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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五逆五煞

袁燕飞出了马铺子,心中还不住地纳闷,暗忖自己在这里,固然没有相识的人,可是也说不上有什么仇人,那人不知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要这样子来找我的晦气?

一面想着,一面又不自禁地回头向那马铺子看了一眼,怎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死眉死眼的人,又随后亦步亦趋地跟了过来,两只眼睛,竟然肆无忌惮地盯在她的身上!

要知古时男女有别,女子在大街上行走的本就不多,有一个年轻妇女出街,一些登徒子辈,自然难免跟在后面,评头品足。

但是像袁燕飞那样的打扮,英气勃勃,却令人一望而知是会武的人,却是没有人敢那么大胆,偏是那人如此无礼,袁燕飞心中又增了三分气恼,虽然她不好生事,也是忍耐不住,向那人瞪了一眼,“哼”地一声冷笑,那人像是不曾看见样,两眼仍是直勾勾地盯住了袁燕飞,袁燕飞心想这人如此混账,看来非动手不可了,一个转弯,向一条小巷子走去,穿出了小巷,又专拣静僻无人的地方走,怎知那人一直跟在后面,竟然一点也不回避!袁燕飞越想越气,看看已将走出城外,便立停了身子,转过头问道:“喂!你究竟有什么事情?”

那人也站住不动,不理不睬,反倒回头向后看去,好像袁燕飞不是在问他一样。

袁燕飞见他全然不埋,倒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她也不像她妹妹袁晶晶那样泼辣,更不会未弄清对方的底细,便出手和人相打,鼓着一肚子气,又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出了城门,回头一看,那人已经不在了,袁燕飞心中一松,但随之又是一惊,暗忖那人莫非是什么黑道上人物的眼线,来打探自己的行踪的。

但自己身边并无贵重物事,那一串明珠,固然是价值连城之物,不过此时已然不在自己身边,而是和妹子一齐在华山中失去,黑道上人,也不可能对自己下手,然则那人跟着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呢?

胡乱在城门马贩子手上,买了一匹马,一路加鞭,向潼关而去,直到黄昏,只想在路边的饭店中,吃些东西,便连夜赶路,去求那金姥姥来救自己的妹子,只见前面不远处,正有一家小饭店,挑出了一支酒帘,但来到近处一看,那饭店门口,拴着一匹小青马,正是自己日间在华阴县中,要买而没有买成的那一匹。

袁燕飞一看,知道那个人敢情已赶到了自己的前面,一赌气,素性不再下马,好在心有事,肚子也不饿,一提马缰,又泼刺刺地向前驰去。

冬季日短,其时虽属深秋,但在北方,白天也已不长,不一会,天色便黑了下来,但幸而天色已晴,走的又是又宽及直的大路,藉着星月微光,也可以继续赶路,便一口气赶到了半夜,才下马来,稍息了息。

怎知袁燕飞刚一在一棵枯树桩上坐定,便又听得约摸在半里以外,传来了“得得得”,“得得得”的马蹄声,那马蹄声听来颇为缓慢,但一下子便自远而近,袁燕飞一怔,暗忖难道有人也和我一样,有什么急事,以致要夜半来赶路。

连忙一闪身子,躲到了那树桩的背后,刚一躲起,那马蹄声已来到了近前,同时也已看清了马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华阴城中相遇的那个怪人!

袁燕飞心中疑惑不定,左手自然而然地按在腰际夺魄金爪的活扣之上,准备一有变故,便立即出手,只见那人来到近前,竟然也跃下马来,拍了拍马背,让马行开去吃草,他却在一块大石上坐了,手中背后一探,“刷”地一声,捏了一枝判官笔,同时,双眼似有意似无意地向袁燕飞藏身的树桩处望了一眼。

袁燕飞见他将兵刃掣在手中,心内便大是紧张,几乎立即跃了出去,但她总是为人持重,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等对方发动了再说,好在自己手中的是长兵器,就算迟一步出手,也不致吃亏到哪里去,因此仍是藏匿不动,用尽目力,向前看去。

只见那人手上那枝判官笔,又长又细,和寻常的削官笔,大不相同,更奇怪的是在那判官笔的尖端,又向旁叉开―个分枝,那分枝约莫有尺许长短,细才如指,可以随意活动。

袁燕飞是初次在江湖上走动的人,虽然看出那支判官笔怪得可以,但是却也认不出是哪一位成了名的人物通用的独门兵刃。

那人取兵刃在手,仰天看了一会,像是在想些什么,接着,便以判官笔在地上划了起来,连笔如飞,地上有小石子和判官笔相碰,便发出“察”地声,被碰开老远去,劲道十足。

袁燕飞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过不一会,那人重又站了起来,身形一幌,便窜出丈许开外,没入黑暗之中,再过一刻,又传来“得得”的马蹄声,一听便知,是自近而远,也就是说那人已经离去了。

袁燕飞一直躲在树后,直到那马蹄声听不到了,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心中大是诧异,不知道那人自从在华阴县中,便和自己过不去,又一直尾随了一天,等到追到了,却又一声不出地离了开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发了一会呆,猛地想起,那人刚才以判官笔在地上乱划,莫非是在书写?

袁燕飞又想起在华阴城中初逢那人之时,那人便曾阴阳怪气地在自己背后说什么“到潼关去找人,最好不要骑马”,难道那人知道自己要到潼关附近去寻金姥姥,而他又深知金姥姥的脾气,因此才出言指点,如此说来,那人倒是好人了!

一面想,一面更向刚才那人以判官笔乱划的地方走去,果然见地上整整齐齐,有数十个字在,但因为天色太黑,看不清楚,伸手入怀,刚将火摺子取出,还未待晃着,忽然听得一声大喝,起自身侧,道:“在这里了!”接着,便是“呼”地一声,一柄紫金八楞锤,已然自上而下,压了下来。

那一声断喝和,这一锤,全是突如其来,事先连一点迹象也没有,袁燕飞被吓得老大一跳,尚幸她一只手撑在一块大石之上,一觉出不妙,立即内力疾吐,藉着手在石土一撑之力,向后疾跃退了开去,“砰”地一声,火花四溅,那一锤正好砸在那块大石之上,其间相差,间不容发,袁燕飞虽然未被那紫金八楞锤打中,但是紫金锤划空而下,带起的那股劲风,却在她前刮过,令得她俏脸生痛,可知那发锤人劲力之大,而一锤砸下,那块大石,也碎成了四五块,碎石飞溅,声势甚是惊人。

袁燕飞退出之后,惊魂甫定,但尚未看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听得连声怪吼,风声呼呼,一条长大的黑影,又向前扑来。

袁燕飞心中有气,这次有了准备,自然和上次不同,不等那人扑到,便向旁一滑,滑出丈许,娇叱道:“你是谁?为何一言不发,便自暗算!”

那长大黑影顿了一顿,随即道:“你是谁,为什么扮了女人声音想不认帐?”

袁燕飞见他讲话夹七夹八,不知所云,没好气道:“我本来就是女子,为什么还要扮女子声?”那长大人影踏前一步,袁燕飞唯恐他突施偷袭,“呛啷啷”抖起金爪练,黑暗中金光一闪,便向那长大人影的胸前抓去,那长大人影又是一声怒吼,踏步进身,手臂由里而外,“呼”地一锤挥出。

那一锤看来简单,实在极具章法,挥出之后,手臂突然向上一招,又向下一沉,那一招沉,快到了极点,“当”地一声,本来是毫无目的挥出一锤,却变成了和袁燕飞金抓相迎的一个妙着。

袁燕飞只觉五指一麻,隔着那么长的长练,那高大人影的力道,竟然也能传了过来,可知那人功力,超过自己,何止数倍?袁燕飞一楞,又道:“你究竟是谁?”一语甫毕,忽然又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尖唿哨,又是一个极是矮小的人影,飞也似地掠了过来。

那条人影,和使紫金锤的那人相比,只到腰际,矮得出奇,但身法却迅捷无比,隔老远便叫道:“老二,是他么?”

那高大的人道:“不错!”就这两句话对答的工夫,那矮小的人影,已然旋风也似,欺近身来,袁燕飞金抓被那高大的人一锤震起之后,已然向旁跃出,然而尚未落地,那矮小的人影便突然一个转折,箭也似射了过来,等到袁燕飞弄清那人是冲着自己而来的时候,急忙抖起金爪,已自不及,那矮小的人影,身法之快,无可比拟,一下子便到了面前,袁燕飞只觉得腰际一麻,便“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接着,手中一紧,夺魄金爪,便被人劈手夺了过去,那矮小的人影,又疾向后射了开去,停在那高大的人影旁边,道:“老二,不像啊,这兵刃是昔年袁濮袁老头的独门兵刃,你别是弄错人了吧!”

那身材高大已极的人伸手抓了抓头皮,道:“不会吧,我一路追了下来,可是一点也没有弄错,旁的不说,那件长不长,短不短的衣服,天下武林,除了他们五逆门中人,谁还有那个怪打扮?”

那矮个子道:“这倒奇了,袁濮袁老头什么时候入了五逆门,咱们可没有听说过,或许是五逆门中人,夺了他的兵刃,又害了他,也未可知,老二,想袁老头和咱们虽然没有什么交情,但他也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咱们既然存心找五逆门的麻烦,何不就杀了这小子,一则为袁老头报仇,二则为陕甘道上,除一大害?”

那高个子一口答应,道:“好!”提起铜锤,便向袁燕飞走了过来。

袁燕飞其时穴道被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但是那一高一矮,两个人的对答,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一听他们两人,竟将自己当作了五逆门中的人物,真是又气又恨,原来那“五逆门”,原是黑道上一个穷凶极恶的邪派,掌门人姓什么叫什么,是什么样子,从来也没有人知道过,连在五逆门中,地位颇高的人物,也是不知道,行动神秘之极。

江湖上传说,只知“五逆门”掌门,是早年佛门数大高中一位的一个弃徒,“五逆门”三字的由来,也是来僧佛经中“观无量寿经”内的经文,那五逆,乃是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破和合三宝,出佛身之血,那五件事,全是十恶不赦,禽兽不为的行径,而此人却拿来作为一个门派的名称,其人的行事,也可想而知。

自从“五逆门”在江湖上出现之后,也不知已干下了多少恶行,但因为他们行踪飘忽,无从捉摸,因此虽然间中有几个被高手围攻,不敌而亡,但这一个门派的实在情形究竟如何,却是无人得知,而且,若不是黑道上的高手,想要成为“五逆门”中弟子,也未必有那么容易,故而武林人,人人恨之切骨,连一般黑道上人物,也之同道,但是“五逆门”人物,却还不断地在江湖上作奸犯科,干他们的坏事。

袁燕飞虽然未曾遇见过五逆门中人物,但也曾听父亲袁濮说起过,当下一见那高大已极的人,提着紫金锤,向自己走了过来,心中不禁大惊,因为武林中任何人,见了‘五逆门’中的人物,没有肯轻易放过的,看来自己不免糊里糊涂,死在此人的紫金锤之下了,连运真气,想将穴道冲开,皆不能够,心中又暗骂两人糊涂,连男女都分不清,眼看要将袁濮的女儿打死了,却还说是为袁濮报仇!

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人越走越近,一股劲风,那柄紫金锤已然荡了起来,将要砸下之际,才听得他“咦”地一声,呆了一呆,嚷道:“老大,不对啊!这人真是个女子,年纪还挺轻的哩!”

那矮个子立即窜了过来,低头一看,鼻尖离袁燕飞的脸,不过三尺,袁燕飞也将他看得清清楚楚,只见他尖嘴猴腮,十足一副猴子相,两只眼珠骨碌碌地乱转,呆了一呆,一跃而退,动作敏捷过人,道:“老二,咱们上当了,还不快向前追!”高个子答应一声,两人一齐向外窜去,窜出丈许,那高个子才一个转身,挥起金爪,向袁燕飞的胸前飞来。

袁燕飞穴道被封,无法转动,胸口一痛,便被自己的夺魄金爪打中,但那一痛也不甚厉害,而且刚好将穴道解开,一骨碌翻起身来时,周围静到了极点,哪里还有这两人的踪影?

袁燕飞心中疑惑之极,暗忖这两个人,当真是来得也奇,去得也奇,那高个子人,曾说他所追的五逆门中人物,穿的衣服,全是不长不短,莫非正是指自己曾经碰到的那个人而言?

一想到那个人,又想起自己原是为了要看他在地上留下了一些什么字,才取出了火摺子,便为那一高一矮两人所趁,如今他们已去,大概不会有什么人,再来生事了。在地上摸到了火摺子,晃着了一照,不由得叫一声“苦”!原来那地上,本来齐齐整整的数十个字上,已然踏上了三四个脚印。

那三四个脚印,少说也使得一半的字,模糊不清,袁燕飞用心看去,也只看清了一半,连起来,意义也不十分明白?但却可以想到,那人正是为自己而留下这些字的!她所能看得的字,共有三十七个,乃是“……飞……鉴,潼关之西,金……”在这里,两个老大的脚印,遮去了不少字。“……不可,小山头上,留有……旗者勿近,莫贪好奇,切切,阅后抹去,勿泄何人所书。”想了半天,在那“飞……鉴”两字,本来,当然是对自己的称呼,只是不知那人何以知道自己的姓名?

再望下看,像是警告自己有关金姥姥的事,只是可惜,最紧要的地方,被两个大脚印擦去了,不过尚可以知道金姥姥大概是住在潼关之西,也就是说,自己可以不等走到潼关,便可以找到她了。

还有什么“别贪好奇”等语,自己本就不好奇,况且妹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没有这个心情去好奇,那人看来是一番好意而已,难道五逆门中,竟也有好人么?想了一会,没有什么结果,也就不再去想,寻着了坐骑,继续向前赶路。

这一耽搁,本已躭搁了不少时间,上路不久,天色已明,这一条大道通往潼关而去,来往行旅极众,到中午时分,远远地已可以望见潼关。

袁燕飞曾听得父亲说过,那金姥姥的住处,是在潼关附近的一座小山之中,她之所以选中了这个地方,是因为那小山中,有两道小溪,自山上奔腾而下,水中有一种银白色的小鱼,时时离水跃起,最为鸟儿喜食,而鸟儿攫鱼之时,急冲而下,翻腾矫夭,正与她所习旁门十大内功之一,“五禽功”有莫大关系的缘故,想来不会难寻,胡乱用了些饭,向当地人问了问那两道小溪的所在,连问几人,皆是一听说就掉头走开,袁燕飞暗忖自己言行有礼,何以当地人竟不肯给人方便?

继而一想,又悟到可能是金姥姥武功惊人,脾气古怪,不准人讲起她住处的原故,自己既然已经到了此地,难道还怕找不到么?

一赌气,也不再找人问,来到一个高岗之上,四面一看,只见西面山峦隐隐,其他地方,却至多也只是丘陵起伏,便转过马来,直向那山峦处跑去,跑出二十来里,已然来到了山脚之下。

那几座小山,虽然不高,但是却极是幽静,更奇的是在山脚下四五里内,便不见行人,一直来到山脚下,连樵夫都不见一个,袁燕飞下了马,向山中走去,不消片刻,已然越过了一个山头,但是却并未发现那两道小溪,更未发现有群鸟俯冲觅鱼。

袁燕飞屈指算来,妹子袁晶晶在华山突然失踪,已有好几天了,姐妹情深,妹子生死未卜,吉凶难料,她无时无刻不在难过,只盼到了潼关,顺顺利利地求得金姥姥相助,再一起到华山去探个究竟。怎知好不容易来到此处,却连金姥姥的影子也看不见!

想着想着,心头大是难过,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再往深山中去找时,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呻吟之声,袁燕飞心中一怔,暗忖自己入山以来,阒无一人,为何会有人呻吟?

连忙循声走过去一看,隔老远,便见到一个长大已极的人,在地上来回翻滚呻吟,手中还握着那柄紫金八楞锤,翻滚之间,紫金锤打在地上,“砰砰”有声,袁燕飞离地虽有丈许,也觉得脚底下因此震动,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几乎将袁燕飞当作是“五逆门”中人物,一锤打死的那高个子!

那高个子昨儿晚上,虽然给袁燕飞惹下了不少麻烦,以致连那人留下来的字句,也有不少模糊不清,不明其意,但袁燕飞究竟心肠极好,一见那高个子翻滚呻吟,像是身受莫大痛苦,同情之心,便油然而生,连忙赶了过去,但只来到离那高个子三四尺处,便突然一呆,猛地想起那怪人以判官笔在地上的留字来。

原来刚才只注意那高个子的动态,却未曾发现在那高个子的周围,插着数十面颜色和青草相似,高只三寸,杂在草中,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三角形小旗!那旗也不过巴掌般大小,旗上绣有五个红点,将那高个子团团围起。

袁燕飞想起那怪人留字之中,曾有“留有……旗者勿近,莫贪好奇,切切”等语,当时,只当自己并非好奇的人,因此也没有将这警告放在心上,但如今那高个子看来不知受了什么伤害,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自己一人可以给他帮助,是弃之而去呢?还是不顾那怪人的警告,去救那高个子?

袁燕飞在小旗旁等了一会,刚好那高个子又一下子翻过身来,袁燕飞抬头看去,只见那高个子生得极是魁伟,方面大耳,颔下一蓬虬髯,色作金黄,威武之极,但此时却眼光散乱,肌肉抽搐,望住了袁燕飞,也像是因为有人突然出现,呆了一呆,才牵起身来,挣扎着道:“少女娃子,你还不走开?”

袁燕飞料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怔之后,反问道:“尊驾不知受了什么伤害,不要找我相助么?”那高个子“哼哼”地呻吟两声,道:“你管你走开吧,再近一步,只怕你也要受害了!”

袁燕飞心中一动,暗忖此人自己身受如此痛苦,却还为我着想,可知他不是坏人,我又怎能见死不救?一时之间,将那怪人的警告,全部抛开,毅然道:“尊驾切莫如此说法,你如不能走动,我来扶你!”毫不考虑,便向前跨出,她这里才一步跨出,突然一股劲风,迎面扑到,原来那高个子大叫一声,“呼”地一声,紫金锤脱手飞出,迳奔袁燕飞砸到,劲道之大,难以想像,袁燕飞抱着救人之心,向前跨出,做梦也料不到那高个子竟会如此对待自己,那紫金锤来势又急,急忙退避,已然不及,“砰”地一声,那柄少说也有五六十斤重的紫金八楞锤,正好撞在她的左肩上。

袁燕飞只觉肩头一阵剧痛,全身皆冒冷汗,“蹬蹬蹬”向后退出七八步去,方得站稳,想要抬起左臂来,已然不能够,分明左肩上骨头,已被那高个子一锤之力打断,心中又急又怒,忍住了疼痛,叱道:“我好心前来助你,为何你竟暗箭伤人?”

那高个子怪人大笑数声,道:“少娃子,你日后自会知道,快走吧!”

袁燕飞为人,外表极是柔顺,但内心深处,却又有着一股子坚忍不拔的性格,此时她自己明知左肩中了那一锤后,若是不立即去找名医接上断骨,可能成为终生残废,但她却仍是不想离开,以右手扯下了一幅衣襟,打了一个结,将左臂挂起,又向那高个子走去,道:“不行,我不能看你在此处呻吟受苦!”

那高个子一见她仍是向自己走来,也不禁呆了半晌,再要阻拦时,袁燕飞已然跨过了那些小旗来到了他的身边!

高个子面色一变,长叹一声,道:“小女娃,你既然要自找麻烦,我可也顾不得了!”

此时,袁燕飞本身,伤得也着实不轻,可是她既然打定了救人的主意,便顾不住了肩头上的疼痛,道:“我却不信有什么人那样厉害,连你身受其害的人都怕了他!”高个子一楞,道:“谁怕谁了?”

袁燕飞道:“要不你怎么不敢走?”高个子苦笑一下,道:“你看我两条腿,怎么能走路?”袁燕飞低头一看,心中一惊,原来那高个子两条小腿,已然打断,软垂垂地歪过一边,原来腿骨已成粉碎,非成残废不可,不由得惊叫一声,道:“你那伙伴呢,看见你受了伤,他便溜走了么?”

高个子怒道:“胡说!江宁双侠,岂是这种无耻之徒?我大哥这上下不知在哪里受了伤,只怕伤势比我还要重哩!”

袁燕飞一听“江宁双侠”四字,问道:“尊驾可是江宁双侠中人称金狮王大凡的那位?”

高个子点了点头,叹道:“如今还提什么金狮银狮?连猫儿都不像了!”

袁燕飞见他果然是江宁双侠中金狮王大凡,心中又是一怔,暗忖一路北上,曾听得不少人,提起他们师兄弟两人的名头,道这两人,各有一身绝技,老大铁猴孙昌,行动如电,轻功之佳,武林公认,老二金狮王大凡,一身外门功夫,也已出神入化,两人乃是长江附近,著名的高人,苍虚上人之徒。

那苍虚上人一身兼有旁门十大内功中的两门,一是闪电功,一是铁骨功,将闪电功传给了大弟子孙昌,将铁骨功传给了王大凡,是什么人竟能将王大凡的双腿打断,令得他如此狼狈?

想了一会,叹道:“若不是你刚才贸然出手,将我打成重伤,我还可以背了你走,如今我却无法助你离开此处了!”

王大凡苦笑一下,道:“小女娃,你是当真不知道,还是假作懵懂?”

袁燕飞不知他所言何指,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大凡“哈哈”一笑,道:“我们两人,已被五逆门的五煞旗围住,这一生,也就算完了!”袁燕飞猛地省起,自己也已在那数十面小绿旗之中,原来那小绿旗乃是五逆门中的“五煞旗”!

心中虽不免吃了一惊,但环顾四外无人,又将心放下,道:“王大侠,你难道当真会给这几面小旗子困住?折上两根树枝,不是一样可以出去的么?”王大凡又是一声苦笑,道:“再过两年,有人经过此处,所见到的,便是两堆白骨了!”

袁燕飞心想道:“江宁双侠”,在武林上名头也颇为响亮,但都如何这样脓包?竟然宁愿在此成为一摊白骨?顿了一顿,道:“王侠士,你真的不愿离开此处?”王大凡道:“小女娃,我劝你也不要乱动,既然已经来到了五煞旗之内,还有什么办法可想,怨自己命不好罢了!”袁燕飞暗忖听他语气,像是那几十面小绿旗,竟像是具有无上威力,不可抗拒一般,这却不是天大的笑话?他既然劝不透,自己已然冤枉受了伤,总不成真在此处,成为一盘白骨!

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要走了!”打横一步跨出,待要离去,怎知王大凡突然一个打滚,五指如钩,迳向袁燕飞小腿抓来。

袁燕飞吃了一惊,足尖一点,拔起三尺高下,总算将他那一抓避开,人已落在小旗之旁,王大凡满额皆是汗珠,叫道:“别动!别出了五煞旗的范围!”

袁燕飞虽然曾听说“五逆门”中人物的厉害,尤其是掌门人,行动神出鬼没,令人难以捉摸,武功也深不可测,但究竟是初生之犊,而且,此时山头上空荡荡地,除了左面一座小松林中,或许有人隐藏在内之外,方圆三四丈之内,一个人也没有,凭几面小旗,便能将人困住,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自然对王大凡的话,丝毫不放在心上,足一站地,立即又是一点,已然向“五煞旗”外,跃了出去,落在四五尺开外,仍是一无动静,向王大凡看了一眼,道:“王侠士,你看我,不是一点事也没有!”

刚讲到此处,一个“么”字,尚未出口,突然眼前金光连闪,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四面八方,竟有四五口金光闪闪的柳叶刀,夹着“嗤嗤”的破空之声,电射而至!袁燕飞这一下,不由得慌了手脚,她如果左肩未曾受伤,连忙挥动金飞爪,或者还可以挡格,但是此时,她一见情势危急,连忙挥动金链时,左肩却又是一阵剧痛,迫得右手一慢,腿臂、肩、背处,又中了四柄飞刀,那些刀,像是发出的时候,全都算定了力道,入肉并不甚深,只不过一寸光景,是以虽然背上那一刀,已是刺中要害,但袁燕飞却未曾立即丧命。

那四柄飞刀,一发即中,袁燕飞根本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中刀之后,伤势更重,摇摇幌幌,站立不稳,但她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倒了下去,因为几柄飞刀,还插在她的身上,一倒下地去,将刀压入,非命丧当地不可,勉力支持,定睛看时,只见周围已然站着四个人,那四个人,身上所穿的衣服,俱都怪异之极,而袁燕飞一见,便知道那四个人刚才就在自己的近前,不过当时一时大意,未曾注意!

原来那四个人,背上全都隆起老高一块物事,有的是草,有的是树桩,所以当他们伏在地上的时候,只当是一堆草,或是一块大石,伪装得再像也没有,使人万料不到,他们就藏身在咫尺之间!

袁燕飞一时不察,中了暗算,愤怒莫名,叱道:“你……你们是谁?”

那四人并不回答,只是行动迅速,各从怀中摸出一把绿色的三角形小旗来,向地上插去,插成了一个圆圈,约有丈许方圆,插起之时,起落迅速已极,那旗柄乃是铁打成的,有几面旗子,正是插在石上,袁燕飞见他们下手之时,也是一插即入,可知这四人内功皆是极高,绝非等闲之辈。

但是这四人行事,却又不类高手,连问几遍,皆无回答,将旗插完,又冷冷地向袁燕飞望上了一眼,退开几步,又伏了下去。

他们一伏到了地上,任你怎么用心看,仍然是一块石,一蓬草或是一个树桩,再也认不出那是人所伪装的,袁燕飞知道此时已和王大凡遭到了同一命运,同时也知道了王大凡之所以不肯逃走的原因,是因为根本走不了!向王大凡看了一眼,互相苦笑一下,袁燕飞身受数度重伤,支撑了这么多的时间,再也站立不住,“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施运真气,才定了定神,心忖这五逆门中人物,行事确是狠毒已极,将人打伤之后,竟不立即处死,而要人在五煞旗的范围之中,受尽苦痛而亡,好令他人望而生惧,以增他五逆门的威望!

若然不是亲身遇到,真是谁讲也是不信!

袁燕飞运了几遍真气,身上各处疼痛,越来越是剧烈,心中叹了几口气,眼看夕阳西下,血也似红的太阳,将要隐没在山下,晚风吹来,阵阵寒意,想要挣扎着站了起来,都是不能,看来非应上王大凡的话,在这里成为一堆白骨了!

不但妹妹生死未卜,连父亲临行时,千叮万嘱,就算不能将那串明珠送到,也必定要到老龙湾一事,都未能做到,心中越想越是难过,双目紧闭,恨不得立时死去,也比受那种煎熬好过些。

想一会,难过一会,看王大凡时,也像是知道挣扎无用,瞪大了眼睛,忍住疼痛,不再出声,满头汗珠,如雨而下,可知他断腿的痛苦,简直是痛入骨髓,袁燕飞此时虽然重伤,而且左肩上的断骨之伤,还是王大凡一锤所伤,但是她心中对自己行近五煞旗来救助王大凡一事,却是一点也不后悔。

不一会,暮色已然罩住了山头,蓦地里,听得“咕咕”两声鸟鸣,紧跟着,便是一个老年人的咳嗽声,从山脚下传了上来。

那声音传过来时,还在老远,但片刻之间,便已听到了扑翅之声,睁开眼来一看,只见一只全身灰朴朴的大鸟,头上却长着一个娇紫色的凤冠,跳跃而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臃肿的老太婆,手中拄着一根拐杖,看情形,走起路来,也甚是吃力。

袁燕飞一见又有人来,早将自己安危,置之度外,用尽气力,叫道:“老太婆,快下山去,这山上有坏人,我们已经吃大亏了!”

叫完之后,便喘息不已,那老太婆应声止步,抬起头来向袁燕飞一看。

这一看,却又令得袁燕飞又惊又喜,原来那老太婆看来衰老无比,但是两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在暮色之中,却显得晶光四射,一望而知,是一个内功已臻绝顶之人,袁燕飞心中立刻闪起三个字!金姥姥!一时高兴过头,张大了口,竟然讲不出话来,那老太婆向袁燕飞看了一眼之后,突然挺直了腰。

本来她弯着腰,看来肥胖臃肿,此时一经挺直,却只觉得她身材高大,天神也似,手中拐杖在地上一顿,语音铿锵,冷冷地道:“早就听得五逆门中有几个畜牲,在我住处附近擒鬼,如今也不用再装神弄鬼,快些与我现身相见!”

一面说,一面铁杖横挥,身形随之流转,袁燕飞只觉一阵轻风,在自己身旁,转了一转,那围住自己的数十面小绿旗,已然纷纷飞起,跌出老远,同时,那只紫冠的鸟儿,也跃向王大凡附近,一噱一面,将五煞旗拔了个干干净净,王大凡大声叫好,袁燕飞心中也大是高兴,她一生之中,第一次感到这种绝处逢生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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