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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剑下留情娇女是敌还是友

当下小敏刀杖齐施,那女子也早有准备,一觉出对方兵器未至,那股排山倒海的气劲,已然压了下来,对小敏年纪如此之轻,内力却如此深湛,大是钦佩,更不敢示弱,身子一弓,如箭离弦,向后激射出三四丈去。小敏早已料到她一定会向后退闪,因为左右两面,自己刀杖齐施之时,内力所及,全已包住,若是硬冲,她便非吃亏不可,因此也有准备,刀杖招式一出,人便跟着跃起,因为用得力劲大了些,将周围五六尺方圆的积雪,全都带了起来,只见一股雪虹,裹着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人,一手持刀,啸声凌厉,一手持杖,屈伸如龙,直向前电也似疾扑去,声威之盛,无以复加,真是好看已极。那女子心中一动,一时之间,竟看得呆了一呆,她这里略为一呆,小敏连人带积雪,已挟着天崩地裂之势,疾压了下来!人尚在半空,软银杖一招“龙腾云飞”,乃是杖法中至刚至阳的招术,内力随之而吐,软银杖并盘成一团,随着内力吐出,软银杖又弹成笔也似直,原来被小敏跃起时带起,裹在他身旁的积雪,全都被他内力震散,漫空飞舞,再缓缓降落,倒像是老天爷又突然下了一场大雪。而七孔刀则使了一招“空穴来风”,呼啸越急,一齐扑了下来!

那女子猛地省起,大敌临前,为何只顾看对方风采,竟而忘了趋避,但等到察觉出不好时,小敏离她头顶,巳不过丈许,急得她叫了一声,碌地便滚,七孔刀厉晡之声,就在她颊旁掠过,震得她耳鼓发痒,一绺头发,已被削去,同时腿上一股气劲压到,软银杖已压了下来,那女子已实在无法再避,百忙中行一险着,双脚反而连环踢出,足尖趁势踢向小敏左腕上的“阳谷穴”。

小敏见眼看得手,哪里肯放,手腕向旁一移,便避开了她的连环两脚。但是手向旁一移动,软银杖的下落之势,也稍微慢了一慢。

那女子所求的,也就是这一慢,这电光石火般一刹那间的耽搁,已足够令她滚开丈许,将小敏那么厉害的两招避开!

若是她不行险着的话,左腿非被软银杖砸断不可!侥幸避开,叫道:“好厉害的招式!”弹了起来,又向后飘出四五丈去,方敢站定。

小敏冷笑道:“厉害的招式,还在后面呢!”跟踪而至。那女子突然叫道:“站住,你忘了自己脸上的血手印了么?既已被血手印印上,还敢跳动,莫非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敏猛地一怔,刚才紧张动手,一时之间,竟将自己脸上已被人家印上血手印一事忘记。但一怔之后,暗忖自己实在没有理由将脸上的血手印忘记,到底是为什么会忘记呢?驻脚一想,便恍然大悟,因为自己脸上虽然有了一个血手印,但是却一点异状也没有,依然生龙活虎!便冷笑道:“脸上有了血手印又怎样,看你可能逃得脱我的手掌!”七孔刀一摆,又要进招。

那女子喝道:“且慢!”此时,她被小敏七孔刀削去了一绺头发,满头头发,尽皆披散,益发显得奇丑,小敏道:“又有什么事?”

那女子道:“臭小子,我可是为你好,你虽以为暂时毫无知觉,便什么事都没有,力发之时,怕已迟了!”小敏一面听她讲话,一面又运转真气,实在是好端端的,一点也不觉得受了什么伤。而且,即使受伤,反正一样是死,趁死前给蔡大强报仇也好!长晡一声,又已发动,这一下,刀杖招数,绵绵而至,那女子也以寒玉匕来迎,兵刃是“一分短一分险”,那女子轻功身法颇妙,怪招迭生,两人全是以快打快,晃眼之间,便是三二十招,兀自不分胜负。

小敏边打,心中边想,婆婆说自己功力,巳是一流高手境界,三招之内,伤了单穷,虽然说是用的巧计,将她的玄铁大刀诱脱了手,但是功力之不凡,却也可以试了出来,何以与这个丑女动手,却只是打了一个平手?这丑女只不过是宇内四邪之一,红掌祖师的徒弟,是如此厉害,那宇内四邪本人,不是更不得了?他却不知道那女子自小练武,比他早练内功十一年,恰好与他服食千年雪参所生的功力相等。而且经红掌祖师悉心调教,已得了红掌祖师九分真传,武功比乃师差不了多少,小敏能和她打个平手,武功已然可与宇内四邪相等了!

三二十招之后,双方招式,越来越是猛烈,那七孔刀的厉晡声,夹在狂舞的积雪之中,真如一场大到不能再大的暴风雪一样,转眼间,又相互递了七八招,那女子突然问道:“喂,臭小子,那蔡大强是你的什么人?你要这样子为他出死力报仇?”

小敏暗自惊奇,寻思这女子厥状奇丑,但心思倒灵敏过人,怎么知道我是在为他报仇,冲口而出,答道:“六年前,我蒙他在大雪之中救了一命,你将他三强庄烧为平地,又将他杀死,此仇我怎能不报?”

一言甫毕,那女子“啊”的一声,向前疾攻两招,立即退了开去,手中寒玉匕向小敏一指,道:“好哇,我知道了,敢情你就是六年前曾为蔡大强收留,后来被白骨神君之徒黑天童勾生生挟着,掉下断肠谷去的那个孩子!原来你还没有死”小敏见自己只在无意中漏出了一句话,她便立即知道了自己正是六年前的那个孩子,不由得大吃一惊,据母亲说,自己的身世,若是一被人知道,便凶多吉少,只当在旋风岛上住了六年,一则已练成了一身本领,二则事隔多年,就算自己将真姓名讲出,根本世上知道自己名字的人不多,也无人会知道自己就是六年前那个孩子。怎知一与人动上手,便只打了个平手,而且立刻被对方将来历认出,若是她一去宣扬,还当了得?

情急之下,怒道:“是又怎么样?”那女子“格”的一笑,道:“那就有好戏看了。一则,《昆仑圣书》在你手上,你走到哪里,天下高手,便跟到哪里,二则,嘿!方敏,你不要以为你的身世,没有人知道,可知有哪些人,非杀你不可,而那些人,你又万万不是他们的敌手么?”

小敏听了她的这番话,心头不禁“卜卜”乱跳。他知道自己是六年前的小孩子不奇,却如何又知道自己姓方名敏?连旋风岛上的婆婆,和自己亲若祖孙,也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而那女子又如此说法,分明已是什么都知道了,除她而外,宇内四邪,不知知也不知,更不知是否武林中人人皆知,面上变色,竟僵在那里,不能动弹!

那女子又是一笑,道:“方敏,你暂时还不用怕,我曾三下断肠谷,在草丛之中,发现了一件白裘,在毛皮反面,你母亲将你的身世,全都写在上面,大约是准备你长大了以后细看的,那皮衣已被人扯开,是不是你撕的?”方敏摇了摇头。

那女子又道:“如此,则你连你自己的身世,怕还不如我知道的详细哩!”方敏暗忖此言不虚,对自己的身世,确是知道不多,母亲为什么要带了自己逃跑,昆仑三宝,又怎么会落在母亲手中,为什么母亲带着自己,逃出了那么远,追踪自己母子两人的人,还是一个接着一个,以至母亲终于中了西崆峒一个姓关的一鞭,身受重伤,死在雪地之中,他都不甚了了。

至于那《昆仑圣书》所放的地点,和他自己的姓名,千万不能对人讲起一事,也曾问过母亲,母亲也只是说自己的姓名,一经说出,便有一干人,会追自己到天涯海角,不论自己的本领多么大,也绝不是他们的敌手,除非等他们这伙人,一一死去,方能免难!

当时也曾问这些人是什么人,但母亲却只是叹气不答,他在跟着母亲逃亡时,也曾问起父亲在何处,他小时对父亲的印象极深,但自始至终,也只知父亲年纪很大,姓方,如此而已,母亲只是摇头叹息,说长大之后,自然有机会知道。直到临死之前,最后的一句话,也是叫自己一个有关身世的字都不可以对人说,却想不到自己身世的秘密,全都写在那件皮裘之上,而那件皮裘,却又在随着婆婆离开之时,遗忘在断肠谷底,如今被这个女子取去!她若是看了母亲所写的一切,自然要比自己知道得更多!一时间,更无话可说。那女子像是心中得意,“格格”乱笑,脸上臃肿不堪的肥肉抖动不已,真是无盐嫫母,鸠盘夜叉,不如其丑!

方敏心想,反正自己要为蔡大强报仇,令她死在七孔刀下,亦不为过,[旦是那件皮裘的下落,却须问明,便道:“那件皮裘,你放在什么地方了?”

那女子肥唇一撇,道:“早已被我丢掉了一别急,那块写着字的皮,却已被我撕了下来!”

方敏道:“在哪里,给我看一看!”那女子一笑,道:“不能!我虽知你叫方敏,但你却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我们还未相识,那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给你看?你还不问我姓什么名什么?”方敏只觉得肉麻已极,他天生豪侠之气,虽然事关自己至大,但是却也忍不下这口肮脏气,怎肯低声下气去问这冲不知羞耻,行事狠毒的人的姓名?怒道:“不给就不给!”第二个“给”字才出口,软银杖又已挥起,那女子“嘿”的一声,向后退出,道:“奇怪,难道你这几年来,一直在旋风岛上?”

方敏心中又是一动,道:“是又怎样?”那女子道:“我是奇怪,旋风岛上那老不死,怎么会没有难为你!”方敏心中大怒,道:“你骂旋风岛上哪一个是老不死?”那女子道:“咦,这又碍着你啦,除了那姓温的老不死之外,哪里还有第二个?”方敏心中“哦”的一声,暗道,原来婆婆姓温!那女子骂老太婆是“老不死”,更将他心中怒火激发,正要再动手时,忽然听得一声尖肃,自远而近,只听那丑女叫道:“师父回来了!”

方敏心中大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黑点在老远处出现,少说也在四五里开外,但是转眼之间,已然近了一半,那时,方敏也已看清,正是刚才将七只铁箱垒在左肩上飞驰而去的活闪电,红掌祖师,此时,那七只铁箱,仍然在他的肩上,像是奔出老远,连将铁箱放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自回转来一般。

不消片刻,红掌祖师已然奔到了近前,同时,方敏也已看到,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正在红掌祖师身后,疾追而至!

两人势子均是快疾无伦,如流星飞泻,一下子便到了眼前,方敏仔细看两人时,只见那红掌祖师已有六十开外年纪,五短身材,貌并不惊人,加上胃一件灰扑扑的长衫,就像一个乡下老头子一般,但是一双眼睛,不但神光炯"刺,而且像是时幻异彩,那另一个书生打扮的,年纪也和红掌祖师差不许多,一张马脸,青渗渗的,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一望而知,阴沉已极,双眼青光爸隐射,看来也是内功极为深湛之人。〗

两人飞也似赶来始终相隔三五丈远近,红掌祖师来到近前,突然叫道:中“红儿,接住了!”左肩一耸,那七只铁箱,突然从他肩头上弹了起来,因为他将劲道,全都用在最下面那只铁箱之上,因此七只铁箱虽然弹起丈许高下仍是紧紧地垒在一起。

他一将铁箱弹起,便突然一个大转身,双掌齐发,“呼呼”两声,手掌翻转之时,方敏才看清那掌心上有径可两寸,血也似红的一团,那一团红色,彳在他两掌推出之后,已然展布开来,整个手掌,皆成了红色,而掌风之强烈,实是罕见,武功显然在自己之上!

他这里双掌推出,那马脸阴沉的人,突然停步,也是双掌一错一翻,劈空两掌打来。

那人两掌一发,方敏心中又是一惊,因为掌力之强,绝不在红掌祖师之下,四股极大的掌风相交,“蓬蓬”两声,两人身子,各摇晃了一下,接着掌风又起,刚才那一下拼内力,竟比了个平手!

方敏心中骇然,暗忖自己一出江湖,怎么便遇到那么多高手?

转头一看,那七只铁箱,巳往下沉来,那女子正滑至铁箱底下,想以肩承箱,方敏一见红掌祖师虽然赶到,但却和那马脸书生,各以内家劈空掌力,相隔两三丈远近,打得难分难解,必定不能抽空来阻自己行事,此时再不将那七只铁箱夺回,更待何时?

就算自己身世已被人知道的话,将那七只铁箱一夺到,便送到滨江镇上,交待妥当,连夜赶路,将《昆仑圣书》取到,若还能活着回到旋风岛上的话,就死而无憾了。自己脸上,虽已被人莫名其妙地印上了一个血手印,但这半晌来,仍无异状,多半不如传闻之甚,几个月的时间,或许可以捱过的。

若是旁人,既然自己的身世,已被人知道,接之而来,便是大难临头,更何况已在铜镜中看到自己脸上有了一个血手印,当然是自顾自逃命要紧。但方敏首先想到的,却是受人之托,要将那七只铁箱,先送到滨江镇去,虽然明知如此做法,要费许多手脚,但是他却毫不犹豫,由此亦可见他为人之一斑了!

却说方敏一见那七只铁箱,将要向那女子肩上落下,看那女子身形分明是一负上铁箱,便立即远走的模样,猛地大叱一声,软银杖抖起点点银光,自背后疾袭而至,杖尖在刹那之间,连颤五颤,分点那女子背部的“大椎”、“陶道”、“身柱”、“神道”、“灵台”五个大穴。那五个穴道,全属督脉经穴,在项上沿背椎骨而下的地方。其中尤以第五个穴道“灵台”穴为最重要,又称“人心穴”,若被点中,除非会移位换穴之法,早已有了准备,将穴道挪开,否则多好的内功,都难免受伤。因为这“灵台穴”是和“百汇穴”一样,无法以真气封闭,人身最要紧的大穴!

方敏软银杖那一招,唤作“氤氲五气”,前面四下颤动,看来势子甚疾,来势如电,实则上却全是虚招,一闪而过,第五下势子反倒不如前四下那样急骤,但却是实招,若是对方一个疏神,认为敌人招式已尽,非吃大亏不可!那女子武功本就极高,一听得背后风声,四急一徐,知道方敏巳使出了极厉害的杀着,若是停身等铁箱压上肩来,非吃他的亏不可,只得向前冲出七八步去。方敏本来就未打算一招“氤氤五气”,便能将她的穴道点中,一见她向前蹿出,正中下怀,跨出三步,左肩向上一迎,那七只铁箱,便一齐压到了他的肩上!

左肩一被铁箱压住,方敏心中,对红掌祖师的武功,更是佩服,因为那七只铁箱,力量之重,不下二千多斤,压得他左肩一斜,几乎跌倒,真气上冲,方将力道消去,但此时,那女子已娇叱一声,转过头来,寒玉匕寒气森森,当胸刺到,一面还骂道:“好狡滑的小子,好会拣便宜啊!”

方敏的左肩为铁箱重力所压,手臂未免挥动不灵,而且还怕一挥动左臂,肩上叠起老髙的铁箱,便会掉了下来,后退一步,七孔刀自下而上,刀光径挑那女子的手腕,趁势还点她手腕上的“阳溪穴”,那女子手中寒玉匕虽是锋利无比,但究竟长不满一尺,方敏荡起了七孔刀,便已然将前面全都封住,那女子一见攻不进去,突然向外逸出。方敏正在奇怪她并未落败,为何向外逸出之时,她已然一个转身,重又向方敏身后扑到!真的是来去如电,快绝无伦!

方敏一见她去而复转,也是疾一个转身,不等她到,七孔刀便扬了起来,但这次却是那女子先发制人,寒玉匕已然分心刺到。

方敏不禁大吃一惊,若是不要那七只铁箱,足可抵挡,但肩头上压了那么大的力量,身形难免不灵便,斜退一步,寒玉匕已然刺到当胸,眼看那女子只要手臂一伸,削金断玉的寒玉匕,立即要刺人自己胸膛,非死不可,不禁长叹一声。

但是那女子将寒玉匕刺到他胸前之后,却并不向内刺入,手腕一翻,寒玉匕直向上挑出,“嗤”的一声,将方敏一件上衣,自胸口到领子,全都挑破!

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方敏一觉寒玉匕并未刺人自己的胸膛,心中大奇,暗忖这女子为何在生死搏斗,最重要的关头,却对自己手下留情,连伤都不伤自己一下?

一面想,一面已然身形展动,疾飘了开去,在退出的同时,七孔刀使出了“七星连环”这一招,将全身尽皆护在刀光之下。

七孔刀所发的厉啸声,以使这招“七星连环”时为最,刀光啸声,尚未停止,忽然听得那马脸的人大叫道:“旋风岛上的人别走,我与这红掌老儿,判了胜负之后,还要寻你有事!”接着,便是红掌祖师“哈哈”的大笑之声,笑得甚是爽朗,竟无一丝奸气,骂道:“白骨神君,你怎么越来越不要脸了?不敢到旋风岛上去找人家师父,却要叫人家徒弟留下,似你这种行径,哪里还像一代大宗师?理应将你的名字,在宇内四邪中除去!”

方敏在那马脸人甚至并未和自己交谈,便已认出自己是旋风岛上弟子一事,本已大奇,再一听他叫“白骨神君”,想起六年前在三强庄上,自己躲在门帘之外,偷看大厅中所发生的事时,那黑天童勾生生,便自称是白骨神君的徒弟,原来这白骨神君,也是宇内四邪之一,难怪武功如此惊人,宇内四邪,已有两个在这里了,另外两个不知是什么样人,又在何处?

他心中默默地想着,七孔刀仍是招式连绵,将那女子逼在三尺开外。

虽然他刀式将那女子逼在身外,不令她近身,但是实则上,他却反被那女子寒玉匕凌厉已极的招数,逼得步步后退,不一会儿,便向后退出了三四十步,只听得白骨神君冷冰冰地声音,怪笑一声,道:“红掌老儿,你在宇内四邪中,又不是第一流角色,那么起劲帮人家的忙做甚?想拍旋风岛温老太婆的马屁么?”

红掌祖师一声长笑,道:“笑话,咱们虽不是宇内四邪中的第一流角色,总还得讲些身份,哪像你这样,见了人家师父就怕,却要寻人家的徒弟霉气!”

白骨神君怒叱道:“胡说!”方敏此时和两人相隔,已在七八丈远近,但不但两人讲话之声,如同在近前一般,而且双方的掌风,也是“呼呼”可闻。暗忖原来他们两人,在宇内四邪中,还不是第一流的角色,那另外两人,一定更是厉害了!

冥思之间,又被那女子一连三招,逼出三四丈许,那女子突然回头一看,见已和红掌祖师、白骨神君两人离得远了,低声叱道:“臭小子,你怎么不知好歹?”

方敏用七孔刀还了她一招,道:“什么不知好歹?”那女子道:“刚才我寒玉匕下留情,已饶了你一命,你还要苦苦和我斗做甚?还不将那七只铁箱,还了给我!”方敏“呸”的一声,道:“好不知丑,那七只铁箱,是你的么?刚才你寒玉匕下留情,等一会儿我七孔刀下,也饶你一次性命罢了!”

那女子一顿足,骂道:“臭小子,早知如此,一匕首取了你的性命也罢!那七只铁箱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方敏道:“当然,我受大名府神龙镖局总镖头常林所托,务必要将这七只铁箱,送到滨江镇去!”

那女子“哼”的一声,寒玉匕一翻,斜斜刺到,道:“那姓常的是什么东!西!他可曾和你说铁箱中放的是什么?”方敏一愣,那匕首几乎为她刺中,急忙一侧身,怎知避得匆忙了些,最上面的一只铁箱,也向外一侧,倾跌下来,方敏一急,忙想以足尖将铁箱勾住时,那女子寒玉匕已向小腿挑到,不得巳一缩腿,那只铁箱也深深地陷人雪中。那女子“格”的一声娇笑,只听笑声,谁也想不到发出如此动听的笑声的女子,会这样令人作呕!笑毕,道:“方敏,你身世一事,如今还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将铁箱全都还了我,我便起下恶誓,什么人都不告诉!”

方敏听了心中一宽,道:“连你师父也不知道?”那女子点了点头。但方敏继而一想,却立即道:“不行,常林以死来托我代送这七只铁箱到滨江镇去、我绝不能害他在大名府的一家老少!”

那女子又骂道:"你这人,又愣又蠢!喂!你七孔刀别使得那么急,讲话;也别那么大声,让我师父和白骨神君听了去,好不好?放心,我不会伤

你的!"

方敏一听,暗忖这是什么话?她又未曾落下风何以叫自己七孔刀别使得那么急?只听她又低声道:“你听说过谁家托镖,若是送不到,便要将镖头一家老少,全都杀死的?”

方敏暗忖婆婆和自己所讲,武林中稀奇百怪的事情虽然多,这种怪事,倒还是很少听到。那女子又道:“你上了常林的当了,托他运镖的,便是白骨神君!”方敏不信道:“胡说,白骨神君武功好过常林万倍,他为什么自己不运,要交给常林?”

那女子笑得全身抖动,愈见其丑道:“说你蠢,你真是蠢!树大招风,你不知道么?若是宇内四邪、昆仑七子、北天山老少神医、极乐真人等人,知道白骨神君运了七只铁箱来此还有不跟踪而来的?那常林却是一个小角色,行动不惹人注意!所以白骨神君才将七只铁箱,托了给他的!怎知我师父耳目灵通,早已知道了,一路跟到此处,当然不肯放手,那七只铁箱,你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还不快给我?”

方敏见她讲这一番话时,样子虽然仍令人作呕,但是话却实在,而且还极合理,若那七只铁箱,真是白骨神君的话,自己何必冒千辛万苦,送到他的手上?便道:“我得要问一问!”扬声道:“白骨神君,那七只铁箱,可是你托常林送去滨江镇的么?”

他内功深湛,又是在旋风岛上,大声惯了的,中气充沛,这扬声一叫,足可传出数里之外,白骨神君自然听到,只听他应声道:“不错,你若能保住了铁箱,交了给我,我和你师父的旧账,便一笔勾销,否则,你休想逃脱我的手心!”

方敏听他有求于人,尚是如此大口气,其为人可知,一侧肩,六只铁箱,全都“砰砰砰砰”的跌在雪地之上,怒道:“谁替你看住了铁箱,由得你们去争好了!你若敢下毒手害常林一家老少,我便不放过你!”

白骨神君“桀桀”怪笑,尖声骂道:“好小子,看是谁不放过谁!”

方敏也不再理会他,转身便走,但滑出丈许,忽然见那女子身形一晃,已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向自己望了一眼,肥唇略动,欲语又止。方敏心中大觉恶心,道:“你为何将我去路拦住?”

那时,红掌祖师也叫道:“红儿,快将七只铁箱,带到我们预定的地方去吧,看在温老太婆的面上,别难为这小子了!”

那女子答应一声,低声急急道:“方敏,你放心,你的身世,我绝不会和第二个人讲起的,你快走吧!”方敏听她这几句话,倒讲得极是真挚,和以前那种轻桃的狂态,大不相同,判若两人,不觉呆了一呆。那女子又道:“火烧三强庄,杀蔡大强等事,也全是信口胡诌,你去三强庄上一看,就可以知道了,快走吧!”激

方敏见她又如此说法,当真不可捉摸,自己又性急到三强庄去,看个究竟,“嗯”了一声,掉头便走,只见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两人,掌风呼呼,还打得极是激烈,这两人武功相若,一交上手,看来就算打上三日三夜,结果还是谁也胜不了谁!方敏虽觉得看高手过招,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但是却不想久在这是非之地逗留,一直奔了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滨江镇巳然在望,果然气度和以前那个小镇大不相同,虽在塞北极寒之地,但也颇是热闹,街上行人,个个皮帽皮裘,酒楼饭店,也都挂着厚厚的棉门帘,不过喧闹之声,仍从门帘中透出,酒肉香气,也是一阵接着一阵。

方敏来到镇上,才猛地想起一件事来,暗叫如何忘了问那女子,那七只大铁箱中,放的是什么东西?以致白骨神君和红掌祖师,两个这样武功绝顶的人,要为它们起了争夺,就算是满箱珠宝的话,像他们这样的武功来说,理应不会看上心。回想在自己离开时,那个女子的态度来看,若是问她,她也一定肯说的。

方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心中突然会如此肯定,想起那个女子的丑貌,又不禁失笑,但继而一想,令人作呕的,还是她的怪形怪状,后来,她正正经经地匆忙讲话时,反倒不觉得什么了,而且,她为什么将寒玉匕已然刺到了自己的胸口,却又向上挑去,为什么她又向自己保证,绝不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呢?

方敏只觉得这个丑女,极不可捉摸,而且连自己都不明白的身世,那丑女子却知道,心中着实想再见她一面,以便向她问个究竟。

一面想,一面只是低着头走路,一不小心,竟撞到了一个人身上,猛听得一声怒吼,肩上风生,一只大手,已向自己的肩头抓到。

方敏吃了一惊,急忙向外一避,又听得另一人道:“三弟,你怎么啦,就算他撞你一下,你又何必下那么重的手抓他?”方敏一听那声音,心头便震了一下,略抬起头来看时,首先映人眼帘的,便是两道浓眉,正是塞北三侠中的蔡大强,不用说,下手抓自己的,定是蔡大雄了!只听得蔡大雄道:“这小子走路慌慌失失,那么冷的天,又穿得如此单薄,莫不是金罗汉的弟子!”蔡大强道:“别乱估了,多半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们自己有事,别再横生枝节了!”

蔡大雄这才“哼”的一声,向前走去。方敏早已走开了几步,听得蔡大强如此说法,心想自己六年前虽然年纪尚小,但认人好坏,却已极准,那蔡大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回头一看,只见蔡大强和蔡大雄两人,掀开了一家饭店的棉门帘,走了进去。心中又是一动,暗忖自己本来在拜了母亲的坟墓之后,便想入庄去看一看他的,刚才听他讲“我们自己有事”时,口气间像是心中颇烦恼,而蔡大雄又提起“金罗汉”三字,莫非他在滨江镇上,有什么难事不成?

当年若不是他出手相助,自己也许早已喂了饿狼膏吻,哪里还有今日?蔡大雄虽然可恶,既有蔡大强在内,自己便绝无不理的道理!也一个转身,来到那家饭店面前,掀开了门帘,走了进去。

一走进去,便觉得一股暖气,抬头一看,那饭店里面极大,桌椅全是红木的,看来在这滨江镇上,已算是数一数二的大酒家了,座上客人,也个个穿着得极是华丽,游目四顾,已见蔡大雄蔡大强两人,坐在东首墙角的一副雅座之旁,刚要拔脚向那附近的一副座头走去,忽见一个店小二,凶眉怒目地拦在自己面前,叱道:“小子,你贪暧和,也别贪到咱们这儿来哇,快出去!”

方敏一愣,但低头一看,也便不怪那店小二,原来店中客人个个全是皮裘光鲜,而自己只穿着一件粗麻织成的衣服,还短小得极不合身,狗眼看人低,也是难免,便笑道:“我来吃饭!”

那店小二打从鼻子眼里“哼”的一声,道:“小子,这儿光是一碗汤,也要收你三分白银!快去对面的狗肉包子铺中,买上二十个狗肉包子,也要不了你四十文大钱,快走!快走!”

一面说,一面便来推他。方敏惟恐惊动了蔡大强,将自己认出,则他有什么心事,或则不肯和自己说,便帮不了他的忙,忙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黄金来,道:“这二两黄金,寄在柜上,吃多少便算多少!”

店小二一见黄澄澄的金子,不由得呆了。一两金子,抵得二十五两纹银,古时物价平贱,五十两纹银,可以开十桌筵席,一个人怎么吃得了?竟呆在那里,不敢接过。方敏一笑,收了金锭,侧身在他身旁走过,来到了蔡大强和蔡大雄隔壁的一张桌子上坐下,侧面对着两人,果然见蔡大强眉心紧锁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那店小二刚才见过了金子,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走过来招呼。方敏志不在吃,随便要了几道菜,便将店小二支开,只听得蔡大强道:“三弟,自从前一晚上,我压在枕头下面的寒玉匕,突然不见之后,这两日,我早就知道要有事了,果然,金罗汉差人送了他的信物来,约在此处见面,不知他有什么事?”

蔡大雄道:“不用愁,一个金罗汉,怕他做什么?多年前你不是曾和芙蓉尼动过手来,也没有输给她!”

蔡大强道:“话虽不错,但是我几次人长白山,想找师父,都未曾找到,自己这几年来,老是挂念着那在断肠谷中失了踪的孩子,心神恍惚,武功并无多大进步,但听说金罗汉这几年来,武功精进,已和芙蓉尼、独脚追风崔奇、天心剑客曹不仁四人,合称宇内小四邪,若那柄寒玉匕,是他盗去的话,则我一无知觉,可知他武功已高出我许多!”

蔡大雄这才没有话说。方敏在一旁偷听蔡大强讲话,心想原来那女子说什么放火杀人的话,果然全是假的,那柄寒玉匕,原来是她偷出的,以她的功力而论,要夜入三强庄,偷上一柄寒玉匕,可说是绝无问题,蔡大强当然不会发觉,但不知金罗汉这几年来,武功增进到如何程度,除了“宇内四邪”之外,又来一个什么“宇内小四邪”,这伙邪魔外道,花样也实在太多了!一面想着,一面抬头四望,只见客人之中,并没有注意自己的,猛地心中一动,暗想自己脸上,有一个血也似红的手印印着,模样何等怪异,为何竟没有人注意自己?忙低头向茶碗中一照,茶水反映出脸来,那只血手印,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然不知去向!

方敏心中不明究竟,不禁大是疑惑,暗想怪事真多,那血手印来得突然,去得也是突然,自己根本未知道是如何来,如何去!那血手印红掌祖师,当真有不可思议的本领!

方敏此时未明其中道理,自然作如此想法,待到后来知道了,方始哑然失笑,这是后话,表过不提。且说当下他心中正在惊疑不定,忽见蔡大强和蔡大雄两人,“霍”的站了起来,回头看时,一个身披金光闪闪,金丝编出袈裟的和尚,已然大摇大摆地向前走来,尚未走到,便是“哈哈”一声怪笑道:“蔡家兄弟,果然够朋友,一请就到!”

蔡大强只是“哼”的一声,道:“罗汉请坐!”金罗汉一进来,便大声讲话,再加上他那一身袈裟,见所未见,因此人人都向他望来,但见了接待他的,是三强庄上的蔡家兄弟,蔡氏弟兄,乃是当地的望族,因此也没有人讲什么,方敏则听到在众人交头接耳中,有一个女子声音,“哼”的冷笑了一声。

那一声冷笑,真是低微已极,饭店中何等喧闹,金罗汉又在故意卖弄,大声说笑,但那么低的一声冷笑,却是真透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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