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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深情误用

而且不但是金姥姥一人,天下邪派人物虽多,要像五逆门中人物那样,视作恶为常事的,怕也不多!周深讲完之后,手中判官笔向金姥姥一指,道;“久闻前辈五禽杖法之威名,闻说那杖法与轻功夹揉而使,威力更大,前辈最好令我开开眼界!”

金姥姥本就准备将杖法夹揉在轻功身法中使出,一听得周深如此说法,想起刚才对掌,因为一客套,几乎吃了亏一事,也就不再推让,道:“如此说,你便看仔细了!”杖尖在地上一顿,人便跃起两丈高下,倏地手腕一翻,漫天杖影,难分虚实,每一杖均带起极为凄厉的啸声,一时之间,满空异声,袁燕飞心神几乎不能宁贴,那一杖声势之猛恶,也就可想而知!

周深见金姥姥起在半空,一杖压下,如此声势,面上神色,不禁略略一变。他虽然自幼得两大高人调教,还有极佳的际遇,以致功力陡增,但至今为止,武功仍不如金姥姥,他之所以能在刚才对掌时将金姥姥内力尽皆化去,乃是他习有一门早已失传的旁门内功,“虚谷功”之故。那功夫是他无意中连同三颗丹药,一起在太湖附近的一个小山内找到的,连对他的父亲,他都不曾提起过。那“虚谷功”,别无好处,只是不论对方袭来的力道多大,以本身功力,全力以赴,都可以在一刹那间,将对方的内力化去。对方的武功越是高,便越是会以为你非同小可,而不敢再继续对掌下去,便可大占上风。

像刚才的情形那样,金姥姥若不是一触即退,尽管将内力源源而发,虽然开始一半,仍不免为周深的“虚谷功”消去,但时间一长,周深必然不是敌手。只惜金姥姥未明其中底细,以为对方既然能将自己内力消去,内功一定好过自己,以致不敢再与他对掌下去,白白错过了取胜的机会!

却说当下周深见金姥姥高大的身躯,简直是飞在半空中一样,而杖影漫天,声势猛恶,暗忖若是“虚谷功”一下子接不住她那一杖,岂非原形毕露?最好是不等她施展全力,便将她吓走!

身形一幌,便向外轻轻地飘了开去。金姥姥那排山倒海而来的一杖,原没打算着一下子便将周深砸中,一见周深向外飘了开去,身子向下一沉,双足沾地,手臂向前一送,这一杖,看来却简单之极,但是从刚才的绝繁复而到此时的极简单,其间相差,间不容发,倘若不是内力收发自如,已到了由心如意的地步,万难出此。而周深原是向外飘引开去之势,一杖戳到,周深身形尚未稳定,因此这一杖看来虽然直勾勾地,没有什么变化,但实则上也极是厉害。

周深一觉出背后风生,立即滴溜溜地一转,转过身来,再想避时,已自不及,只得运起“虚谷功”,判官笔向铁杖上搭来。

“叮”地一声,两般兵刃相交,金姥姥感到自己杖上的大力,又被消去,心中一凛,但此时却不比适才对掌,若是被对方的内力反震,便毫无退避的余地,既是兵刃相交,至不济时,也可以撒手将兵刃抛出,而金姥姥心中,也不信周深年纪轻轻,内力竟会比自己还要深厚,因此手臂一沉,大力疾吐,铁杖猛地向下压了下去!周深早就防她会全力以赴,“哈哈”一笑,大拇指在判官笔柄上一按,那本来是垂在笔尖的一个尺许长的光刺,突然疾弹而起,一溜晶光,向金姥姥的手背划来。

金姥姥心中暗笑,若不是内力深过她,这种装有机簧的兵刃,她岂会放在眼中?正待逼前一步,索性与他拼一拼内力之际,周深突然又是一声大喝,道:“小心了!”“刷”地一声,尖刺在离她手背尺许处划过,看来一无损伤,但周深却疾退了开去,道:“金姥姥,当真还要再动手么?”

金姥姥心中一怔,暗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在不知不觉间,已然中了他的暗算?在不明底细之前,倒也确实不敢乱动,两人便相隔两丈许,僵持了好半晌,周深又道:“前辈在江湖上享有何等英名,难道连急流勇退四字,都不明白么?再要不去觅地静养,只怕不出五招,毒气奔发,便悔之莫及了!”

金姥姥一面僵立,一面运转真气,只觉得毫无异状?而且周深实则上功力虽然不如金姥姥,但相差也极有限,又加上对掌之时,周深先声夺人,令得金姥姥感到他深不可测,一听到“毒发”两字,心中又是一惊,暗忖他们“五逆门”既然是无恶不作的邪派,自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而擅使毒药,更不用说,莫非是刚才那尖刺刺空而过之时,已中了他的暗算,虽然丝毫未觉有异,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厉声道:“你所用的是什么毒药,还不取解药来?”

周深见金姥姥竟然被自己骗信,心中大喜,“哈”地一笑,道:“五逆门杀人不眨眼,任何毒药,皆无药可解,不过以前辈功力而论,只要凝气于臂,三个对时,定可将所中之毒,由中指指尖逼出,我此举实已犯门规,前辈若不速速离去,只怕我一转心意,便难说了!”言下仿佛金姥姥的性命,就在他掌握之中一样。

金姥姥一生精灵过人,但此时见周深神采飞逸,侃侃而谈,再加上那枝奇形判官笔的主人,正是她昔年的一个大对头,所习武功,又是她“五禽功”的克星,种种原因之下,不得不深信周深所言,“哼”地一声,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一起,那只一直伏在袁燕飞肩上不动的怪鸟,突然腾翅而起,在低空一个盘旋,落于她铁杖之上。鸟爪刚一沾上铁杖,金姥姥也向旁窜出,身法奇怪,一幌眼,便没入黑暗之中!

袁燕飞躺在地上,一见金姥姥突然离去,心中的着急,简直不可言喻,只惜一个字也叫不出来,只得眼睁睁地看金姥姥去了,正在想周深不知要怎样摆布自己,周深已然走了过来。

袁燕飞一眼望去,刚好和周深双眼接触,芳心又不禁怦然而动,只觉得周深的眼色,柔和无比,语声也是那么地动听,道:“袁姑娘,你肩上伤得好重啊!那鸟儿在你伤口伏了那么多时候,虽有止痛神效,但断骨却难以接上,可许我助一臂之力?”

袁燕飞刚才听他和金姥姥对话之时,只觉得其人心肠之狠毒,蛇蝎不如。

但此时听他以那么柔和,那么动听的声音来讲这几句话,却又分明是一个温柔多情,好心肠的英俊青年,那样的人,正是每一个少女所憬憧的,袁燕飞不要说此时依然出不了声,就算能以开口,她也不知该拒绝好,还是接受人家好意的好!

周深两眼只是望住了袁燕飞,像是在未得到她答允之前,兀自不敢贸然动手一样,过了半晌,方始自己失笑,一拍额角,道:“啊!我也真是糊涂了,袁姑娘你身上穴道被封,我却还等你回答呢!”那样子,就像他是一个毫无心机的人一样。

说着,便伸手解了袁燕飞的穴道,袁燕飞此时,除了肩上断骨未曾接上之外,已别无他碍,穴道一解,便翻身坐起,周深忙道:“袁姑娘别动,我为你接上断骨好不?”袁燕飞呆了半晌,才点了点头。

周深微微一笑,双手按住了袁燕飞的前后肩,用力一按,又撕下一幅衣襟来,牢牢地扎住,才站了起来,道:“只要不用力,三四天里,断骨就可以长上了!”袁燕飞觉得应该向他道谢,但是他又是无恶不作的五逆门中人物,道谢的话,总觉得讲不出口。

但如果一点表示也没有,人家虽然行为恶劣,但笑话殷殷,出力为自己治伤,总是为自己的好!总不成一言不发?想了半晌,才反问道:“那么快就能痊愈了?”周深道:“当然,刚才我用力按姑娘肩头时,双掌已搓开了一粒家父配制的固骨丹,以内力逼入姑娘肩中,三天之后,一定可以和常人无异!袁姑娘,昨晚我曾在地上留字,难道你未曾看到么?”

袁燕飞道:“看是看到的,不过——”讲到此处,略顿了顿。

周深忙问道:“不过什么?”袁燕飞本来是不愿意再与周深交谈下去,但周深紧接着了问,又令得她不能不答,便将晚上所发生的事,大略讲了一遍,周深笑道:“造化弄人,这四个字可说一点也不错,若不是那些字被王大凡踏糊涂了,我们相识,只怕还要迟几天哩,我是说,你潼关之行,去寻金姥姥,怕未必成事,我身有小事,一办完便可为你效劳,若然你一定要去,则千万要避开五煞旗,怎知最要紧的几个字,却被金狮王大凡弄到看不清楚,也可算是巧事了!”

袁燕飞听完,不禁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找金姥姥是为了什么?”

周深笑道:“令妹在华山突然失踪一事,几乎已传遍了华阴城,我岂有不知之理?以双剑一环张屏这点子武功而论,自然不敢深入华山,探看究竟,此人早年还有点义气,如今年纪一大,什么事都怕,简直成了一个胆小鬼,可叹之极!”

袁燕飞心中,对于双剑一环张屏,本来就不满已极,周深的那一番话,直说入她心坎之中,竟大起知己之感,道:“不错,他也太浪得虚名了!”

一言甫出,才猛地想到:咦?为何自己竟和他如此熟落起来?此时再惊醒,本还来得及,只惜袁燕飞只是略略一想而已!

她本来已知周深为人,应该穴道一被解开,便远远地离开他才是,但是却偏偏在心底深处,有那么一点不舍得,遂和周深交谈起来,怎知道一谈,便造成了以后的大悲剧,不但害了她自己,而且害了她的妹妹袁晶晶,更令得一个多情少年,怀恨终生!这是后话,下文自有交代,此处表过就算!

却说周深道:“今日天色已晚,金姥姥给我赶走之后,你也寻不着帮手去找令妹,我也义不容辞,想来袁姑娘不会嫌我毛遂自荐的吧?”

袁燕飞自然不知道周深是用诡计将金姥姥骗走的,只当他的武功,尚在金姥姥之上。眼前妹子失陷,人生地疏,张屏又不肯出力?金姥姥又不知向何处去了,除了接受他的帮助之外,简直无法可想,而救妹心切,便点了点头,道:“不知那大头毛脸妖精,究竟是什么物事?若是真的——”

才讲到此处,便为周深打断,道:“天下哪有什么妖精?我在华山苍龙岭上习艺七年,也未曾见到妖精,明日一早启程,到了华山,定可将原委弄清,袁姑娘放心好了,夜已甚深,袁姑娘休息吧!”说着,足尖一点,人便斜斜拔起,落在一棵大树的横枝之上,以臂作枕,睡了下去,身法美妙之极。

袁燕飞心中看得大为叹服,也找了一块干草地,睡了下来,连日来劳顿非常,不一会,便朦胧睡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为一阵寒风吹醒,深山旷野之中,那风来得更是寒冷,袁燕飞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忽然又听得悉悉索索,一阵声音,袁燕飞心中一惊,身子不动,将头略略转过,只见树上周深,飘然地落了下地,正向自己走来!

袁燕飞心中不禁大惊,暗忖不要说自己伤未复原,就算一点伤也没有,亦不是他的敌手!心情不禁大为紧张,继而想起“五逆门”人物行事之狠毒,寒意顿消,右手轻轻移动,抓住了金飞爪的长链,准备作万一拼命之用,心中深悔自己一时不察,竟会和他同在荒郊过夜,以致连叫唤都不会有人听到。

心中怔忡不安间,只见周深已然走了过来,在离她三尺左近处站了一会,突然双臂一振,除下了外衣,轻轻一抖,又慢慢地向她身上盖来。

这一那间,袁燕飞心中,不知道泛起了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当周深向她走近来的时候,她尽是向最坏的方面去想,做梦也没有料到周深走近来,竟是一番好意,为的是怕她露宿受凉,除下了自己的外衣,来为她覆上!而正因为袁燕飞做梦也想不到这一点,因此当外衣覆下,周深退了开去的时候,她心中不但感激莫名,而且还感到难以形容的自疚——深悔自己人家的一番好意,设想得如此不堪?

一阵阵内疚冲击着她的芳心,终于忍不住低声叫道:“周少掌门!周少掌门!”

周深此时尚未回到树上,一听得袁燕飞的呼唤,像是吃了一惊,疾回过头来,月光掩映之下,更显得他丰神俊朗,袁燕飞心中又是一呆,竟讲不出话来,周深淡然一笑,道:“想不到我倒扰醒了袁姑娘的好梦。”

袁燕飞呆了半晌,低声问道:“周少掌门,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周深想了一会,道:“难道我对别人,有什么不好么?”袁燕飞道:“你害了你的师傅,又下手杀了荆山三刀等四人,我却是亲眼见的。”

周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袁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如果不杀那四人,他们回去,更不免要受尽折磨,才能死去,我只是给他们一个痛快,而且他们一死,金姥姥又败退,袁姑娘,你曾被五煞旗围住,又突围而出一事,便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袁燕飞此时在不知不觉中,对周深已然大有好感,竟一点也不感到他只是在巧言辩解,反倒点了点头,以为他讲得有理,顿了一顿,又问道:“那你师傅呢?”周深又叹道:“我生来就是我父亲的儿子,和我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七岁便拜师学艺,十五年后,师傅发觉我的身份,就要下手害我,袁姑娘,你说有没有道理?”袁燕飞只听他一面之词,哪里知道他十五年中,不断瞒住了师尊,和五逆门勾搭行恶之事?暗忖看来分明是他有心向善,但却为世人所不容的缘故,心中反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感。

周深又道:“师傅要杀我,只要我死有余辜,本来就无话可说,但如果只是因为我有了这样一个父亲,便该有死罪的话,则蚂蚁尚且偷生,我又怎能心服?在苍龙岭上,我只是推了他一下,他年迈力衰,便跌下岭去了,唉!加上我是五逆门的少掌门,这弑师的罪名,还能够逃得脱么?”

袁燕飞听他道来,竟大是有理,暗忖那种情形,怕也是有的,竟在心中对周深的行为作了原谅,“嗯”地一声,不再问别的,道:“少掌门,时间不早了,你还是休息吧!”周深也真听话,一个转身,又窜上了树枝。

袁燕飞心头只感到甜丝丝地,翻来覆去才睡着,等到醒转,已然是阳光普照,天早已亮了!急忙翻身而起时,周深已在不远处生着了火堆在烤野兔子吃,肉香四溢。袁燕飞竟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笑道:“啊呀,我起迟了!”周深也笑道:“不迟,刚好赶上吃烤野味!”两人喜喜欢欢地撕着烤兔来吃,四目时而交投,袁燕飞俏脸便泛起一层红霞。

不一会吃完,两人便一齐向山外走去,一见有人,周深便摸出一只人皮面具来带上,重又成了死板板,一见便令人惹厌的模样。袁燕飞只觉有趣,道:“你带上假面具作什么?”

周深笑道:“家父强敌甚多,而我又和父亲生得甚是相似,若是被仇敌遇上,不免生事,因此才带上面具,袁姑娘莫怪!”袁燕飞想起他带着面具,和自己在马铺子中捣蛋一事,更觉得他想结识自己,已用了不少心机,每一个少女,都喜欢有年轻英俊的男子为结识她而用心机,袁燕飞当然不能例外,因此她心中对周深的情意,便又深了一层。

周深自然可以从袁燕飞的眼色之中,看出她的心事来。他自从在华阴县中,看到袁燕飞之后,便心存爱意,到目今为止,尽管周深为人狠毒无比,但他对袁燕飞的爱念,却还和常人相同,不过以后是否会起变化,则以他这种反覆无常的人而言,连他自己却是不能肯定的!两人找到了马匹,一起向华山驰去。

在经过华阴城时,袁燕飞不愿再进城去,和毫无义气的双剑一环张屏相见,想要绕过城门,直赴华山时,忽然见吹吹打打,一队出殡的人,自城门中走了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不是旁人,正是那姓桂的老管家!袁燕飞心中一动,暗忖不知道是谁死了?一勒缰绳,马步一慢,那老管家也已看到了袁燕飞,突然叫道:“大袁姑娘!”袁燕飞见人家招呼,自然没有不应之理,也客客气气地叫了一声,道:“老管家!”

老管家向后一挥手,出殡的行列便停了下来,道:“大袁姑娘,你来,我有小袁姑娘的讯息要告诉你!”袁燕飞一听有妹子的讯息,连忙牵马赶过,在马上欠身道:“我妹妹有什么讯息?”

老管家向灵车一指,道:“大袁姑娘,你可知道是谁死了?”

袁燕飞见他忽然问起这不相干的话来,不禁一楞,道:“谁死了啊?”老管家道:“就是张老爷子!”袁燕飞一听张屏突然死去,更是吃惊,道:“奇了,我走时老爷子还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便死了?”袁燕飞本来对张屏为人,极是不屑,但是她究竟心肠甚好,骤闻张屏死讯,心中也不禁一阵难过。

老管家道:“这就是了,和小袁姑娘大有关系。”一面说,一面转过头去,不一会又便又转了过来,双手负于背后,两眼望住了袁燕飞。

袁燕飞听说双剑一环张屏之死,竟和自己的妹妹,袁晶晶有关系,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老管家,乞道其——”

下面一个“详”字,尚未出口,忽然听得周深大叫道:“袁姑娘小心,这老贼有诈!”同时,见那老管家面色一沉,手臂疾挥了起来,一柄长可六尺的大关刀,已带起一股劲风,“独刀惊地藏”,一刀直向自己飞来!袁燕飞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退避时,左足却在马镫之中,一时间脱不出来。

百忙中无可奈何,只得身子一滚,沿马背间左方滚了下鞍,那马陡然间吃了一惊,长嘶一声,正待人立起来,老管家的一刀,已然砍下,那马惨嘶一声,大关刀刀锋过处,早已死去。

而袁燕飞则幸亏有马身代挡了那一刀,才侥幸未被大关刀砍中,给马血洒了一头一脸,急忙挣脱了马镫,向外滚出时,虽然未受伤,但却已成了一个血人,周深在马上见了,大惊道:“袁姑娘,你——”他只当袁燕飞已然身受重伤,才会满身是血,是以情急之极,怎知他问话未毕,老管家倒提大关刀,重又恶狠狠地赶了过来。

才赶到离袁燕飞尚有六七尺处,不等袁燕飞跃起,又是一刀,当头砍下。

他那柄大关刀,少说也有百来斤份量,而他用的力量又大,刀未砍到,那股劲风,已然卷得地上砂石乱飞。周深一见情形不妙,“刷”地掣出了判官笔,飞离马鞍,赶了上去,扬笔便格。

实则上,那一刀下砍之力,少说也有千余斤的份量,但是周深一见他这样大力,早已运上了“虚谷功”,他“虚谷功”既能将金姥姥那样深厚的内力,于片刻间化去,老管家那一刀虽然力大,和金姥姥排山倒海也似的内力相比,究竟相去甚远,两般兵刃相交,“叮”地一声,那么狠狠砍下的_一柄大刀,竟被其细如指的一枝判官笔架住,砍不下去。

老管家只觉得臂上一轻,用足九成功力的一刀上的力道,突然不知去向,心中大惊,呆了一呆,就在他一呆之际,周深已然踏步进身,右臂向外一震,他判官笔仍搭在大关刀之上,右臂向外一震,便将大关刀也震了开去,老管家立时胸前门户大开,周深左掌一推,一掌印了上去,印个正着!

老管家大叫一声,身形踉跄,向后退出七八步去,若不是被灵车拦住,不知道要退出多少远去,才能收住脚步,一站定之后,喘了口气,想竭力忍住在喉间打滚的那口鲜血,但是那一掌周深下的手甚重,他已受了极重的内伤,怎能忍得住?“哇”地一声,鲜血直喷了出来,但他却“哈哈”一笑,道:“好身手!”

周深冷笑一声,道:“着实比不上你老人家突然偷袭那样厉害!”

此时,华阴城外本来经过的人甚多,一见起了争端,胆小的早已避开,有几个胆大的,也只是老远地围住来望看,袁燕飞已经站起身来,手中抓住了金爪链,只有一个年轻僧人,和一个瘦小的汉子,两人并肩而立,站在离袁燕飞身旁,不过两丈远近处,并不避开。那年轻僧人,虽然只不到年纪,但是长身玉立,神仪莹朗,看来已有高僧风范,那瘦个子却双眼朝天,体态甚是倨傲。

老管家“呸”地一声,叱道:“你是什么人,我与袁家的事,要你一来横加干涉?”

周深道:“这种事,不管我是什么人,都可以管得!难道眼见你行凶不成?”老管家怪笑几声,道:“我行凶?我行凶?真行现凶害了张老爷子的,是她的妹子袁晶晶!”

袁燕飞在一旁一听,是袁晶晶害了张屏,不禁莫名其妙,踏前一步,道:“老管家,你可别胡说,我妹子在华山突然失踪,生死未卜,怎么会害了张老爷子?”老管家惨笑一声,正要开口,周深突然道:“袁姑娘,和这老贼多啰唆些什么?”一言甫毕,手扬处,阳光下金光连闪,三枚细如牛毛的金针,激射而出,老管家大吃一惊,但他伤后身子转动不灵,金针来势又疾,想要躲避,哪里还来得及?

眼看命丧金针之下,突然一声长吟,起自身侧,那一直兀立不动的年轻僧人,突然身形一晃,便拦到了老管家的面前,衣袖一展,“呼”地一声,已将老管家全都挡住,只听得“嗤嗤嗤”之声,那三枚金针,全都射到了袈裟袖上。

照理,那金针如此细法,应该立即穿袖而过才是,但那年轻僧人一抖衣袖,三枚金针未得透过衣袖,便反震出来,年轻僧人左手一伸,全都撮到了手中。

从周深突射金针,到那僧人出手相救,各人的动作,全都快到了极点,兔起鹘落,电光火石,等到袁燕飞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时,那僧人已发话道:“善哉!此人已然身受重伤,施主何必还要宰尽杀绝?”

讲话之时,不但体态雍容,而且字字如同龙吟一样,响遏行云,直钻入人的耳鼓之中,铿锵之极,但脸上的气色,却又是那么平和,显见他绝对不是做作,而是自然讲话,便是如此,由此亦可见他功力之深。周深一楞,暗忖这一僧一俗,难道便是近来江湖上传说,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峨嵋僧俗两门的第一代弟子,因为峨嵋祖师一音大师闭关不出,实则上已等于是峨嵋僧俗两门掌门人的玄征禅师和云中雁沈嗣?若真是这两人的话,却还真不易应付哩!冷冷一笑,道:“尊驾出家人,如何这等好管闲事?这老贼刚才的行径,难道你未曾看到么?”

那年轻僧人双掌合什,用力一搓,将三枚金针,搓成碎末,纷纷落下,道:“善哉!这位老者,姓桂名琼,却不是什么老贼!”

那老管家在他身后听了,也不禁大疑,暗忖自己隐姓埋名多年,那僧人怎知自己姓名?周深冷笑道:“不管他叫什么,一言不发,暗箭伤人,难道便是正人君子的行径?”

那僧人又道:“虽则他不该暗箭伤人,但他已受重伤,要是中了施主的金针,就此死去,不是事情更要弄不明白了么?”

周深之所以突然出手,要置老管家于死地,其目的就是为了要事情弄不明白,一听那僧人如此说法,心中暗吃一惊,道:“和尚你如何称呼?

那僧人道:“不敢,小僧法名上玄下征,向在峨嵋修行!”周深一听他果然是贼嵋派的玄征禅师,心内又不免一怔,道:“久仰大名!”

才讲了一句,旁边那瘦汉子便厉声道:“你又是什么人?”周深道:“在下姓周名深!”他讲的虽然是真姓名,但是未曾言明是“五逆门”中人物,这“周深”两字,却是名不经传,因此讲了出来,并不惊人,而他继续道:“阁下谅必是人称云中雁的那位了!”

云中雁沈嗣此时虽然武功不俗,已俨然峨嵋俗门掌门,但是他生来量狭,见了周深那种大刺刺的样子,本就极不受用,奈何人家客客气气,也就不好发作,只在鼻子眼里“哼”了一声,道:“不错。”

三人互相问答,那老管家桂琼已然挣扎着叫道:“两位峨嵋侠士,张老爷子之死,却要两位公断!”一面叫,一面向横跨出两步,抬臂向袁燕飞指来。袁燕飞刚想找他问个明白,突然见他双眼一瞪,一个摇幌,咕咚一声,向地上倒去。

接着,便听得云中雁沈嗣一声怒叱,身形展动,向周深扑了过去,而玄征则朗声道:“师弟不可莽撞!”以袁燕飞的武功,根本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未曾看清!只见沈嗣卓然凝立,道:“师哥,这厮一再对桂老头下手,绝非善类,焉可放过?”

周深则在沈嗣扑过来的时候,已然向外跃开,一拉袁燕飞,道:“咱们走吧!”

袁燕飞却不肯就走,一挣挣脱,来到了老管家的面前,只见老管家的“印堂穴”上,金光微闪,三枚金针,成“品”字形,每一枚相隔,不过几分,没入寸许,早已气绝,不禁呆了一呆,抬起头来,对送殡的家丁道:“你们之中,有谁知道张老爷子,是怎么死的?”

众家丁一齐摇头,道:“谁也不知道,只有老管家看到了,说是小袁姑娘害的!”袁燕飞心想袁晶晶和双剑一环张屏,毫无嫌隙,何必要去害他?但看那老管家一见自己,便突然出手的情景,又不类是假,眼前老管家和张屏均已死去,只怕除非找到了袁晶晶,谁都无法了解事实的真相了!”

怅怅地站了起来,长叹一声,向周深道:“我们还是上华山去找到了妹妹再说吧!”

周深忙道:“好!”他倒绝不是怕和玄征禅师和沈嗣两人动手,而是因为峨嵋派人多势众,僧俗两门,弟子盈千,高手辈出,和武林各大派别,相互呼应,以通声气,如今名义上的总掌门,一音大师,佛法高深,已将近金刚不坏之身,早二十年,便已被武林公认为第一高手,因此五逆门虽然在江湖上惹事生非,却也不敢公然和峨嵋派来作对。

眼前如果是玄征禅师或沈嗣一人,而周围又没有人的话,周深可能早已出手暗害,因为,死无对证,峨嵋派中人物,虽然疑心可能是五逆门中人所为,但没有证据,便难入人以罪。

但此时却有两人在,他自度没有可能一下子将两人一齐害死,是以才隐忍不动手。

袁燕飞一要走,一匹坐骑已死,便两人并骑一马,离了开去。云中雁沈嗣一见他们走了,向玄征禅师道:“师哥,这人分明带着面具,衣服又不是不短,可能正是五逆门中人,张屏一死,后事无人照料,大家是武林一脉,你代他照顾一切,我尾随他们,看他们究竟上华山去干什么,难道五逆门竟在华山生了根?”

玄征摇头道:“不会罢,若是五逆门人物在华山之中活动,则名列十大高手之内,号称惊天笔的石老前辈石破,就在华山苍龙岭上隐居,我们刚好要去找他,他怎么会容得五逆门活动?你要先走一步可以,但切切要小心,一见不好,不必死顾本派面子,见机而走,亦无不可!”玄征因深知自己这个师弟的脾气,是以才如此嘱咐,沈嗣答应一声:“知道了!”

当他开始讲话的时候,身形方始展动,但只讲了三个字,那个“了”字,便在空中摇曳不绝,人已在五六丈开外,轻功佳妙之极,江湖上人,送了他一个“云中雁”的外号,也正是因为他在轻功上有过人的造诣。

沈嗣离去之后,玄征便打点张屏和桂琼两人的丧事,又向家丁们询问了其间的一切纠葛,知道了袁燕飞的来历,但是众家丁确是没有一人知道张屏为何会突然死去的,只知那天在半夜中,忽然听得老管家大喝一声,手提大关刀,追出厅来,向众人道是张屏已被小袁姑娘害死,众人也只好相信他的话,张屏无一亲人,便由老管家主理一切。

玄征听了,也是不明究竟,只得草草将两人葬了,也立即赶赴华山不提。

却说周深和袁燕飞,两人一骑,直驰华山,来到华山脚下,天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

那华山在五岳之中,最是险峻幽秘,本来行人就少,那“大头毛脸妖精”的传说传开之后,更是行人绝迹,才一来到山脚附近,便是一派荒凉景象,而且山路崎岖,马已无用,便弃马而行。

入山之后,落叶飘瓢,夜风一吹,更增加了几分荒凉况味,袁燕飞心中发毛,道:“少掌门,我妹妹失踪时,总共只是一眨眼工夫,咱们还是小心点的好!”周深一笑,道:“袁姑娘,你何必少掌门前,少掌门后地叫个不息?”

袁燕飞心中一动,一声“深哥”已在喉间,但总觉得自己和周深这个五逆门的少掌门,已经亲密得过了份,而这种亲密,却是极不应该的,因此这两字也就始终未曾叫出口来。

周深见她不语,也不再提起,转开话头,道:“袁姑娘放心,你想那家伙比金姥姥如何?”袁燕飞听他提起金姥姥,想起金姥姥为他赶走一事,不禁又大是放心,两人一面说,一面来到一条小溪附近。袁燕飞周身为马血所污,也没有机会去洗,一见溪水清澈,便停了下来,以手掏水,洗了洗脸,刚待站起,突然一呆。究竟袁燕飞又发现了什么离奇事物?后来又能否寻着妹妹袁晶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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