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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人心难测

二十余天下来,九九八十一招“玄天一指”,经已授完,袁晶晶天性聪明,对其中秘奥,也已然领会了不少,但只是出手仍慢。

在这二十余天之中,惊天笔石破,身子一日虚似一日,等八十一招全都授完,对袁晶晶道:“你如今所差的,便是如何一口气将八十一招,一齐使完,这已不是我所能助你做得到,而要靠你自己勤练了!”讲完后第二天,便自死去。

袁晶晶便将他埋在苍龙岭下,又练了几天,自觉进境神速,想起不知不觉间,在深山之中,已近一个月,便想出山去与袁燕飞相会,她早已在惊天笔石破处,问过了出山的路途,走了大半天,便出了华山,一出了华山,便听得江湖上沸沸扬扬,传说“无名柬帖”在老龙湾约下了天下武林人物相会一事。

袁晶晶也曾上华阴县城,去转了一转,打听得双剑一环张屏身死的消息,也听得人家一说起袁燕飞等人,在城门外杀了那个管家的一切,心知姊姊一定不会仍在华阴县中,老龙湾如此热闹,自己反正要去,姊姊也一定是去了那边。

因此便再不犹豫,迳向老龙湾而去。若是在惊天笔石破死后,袁晶晶立即便出华山,或许在途中,她便能遇到周深和袁燕飞两人,也不致于以后生出了无数事来。但是她在石破死了之后,却在苍龙岭下,又过了几天,所以当她启程向老龙湾去时,已然比袁燕飞等,迟了好几天,并未能遇上。

等到袁晶晶来到灵剑渡附近时,老龙湾武林大会,已然散去,从会上散出来的人,一路上谈论不绝,袁晶晶向人打听袁燕飞的讯息,因为杨华曾在老龙湾公开说他愿意和袁燕飞在一起,是以与会的好汉,人人皆知道和五逆门少掌门在一起的那年轻姑娘,叫作袁燕飞。

袁晶晶一连打听了好几拨人,得到的结果,皆是姊姊和五逆门在一起。

若是她未曾学习惊天笔石破所传的“玄天一指”功夫,只怕就算听到了袁燕飞和周深在一起的消息,都不会心中那样激动。

但而今她既然已学了“玄天一指”功夫,照石破的说法,就算她不找周深的麻烦,周深也不能放过她,两人等于已然成了积不相容的仇敌,因此她心中极是忿怒,恨不得肋生双翅,赶到老龙湾去,好向袁燕飞责问,为什么要和这样黑道上的下三滥在一起。

因此,连夜晚也不休息,只是沿河赶路,却刚好碰上蝶仙姑花翩翩,离开了老龙湾,要赶回点苍去。蝶仙姑本是和那个看来像是穷汉子也似的人,一起赶路,两个人由北而南,袁晶晶是出南而北,已然交相错过,本来可以无事,但袁晶晶见又有人来,看情形也像是从老龙湾来的,便停止了脚步,一个转身,道:“两位且住!”

花翩翩和那穷汉子一起停步,转过头来,月光之下,花翩翩一看袁晶晶,便是“咦”地一声,道:“好哇,竟然追上来了?”

袁晶晶不由得怔了一怔,暗忖对方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此时并不知道那一男一女两人是谁,只觉得花翩翩年纪甚轻,那穷汉子更是貌相猥琐,毫不起眼,并没有放在心上,一怔之后,便道:“两位可是从老龙湾武林大会回来?”

花翩翩一见到袁晶晶,便误认她是在老龙湾和无名氏在一起的那个蒙面女子。她走时,无名氏曾扬言要寻点苍派的晦气,因此她只当袁晶晶是从老龙湾追下来的,心中已存敌意,一听得袁晶晶如此问法,心中不禁有气,道:“笑话,当然是从老龙湾来的!”

袁晶晶见她态度如此傲岸,心中也是不乐,粗声道:“你既从老龙湾来,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花翩翩和那穷汉子对望一眼,心中俱都暗感出奇,心忖如果那蒙面女子追了来,不应该如此说法的啊?穷汉子打了一个呵欠,道:“说罢,你要问什么人?”

袁晶晶道:“有一位年轻姑娘,姓袁,名燕飞的,可还在老龙湾上?”

花翩翩道:“还在,你要上老龙湾去找她?”花翩翩这句话,实在是探询袁晶晶是否是那个蒙面女子。袁晶晶却全然不知道老龙湾上,有一个看来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听说袁燕飞尚在,心中一喜,道:“不错!”身形展动,便向前逸了出去。

花翩翩望着她的背影,对那穷汉子道:“你看,这女娃子和无名氏身边的那蒙面女子,是不是像到了极点?”穷汉子道:“若是她在面上蒙块黑纱,只怕谁也分不出来!”

花翩翩心中一动,道:“这其中,我深信定有原因,只怕这女娃子自己也未必知道。”

穷汉子双掌一击,道:“照啊!那无名氏武功如此之高,他既然出言恫吓,要找点苍的麻烦,说不定真的会闹上点苍来,若是那女娃子和这个蒙面女子有关的话,我们留下来,却大是有用!”

花翩翩道:“你说得对,让我去追她,你先回点苍去,宣布我已当了点苍掌门,和一芝老贼自杀的讯息,看看点苍门中,有何反应。”

穷汉子答应一声,迳向南而去,花翩翩抬头一看,就这几句话工夫,袁晶晶已然逸出甚远,但花翩翩轻功造诣何等之高,接连七八个起伏,身如飞蝶,已然追到了袁晶晶的身后。

袁晶晶向前走出没有多远,便觉得身后微风飒然,分明有人追到,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向她问询的那个女子,心中已不免有气,瞪了她一眼,想要不加理睬时,花翩翩已然发话,道:“女娃子别走,你究竟是什么人,快从实说来!”

花翩翩看来年纪甚轻,但实质上已然六十开外,在武林中辈份甚高,还是点苍掌门,一芝上人的师姊,只不过因曾经服下驻颜仙药,才看来年轻,出口自然是老气横秋,袁晶晶心中大起反感,站住了脚,“哼”地一声冷笑,道:“我是什么人,你管得着么?”

花翩翩不动声色,向袁晶晶上下打量了几眼,已然看出袁晶晶根骨甚佳,可成大器,但目今却功力甚浅,心想这女娃子不但和“无名氏”,蒙面女子有关,可资自己利用,就算没有道一层关系,收之为徒,也是极佳的一块材料,自己初掌点苍,可能点苍门下的弟子,会对自己不服,也正需要帮手,因此一笑,道:“女娃子,说话为何如此无礼?”

袁晶晶没好气道:“笑话,莫非还要对你三跪叩首不成?”

花翩翩道:“不错,你若是立即向我行大礼,我便可以收你为徒!”

袁晶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自从习了“玄天一指”功夫以来,一路上,虽然未曾出过手,但仍是勤练不辍,大有进境,自视甚高,花翩翩又没有道出自己的身份,哪里会放在她的眼中?冷笑一声,道:“你这样的人,拜我为师,我还不要哩!”

花翩翩道:“女娃子,讲话需得托住了下巴才好!”袁晶晶见她只是纠缠不休,心中已然动怒,叱道:“你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

花翩翩好整以暇,道:“我这何徒弟,是收定的了,倒要看看你如何不客气法。”

袁晶晶心中暗骂不知好歹的东西,自讨苦吃,可怪不得我!一声冷笑,身子突然踏前一步,中指疾伸,只见指影摇动,刹那之间,已然点向花翩翩胸腹之间的几个要穴,正是玄天秘指中的第一招,“天柱维阙”。

这第一招,乃是玄天一指的起势,也是唯一有名称的一招,来得最快最疾,取名为“天柱维阙”的原因,是因为在连点九个穴道之际,有一个故意留出的破绽,那个破绽,是为接下去第二招,第三招,连环换穴疾点之用,一招使出,便招招连绵不绝,一口气连使八十一招,对方若是武功稍差,简直连喘气的机会都不会有!非被点中不可!

花翩翩一见袁晶晶出手向自己点来,心中还暗自好笑,但继见袁晶晶出手如此神奇,心中也不禁一凛,才知袁晶晶,内功虽然平平,但点穴的招式,却是已臻第一流的水准!

其实,袁晶晶此际,对于惊天笔石破,毕生精力所创的“玄天一指”功夫,也只不过领悟了四五成,但石破这八十一招点穴手法,实是武学上的一奇,所以一出手,便显得不凡。

花翩翩当下见袁晶晶武学已有这样根底,收徒之心更切。知道若不是先将她收服,便难以愿,因此真气一提,身轻如燕,已然展开了绝顶轻功,身子滴溜溜一转,便绕着袁晶晶的身子,转了一个圈儿,来到了她的身后,袁晶晶一招使出,眼看点中,倏地眼前一花,对方人已然不知去向。

袁晶晶心中,也不禁老大一惊,待要定神,寻觅对方的踪迹时,突然腰际一痛,“啪”地一声,已然被人,打了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并不甚大,分明对方是存心戏弄,不然只要用上几分内力,自己非受伤不可,袁晶晶心中更是大怒,猛地转过身来,展开玄天一指全部秘奥,幌眼之间,只见指影漫天,如腊月瑞雪,纷纷飘落,全向花翩翩身上落来。

花翩翩也不还手,只是仗着绝顶轻功,腾挪闪避,不消多久,袁晶晶已然将九九八十一招点穴手法,尽皆使完,连对方的衣襟,都未曾沾到一下。

袁晶晶心中越来越怒,八十一招使完,还想再从“天柱维阙”那一招重头施为,花翩翩却也已然出手,五指疾伸,向袁晶晶面门抓到。

袁晶晶只觉得随着她的一抓,一股劲风,扑面袭到,连气都透不过来,赶紧上身一仰,想要避闪时,花翩翩那一抓,本是虚招,手臂条地向下一沉,手掌已然贴到了袁晶晶的腰际,身形一矮,手臂向上一扬,竟然将袁晶晶的身子,整个地托了起来!袁晶晶身子悬空,根本无从着力,不由得大是焦急,破口骂道:“贼婆娘,你待怎地?”

花翩翩笑道:“你若肯拜我为师,我便放你下来,要不然,我抛你到黄河水中去喂鱼!”

袁晶晶心中怒极,哪里肯拜她为师,暗忖自己水性甚好,她若将自己抛入黄河之中,自己反倒可以因此脱身,因此道:“贼婆娘,你若不抛,便需倒过来拜我为师!”花翩翩笑道:“好,也得叫你吃点苦头!”内力疾吐,袁晶晶立如断线风筝也似,向河中心飞去,扎手扎脚,“扑通”一声,跌入了黄河之中!

一到了水中,袁晶晶便已然觉出不妙,黄河水流之急,简直不可想像,一面挣扎,一面顺着水流,被直冲了下去,只得不断高声呼救。

花翩翩在将袁晶晶抛下黄河之际,便一直沿岸飞驰,到什么时候,袁晶晶出言求饶,或是将要不支灭顶,便将她救起。

怎料其时虽已夜深,但是杨华却还在河边,听得了袁晶晶的叫唤,和达星两人,合力将之救起,花翩翩见达星禅师和杨华两人,一齐将袁晶晶救了起来,心中暗叫糟糕,尾随其后,来到了客店,才突然现身。

本来,她还料不到事情那么容易解决,想先拿话,将达星稳住,来敌杨华,只要败了杨华,便可以将袁晶晶带走。

怎料袁晶晶听得她乃是点苍掌门,前辈女异人中的蝶仙姑花翩翩,已然改变了主意,唯恐她不愿意收自己为徒,竟然一口答应!花翩翩当然求之不得,便带了她向点苍山去了。

前事表完,书接上文,却说第二天一早,达星和杨华两人,便一齐赶路。

杨华想起袁燕飞,心中总是郁闷不乐。但达星却只顾要习那“如来七经”中的功夫,一路上只是不断催他赶路,由北而南,幌眼之间,已然过了两个来月,早已来到边陲之地,只消翻过几座亘古无人的大山,便是天竺地界。一路上,杨华确是长了不少见闻,但是思念袁燕飞的心情,却是一点也没有改变。

这一日正在深山野林中赶路,天竺与中国接壤之处,气候极是燠热,各种毒蛇怪兽,出没无常,两人虽然各怀一身本领,但也不得不小心提防,一到天黑,便找妥地方休息,因此又走得慢了些,直到一个月之后,才来到了天竺境内。

一到天竺,风物语言,大不相同,杨华只感到处处新奇。古时交通不便,中国人去到天竺的,也是少之又少,是以杨华经乡过市,也成了天竺人的目标,又行了七八天,来到了一座高山下面,达星在山脚下,对杨华道:“师弟,阿旃檀寺,便在此山之上,你初到我国,对于习惯风俗,皆不甚了解,阿旃檀寺之中,高手甚多,我虽然身为主持,但如果大家对你群起而攻,我也是无法作左右袒,你一到寺中,最好不要乱走,以免有什么意外发生!”杨华不知道达星这一番话,另有用意,只当他是好心,便点头答应。

两人一齐向山中走去,才转过了一座山头,便见阿旃檀寺,突然出现在眼前。

佛教本是发源于天竺,佛祖释迦牟尼,便是天竺王子,因此天竺佛寺,比起中国来,又另有一番不同的气象,杨华举头望去,只见阿旃檀寺,造在半山的一个山坳中,从半山一直通到山脚下,全是雪也似白的石头,砌出的石阶。

由下而上数,怕不有千数百级,石级之上,是老大一个广场,广场后面,才是倚山而筑,壮丽雄伟已极的寺院。

杨华和达星两人,却不由石级而上,另由后山的小径,转了上去。杨华为人,本来胸无城府,虽然觉得奇怪,也没有问达星。倒是达星,自己解释了一番,说是主持回寺,必有隆重的欢迎,给众人看到了杨华,便要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云云。

不一会,两人已然来到了寺后,达星携着杨华,一齐跃墙而入,那寺后却是荒凉,杨华带着达星,转了几个弯,又穿过了一条长廊,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庭院中,道:“师弟,你便住在此处,我自会派人来服侍你,切记得不可乱走!”

杨华见那庭院,甚是幽静,面前有一排极为高大,中国少见的树木,和阿旃檀寺隔开,背后便是青翠已极的高山,若不是心中挂念着袁燕飞,此处实堪作一生久居之所!

达星吩咐完毕,便走了开去,杨华一个人留在庭院中,只见共是一排五间间。那五间房间,大小式样,以至室内陈设,全都一模一样,只有一只蒲团,一张石床,一个石几,除此以外,别无他物。杨华一直在深山之中长大,洞居穴处,生活本来简单之极,根本不需锦衣绣被,就这样已然足够,随便据了一间,作为居住之所,坐了下来,只听得钟磬之声,隐隐传来,更显得此地犹如世外桃源一般。

过不一会,有两个老年天竺僧人,走了进来,杨华想和他们讲话,但是叫言语不通,只得装手势,令两人煮饭来吃,自顾自地练功。

一运三天,皆未见达星的踪迹,杨华想问也问不出个道理来,几次想去前寺看个究竟,但是却紧记得达星“不可乱走”的嘱咐,未敢妄动,好在其地风景绝佳,练功之余,抱膝对山,也足可消磨时光。

直到第四天早上,达星才来到,道:“寺务繁忙,师弟莫怪!”

杨华一笑了之,道:“师兄有事,只管请便。”达星道:“我们可以研习那如来七经了!”杨华自知无师自通,武功和达星相去甚远,难得达星如此自谦,心中对达星,极是佩服,道:“还盼师兄多加指点!”

两人便将上下两部,如来七经,一齐取出研习。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幌眼之间,便过了一年。

这一年之中,杨华内力精进,一部如来七经中的秘奥,已然领悟了十之七八,达星也是“如来七经”中,得了极大的好处。

那一天,达星说是寺中有事,这两天不能来练功,将“如来七经”带走,留下了杨华一人,在那小庭院中。杨华在这一年来,浸淫在上乘武学的秘奥之中,对于思念袁燕飞的心情,淡了许多,但那天,达星未来练功,杨华坐对青山,却又心神不宁起来。

他心中暗忖,达星只不过说不要在寺中乱走,以免生事,寺后高山,如此幽深,自己来到已经一年,还未曾上山去看一看,何不趁此两日空闲,上山一游?

主意打定,也不告诉那两个煮饭的天竺僧人,迳自出了庭院,向山上走去,不消片刻,已然身在深山之中,鸟语花香,彷若身在仙境。

杨华在不知不觉间,越走越深,到了中午时分,回头看时,一连那么宏伟的阿旃檀寺,也已经看不见了。杨华来到了一道山溪附近,望着溪中的游鱼,心中陡然地生出了思乡之念。暗忖此间虽好,但总不是久居之地,也应该回到中国了!

一生出此念,便恨不得立时身在中原,抬头一看,离山顶已不甚远,心想何不到山顶向北望去,或许可以望到中国,也说不定?

其实,他来天竺时,在天竺境内,也走了十余天,就算来到山顶,也一样望不到中国的。

当下主意既定,便一鼓作气,向山顶驰去,这一年来,他内力大进之余,轻功也已好了不知多少,两三丈高的悬崖峭壁,足尖一点,便已飞窜而上,不消多久,已然来到了一个小石坪上,眼看只要再有半个时辰,便可以到达山顶,但是石坪之上,有一些物事,却吸引了杨华的注意。

那些物事,乃是十只脚印。

那石坪上的岩石,色作灰色,极是坚硬,但是那十只脚印,一望而知,不是斧凿而成,深约半寸,大小不同,细细一辨,便可辨出是五个不同的人,印了上去的。

杨华望看那些脚印,怔了半晌。从那些脚印的方向看来,那五个人,像是同向山顶上走去的。杨华自度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要在这石坪之上,留下这样深的脚印,还是不可能的事。

由此也可想而知,那留下脚印的人,实在是内力绝顶之人!

杨华心中暗感奇怪,若是在这山上,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在,当然和阿旃檀寺,不会没有关系。这五个人,看情形功力尚在达星之上,但是达星却又从来未曾和自己说起过,寺中还有这样的高手!

在石坪上呆了好一会,杨华想不出一个究竟来,又向山上驰去,来到山顶,望了一会,只见峰峦起伏,哪里能望得到中国?

杨华心中好生失望,又下山回到了小庭院中,第三天,达星来到,两人又共同参研了片刻“如来七经”,杨华想起那石坪上的十只脚印来,问道:“师兄,阿旃檀寺之中,武功以谁为最高?”

达星面有得色,道:“自然是我,再下来,便是你了!”

杨华半晌不语,又道:“我前天闲来无事,曾到后山一行,在将近山顶的一个石坪之上,见到十只脚印,显是五个人所留——”

才讲到此处,达星面色突然一变,一伸手,按住了石几之上的“如来七经”,道:“你还看到了些什么?”杨华奇道:“师兄,这十只脚印,却是何人所留?”

达星疾一探手,将“如来七经”塞在怀中,厉声道:“我叫你不要乱走,你为何仍是不听吩咐,向山上去乱闯?”

杨华愕然道:“我只是到山上去走一遭,莫非也有麻烦了么?”

达星后退一步,嘿嘿冷笑道:“师弟,我看你不必多问了,速回中国去吧!”

杨华见达星的态度,大是有异,心中好生奇怪,道:“我本来已生归国之念,那如来七经——”达星立即拦住了他的话头,道:“如来七经,上下两部,不应分开,暂且存在我处。”

杨华胸怀广阔,本来未将“如来七经”放在心上,丧气地道:“也好。”达星冷冷地道:“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杨华本是天性极为淳厚的人,这一年多来,他确是将达星当作自己的师兄看待,而今见达星对自己这样冷淡,不禁一阵灰心,道:“师兄,那我们就此别过了!”达星道:“后会有期!”

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杨华等达星走后,细细想了一想,觉察到达星突然对自己态度大变,乃是因为自己向他问起了那半山石坪上十只脚印所起,难道那十只脚印,竟是达星曾作不可告人之事,不小心所留下来的痕迹么?他来时双手空空,说走就走,当然也极之容易,但是他心中对那十只脚印,既然起了怀疑之心,便想在走前,再去察看一遍。

出了庭院,望了望自己曾经住过一年的地方,想起即将前往中国,寻找袁燕飞的下落,也无依恋之情驰去。

不消多久,已然将要来到那石坪附近,忽然听得石坪上发出一阵“铮铮”的声音。

杨华一奇,暗忖这上下,不知谁在山上?提气上升,来到石坪之上,恰好身形为一块巨石所掩,探头一看,更是奇怪无比,只见达星禅师提着一柄厚背阔刃的鬼头刀,正在石坪上乱砍乱斩,而所砍的地方,正是印有那十只脚印之处。那脚印已然被他砍去了一大半,看达星时,只见他神色紧张像是在做作什么重要已极的事情一样。

杨华看了一会,越看越觉得奇怪,不由得出声:“师——”

怎知他这里才讲出了一个字,达星便已然猛地抬起头来,手臂挥处,那柄鬼头刀,挟着一股凌厉已极的劲风,轰轰发发,便向杨华电射而至。

杨华知道这一年来,自己固然功力精进,但是达星也一样在“如来七经”中得了极大的好处,相形之下,情形仍和一年之前,差不许多,自己的本领,仍然不及达星,一见他形如疯狂,那柄鬼头刀来势如此威猛,显然已经用了十足的力道,也是不敢硬接,身形飘动,避过了刀锋,“呼”地一掌,向鬼头刀悬空拍出。

掌风过处,那柄鬼头刀向旁一侧,“叭”地一声响,正好射向杨华刚才藏身的那块大石之上,爆出连串火星,石屑四溅,鬼头刀陷入岩石半尺有余,刀柄兀自颤抖不已!

杨华暗自咋舌,转过头来,道:“师兄,你——”可是话未说完,便已然被达星的怪模样,将下面的话,吓了回去。

只见达星面上扭曲,两眼满布红丝,定定地望看杨华,呆了半晌,双掌一错,“轰”地一声,两只手掌,一齐向前推了过来!

达星禅师在一年之前,老龙湾武林大会之际,论武功,已然是数一数二人物,可以和峨嵋一音大师,少林大慈长老,相提并论。

这一年来,勤修如来七经,武功更高,这劈空双掌,劲力之强,简直无以复加,掌风卷起,整个小石坪,已然全在他掌力笼罩之下!

杨华心中一惊,想不到一年多来,对他称兄道弟,如同手足的达星,会对他下道样的毒手,不待掌风逼近身上,真气下沉,稳住了下盘,也是左右双掌,一齐推出,他们两人的四只手掌,虽然未曾相交,但是四股大力,在半空中相遇,隆然有声,杨华立被震退了三步,来到了石坪边上。

达星禅师“桀桀”怪笑,向前逼了三步,怪声道:“姓杨的,你既然发现了我的秘密,就叫你与这五个活鬼,一起去受活罪!”

杨华奇道:“师兄,你有什么秘密?”一言甫毕,达星突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身形展动,凌空拔起,居高临下,“呼呼呼呼”,一连四掌,挟起雷霆万钧之势,向下压来。

杨华早就看出达星还有煞手在后面,话一讲完,身子便向旁疾闪了开去。

可是达星居高临下,两掌疾压了下来,三丈见方的石坪,全在他掌力所及的范围之内,杨华想要躲避,也是没有办法。

尚幸他机敏过人,一眼瞥见石坪附近的峭壁之上,有一条手臂粗细的山藤,不等达星的掌力压到,足尖一点,便斜刺里窜了出去,手一探,已然抓住了那条山藤,足尖用力在石上一蹬,就着这一蹬之力,整个人向外荡出了五六丈。

眼看这一荡,已然可以逃脱达星的毒手,但只听得达星站在悬崖边上,“哈哈”大笑,手一探,将那柄鬼头刀从石上拔起,比了一比,五指一收一放,已然激射而出,并不是射向杨华,而是射向杨华抓住,荡了开去的那条大山藤!

杨华人在半空,就算鬼头刀是奔他射来,想要躲避,也是不易,何况鬼头刀所射,是离杨华握手丈许之处,杨华一见,心便一凉,只听得“刷”地一声,刀锋过处,整条山藤,便已断了下来!

杨华一失了倚靠,身子便立即向下沉去,那地上陡峭无比,不消片刻,已然向下沉了五六十丈,杨华只听得达星在右坪之上的怪笑声,心中恨到了极点,可是已然无可奈何!

向下望去,云雾迷漫,也不知有多深,可以想像,若是结结实实跌了下去,一定连尸首没有办法找得到!

杨华明知此时,心境越是慌乱,便越是糟糕,强自镇定了一下心神,猛地感到,那条山藤虽断,但自己仍然握住一大截,或许还可以派些用处,一提真气,用力将山藤向峭壁挥去。

可是连挥几下,空自挥得峭壁“叭叭”作响,并未能藉着山藤,勾住峭壁上生长的树木,以阻自己下堕之势,杨华已然出了一身冷汗,但只有这一办法,尚可以救自己的性命,因此仍是挥之不已,他整个意识之中,已然什么也不记得,只是想着:要借手中的山藤,去缠住峭壁上的任何物事!

也不知挥了几百十次,双臂又酸又痛,也不知身子已然堕到了什么地方,猛地觉得下堕之势,已经止住,定了定神,抬头一看,山藤正好缠在一枝树枝之上,那树枝已被缠得弯曲,“格格”有声,眼看折断,杨华提气轻身,疾如猿猴,向上攀去,待到手抓到了树枝,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致于身死!

向上看去,已然望不见峰顶,向下望去,却又不禁大为奇怪。

原来下面乃是一个山谷,谷底全是烂泥,和千百年来积在泥上,腐烂成浆的树叶花果。在烂泥之上,生着一种从未见过,大如圆桌的大浮萍,还开着一朵朵黄花,样子甚是美丽,可是却奇臭无比。

杨华看了看距离,离谷底已不过三五丈,若是那最后一下,仍未能缠住小树的话,从那么高掉下来,一定深深陷入烂泥地中,不待挣扎,已然没顶了!

杨华此时,虽已得救,可是他定下神来,心中却是难过已极。

他从离开华山之后,接触到了不少人,最知己的,当然便是达星禅师。

但就是他所最知己的达星禅师,却突然出手,害得他几乎死去!

杨华简直无法了解一般人的心中,究竟是在想着什么?他又想起了袁晶晶,刚求他阻止花翩翩强收她为徒,转眼之间,却又甘心情愿地拜花翩翩为师一事来,感到世上最难测料的,便是人心。

豺狼在动物之中,已是出了名的凶残,但杨华从小在狼群中长大,此时,他却感到比起人来,还是狼可爱得许多!

杨华总算再一次地认识了“人”!他只感到心灰意懒,并没看像其他人那样,被害之后,便想着复仇,而只是想回到狼窟之中,仍然与狼为伍,而不愿意在人世间,与人为伍!

抬头向上看去,峭壁耸云,想爬上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向下看,一个烂泥塘,只有东面,有一条峡谷,似乎可以通向外面。

杨华仔细看了一看,觉得那老大叶子的浮萍上,足可存身,一松手,身子斜斜飞出,便已然停在一张那样的大叶子上。以手中的树枝,向烂泥中插了一下,插入三四尺,下面便是硬地,就算跌了下去,也不致于没顶,心中更是放心,接连跃过了几张叶子,来到那峡谷处,向外一看,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

原来峡谷之外,和处身之处,一模一样,也是这样的一个山谷,但是在近峭壁处那一带,却比较平坦,还有一个山洞,望进去黑洞洞地,看来极是深邃。

杨华心中暗忖,那山洞或许可以通往他处,也说不定,正想跃过去看个究竟时,忽然听得一阵“铮铮”之声,从山洞传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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