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知道他怕死在此处,便冷冷地道:“也难怪师父会和你同归于尽,你现在算是和我商量正经事么?抓住我干什么?”
铁人心想即使松了手,也走不了她,便道:“小娃子,你要是敢逃,我毒药回风镖在十步之内,取人性命,易如反掌,你小心着点!”说着,将手松开。
黑娃又道:“我什么都不能做主,要听师父示下。”
其实,卓茂和丑婆两人,与他们相隔,不过三二十步远近,所讲的话俱都听得清清楚楚,黑娃这句话才讲完,便已听得丑婆叫道:“飞天豹子,大家一齐找出路,倒也不难,你将生死双剑交出来再说!四年前被你用狡计夺了去,老婆子这口气咽不下!”
铁人道:“和你讲过多少次了,你总是不信,那剑现已藏在一处地方,不在身边!”
丑婆冷笑道:“藏在什么地方?”
铁人道:“唐古拉山之阳,有一个盆地,唤着迷魂谷的,你知道么?”
丑婆道:“你倒说得轻松,那谷中成千个坑洞,又有烫死人的热水,你想叫我去送死么?”
铁人道:“唉,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有一张迷魂谷的图,按图索骥,一点也错不了。没有图,我自己也取不到生死双剑!”
丑婆道:“那好说,你拿图来,也是一样!”
飞天豹子铁人听到这里,突然大怒,道:“丑婆,你怎么不知好歹,铁某人一辈子对谁这样软声软气说过话来?和你说那图放在我上衣口袋中,掉下山谷时被树枝挂住了,你怎么不信?”
丑婆道:“可不是么,天下的事,就这么巧!”
铁人更是怒不可遏,一个箭步窜了出去,那面丑婆也早有准备,见他人影一闪,手指连弹,“嗤嗤嗤”三颗石子,激射而出,铁人不得已,又退了回来,那小石打在地上,火星直冒,可知丑婆内力,已经完全恢复。
黑娃听了铁人讲起唐古拉山迷魂谷的地图,心儿不禁砰砰乱跳,想起自己在兽王谷中所得,飞天豹子铁人上衣中的那张图来,此时正在自己怀中,由此可知,飞天豹子铁人,竟未撒谎,因此便冷冷地道:“你若肯跟我过去师父那边,我或可说服师父,大家想办法离开这里。”
铁人冷笑道:“你倒是想得不错啊!”
那面丑婆又叫道:“黑娃,他已松了手么?”
黑娃道:“是啊!”
丑婆道:“逃!”
在丑婆发问之时,黑娃已打定了逃的主意,因此丑婆才一开口,黑娃以进为退,用尽全力,一头向铁人撞去。
铁人万万想不到她真敢逃,因为黑娃武功,他是知道的,至于黑娃在兽王谷底,服了奇兽香狸奴的丹元一事,他却不知道,还当她是吴下阿蒙。
黑娃那一下志在必得,虽是头向铁人撞去,但半途双掌齐出。铁人只当她来拚命,“桀”地一笑,手臂一翻,一个“上提手”,想将手心按在黑娃的脑门上,则一吐劲便可致她死命,也可令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怎知黑暗中看不清切,黑娃内力已到伸展如意的境地,双掌招数虽出,但却含劲不发,铁人竟然全不知道,等到一头眼看撞到,铁人那招“上提手”,也将按到她脑门之时,才将内力排山倒海一般地发了出来。
铁人心中正庆得计,怎知突然间两股大力,一压小腹,一压胸口,那势子之凌厉,俨然武林一等高手,这才大吃一惊,急忙含胸拔背,强提了一口气,运劲相抗,同时右掌与左手一齐进招来迎。
但黑娃本是以进为退之计,一见铁人大有手忙脚乱之势,而且他的掌力也到,便趁机在他掌力上虚按一按,一个“鹞子翻身”,倒跃了出去。
一跃出,铁人便知中计,但黑娃身手灵活异常,甫一落地,左一闪,右一避,便已逃出两丈开外,铁人无处出气,抖手射出三支回风镖,带着呜呜风声,急奔黑娃而至,黑娃向左一避,怎知地形不熟,一脚踏空,身子一软,向下倾去,也算她见机得快,赶紧攀住了一块石头,但却双脚悬空,人吊在岩石之上,那三支回风镖,虽是打空,可是她处境却更是危险。
此时,她处身之处,离铁人约有两丈,离丑婆和卓茂不过一丈,但是她若一现身,则飞天豹子铁人,以暗器招呼,却断无不中之理,就算卓茂要去救她,也必须暴露身形,而为铁人所算,因此卓茂丑婆两人,虽然看得清清楚楚,却是一味惶急,无法可施。卓茂热肠古道,更是急得乱跳,一见黑娃身子倾跌,便是“啊呀”一声惊呼,继而不见她人,只见十只手指在岩石之上,又急叫道:“黑娃,千万不可起来,留神他用暗器射你!”
黑娃自己的焦急,更不在两人之下,本来想就势弹起,一听卓茂叫唤,便不敢动弹。
卓茂那一声叫唤,原是好意,但却提醒了人。铁人自被黑娃施计逃脱之后,肺都几乎气炸,一听卓茂如此说法,冷笑道:“她不起来,我就不能以暗器招呼了么?”
黑暗中但见一线青光,径向黑娃双手射去。
卓茂一见铁人施出如此歹毒主意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在他旁边的丑婆,早就料到铁人心狠手辣,定会打这个主意的,手中也早已扣了两块小石子,中指一弹,“嗤”地一声,一颗石子激射而出,刚好迎上铁人的暗器。
“叭”地一声,石子弹成了数块,但铁人的暗器,也“叮”地一声,掉了下来。黑娃人在岩石之下,只听得上面声音,却见不到这等凶险的情形,不然真可得吓个半死。
铁人见一射不中,奸笑道:“好老婆子,咱们就来比比暗器!”
手一扬,竟连破空之声也听不到,更不知道他发的是什么暗器,幸而丑婆在青城山的幽谷中练功,虽然未能将内穴冲破,但黑暗中视物的本领,却已学会,一见铁人此次所发的,乃是十枚银计,分射黑娃十只手指。
那银针如此细小,且又分散,自己断不能在片刻之间,射出十块石子去抵挡,但其间时间,又间不容念,念头一转,便“嗤”地一声,撕下半件衫来,将毕生功力,全都运上,直掷出去。
丑婆名列“两子三人一婆”,内功本就绝巧,四年苦练,更是卓绝,那幅一尺见方的布,被她内力运上了,宛若铁片一般,向前飞去,但她用的又是巧劲。
一与铜针接触,立即内力消失,针射在布上,一起堕下,落在黑娃手背旁,不过尺许的地方,若是稍过些时,黑娃便无救了,看得卓茂,一身冷汗。
铁人一见丑婆以布挡针,也明她心思之巧,心中不禁暗恨自己钢针仅此十枚,不然抓一把在手,以“满天洒金钱”或是“天花乱坠”手法发出,丑婆万难抵挡,一面想,一面又已发出一支钢镖,但镖一飞出,便为丑婆石子所击,直跌下海中去了。
卓茂在一旁,唯恐铁人暗器众多,忙又敲了不少小石子,又不断叫黑娃攀住岩石,不可妄动,这样竟对峙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一夜之中,丑婆可是连眼都不敢眨一下,饶是她功力绝顶,也难以禁受,铁人却一会儿暗器密如连珠,有时又大半个时辰,毫无动静,天色一亮,丑婆不禁松了一口气,问道:“黑娃,你怎样了?”
黑娃在黑暗中,只觉吊得双臂皆酸麻不堪,看不清自身处境,倒还不觉怎样,天色一亮,向下一看,不由得一颗心要跳出口腔来。原来自己双脚之下,一点可以着力之处都没有,那峭壁本是上面倒冲出来的,下面便是怒涛冲天,打在石上,激起阵阵水花,看不多久,眼也花了,估计怕不有百十丈高下,跌了下去,连尸骨都不易寻到,正在吓得几乎松手跌下之时,听得丑婆一问,不由得言带哭音,道:“婆婆,下面便是海水,若跌下去,便没命了!”丑婆本来是个血性之人,黑娃曾代她挡击铁人的暗器,救过她一命,当时她便要和铁人拚命,此时听得黑娃惊叫,想起她不过四年功力,自己又未曾好好授她本领,仅以十只手指之力,挂起全身,支持了一夜,已是大不容易,若要支持不下去,即非死不可。
想至此处,不由得全身热血沸腾,心中焦急,不可名状,大叫一声,一时间忘了自己半身走火入魔,全身内息,肯住了血液,奔腾不息,像是要冲出身体外面来,用力一跃,想要不顾一切,以一足之力跃了过去,打救黑娃,怎知道这一跃,却跃起了六七尺高下,那一面飞天豹子铁人见她跃起,“嗤嗤”连声,便是三枚暗器,丑婆“呼”地一掌发出,急使一个“千斤坠”,落了下来。
一落下地,见卓茂两眼圆睁,望住了自己,满面惊讶之色,刚想问他,自己也已惊觉,不禁失声道:“啊呀,怎么我能双足站立了?”
拚着一运真气,只觉得全身畅通无阻,原来无意之中,急痛攻心,本来是用全身功力,去救黑娃的,但却反将那半边走火入魔,本已瘫痪了的身子所封的内穴解开!立时三刻,举手投足,便和常人无异!
丑婆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忙对黑娃道:“黑娃,婆婆身子已经全好了,这飞天豹子,立刻就叫他到海中去喂王八,你放心再支持一会!”
黑娃急切间尚未听懂她“身子好了”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只当她已有办法来救自己,便答应一声,再也不敢向下观看。丑婆“哈哈”笑了一阵,道:“飞天豹子,老婆子已将内穴冲开,你认命吧!”
铁人刚才见丑婆一跃而起,已觉与常人无异,心中方才惊异不定,一听她这样说法,不由得暗叫糟糕,心想刚才那女娃子两掌之力,大是不弱,说不定另有奇遇,若三人合力,自己不被他们赶下海去才怪。
正在焦急,见丑婆已一跃而出,左掌当前,掌风呼呼,知道如双掌齐施,便是“回风镖”也奈何她不得。
一看身后,别无退路,只有向上窜去,便再不犹豫,施展“壁虎游墙”上乘轻功,向上一窜。
但头才露出,丑婆便是一石子,激射而出,吓得铁人赶紧缩头,那颗石子“叭”地一声,正打在他头上半尺处,还被碎石片削破了左耳,知道除了硬拚之外,别无他法。
他只能运定真气,待丑婆过来,便给她一掌,自己即使受伤,也身在山上,她却非跌下去不可。
丑婆见他无法可施,心中大喜,忙落在黑娃前面,铁人虽然气不过,连发数种暗器,俱都为丑婆掌风挡歪,丑婆叫道:“黑娃,可以上来了!”
黑娃立即劲透十指,将身子荡了起来,直立在崖上,见丑婆已与常人无异,心中惊喜莫明,但强敌在前,又无法细诉,丑婆带了她向岩石旁一掩。
此时,天色已明,那两只羊鹰,照例飞出觅食,巨翼扇过,风大无比,几乎叫人站立不稳,丑婆这才突然想起,才问道:“黑娃,你是怎么来的?”
黑娃便将自己抱住鹰脚,被它带来此处一事说了。丑婆喜得一拍手,道:“我们如法炮制,飞了回去如何?”
那时卓茂也已跑出,黑娃见他仍是一副急人之急的模样,分别虽不过几日,却恍如隔世,不由得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黑娃道:“在兽王谷底,我见你一件上衣,上面带有血迹,还当你为龙湫散人所伤了呢!”
卓茂笑道:“我一下谷,羊鹰便飞了下来,若不是避得快,一抓便抓死了。幸而那大鸟喜食活物,这才保住性命。”
三人言谈了一会,欣喜无比。但那一边飞天豹子铁人,却是越想越急,半晌方道:“丑婆,若是我从中捣乱,你们想离开此地,尚无如此容易啦!”
丑婆冷笑道:“你尚有从中捣乱之力么?”一面说,一面人已向他走去,又向黑娃和卓茂两人招了招手。
黑娃卓茂两人会意,悄悄地跟在后面,飞天豹子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干脆现身才目见。
人还未出,便一掌虚现,接着才身形一晃,也走了出来,和丑婆相隔不过丈许,一看地形窄小,对方虽有三人,却难以一齐动手,不由得心中大慰,道:“丑婆,我们还要见一个高下么?”
丑婆“哼”地一声冷笑,这番再次对面,正恨不得将他挑筋剥皮,哪里还有空和他废话,双掌一错,右掌心翻向下,左掌心翻向上,“呼呼”两掌,向铁人袭去。
铁人知道丑婆脾气,原知好言好语,也不会有结果,一见丑婆掌到,手臂一回,突然手中多了尺许长,尖端光锐无比的一支大铁针,以逸待劳,摇晃不定,对准了丑婆两掌掌心。那正是他硕果仅存的一枚暗器,七七四十九枚子母夺命针中的一支“母针”,此时却被他用来当点穴橛使用。
丑婆两掌若砍了过去,不但掌心要被刺穿,真气也要走散,因此赶紧撮臂改招,右脚踏前一步,迸指为戟,点他的“期门穴”,同时拇指一指一弹,一枚石子,疾飞出去。
豹子刚才见她手心微敲,他乃是个暗器名家,早已料到已有暗器扣在手中,拿针一拨,“叮”地一声,便已拨落,趁势三指一转,针光直戳丑婆中指指端的“中冲穴”。
常言道“十指连心”,那“中冲穴”直连心经,若被戳中,立成废人。
丑婆赶紧手腕一沉,但针锋过处,手背上却被划了一道痕,将皮肤划破,虽未见血,丑婆也因听说他子母针上,皆有极厉害的毒药,不禁心中一凛。
人言极厉害的毒药为“见血封喉”,意即一见血,就已中毒,毒性随血脉四奔,以致身死。但真正的毒药,不须见血,就算划破一些表皮,也会中毒。
春秋战国时,大侠荆轲,刺秦王嬴政,所用的那柄匕首,便经数百种毒药熬过,只须略破表皮,便能致命的。飞天豹子铁人善用毒药,不在五台派之下,因此丑婆才吃了一惊。
她心中一惊,手上自然慢了一慢,被飞天豹子铁人一针对准咽喉刺到,几乎又要挂彩。
丑婆忙一个筋斗,翻向后面,铁人反手放过,左掌一摇,劈空便砍,丑婆硬接了他一掌,抽空向后一看,黑娃和卓茂两人已然不见,心中大喜,双掌展开,如暴雨一般,向铁人袭到。
飞天豹子铁人虽算是有兵刃在手,但他难以取胜,但见手掌翻飞,掌风呼呼,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看官,你却道黑娃卓茂两人去了何处?原来在丑婆向两人一施眼色之际,两人便已会意,知道丑婆是要自己和他对掌之时,令他们爬上山去,从后路而袭。因此见丑婆、铁人打得起劲,便身形连晃,翻过了两大块岩石,来到了铁人身后。
卓茂一看,地方狭小,更是难以两人一齐出手,心想自己武功,定要胜过黑娃些,便悄声道:“黑娃,我上,你等着。”
黑娃瞪他一眼,嗔道:“我上,你站着。”
卓茂乃老实人,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黑娃已然一个箭步窜了过去。
卓茂只觉身旁微风飘然,人已越过,心中不禁奇怪,暗想单是轻功,已胜过自己,自己真是小觑了她!
此时,丑婆和铁人越是打得紧张,几乎已成了贴身拆招,每四五招所费时间,不过一霎眼功夫,真是丝毫也怠慢不得,是以黑娃和卓茂两人翻过山头,来到铁人身后,竟丝毫不知,全神贯注,连两人讲话之声也没有听到。
黑娃一赶到,便施杀着,一掌向铁人后背心印去。
铁人虽然立即察觉,但前面有丑婆这样一个强敌,有什么办法腾出手来迎敌?只得气凝背心,拚着硬挨一掌,尚以为黑娃功力虽进,但以自己一身内外功来说,尚不致身受重伤。
怎知黑娃服了香狸奴的丹元之气,被羊鹰带着,在高空飞行,闭气运气,已无意中在极好的环境中练了功,昨晚又在悬崖上吊了一夜,也须运功对付,功力进步之快,连她自己也意想不到,一掌印上,少说也有七八十斤力道,跟着内劲一吐,手臂一直,向前送去。
铁人只觉得心神大震,眼前发黑,下盘虚浮,刚好丑婆一腿横扫,连避都忘了避,身子一歪,“叭”地一声,先是撞在岩石之上,已是撞了个头脑发昏,急切间也分不清敌人在哪里,拚尽了所有气力,“砰”地一掌,砍在岩石之上。
铁人大叫一声,岩石虽被他砍下一些来,五指也已齐齐折断,一个摇晃,站立不稳,直跌下悬崖去了。
黑娃、卓茂和丑婆三人忙俯身看时,只见铁人几个翻浪,连声惨嗥,便已掉入海中,刚好一个巨浪,溅起无数白花,待到巨浪退去,已然不见了他的踪影。
丑婆见他如此下场,虽然刚才还在拚个你死我活,但究竟武林一派,觉得飞天豹子铁人,纵横江湖数十年,到头来落得个葬身的地方都不知,也算是报应了。
她想起自己所作所为,虽无大恶,但究竟难免偏激,不由得心头怵然,这时便已起了个归隐的念头不提。
黑娃见铁人跌下,松了一口大气,抱住了丑婆,竟然落下泪来。
丑婆见她虽是丑样,但却如此至情至性,也大受感动,两人抱了半晌,丑婆才道:“黑娃,你刚才一掌之力,便能将他打得支持不住,莫非这几日中,又有奇遇么?”
黑娃遂将如何白娃求了自己,还给自己服了九转还魂丹,接着又叫自己下兽王谷,如何和龙湫散人对敌,又遇见香狸奴一事说了。
她一面说,丑婆一面高兴,但卓茂却惊讶之极,几次想开口,却又觉得不便插嘴,到后来实在忍不住,问道:“黑娃,你所讲可是实话?”
黑娃不禁一愣,她做人从来未曾想过讲假话一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卓茂才好。
丑婆却面有薄怒之色,道:“黑娃所讲,若有一字虚言,我丑婆命不要都行!”
卓茂不禁惶恐,道:“前辈勿怒,因为师妹和我讲的,与黑娃所言,大不相同哩!”
黑娃叹了一口气道:“白娃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儿,爱讲几句假话。”
实在白娃为人,何止讲几句假话而已,不过黑娃存心忠厚,不忍在旁人面前,讲她的坏话罢了。
丑婆等黑娃讲完,便道:“黑娃,你真是福缘匪浅哩,那具高大的枯骨,定是百毒兽王商猛本人无疑。百毒兽王此人,也算武林中怪得不能再怪的人了。不要说以他武功之高,难逢敌手,就算是他随身所带的那些毒蛇怪兽,普通武林人物,便难对敌。还是我初投师学艺之时,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已年逾六十,还是声若洪钟,想不到竟会死在谷中。他所养着的香狸奴,所贯丹元之气,至少可以抵得十年内功,难怪只别半月,已然大不相同了。”
黑娃听了,自然欢喜不已,但却一眼瞥见卓茂似有不乐之状,奇道:“咦,你怎么啦?”
卓茂叹道:“唉,我竟不知师妹是这样的人!”
黑娃见了这情形,心中已知几分。原来卓茂对白娃暗生情愫,已有半年光景,此时听得她如此为人,心中不禁难过。
黑娃又道:“刚才那飞天豹子说他将生死剑藏在唐古拉山之阳的迷魂谷中,可是一点不假,那幅图在我这里。”说着,便将图拿出。
三人凑在一起一看,只见那图,除了山水地形之外,在一个长方形的空白中,点有百数十点圆点,点点皆是黑色,独有正中一点,颜色鲜红。
丑婆道:“久闻迷魂谷中,百数十洞,或喷毒水,或喷烈火,只有一个洞口,人可以近,乃是昔年女娲氏炼石之所云云,洞口皆有石板盖住,若无此图,误揭一个,便性命难保,如今有了此图,便不怕了。”
卓茂一向在金鞭崖练武,原不知“生死双剑”是什么东西,黑娃便和他详细解说,他方知端的,一拍大腿道:“那生死剑谱,定然在白娃处!”
丑婆惊道:“何以见得?”
卓茂便将白娃如何习了怪招,又将自己骗下兽王谷一事说了。
丑婆道:“好哇,咱们先去找她要了剑谱,再去唐古拉山找剑。”
黑娃却不愿在白娃手中,强夺东西,道:“婆婆,她若不给呢?”
丑婆笑道:“那剑原有两柄,你们双胞胎姐妹两人,刚好一人一柄,难道她还想独吞么?”
黑娃想起从小和白娃在一起,即使有三四件玩物,也是她一人独占之事,想要说什么,又觉得不说也罢,因此只是随便应了一声。
当下三人一起施展轻功,不一会便见到了鹰巢,临海而筑,比人住的屋子,还要大许多,竟是用许多根一尺的巨木架成。
进入鹰巢,但闻腐肉之味,令人欲呕,他们连忙退出,只等夜晚羊鹰回来,第二天清早抱住鹰足,飞了回去。
谈谈说说,时间也过得快疾,怎知太阳西沉,天色漆黑,仍然不见羊鹰踪迹。
第一天,第二天,一连等了四天,大鹰仍未归来。
丑婆道:“不必等了。那鹰极为恋巢,每日傍晚必归,四天不来,定是在山泽大林中,为其他怪兽所伤,这条路断了,我们先得设法,如何离开此处再说!”
三人一起望着茫茫海水,俱觉无法可施。
半晌,黑娃拍手道:“就以鹰巢,作一个木筏,岂不是好?”
卓茂立即赞成。丑婆便令两人先下山峰去,她独自运用神力,将那羊鹰巢用来筑巢巨木,一根一根,推了下去,两人在下接应,有几根碰到岩石的,自那么高掉下,早已碎成片片,但也有不少“扑通”声响,跌入海中,不一会便浮了起来。
黑娃水性本好,游了过去,曳上岸来。
半天功夫,已积聚了三二十根,看看够用,丑婆便也飞跃而下,各以本身功力,以掌作斧,砍出樵头,直到天黑,方搭就了一只一丈见方的大木筏。
待到木筏搭好,三人俱已疲乏,丑婆叹道:“其实也是无用,我们根本不知身在何处,若是三五日便可上岸,以我们功力,足可支持,但若飘上一个月两个月,却是难说了!”
黑娃、卓茂两人唯丑婆马首是瞻,但觉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丑婆又道:“听天由命罢,也不用等天明了,这就上筏去吧!”
只见她涌身一跃,便已上了木筏。卓茂、黑娃跟在后面,也跳上去。
丑婆举起一根长约二丈的巨木,在岩石上一撑,筏子便被撑了开去,顺水而流,到天色尽黑时,夜雾朦胧,已然看不见那座山峰了。
一夜海风凛凛,三人俱未睡觉。
第二天红日高升,但见海天相接,四周围全是水,哪里有一点陆地的影踪?
到了正午,海水为日头照晒,又觉其热非常,日光照耀之下,忽见数千万点银点,在海水中跳上跳下,有不少竟跳上筏子来。
原来竟是长不过寸的小银鱼,滚圆肥腴。
丑婆见了喜道:“这里莫非是腾格里湖么?久闻西藏腾格里湖所产银鱼,肥美无比,乃天下第一美味,通身无骨,皆与别地不同——”
讲至此处,卓茂已将一条小鱼捏碎,果然一点骨也没有。
丑婆道:“若是腾格里湖的话,那湖横不过一百里,直也只有一百五十里,不消数日定可上岸了。”讲此话时,面有喜色,讲完之后,突然面色一沉。
丑婆本就生得丑到不能再丑,黑娃在苏州虎丘、茉莉村初见她时,还当她是鬼怪哩,此时面色一沉,鼻子掀动,卓茂和黑娃虽和她亲近已极,也觉得害怕,同声问道:“婆婆怎么啦?”
丑婆不答,半晌,面色越发难看起来,两眼红丝直冒,似要喷出火来,两人惊疑不定,莫名所以,黑娃眼光,一眼看到了丑婆的左手,掩口惊叫道:“你看!”
卓茂一见,也是一惊,原来就是这几句话工夫,丑婆左手手背,肿起了三四寸高,本来她一双手,其白加玉,细洁异常,此时肿起的所在,却是又青又紫,当中有一道裂痕,更是黑得可怕,还隐隐有黑水流出。
两人皆不知数日前丑婆和铁人动手之时,手背上曾被铁人子母针划破表皮一事,是以大疑,黑娃连忙赶了过去,道:“婆婆,你什么时候——”
下面“受的伤”三个字尚未出口,丑婆突然手起一掌,对准黑娃头顶便拍,来势凌厉,绝不留情。
黑娃还不知是什么变故,卓茂在一旁已瞧出凶险,涌身一跃,狠命将黑娃一推,将黑娃推出一步去,“扑通”一声,跌入海中。
好在黑娃识得水性,一提气浮了起来,游动两步,便已赶上筏子,抬头一看,不禁呆了,原来丑婆正在和卓茂动手。
卓茂如何是她的敌手?步步退缩,已快落水,黑娃大叫道:“婆婆!婆婆!你怎么啦?”
叫声未毕,卓茂早已跌落海中,他虽不识水性,但习过内功之人,一闭气,人便自然浮起,黑娃游了过去,将他一把抓住,道:“卓兄,婆婆怎么啦?”
卓茂一手攀住了筏子,见丑婆在筏子上手舞足蹈,又像是寻人对敌,又像不是,掌风击在海水上面,激起老高水柱。
卓茂犹豫道:“家师精于医道,若经他一看,自然明白——”
黑娃急道:“他又不在,你讲他干什么?”
继而想到话说得太重,便道:“卓兄,我实在急了,你莫见怪。”
卓茂淡然置之,反倒对黑娃如此急性子,有了好感,道:“依我看,她定是不知何时,中了剧毒。”
黑娃道:“海上哪有毒中?”
卓茂道:“这可难说,有些毒深入体中,才开始发作,一发作便无法可救,或许是前几日她和飞天豹子动手时,受了些微伤,当时并未注意,如今毒发,也未可知,唉!可惜我一颗九转还魂丹,已叫你服了,否则便不怕事。”
黑娃奇道:“你说什么?我服的那颗九转还魂丹是你的?”
原来卓茂不喜居功,以为救人乃是学武之士的本份,虽知白娃打诳,也未说起过,刚才乃是无意中说出。
听黑娃一问,不禁脸红,道:“是我的,白娃和你说谎哩!”
黑娃不禁大受感动,道:“你对我真好。”
卓茂不善于口齿,无词以对,正在尴尬,忽听“叭”地一声巨响,水花溅了起来,如骤雨而下。
两人一看,原来是丑婆用力一顿足,以她内力之强,自然将一根木头顿断,翘了起来,她人也向前一跳,险险乎跌下水去。
黑娃大惊道:“婆婆,你究竟怎么啦?倒是讲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