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到此处,本来是想尽自己之力,在最后关头,仍劝周文渊能够回心转意。
因此,那些黑道上人,乃至郝氏弟兄,纷纷逃亡,她根本不曾出手。
可是,当洪子农抓向周深的时候,她却不能不出手阻拦了!
因为周深是她的丈夫,是她最心爱的人,她怎能看着自己丈夫,落入人手?因此,她才在霎忽之间,拦在周深的前面,并以天竺绵劲功夫,发出了一掌,将周深救了下来!
天樵洪子农,在一怔之间,只听得众人叫道:“副掌门,别放过了这老贼!”
洪子农听得众人称呼她为“副掌门”,心中更是大惑不解,沉声道:“小女娃,你是五逆门的副掌门么?”袁燕飞怔了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才好。
袁燕飞也早已看出,眼前的老樵子,乃是前辈奇人,可是自己却和他处在敌对的地位。自己如果回答他不是,而实则上,自身却又的的确确,是五逆门的副掌门。但如果回答他是,则自己心中,从来也不以为自己是五逆门中人物,更不用说什么副掌门不副掌门了!
她呆了一呆,觉得无法回答,只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洪子农心中更是出奇,道:“小女娃,我看你一脸正气,何必与这群鬼怪,混在一起?”
袁燕飞听了,心中也大以他所说的为然,道:“前辈说得是,但是我却不能不与他在一齐,刚才你伤害的人,是我丈夫。”
洪子农“哦”的一声,饶是他一身的经历,已经到了极点,可是一时之间,也不能想得通其中的曲折经过。此际,那一干人,又后退了许多,除了袁燕飞,和洪子农对答之外,只有达星禅师等几个高手,远远地守着,也不敢过来。
天樵洪子农抬头一看,朗声道:“你们这些人,甘心追随周文渊作恶,终有恶贯盈满之日,如今我暂且不来收拾你们!”
说毕,又低声道:“小女娃,为人立身处世,须要想清楚才好呢!”
话一出口,便转过身去,七八个起伏,便已然来到了大铁闸下。
只见他足尖一点,身子已然笔也似直,“刷”地向上拔起了两丈来高,身在半空,伸掌在铁闸之上一按,一按之间,整个人,突然倒转了过来,变成了头下脚上,也藉着那一按之力,“刷”地又窜高了一丈五六,在半空中一个翻身,便已立在铁闸上!
一音大师道:“洪施主神威,并世之间,实是难有其匹。”
洪子农一笑道:“一音何必太歉,打发那些人,你下去也是一样!但周文渊一到,便大不相同了!”一音大师点了点头,虽未说话,显然是对洪子农的话,表示同意。
洪子农一去,旷地之上,才又忙乱了起来,有中了暗器的,便高声询问,暗器是谁所发,因为那些暗器,十九有毒,非取得解药不可。
而达星禅师,则将郝氏弟兄的尸体搬过,死的共有七人,一齐搬入石洞之中,伤的二十人,也一齐打发他们,暂时离开。
本来七八十人,这一来,已然只剩下四五十人了。可是片刻之间,又有四五十人赶到。
五逆门中人,挣扎忙乱不已,只有袁燕飞,自从洪子农离开之后,仍然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当地,她心中翻来覆去,只是想着洪子农刚才所说的那句话:为人立身处世,须要想清楚才好!
这个道理,袁燕飞并不是不明白,她也绝不是未曾想过!
但是,她不知道了多少次,却始终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她爱着周深,不能离开周深,就是这一点,已然令得她心神够烦乱的了。
在她伫立不动之际,周深已然静悄悄地来到了她的身边,等了好一会,道:“燕飞,你不必耽心,那老樵子虽然厉害,但只要爹爹一到,不怕他不作金刀之下的游魂!”
敢情周深完全不知道袁燕飞的心事,还是当她惟恐五逆门不能成事而耽忧呢!
袁燕飞听了,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头来,道:“深哥,你爹一定要这么做,不肯听人之劝,我也无能为力,但是你也不肯听我劝一劝,我们可以根本不必再理武林于事,就此远遁海外么?”
周深一笑,道:“你又来了,峨嵋派虽然请了一个帮手,但是与本门相较,仍然是卵石之比,眼看峨嵋一灭,天下无敌,何等风光,又说这种傻话作甚?”袁燕飞望着周深,心中烦到了极点,可是,她却又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她所讲的话,早已全部讲过许多次了。
现实是那样地困扰着她,她既不想和五逆门众,一起作恶,又不能令得周文渊不行坏事,在她想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远远地避了开去。自然,她一个人如果要避开,是极其容易,立即可以做到的事。
但是,她却又舍不得离开周深,她和周深一直在情爱最浓之际!
达星禅师等人,在混乱的情形,稍为安定了一点之后,惟恐那老樵子再行攻来,便商议着要后退,但周深却正在大声反对。
在铁闸上,峨嵋派中人的心情,也是十分紧张,因为周文渊一到之后,究竟会出现怎样的情形,谁也不能预料。
双方面僵持着,时间过得出奇地慢。
好一会,才等到日头正中,铁闸上,其余众人,尚未曾看到有任何变化的迹象,但是一音大师和洪子农,却同时脸色一紧。
那一时,沈嗣已然将体内的奇毒,逼了出来,几次跃跃欲试,想冲了下去,和五逆门中人,拼上一拼,但全被他的师兄,玄征禅师,使眼色止住。
他们两人,正在洪子农和一音大师旁边站着,一见两人的面色有异,便心知有了变化,立即抬头向前看去,果然,看到极远极远的地方,日光之下,有豆大一点金星,正在闪耀。
那一点金星,小到了极点,但是光芒却也强到了极点!
玄微和沈嗣两人,对望一眼,心中也为之一凛。他们全都知道,除了昆吾金刀以外,别的物事,绝不会有那么强烈的金光。
有就是说,周文渊已经到了,峨嵋派是存是亡,也已然到了决定性的关头!
只见那点金星,来回转了几个圈儿,才突然向前,激射而至!
阳光照耀,金光辉映,只见片刻之间,金光已然陡地大盛。
而在星光的笼罩之下,已然可以看到一条人影,飞也似地向前掠来。
金光的来势之速,简直是难以想像。
刚才,才一发现时,少说也在七八里开外,眼看着它自远而近,自从可以看出人影之后,来势更快,一幌眼间,已然可以看到五逆门众,全都站了起来,恭身以迎,而那人,也到了眼前!
洪子农看了,不由得失声道:“一音,此人本身武功之高,已然不在你我之下!”
一音大师道:“洪施主说得不错。此人不但武功高绝,而且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及至于五方杂学,无所不精,无所不通,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周文渊率领着那么多黑道上的高手,来与峨嵋派为难,峨嵋派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但是一音大师,却还是这样地称赞周文渊。
那是因为,一音大师所说的,确属事实之故,周文渊确是一个不世出的奇人,但是他步入邪途之后,却也成了前所未有的奇害!
天樵洪子农道:“看来确是如此,倒想不到,四十年未出西藏,武林中出了这样的一条毒龙!”他话刚一讲毕,已然听得“哈哈”一笑。
那一下笑声,倒令得玄征禅师和沈嗣等人,吓了一大跳。
那笑声的来势,一点也不猛烈,和刚才洪子农的大吼之声,相去不知几远。
本来,众人根本用不着吃惊,但是那笑声的声势,也正是奇在不猛,简直就像是有一个人,在你的身旁,突然发出的一般!
可是人人却已看到,周文渊已然转过身来,面向铁闸。
那一下笑声,分明是他所发,而他离铁闸,少说也有十来二十丈远,笑声听来却如同在人身边,确是骄傲之极!
笑声之后,接着便又听得周文渊道:“刚才,大展神威的,莫非竟是四十年前,一去西藏,便无音讯的天樵洪子农么?”
他那几句话,声音缓缓传过,也是和刚才那下笑声一样,犹似也就站在你的对面一样,洪子农面色神肃,暗自点了一下头,答道:“周掌门果然见识与众不同,一到就猜到了老樵子的来历!”
他因为周文渊的话,甚是客气,因此自然也不便破口大骂!而他的声音一传出,也是和周文渊一样,两人相隔虽远,却和对面促膝交谈一样。
只听得周文渊道:“周某何幸,今日竟得见武林前辈!”
洪子农“哼”地一声,道:“不必客气!”
周文渊也冷笑两声道:“在下属下,要在江湖上做些事,有峨嵋派中人在,不免碍手碍脚,因此今日,特来算一算总账,洪天樵在此,莫非打算要与在下等为难么?”
洪子农见周文渊,腰挎金刀,站在那里,如渊停岳峙,确是一流高手风范,心中也大是不敢怠慢,道:“周掌门所料不错。”
周文渊一笑,来回走了进步,道:“依愚下之见,洪天樵既自西藏归来,自然是劫后余生,尚祈多多保重才是!”
洪子农冷笑道:“老樵子倒还硬朗得很,不劳阁下费心。”
周文渊哈哈大笑,道:“洪天樵刚才大展神威之际,在下尚未赶到,实是有欠眼福,不知洪天樵此际,何以龟缩闸上?”
他站在那里讲话,不断地来回踱着,体态甚是悠闲,任谁也看不出他会突然动手,可是,他话刚一讲完,便突疾冲了过来!
他身形何等快疾,旋风也似,早已欺过了铁闸,他一近铁闸之后,手向上一扬,“呼呼”两股劲风,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向两旁激射而出!
那两块石头一出手,他人又已然立即向后,退了回去,仍然站在原地,一进一退之间,只不过令人觉得眼前一花而已!
他疾抛而出的两块石头,并不是打向铁闸上的众人,而是直向支在悬崖之上的铁锅打去!石头带着“嗤嗤”的破空之声,凌空直上。
一音大师和洪子农两人,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大吃一惊,可是,却又鞭长莫及,难以救援,幌眼之间,只听得“当”,“当”两声,那两块石头,已然将两口铁锅打破!
那两口铁锅中,俱皆熬着满满的滚油,本来是洪子农准备,在周文渊强行进攻时,由上而下,将滚油倾泻了下去的。
但此际,而未及伤到敌人,自己人却反倒先受了其害!
油锅底一穿,滚油立时漏了出来,而锅下烈火未熄,火上加油,立时烈焰飞腾,两口锅旁,八个俗家弟子,趋避不及,立刻浑身是火,连忙向下扑来,接连几个翻滚,只有四个人,还能够滚熄身上的火,挣扎着站了起来,尚余四人,从高处跃下时,便已经昏迷,竟至于跌死!
那能够勉强跃起的四人,也已然受了重伤,沈嗣立命众人,将他们扶回独秀峰养伤。
周文渊倏来修去,一出手间,便伤了八名峨嵋派中人物,果然与众不同!
洪子农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方面,一吃了大亏,心中不禁怒极!
只见他一张满是皱纹的面上,涨得通红,沉声道:“一音!这厮如此猖狂,你我两人,一齐下去,只要将他料理了,那一干乌合之众,还能不散么?”
一音大师犹豫道:“洪施主,以二敌一,不是我辈行事之道!”
洪子农“呸”地一声,道:“一音,对这种人,讲什么江湖道义!”
他们在铁闸上面的对答,声音虽然不高,但是周文渊内功深湛,耳力极好,却是每一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得他冷笑道:“两位若是肯赐教,再好没有,在下也正想长点见识,五逆门与峨嵋派,便在我们三人手中,决个命运可好?”
对着这样的两大高手,周文渊竟然敢出言挑战,邀两人一齐下手,胆子可当真是大到了极点,若是换了上官如龙,一定不敢如此!
洪子农一听,道:“一音,你看如何?这厮说得不错,谁存谁亡,就在我们三人,一拼之间,作一了断,倒也痛快!”
一拉一音大师,两人一齐,从铁闸之上,疾跃了下来!
那周文渊既然敢出大言,向这两大高手,一齐挑战,心中早已有了计划。
两人身形,才一拔起之际,他已然握住了昆吾金刀,一等两人,向下落来,身形如飞立即向前,疾迎了上去!一音大师和洪子农两人,一齐落下之际,便是相隔得极近的。
可是身在空中,却又见向外一分,而周文渊就在此际赶到,左手一挥,“嗤嗤”之声大作,一把金针,已然向洪子农袭了出去,而就在同时,右手一挥,昆吾金刀,挥起一道经天也似的长虹,向一音大师,疾撩了上去!
这两下,他同时对付两人,又占了一音大师和洪子农身在半空的便宜,看来实是惊人之极,只要两人,功力稍差一点,便非吃大亏不可。
但是一音大师,和天樵洪子农,乃是何等样的人物,岂会一照面便容他得手?
天樵洪子农身子跃在半空,也早已将六丁开山神斧,掣在手中。一见针到,“刷”地一斧,凌空便向下砍了下来。
他那一招,唤着“飞湿流泉”,一斧砍下,黑油油的光华,立时大盛,宽达三尺,长可丈许,将自己全身尽皆护住。
那一蓬金针,射了上去,只听得极是紧密的一阵“铮铮”之声,一音反击了回来,反向周文渊身上,直包了下来!
周文渊一见洪子农一出手,便是一柄奇斧,荡起一股乌油油的光华来,心中不禁吃了一惊,暗忖难道六丁开山神斧,果然已到了他的手中?
闻说那柄神斧,也是前古奇珍,如查堪与昆吾金刀对敌的话,直接却绝不能占到上风!
因此,刹那之间,他已然定下了主意,要试一试那柄神斧,是否敌得过昆吾金刀。
若是敌得过,则自己绝无胜望,立即便走,再打主意。
若是敌得过时,则只要一声呼啸,达星禅师等几个高手,可以上来将一音大师缠住,自己虽然说了大方,令他们以二敌一,结果仍是一个打一个!还是可以稳操胜券!
他主意一定,那向上撩出的一刀,刀势立时一凝。本来,他一刀向上撩出之际,一音大师当然不会被他一刀削中,早已在半空中,一提真气,打横轻飘飘地滑出了三尺,刚好避过他那一刀。
人在半空,尚能从容趋避来势如此凌厉的一刀,一音大师功力之高,于此也可见一斑。
当下,一音大师见周文渊在突然之际,刀势一凝,像是要改招,看出有机可趁,立时真气下沉,使了一式“千斤坠”法,身子迅即下落!右手在左袖中一探,已然探出了一串念珠,不等身子落地,那一串念珠,突然荡了起来,直向周文渊手中,昆吾金力的刀身,击了过去。
那昆吾金刀之利,乃是利在刀锋,一音大师那一招“凌波普渡”,使得快疾微妙,到了极点,恰好在周文渊一招的势子收住,第二招尚未展开的那电光火石间,向刀身点到。
以周文渊的武功而论,变招之速,自然不在话下,在两招之间的那一点空隙,寻常武林中人,根本连觉察都觉察不到!
但是一音大师,却能把握时机,向他攻出一招,周文渊心中一凛,第二招立即使出之际,那串念珠,已然荡到。
同时,天樵洪子农,也已然落下就地,身形一矮,一招“风扫落叶”,六丁开山神斧,已然奔周文渊的下盘砍来!
周文洲在百忙之中,还想手腕一翻,先去削断那串念珠时,只听得“铮”地一声,念珠已然击到了刀身之上,大师的内力,何等深厚,这一击之力,何下千百斤的份量?
周文渊只觉得手腕一紧,昆吾金刀虽然不致于脱手,但是却也向外一扬,而一音大师的念珠,也向外碰得荡了开去!
两人同时叫道:“好!”一音大师一招“佛光普照”,念珠又当胸点到!
周文渊心知自己要应付这两大高手,绝不能有一点儿马虎!
此际,他已然是前后受敌之势,势难并顾,刹那之间,他已然决定,宁愿挨念珠点上一下,也不愿被神斧砍一斧!
因此,几乎是绝无停留,他提刀就着向外一扬之势,反手一刀,“倒卷西风”,已然反削而出,同时,左手一屈,护在胸前!
周文渊在一见洪子农六丁开山神斧出手之际,便打定了主意,与神斧一拼。而洪子农也是同样的心思,心想若是神斧不堪一击的话,那又自要另做打算,因此一见金刀反卷而下,便大声呼喝,道:“来得好!”
那一招,堪堪可以砍中的“风扫落叶”,一被金刀封住,便立即改招,“树高千寻”,六丁开山神斧,向上疾迎了上去!
那一刀一斧,全是两个绝顶高手,各尽全力,使展出来的。其势子之快,实是难以想像,周文渊在一掌击出,将一音大师的念珠,击得震起尺许之际,只听得“铮”地一声,悠悠不绝,一刀一斧,两般前古奇珍,已然相交!
他们这三人,一动上手,身法之快,电旋飙急,根本连人影都分不清楚,那时,在旁观战众人,只不过见到,三道光华而已,一道最盛,是昆吾金刀的金光,一道是六丁开山神斧的乌光,再一道,便是那串念珠,柔和已极的银光。
当六丁开山神斧,和昆吾金刀,将要相交之际,众人看来,宛若一条金龙,一条墨龙,迅即由合而分,势如奔雷!
只见“铮”地一声才响起,便像是金龙突然侵入了墨龙之中,那条墨龙,一分为二,成了两截,一截带着极是强劲的风声,向外“刷”地飞出,深深地陷入了岩穴之中。
而尚剩的一截,则尚在洪子农的手中!
当然,人人也都可以看出,洪子农的那一柄六丁开山神斧,已然被昆吾金刀,在一刀之间,削成了两半,周文渊心中大喜,趁势刀势一平,向洪子农拦腰削出,而洪子农却像是呆了一般,站在那里不动!
眼看金光过处,洪子农非被齐腰削断不可,一音大师左掌,掌力如山,已然向周文渊压了下来!周文渊心知佛门金刚掌力,万万无法硬接,因此不及去伤害洪子农,转过身来,与师对敌。
在一音大师和周文渊,身形闪动,斗得难分难解之际,洪子农仍然是呆呆地站着,脸上的神情,也胶着在那一瞬间,像是他在那一下子,突然变成了一尊石像,不复再是一个人一样!
而他的心中,也在那一瞬间胶着了。
那一瞬间,便是六丁开山神斧,被昆吾金刀,断成两半的一刹那!
这世上,只怕已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洪子农对这柄神斧的感情了。
他当年,为了一言之激,远走西藏。
等到到了西藏之后,他才知道,事情远没有自己所想像的那么容易!
他本来是想,只要闭住真气,沿着那山谷的峭壁,沉下积雪中去,到了谷底,再搜寻一番,便可以找到神斧,才沿峭壁上来,积雪松软,想来和潜水取物,并无二致。
可是,他却未料到,雪花看来,轻飘飘地,可是下到二十丈之下,便已然感到全身重压,几乎身子像是要爆裂一样!好不容上了来,已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若不是凑巧,他衣襟之上,带上了一条雪蚕来的话,早已死在那山谷之旁了。
当时,他绝不灰心,化了近十年苦练之功,全练外门金钟罩功夫,练得身受万斤巨石的激荡,也可以安若无事了,才再下山谷去。
可是,那刺骨的严寒,却又未容他到得谷底,便逼得再上山谷来。
那一次,不但身受重伤,而且所练的外门金钟罩功夫,也尽皆破去。
洪子农仍然是绝不灰心,前后又化了十五年工夫,不但又将外门金钟罩功夫,练到了原来的第八重境界,而且,还远走西域,以石绵织了极厚的一件衣衫,穿在身上,以御严寒。
但是,那山谷的积雪,深得不可思议,他连下三次,均无法到底,若是再向下去,那一口气,便再也闭不住,就算找到了神斧,也不能上来,而要葬身在那个山谷之底。
洪子农到此,仍然丝毫也没有退缩之意,在山谷附近,拣了一个静避的地方,静练闭气之法,那闭气之法,何等难练,一直化了十五个年头,他才能到达谷底,找到神斧。
他得到神斧之后,心情的喜悦,实在是难以言喻,四十年来,在这样冰天雪地的情形之下经过,总算是有了代价。
而他也顿时想到,那四十年,好像只有四天那么短促。
虽然,他的面上,已然堆满了皱纹,可是他的心情,却还像四十年前,潜入西藏时的壮年一样,他立即离开了西藏,一出西藏,便已然听得人传说昆吾金刀,五逆门,无名帮等事。
他一听得“昆吾金刀”的名称,才知道自己,费了四十年的心血,觅到手中的六丁开山神斧,尚不是昆吾金刀的敌手。
因为斧身上的文字,镌得极是明白:万物皆摧,唯忌昆吾。
可是,一直到了六丁开山神斧,和昆吾金刀相交前的一刹那,他还认为,“唯忌昆吾”也者,一定是昆吾金刀,比六丁开山神斧,锋利得多,若是相交,斧上大概会出现缺口而已。
他却万万不知道,昆吾金刀,和六丁开山神斧,本是同时铸成的神物,乃是西周时一位异人,探昆吾山,山腹之中的一团金英,穷七年之功,化了开来,先取其精华,打成了昆吾金刀,是以其光灼灼,如日之中天,不可逼视。
而在取出了精华之后,尚自有余,对于那团金英来说有余的,本来已是滓渣,但是和凡铁相比,却还是有天渊之别。
因此,那位异人,便又将之打成了一柄神斧,因为所余无多,是以那柄神斧,看来便像是缺了一角,而那位异人,在神斧上,又铸下了这十六个字。
若是明白了六丁开山神斧,和昆吾金刀的来源,便可以知道,六丁开山神斧,虽然也是罕见已极的前古奇珍。
但是,和昆吾金刀相较,却一个是精华,一个是滓渣,简直不能与之比拟,是以一碰之下,神斧立时断为两截!
洪子农却是万万也未曾想到这一点!
他在得到那柄神斧之际,觉得自己,仿佛仍在壮年,那是因为他四十年来漫长的岁月,已然得到了代价的缘故,令得他仍然雄心勃勃。
而六丁开山神斧,才第一次出手,便自毁去,那给他的打击之大,简直是无可比拟的!
四十年来的心血完全白费了!四十年,这岂是一个短的时间?
在那四十年中,他完全与外界隔绝,好几次,伤重得几乎死去,忍受了人所难忍的艰辛,就是为了要得到这柄神斧。
但如今神斧却毁了。在那一瞬间,洪子农的心灵,老了四十年!他以前,为了得到神斧,从来也未曾想到“灰心”两字!
可是此际,他的的确确是灰心了。一刹时间,他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在铁闸之上,玄征和沈嗣两人,见师父一音大师,正和周文渊周旋。周文渊金刀霍霍,分明占着上风,而洪子农断斧之后,呆若木鸡,情形大是有异,两人不约而同,飞身而下。
此际,五逆门中,高手虽多,但是周文渊和一音大师在动手,旁人绝插不进手去。虽然,有几个高手,足可与玄征,沈嗣两人之敌。
但是两人却到了洪子农的身旁,洪子农适才大展神威,如虎入羊群,余威犹在,谁敢上前去送死?因此,玄征和沈嗣两人,来到了洪子农的身旁,五逆门中人,仍是无一出手。
沈嗣一来到他的身旁,便叫道:“洪老前辈,你怎么啦?”
洪子农经他一叫,才抬起头来。
他一抬头,沈嗣却吃了一惊。刚才,洪子农双眼,神光炯炯,何等慑人?
但是此际,他眼中的光芒,却已然黯淡了许多。他刚才和周文渊动手两招,身上一点也未曾受伤,可是他的心灵,却已然随着六丁开山神斧的毁断,而受了无可救治的重伤!
玄征和沈嗣两人,虽然也略知情由,但是总没有深切地想得到!
沈嗣急道:“洪老前辈,家师——”
他才讲到此处,洪子农已然向他一挥手,将两人挥开几步,手中断斧,向地上用力一抛,那柄断斧,立时陷入地上。
沈嗣一楞,向地上看去,只见陷入地上的断斧,也已然全无光华,形同废铁!
洪子农一将断斧抛出之后,便立即大踏步地,向周文渊和一音大师动手之处,走了过去在将要到达之际,突然一声怪叫,道:“好刀哇!好刀!”
随着那一声怪叫,身形如箭,向周文渊背后,疾扑了过去,双掌齐出,双足连踢,左右双肩,也向前一顶,霎时之间,连出六招!
他那六招,同时发出,身法之奇,只怕武林中人,无一能够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