为后辈存心卖弄!”

讲话却又偏偏温文无比,金姥姥“哼”地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道:“我姓周,名深。”金姥姥心中暗道:原来五逆门掌门人姓周!

那金姥姥早年身在邪派,闯荡江湖数十年,也是到今日方知道五逆门的掌门人姓周,其人行踪之诡秘,于此亦可见一斑。

金姥姥又冷冷地道:“你对我口称后辈,却大是不类五逆门中人物啊!”周深又是一笑,道:“我本来不是五逆门中人物,只是生而为五逆门掌门之子,这才成了五逆门中的少掌门,却是由不得人选择的!”那话说得极是含糊,听来像是他在感叹身世,埋怨自己生在五逆门,但看他的体态,却又不像是在感到难过,而是在讲俏皮话一样。

金姥姥望了他一眼,冷冷笑道:“你们五逆门中无恶不作,你何不索性杀了你的父亲,自立为掌门,你有心向善,也不失是一条捷径!”

周深“哈哈”一笑,道:“我倒的确想这样做,只可惜武功不济,无话可说。”

袁燕飞在一旁见周深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眉飞色舞,像是在讲什么得意的事一样,不由得倒抽一口冷笑,暗忖若不是亲眼看见,怎么地也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人,会有如此歹毒的一副心肠!

金姥姥心内也是如此想法,同时想到,他既然身为五逆门少掌门,平日作恶,一定也不在其他人以下,冷笑一声,道;“那你就再也不必转这个念头了!”周深双眉一挑,问道:“为什么?”

金姥姥一顿铁杖,杖尖刚好碰在一块大石之上,“叭”地一声,冒出一串火星,道:“今日就是你恶贯满盈之日,你还想什么?”

周深笑得更欢,抬头向天看了一下,道:“噢,原来如此,但看今日天气,不像会突然打雷,不知是谁要来替天行道?”

眼前只有他和金姥姥两人,他这一下,不但是明知故问,而且语气之中,还大有轻视金姥姥之意在内,金姥姥焉有听不出来之理?更何况金姥姥本就狂傲过人,虽蒙高僧点化,狂邪之性未灭,一声长笑,道:“我!”周深淡然一笑,道:“如此则再好也没有,前辈坏了家父的五煞旗,后辈也正要算这一笔帐,前辈是替天行道,后辈只是算私人间的恩怨,就请出手罢!”

他讲得极是从容,那种从容的态度,越不是做作得出的,而是他压根儿未将名列十大高手之一的金姥姥放在眼中!

金姥姥心中暗暗盘算,就算五逆门的掌门人,本来是佛门弃徒,本身武功高绝,看这人,也只不过是二十余岁年纪,难道武功可能比自己还高?看来一定是故作镇定,更可能的是另有高手在后面,或是有什么歹毒已极的暗器,毒物之类的东西,再加上平日身为少掌门,自然尊大已惯,以致目中无人,以为有恃无恐!铁杖一横,道:“我长你四十余年,岂有先动手之埋,你快出手吧!”周深向金姥姥作了一揖,道:“如此则后辈有僭了!”那一揖动下,金姥姥还唯恐他趁机偷袭,横杖当胸,只有周深稍有一丝内力袭到,金姥姥便可立即横挥铁杖,以排山倒海之力,将对方震荡出去。

但是周深一揖之后,立即身形飘动,不但不向前袭到,反倒向后退了开去,等到他一句话讲完,人已在三丈开外,身法快绝,金姥姥不由得突然一惊,原来百忙中她已看清,周深在向外飘去的时候,除了一开始,足尖在地上略一沾点之外,那三丈来远近,全是仗着那一点之力,双足离地三寸,悬空滑出的,轻功练到这样,分明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照他年纪如此轻法,就算一出生便练功,实在也不能有如此进境,除非是他曾巧逢机缘,服食过千载难逢的灵丹妙药,或是什么难得的怪兽内丹之类的物事,能够抵得上十年二十多年功力的,否即万万不可能达到如此的程度!他轻功既然如此之高,内力之深湛,不问可知,金姥姥确是不敢怠慢,铁杖本是横胸而立,手腕一翻,变成杖尖向前迎敌。

她这里刚好准备,便听周深一声长笑,道:“后辈想先在拳脚上领教几招!”

金姥姥面上一红,她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场恶斗,但此际却连她自己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竟会受窘于一个虽然来头极大,但在江湖上却是其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只得“哼”地一声,将铁杖插入地上尺许,两足不丁不八而立,身形高挺,满头白发,隐隐起伏,右掌护胸,左掌向外略翻,正是她五禽掌法中的起势。

她所习的五禽功,不但内功真气运转,是依照那五式为之,而且化之为掌法,杖法,甚至轻功身法,也全是那五式,不过其中刚柔变化,却大有不同,在掌法而言,五式之中,每一式有五种变化,五式就等于是二十五招,她在其中浸淫了数十年,岂同小可!

她这里起势一立,周深便叫道:“前辈仔细!”金姥姥当真不敢大意,唯恐一世英名尽丧,因为若是败在别人手中,还不要紧,败在五逆门人物的手中,从此再难在江湖上抬头见人!

因此一听得周深叫唤,两眼精光隐射,盯住了周深,只当他要使出什么奇妙无穷的掌法来,怎知周深“踏踏踏”地向前走了几步,丝毫不见出奇之处,走近了两丈,尚未发动。

金姥姥因为刚才曾讲明让他先动手,虽然此时以他的功力而论,劈空掌力,可在丈许之外,裂石摧木,但是也只是将功力凝聚于掌心并不发出,周深来到离金姥姥一丈远近时,仍不发招,又向前跑了几步,等到伸手可以碰到金姥姥时,才一掌向金姥姥的肩头拍下,那一掌力道也不大,简直形同儿戏。

若换了常人,只当周深黔驴技拙,但金姥姥刚才看到过他的轻功身法,如此佳妙,绝不可能一掌如此无力,知道一定另有杀着在后,立即身子一侧,早已蓄足了七成力道的右掌,突然翻上,向周深拍下的右掌迎去,同时,左臂一沉,“呼”地一掌,反向周深胸口拍了出去,两手同时发动,但却姿势不同,看来好像是两招一样,但实则上那只是第一式“翻飞唯我白”中的一个变化。五禽功用在掌法之上,每一个变化,均是双手齐出,看来像是两手同时使出不同的招式,而却只是一招,其间虚实互用,攻守互易之妙,不可方物。

那一招名称唤作“翻飞唯我白”,乃是指海上暴风雨将临,乌云压顶,连蔚蓝色的大海,都成了深灰色,那种黑暗,极是惊人,其时若有人,就算不在海上,而只是站在海滩边上,也立即可以感到自然界的伟大,和人类的渺小。

这个时候,只有海燕才敢在空中飞翔,夭矫腾挪,像是要和即将到来的狂风巨浪,一比高下。那海燕全身深灰,唯肚上一片羽毛,雪也似白。

当天地间皆成一片深灰色的时候,海燕在空中翻飞,那一团白色的羽毛,也就分外刺目,那一招原是撷取了海燕身形灵巧的精华,因此出手也特别快疾,左右双掌,同时发动。

本来,金姥姥内力何等深厚,谁也不敢说是可以硬捱上她的一掌。

但金姥姥一掌向周深胸口击去,相隔如此之近,掌才翻出,内力已然袭到,周深却连避都不避,紧接着,右掌已与周深手掌相交。

手掌一交,金姥姥内力疾吐,但接着也突然大吃一惊,原来两掌相碰之时,不但所发出的声音,异常喑哑,而且内力一吐之后,对方手掌,分明仍在,而那一股大力,却飘飘渺渺,不知袭向何方,分明已被对方化去。说是被对方化去,还是最乐观的估计,而这股力道若是被对方内力吸去,过一会再反震回来的话,则更是不堪设想!

金姥姥本是会家,一觉出不好,便立即向后跃退,那眼看可以击到周深胸前的一掌,也顾不得再发出去,但是又心有不甘,掌风疾扫,但周深也只是略略向侧一避,若无其事!

金姥姥一退退出丈许,心中的疑惑,简直无法形容,因为两人一动上手,周深的内功,竟然还在她之上!金姥姥近十余年来,从来也未遇到过可和她硬接一招的敌手,但居然在她以为自己武功已到登峰造极的时候,只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动手一招,便如此狼狈地退了下来!

金姥姥定了定神,向周深望去,对方却神定气闲,又向前走来,实在是看不出丝毫出奇之处,金姥姥这一下先发制人,不等周深走到一丈之内,便向前滑出三步,一式“翻飞唯我白”,双掌带起刚猛已极的掌风,向前直袭过去,只见周深身形滴溜溜地一转,前进之势,却并没有被挡住,一面转,一面向金姥姥靠来,金姥姥双掌推出之后,内力便源源而发。照理,周深能在她如此刚猛的掌风中欺近身来,金姥姥一定会感到对方所发的大力,反压而至才是。

但是,金姥姥却只觉得周深一面欺近身来,一面自己的内力,便被他不断地化去。

由此可知,周深的内功,神妙之极,而且功力之深,不但比自己好,而且比自己高上许多倍,不然,何以能将自己的内力,全都消去?

金姥姥一想及此,心中更是不寒而栗,但其势又不能避而不战,只得等到周深欺倒近前,双掌一错,一上一下,疾拍了出去。

周深刚好一个旋转,面对金姥姥,也是双掌摇动,迎了上来,“啪啪”两声,情形和刚才双掌相交之时,一模一样,金姥姥掌上所发大力,于突然之间,竟而不知所踪!金姥姥再次试出自己内力为对方在片刻间化去,心中更是骇然,因为第一掌时,她还只不过用了七成力道,此时,却用足了九成内劲,但结果仍是一样,如何令得她不惊,一触即退,退到那条铁杖的旁边,顺手抓起了那铁杖,“呼”地一杖挥了出去。

那一杖,声势比她的掌风,又要猛烈许多,周深虽在两丈开外,衣袂亦为杖风带动,更显得他神采飘逸。金姥姥这一杖,无非是示威,挥到一半,便自收回,叱道:“快亮兵刃!”

此时她对周深,已是实不敢小觑,将他当作当年强敌,长白山天鹰长老一样,准备全力。以赴,至少也战个平手,才不致一世英名,付诸东流!

那袁燕飞在一旁见金姥姥和周深动手,一开始时,也不知怎地,明知五逆门中人,个个死有余辜,而周深口言杀父篡位这类禽兽之为的坏事,也是面不改色,其为人如何可知。

但袁燕飞却会唯恐他伤在金姥姥的手下。若不是金姥姥封了她身上七大要穴,她当真会失声叫出“姥姥留情”来。不过一动上手,袁燕飞也已看出,金姥姥非但未能像刚才和荆山三刀对敌那样,一举而将三人打成重伤,反倒处处受制于人,两番对掌,都像是大有所惧一般,一触即退!

袁燕飞心中也是大惑不解,起先,还当金姥姥是试一试对方的功力,再将杀着留待以后使出,但等到金姥姥将铁杖抓在手中时,才知道金姥姥果然是在掌法上占了下风的缘故!

名列并世十大高手之一的金姥姥,以一身五禽功,纵横湖海数十年,罕遇敌手,内功已臻化境的金姥姥,竟然会不敌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这种事,不是亲见,谁肯相信?

但事实又的确是如此!

袁燕飞心中不禁起了一个极为怪异的念头:那周深一定不是五逆门的少掌门!否则,以一个在江湖上无恶不作的邪派而论,不过是仗着心地狠辣奸猾,行事不留痕迹,方能为恶多年,未遭伏诛,岂能当真得窥上乘武功的无上秘奥?

但她的这种想法,又立即被她自己推翻,因为冒认峨嵋、昆仑等武林大派别的人物,尚有话可说,因为这些派别,都是武林中的大门派,不但高手辈出,而且行侠仗义,行事得武林人物崇敬。

但是有谁会去冒认是“五逆门”中的人物呢?谁听到“五逆门”三字,都会吐口水的!袁燕飞不明的何以五逆门中,会有这样的人出现,这样看来,五逆门的掌门人,功力一定还在周深之上了?

袁燕飞想了一会,又突然省起,刚才何以会以为周深不是五逆门中人?

难道是想为他辩护?为什么要为他辩护呢?袁燕飞不敢再想下去。

她自服了金姥姥五颗丸药之后,内伤已经全然无事,左肩伤处,那只怪鸟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上面,也已不觉疼痛,只见金姥姥一杖挥出之后,持杖伫立,如遇大敌,便留意观看起两人相斗,第一眼便瞥见周深手中兵刃,正是那枝样子奇特的判官笔,不禁又想起昨晚他在地上留字,警告自己切莫行近五煞旗一事来,心中又是一动,不过随即竭力将心中的那种怪念头——她自己认为的确怪得可以——压了下去。

周深将那枝判官笔一取在手中,金姥姥然面色一变,道:“小子你师傅是何人?”

周深一笑,道:“家父可算我的启蒙师傅,另一位师傅,是这枝判官笔的主人,前辈想必认得,何必明知而故问?”

金姥姥向后退出三步,厉声道:“哼,想不到这老不死的也与五逆门有了勾搭!”周深道:“前辈想是久未在江湖上走动,以致消息不灵,这枝笔的主人,既未与五逆门勾搭,也不是老不死,而已经死了!”金姥姥又像是吃了一惊,道:“死了?他怎么死的?”周深笑嘻嘻地道:“有一天,他背负双手,在华山苍龙岭上看云,被我在后面推了一把,他便掉了下去,苍龙岭峭壁千仞,大概神仙掉下去也没有命,何况他究竟年迈力衰了,岂不早已经死了?”

他娓娓道来,犹如在说最普通的事,但实则上,却是用不经意的语调,来讲最骇人听闻的事!像他刚才所说那样,分明是弑师的大事,武林中人最是尊师重道,谋害师傅,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他却讲得如此轻松!可知他心目之中,实在一点也不以为这是坏事。金姥姥不禁听得怪骇然半晌,袁燕飞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周深讲完,又是一笑,道:“早知江湖上有人叫他老不死,我便早几年下手了!”言下更有不胜惋惜之意。金姥姥一挥铁杖,道:“如此说来,你已尽得他的真传,才下手的了!”

周深道:“前辈不愧以前也是我辈中人,果然深明吾心,若不是如此,岂敢下手?再上哪里去找那么一个好师傅去?”

袁燕飞却听不懂他们在讲的那个判官笔主人是什么人物,但是听到周深是在华山下的手,心中不禁一动,暗忖妹子在华山突然失踪,难道事情竟和五逆门有关?若真是如此,只怕自己受此波折,来这里请人相助,而实际上妹子已经凶多吉少了!也难怪双剑一环张屏不肯出手相助!只得在心中长叹一声。

金姥姥听周深如此说法,心中骇极,以前她虽然身在邪派,但却也不会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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