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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美丑双娃珠链勇拼寒玉匕

叶映红像是认准了冯莹这一招,一定是两虚一实一般,前两下九曲珠链,带起极为劲疾的劈空之声,在她身旁呼啸而过,她竟然一动也不动,直到第三下,才突然一扭身,九曲珠链一下走空,她左臂打横一格,虽然未和冯莹的右臂相交,但是在刹那之间,竟将冯莹九曲珠链回收之势封住。这一招,招式实在极为简单,但叶映红却使得恰到好处,身形步法,时间方位,分毫不差。冯莹不禁暗吃一'惊。叶映红右手~探,已逵抓她的手腕。冯莹一见她探手抓自己右腕,心中一动,想起刚才在大厅内,黑暗之中,自己跃上八仙桌,和一人交手时,也是一链挥出,便腕上生风,有人来抓自己手腕,和如今的情形,一模一样,急忙将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一松,只以大拇指捏住了九曲珠链,三只手指,一齐向外弹出,反弹叶映红的脉门。

叶映红知道这一抓若是再抓了上去,脉门反要被人弹中,手向后一缩,冯莹趁机手一横,三指虽未弹中对方的脉门,但手背却和叶映红的手背,碰了一下,只觉得丰腴滑腻,虽在匆遽之中,也可以知道是在大厅中所触的少女的手,心中一怔,向后一步退出,失声叫道:“原来是你!”她这“原来是你”四字,来得极是没头没脑,但叶映红却知道她已然认出刚才在大厅内,八仙桌上,和她动手过招的是自己,一笑道:“不错是我!你巳然领教过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的武功了,刚才不知是冯姑娘大驾,下的手重了些,姑娘可有跌痛?”

冯莹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忖刚才在八仙桌上,虽曾和她对了一掌,自己跌下八仙桌来,但在黑暗中,也听得“砰”的一声响,分明她也一样跌下八仙桌去,也许比自己跌得还要狼狈,现在她却来嘲笑自己,冷冷地道:“跌得还好,并未撞倒了家愀!”叶映红拍手道:“冯姑娘当真不错,原来我也跌了下去,你也听到了!”叶映红竟自承也曾跌下桌去,冯莹反倒无话可说。

她既巳知道眼前这个叫叶映红的丑女子,就是在大厅中和自己动过手的那个女子,自然也知道自己武功,和她不相上下,因此倒也不急于动手,问道:“刚才除你而外,大厅中还有些什么人?”叶映红道:“那可不能和你说,你不是要动手么?”身形展动,竟然疾扑而前,卷起一阵旋风,左右双手,五指蜷曲如钩,等到冯莹明白过来时,已然抓到了面门!

看官!冯莹武功,和叶映红既然不相上下,何以叶映红突施偷袭,双手已抓向冯莹的面门,冯莹方始觉察?一则,冯莹刚才连连逼叶映红动手,盛气凌人,叶映红皆不动声色,因此冯莹便想不到她会突然出手。二则,各门各派的武功,皆有其一定的特点,所谓功力悉敌,乃是指内功相若而言,像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所传的武功,便是以内力精纯,七禽身法轻功绝顶而为长处,而血手印红掌祖师,号称“活闪电”,其行动之敏捷,出手之快,天下武功,无出其右者。叶映红既是突施偷袭,冯莹当然易为所趁!当下冯莹一见对方双掌已然抓到了面门,知道这一招要避过,尚是不难,但是如果对方一连施几招杀着的话,却要连处下风,闹得不好,便要吃亏!因此刹那之间,已有了主意,不但要避过对方这一招,而且要避免以后接连几招之中,吃她的亏!本来,叶映红既然是向她面门抓来,她只要上身后仰,使一个铁板桥,便可避过,但却只是避开这一招而已,对方可以趁你身子尚未挺直之时连连进招,逼得你手忙脚乱,因此冯莹便不使铁板桥,百忙之中,足尖一点,一式“鹤飞冲天”,身子笔也似直,凌空拔了起来。

这一式“鹤飞冲天”,便是绝顶轻功,七禽身法中的招式,拔起之时,不但身子不曲,连双腿也未见伸曲,单凭一口真气,硬将身子提了起来,叶映红双手来势虽疾,冯莹一拔起之后,却也抓不到她的面门,十指只在她胸前,“刷”的掠过,“嗤”的一声,将衣服撕下寸许宽的一小条来。

冯莹见自己陡行险着,果然将她那么突如其来的一招避过,心中一喜,虽然觉得在叶映红将自己胸前衣服,撕破一条之时,怀中还似被硬物碰了一下,但一则穴道未有被封的迹象,二则真气依然运转自如,并未受伤,心急进招,只是心内略奇了奇,便自放过,人在半空,又是一式“狐雁回翔”,身子一横,右腕疾翻处,九曲珠链闪起团团晶光,一招“天女散花”,已然当头压下。

从叶映红突然出手,抓向冯莹的面门,到冯莹使出那一招“天女散花”,其间相若,只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的工夫,叶映红不由得喝一声彩,叫道:“好轻功!”身子向旁,疾逸而出。

两人动手之处,本是在那爱紫亭之旁,叶映红一逸开去,便又跃到爱紫亭中。冯莹一招不中,身形疾落,一个起伏,追了过来,人尚未到,先自“呼”的一掌,向爱紫亭的柱子击去!

冯莹因为刚才一个不防,几乎吃了叶映红的大亏,因此这一掌,下得力道甚大,存心将亭子击坍,好令叶映红在亭子倒坍,砖石纷飞中,防范不及,使自己容易进招。叶映红虽然机灵无比,但却未曾料到冯莹有此一着,冯莹也知眼前这个丑女子,和千芥大师之徒尚金花大不相同,尚金花只知一味娇纵蛮横,实则是个没有多大心机的人,所以一和冯莹动手,不但武功不济,口舌上更是吃亏。但叶映红却在红掌祖师门下,所接触的三教九流江湖人物,比冯莹更多,一张嘴更是油滑,冯莹反显得不是对手。而且叶映红的武功,和尚金花也不可同日而语,因此两人这一番相斗,互有长短,却是势均力敌。

冯莹一掌,齐齐正正击在亭子的柱上。那爱紫亭的柱子,虽然是紫色的石柱,但是因为那亭子造得极是玲珑精致,因此亭柱并不很粗,给冯莹用力一掌击了上去,“轰”的一声响,立时断折。

柱子一断,亭子自然也坍了下来,这下子轮到叶映红猝不及防,衣袖挥处,两股劲风,激射而出,将向头顶压下来的砖石,全都挡开。冯莹挥掌击柱,目的就是要叶映红去格开自上而下,如乱雹也似落了下来的砖石,好容她趁隙进招,一见事情发展,全和自己想像一样,左掌一摇,将面前的碎砖石,尽皆逼开,趁叶映红双掌上翻之际,九曲珠链一招“老蚌含珠”,四五尺长,晶光闪耀的一条九曲珠链,挟起“嘘”的一阵劲风,直向叶映红胸前“璇玑穴”点到。

那“璇玑穴”在“华盖穴”之上,和华盖穴同是胸前两大要穴,隶属“手太阴肺经”。

冯莹上次出手,点的还只是对方的“期门穴”,此次已改点“璇玑穴”,可知她心中,怒气又增加了几分,存心令叶映红身受重伤了!

叶映红正在双臂挥舞,将向下压来的砖石挥开,猛地里觉出劲风已袭到胸前,她在血手印红掌祖师门下多年,已得乃师八分真传,应变极快,虽无兵刃在手,却顺手抓了两块砖头在手,左手一用劲,将手下砖头,捏成了十七八块,向上疾扬而起。那些砖头,虽然只有寸许见方大小,但经她内力贯足了,却是力大无比,竟将迎头压下的一块巨石,阻了一阻。而右手倏地一沉,那块砖头便迎向冯莹的九曲珠链而去,“铮”的一声,两件物事相交,叶映红真力一收,趁机向后跃了开去。

冯莹还想追上前去时,“轰隆”一声巨响,整座爱紫亭,全都坍了下来,将她的攻势,在无形中阻了一阻。向旁跃出,定睛一看时,叶映红停在七八尺开外,尖声喝道:“姓冯的,你竟敢毁了我姐姐未曾住过的大厦,你还要命不要?”

这叶映红容颜虽然丑陋,而讲话的声音,却和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一样,这两句话,却是尖厉已极,可见她心中实是暴怒。冯莹不知道对方心中,对这所巨宅的感情,极是复杂,其中还包括了对自己从来也未曾见过面的亲骨肉的怀念。而叶映红为人,虽然心地甚好,终是红掌祖师门下多年,耳染目熏行事总不免带上几分邪气,爱紫亭一倒,大怒之下,将这三分邪气,尽皆激发,已存心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一声怒叱之后,身形一矮,突然滑向倒坍的亭子旁边,双手一抄,抄起两捧碎石,没头没脑地向冯莹扬了过去。那两大捧碎石,手势极为劲疾,漫空皆起异声。冯莹一见情势猛恶,也不敢怠慢,九曲珠链舞起团团寒光,将全身护住,只听得“铮铮铮”,密如连珠地一阵响,两捧碎石,尽皆被冯莹的九曲珠链砸飞。

叶映红不过是借那两捧碎石一经扬出,手探处,早已将从塞北三强庄上偷来的昆仑三宝之一的寒玉匕首,掣在手中,足尖一点,连人带匕首,直向冯莹扑去!

冯莹在九曲珠链的团团精光之中,向外看去,只见叶映红挥舞一柄黑漆漆的匕首,凶神恶煞也似,疾扑了过来,急切间却认不出叶映红所持的匕首,是昆仑三宝之一,寒玉匕,心中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她一动怒,真气难免浮躁,却是败得更快!后退一步,两脚不丁不八站定,暗合子午,上身向后微仰,九曲珠链由下而上,疾抖而起,径向寒玉匕缠去,这一招,唤之为“珠气腾跃”,北天山老少神医马算子,昔年初闯江湖,使的兵刃,也是这一条九曲珠链,曾以这一招“珠气腾跃”,在一次武林大会上,连夺一十三省好汉,四十七人手中的兵刃,由此名噪江湖。

这一招,其实也极是简单,但能够领悟到其中“以静制动”四字诀言,却也是不容易的事。对方进攻之势,越是凶狠猛烈,这一招也越容易得手。因为几个虚实变化,全是因对方来势而定,而且那九曲珠链,乃是百十颗表面光滑已极的钢珠串成,每一颗之间,却有少许空隙,一接触到对方的兵刃,对方兵刃,便会滑人那空隙之中,而被九曲珠链,牢牢缠定。所以不但能将对方兵刃夺过,而且立即挥起珠链,兵器仍缠在珠链之上,还可以以敌人的兵器伤敌,所以极是厉害。

冯莹一招“珠气腾跃”使出,九曲珠链闪起一道精光,径向叶映红的寒玉匕迎去,满拟这一招定可令她兵刃脱手,怎知人家手中的匕首,削金断玉?刚一碰上,“叮”的一声,手上突然一轻,定睛一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一条九曲珠链的前半截,巳被寒玉匕削了下来,十余颗钢珠,在半空中迸散出去,而经叶映红掌风一逼,又直向自己头上袭来。

本来想以一招“珠气腾跃”将对方的匕首缠住,反伤敌人,此时却成了自己的兵刃,变作了对方的暗器,百忙中无暇再作保存珠链的打算,虽然知道自己九曲珠链上的钢珠,尽皆是百炼柔钢所铸,极是难得,但总是解围要紧,手腕一抖,残剩的数十颗钢珠,一齐飞出和叶映红掌风逼来的钢珠,在空中互相撞击,双方用的力道,皆大得可以,每两颗钢珠相碰,尽皆爆出一串火花,一时之间,满空皆是钢珠嘶空,火花劈啪之声,和钢珠电也似亮,划空而过的精光,蔚为奇观。

冯莹挥出的钢珠,数目还较叶映红以掌风逼出的为多,除了在半空中相互击撞之外,全都一窝蜂也似,向叶映红罩了下来。

叶映红一招便坏了冯莹的兵刃,心中一乐,“格格”一阵娇笑,身形飘动,向旁疾闪开去,那蓬钢珠,已然散了开来,成为丈许圆的一团晶光,直向那大紫花的花圃中落了下去。

叶映红在百忙中回头一看,眼看这一蓬钢珠,若是落到了花圃中,所有大紫花,非全被摧折不可,她也深知那大紫花的来历,心中大是不舍得,但是钢珠下落之势,比冰雹还疾,想要搭救,却是鞭长莫及,正在可惜,忽然围墙上面,冒出一个人影,一冒起,立即跃了下来,“叮”的一声,先落地的,乃是一根铁杖,尚未看清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便只见他袍袖飞舞,团团灰影,挟着两股劲风,劈面袭到。叶映红竟然觉得禁受不住心中一凛,疾向后退出时,只听得“叮叮叮叮”一阵响,那一蓬钢珠,已全然被来人收到了衣袖之中。只见来人倚杖而立,乃是一个须发猬张,神态威猛已极的瞎老头子,站在那里,渊停岳峙,一望而知,是一个内外功巳臻绝顶的好手,伸手在袖中拈出一颗钢珠来,放在手上一摸,高声道:“老马,你也来了么?”语音铿锵,竟然有金铁交鸣之音,震得人耳鼓直响。冯莹一愣,心忖这瞎老头子是谁,怎么自己从来也未听师父讲起过?但是他一摸钢珠,便叫“老马”的情形来看,和师父一定异常熟悉,可能是师父早年的朋友,刚要开口,忽然听得大厅之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好小子,咱们总算找到你了!”

这一句话,不但声音高亢,而且语气淳厚之极,绵绵密密,一声断喝已毕,声音仍在耳旁萦回不已,比起那个瞎眼老头子来,又另有一番不同。

冯莹心中喝一声彩,暗暗叫道:“好深的功力!”但接着又听得一人抗声道:“各位前辈,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何苦相逼若是?”

那人声音一传出,叶映红和冯莹心中全是一惊,两个女子,不约而同地尖声叫道:“方敏!”那瞎老头也是一愣,铁杖一横,道:“老马,难道多年不见,便不认得霹雳子石雷了么?”

冯莹心中“啊”的一声,暗忖他原来就是前晚在小镇上,自己和尚金花动手时遇到的霹雳子石雷,当时天色昏暗,看不清他的模样,原来神态如此威猛惊人!

冯莹只顾自己想着,那霹雳子石雷性烈如火,又是一声大喝,叱道:“莫非老马不在此处,是他门下众徒,拿了他的九曲珠链,在这儿丢人么?”冯莹尚未回答,叶映红巳然接口道:“霹雳子你说得不错,正是老马的徒弟在这儿丢脸,一条九曲珠链,已只剩下一根穿珠的白金丝了!”霹雳子石雷铁杖猛地在石上一点,“铮”的一声,冯莹和叶映红两人,都眼看铁杖没入石中尺许,心中暗自骇然,倶皆寻思此人年纪虽老,但真力却一点不懈,若非从小苦练,焉能有这等成绩?只听他大声叱道:“讲话的是谁?”叶映红一笑,道:“就是你那五个师兄弟连日来追不到的那人”冯莹在一旁莫名其妙,心想霹雳子石雷的五个师兄弟,当然便是昆仑七子中的其余五人,难道以五人之功力,反倒追不上这样一个女子么?在心中冷笑一声,暗自不信,只见霹雳子石雷一听,颔下短髯,齐皆猬张,大喝一声,衣袖展处,数十颗钢珠,一齐激射而出!

昆仑七子中,大师兄凌霄子,和三风子两人,早年已将内家罡气练成,其余五人,虽然功力未到内家罡气练成的地步,但也被武林中公认为一流高手。尤其是霹雳子石雷,更是天生神力,内力之精纯刚猛,世所罕见,这数十颗钢珠,经他的衣袖扬了出来,每一颗钢珠,倶都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数十颗钢珠并在一起,电射而出,当真千军辟易,不可方物。

叶映红早有准备,话一讲完,早已悄没声地向旁逸了开去,那数十颗钢珠,全都深深地陷人假山石中!叶映红还想再出言逗他时,大厅之上,忽然又传来一声虎吼,仍是方敏的声音,道:“你们若再是苦缠不休,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这里我从来也没有到过,如何说我曾在此度过童年,认得其中的密室?”接着,便听得另一老者的声音道:“将他围住,别让他走,好不容易,踏破天涯,将他找到,岂有轻易放走他之理?”

再下来,便是“轰轰”两声,那声音宛若洪炉火发一般,也听不出什么声音。叶映红心中一动,顾不得再和霹雳子石雷斗口,身形一晃,便向月洞门射去。另一旁,冯莹也已听出方敏在大厅之中被人围住,想起师父所嘱咐的话,猛地一惊,也随即向月洞门中穿去。虽是叶映红早走一步,但是冯莹所使,乃是一式七禽身法中的“鹰击长空”,人离地六七尺,箭也似疾,向前射去,一到月洞门旁,竟刚好赶上了叶映红。两人一齐要抢进月洞门去,各自不约而同,以肩向对方撺去,“砰”的一声,撞个正着,用的力道都猛了些,一齐向外斜跌出去,只见一溜黑影,刷地在身旁擦过,原来是霹雳子石雷,在两人身子分开的一刹那间,已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

两人肩头相撞,倶都觉得好生疼痛。这两人,一个是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之徒,另一个是血手印红掌祖师之徒,平时已都罕遇敌手,这一下却是旗鼓相当,心中倶皆有气,刚一分开,便又扑了过来。冯莹足未沾地,便是一招小擒拿手中的绝招,“拨云拿月”,手腕翻处,五指径扣向叶映红的脉门。

叶映红也不示弱,也是人未站稳,寒玉匕带起一道乌油油的光华,对准了冯莹的右手,直切而下!两人倶是进身的招数,动作之快,捷逾闪电,而叶映红却占便宜在手中有武林至宝,寒玉匕首。冯莹一招“推云拿月”,眼看五指可将她脉门扣住,突然一阵寒风起处,那么不起眼的一柄匕首,突然闪起一溜光,也巳经切到自己的手腕处,想到刚才这柄匕首曾将九曲珠链切断之利,慌不迭缩手回招。但刚才进招之势,如此猛烈,虽然见机得快,也自不及,只觉小指一凉,将手缩回时,小指尾上,已被削去了一节!耳听得叶映红“格格”娇笑之声,身形飘忽,已然箭也似跃进月洞门去,这一怒当直是非同小可,试想她从小便在马算子门下,就算是宇内四邪本人,见了她也得忌惮三分,而且六年前,当白骨神君在塞北三强庄旁,要对蔡大强下毒手之际,正是她挺身制止。几时曾吃过亏来?而如今却在叶映红的匕首之下,被削去了一小节手指,心中的难过,自然是可想而知。呆了一呆,扯下一幅衣襟,小指裹了,心中对叶映红,已然恨之切骨!以至日后,生出无数事来。这是后话,表过就算。

当下冯莹满腔怒火,穿进了月洞门,来到大厅之中,只见大厅内所有紫色缎幔,巳全被拉了下来,其时虽近黄昏,但大厅中却也可以看得清物事,首先映人眼帘的,竟是一个身高不满五尺,手持短剑的矮老头儿,人小剑短,宛若从小人国中来的一般,正是适才在大厅梁上,和自己对手的那一个!那矮老头一见冯莹,也是一怔,但眼光却随即注射到被六人围在当中的方敏身上。

那围住方敏的六人,除了霹雳子石雷和那矮老头之外,上首是三个身材瘦长的老人,面貌差不许多,都披着一件黄色葛布衣服,颔下稀稀疏疏,几根银髯,根根见肉,看来神态飘逸无比,一望而知是不世高人。另外一个,肤色如铁,秃顶光亮如镜,前额凸出,一张狮鼻,掀天而生,异相之极,手中提着一柄碗口粗细的伏魔杵,黑沉沉的,也看不出什么物事所铸,略一晃动,便有劲风荡起,可见此人功力之高。而叶映红分明也进了月洞门,此时大厅中却不见她踪影。

冯莹心中,本来已是满腔怒火,但一见这六个人,个个神仪莹朗,倶是不世高人,而且霹雳子石雷又和他们在一起。她心思灵敏,立即想到那六人,一定是昆仑派长老,昆仑七子中的六个,想起师父所托,立即暂捺满腔怒火,朗声道:“六位前辈,可是昆仑派长老么?”

那三个黄衣老人中的一个,缓缓抬起头来,道:“不错,此处是非之地,姑娘不宜久留,速速离开!”方敏也循声来看,看见冯莹,失声道:“冯姑娘,我叫你不要跟来,你偏跟了来做甚?”冯莹幽幽地向他望了一眼,却并不答理,转向那老人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晚辈是北天山七禽门门下!”

那老者“噢”的一声道:“原来是马兄的高足,我们有一些本派的事要处理,姑娘还是从速离去的好!”冯莹知道他口中所谓“本派的事”,当是指将方敏杀死而言。

以昆仑派长老的武功身份,和在江湖上的名声,而要苦苦追迫方敏,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冯莹姑娘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当马算子初和她讲起这件事时,她还不十分相信,但如今眼前昆仑六子,已将方敏围在一起,却不由得她不信,非但不退,反倒踏前一步,道:“六位前辈,家师有言,若是后辈遇到了如眼前这样的事,务必向前辈进一言,请前辈切勿私下了结,宁愿公诸武林,以昭公允!”

六人一齐面色一变,霹雳子石雷厉声喝道:“你师父当真如此说来么?”

冯莹道:“后辈并不敢撒谎!”那矮老头冷笑一声,道:“小姑娘,你讲话时眼睛乱转,只怕有诈,你当真是北天山七禽门门下?”

冯莹此时,心中已不好受起来,再加刚吃了叶映红的大亏,但总念着六人是武林前辈,师门至交,不可轻易得罪,才强忍心中怒气,道:“当然是,这还能假冒的么?”

瘦老头尖声一笑,道:“口说无凭,闻得老马若是差人行事,必将他当年威震天下,见令如见人的令符交与,你可取出一看,我们还有商量!”

瘦老头身量虽矮,但讲起话来,却轰轰发发,震耳欲聋,因此可知昆仑六子中,连最貌不惊人的,也功力不浅。冯莹此时当然不知道那瘦老头在昆仑派长老中,位居第三,唤作龙吟子,更有一门绝技,与佛门上乘内功,金

龙禅唱,和邪派中的秘魔妙音异曲同工,唤着“龙吟功”,若是提气一啸,声震山岳,等闲武功的人,不等动手,已然软瘫了!

当下冯莹见他要自己取出师父的令符,方肯信自己是七禽门中子弟,心中虽又增了一分气愤,但继而一想,反正师父令符,正在自己身上,何不取出给他们一看,以免唇舌往返?答道:“既然前辈要看家师令符,待后辈取出交验”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话刚讲至一半,下面“便是了”三字,尚未出口,便突然一呆,原来她向怀中一摸,竟然摸了个空!

她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七禽大侠马算子早年行侠江湖,遇有不平之事,虽然相隔千里,也必定插手管一管之时,那面令符,在江湖上的声威,还不十分昭著,直到五十年以后,马算子归隐北天山,武功与日倶进,终于将内家罡气练成,却极少在江湖上走动,但江湖上的闲事,却一样要管,凡有人求上北天山来的,只要该出手相助,虽然他自己不再下山,但也要将那面令符,交来人带去,并曾声言,见符如见人,若是再和持符人为难,便是和他过不去。

试想马算子的名头如何之响,谁敢犯他虎威,因此“见符如见人”之说,武林中,人人皆知,令符一到,连宇内四邪中的人物,也要买账,如今竟然失去,若是落在荒山野岭之中,无人发现,还只是一个大笑话,于事无碍,若是被黑道上的人拾了去,还当了得?怎容她不惊?她只是想到自己不小心跌丢的,却未曾想到,有被人窃去的可能!当下龙吟子见她伸手入怀,却半晌伸不出来,想起刚才曾和她在大厅中动手一事,心中更是疑惑,冷笑一声,道:“老马的令符,乃是寒铁所铸,符作鱼形,上篆”如人亲临“四字,姑娘为何还不取出来?”

冯莹被龙吟子用话一逼,更是无话可说,窘了半晌,方道:“那面令符,不知何时失去了!”此言一出,六人面上尽皆变色。龙吟子大声道:“此女假托老马名头,不知是什么东西,适才我们追那丑女,来到这间大厅之时,此女也曾帮手,不要放过她!”

昆仑七子之中,以霹雳子和龙吟子两人,脾气最是急躁。尽管武功身份:巳是一流高手,天生的脾气,却是难改,冯莹心中怒气,全被他这番话引发。“呸”的一声,道:“我还说你们是冒充昆仑派长老哩,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一言甫毕,只见龙吟子和霹雳子两人,一左一右,直向自己冲了过来〔冯莹连忙想避时,向前后左右,连冲四下,三面皆有大力挡住,不得已向另一面逸了开去,而霹雳子和龙吟子两人,却立即退至原位,冯莹定睛一看,就在那一刹那间,自己已然身不由己,和方敏并肩而立,也就是说,落入了六人的包围中。

冯莹心中不禁黯然,暗忖刚才自己因觉得只有一个方向,没有阻力,别以才向那方向跃出,却原来两人发难之时,早已有了主意,要将自己逼入包围圈之中!看这六人所站方位,还像是一个什么阵形一样,要脱出此处,怕不是容易之事。

冯莹向方敏看了一眼,刚好方敏也向她望来,两人四目交投,倶都在对方眼光中,看出了对方的心意,方敏感到冯莹是在问他,你怎么会与这五久遇上的?而冯莹则明白方敏是在对她说:你看,终于牵入我神秘的身世问题中了!不待两人讲话,那老年人已然道:“龙吟,霹雳,此女不论是否老马之徒,总与我们无关,叫她走吧!”冯莹冷笑一声,抗声道:“我不走。你们六个成了名的人物,想欺负一个年轻人,我岂能坐视不救!”

霹雳子和龙吟子两人,迸出一阵笑声,屋宇皆为之震动。那老者讲话,却仍是那么心平气和,向左一指,道:“这是摩云子。”向右一指:“这是度天子。”又向那肤色如铁,异相已极的老者指道:“这是青昊子。另两人是龙吟子与霹雳子,老朽三风子。凭我们昆仑六子,岂是欺负后生小子之人?其中纠葛,武林中人一时难明,姑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当三风子一个一个介绍之时,冯莹顺着他的手指所指,又将围住自己的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觉无一不是绝世高手,心知他们言出必行,自己此时若然离去,定可无事。但是她早已暗恋方敏,知道她自己在场,若论动手相打,固然无济于事,但总比留方敏一人在此好些,冷冷地道:“我不走!”一面向方敏一使眼色,手一探,紧紧地握住了方敏的手。

方敏觉出一只柔软已极的手,将自己的手紧紧拉住,同时在冯莹的眼色中,看出了她心中和自己同赴患难的决心,心内大是感动,也抗声道:“六位前辈,名头虽然响亮,也绝不是不讲理之人,但却对我苦苦相逼,总是说不过去,不如照七禽大侠之言,各位前辈若是对我有什么事,可请武林公断,到时我一淀前来,唯时间需在半年之后,因为在这半年之内,我还有紧要的事要办,却是一刻也不能够耽搁!”

他这一番话,实在讲得委婉已极,但昆仑六子却并不为所动。三风子又对冯莹道:“姑娘再要不走,我们可要逐客了!”冯莹心想,我早就知道你会如此,所以才紧紧地握住了方敏的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法子,将我逐出这大厅之外和方敏分开?正在想着,三风子缓缓向前踏了两步,每一步跨出,均有两尺来远,两步一过,三风子已然来到两人面前,冯莹和方敏正要后退时,三风子已然抬起手臂来。

三风子的一切动作,看去极是悠闲,实则却是快疾巳极,手一抬起,立即向前伸了两伸,中指挺直,点向两人的臂弯处,两下皆未点中,手指只点到离两人臂弯的“尺泽穴”,但两人却同时觉得小臂一麻,互相紧紧握住的手,竟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冯莹和方敏一起吃了一惊,但尚未等他们有任何动作,三风子又踏前一步,左臂一挥,衣袖贴地卷起,一股大力,将冯莹托了起来,如断线风筝也似,直向外跌了出去!本来以冯莹的轻功而论,一经跌出,便可以施展师父的七禽身法,稳住身形,但不知怎地,刹那之间,竟会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待到真气运转如常时,人巳安安稳稳,落在大门之旁,也就是说,被三风子衣袖一卷之力,竟然卷出了两丈开外!

这一来,冯莹方知昆仑七子,果然名不虚传,三风子刚才一连两点,解了自己和方敏紧握的双手的那一下,分明是内家罡气,隔空点穴手法,她既然想到了六人的厉害,更不肯让方敏一个人落在他们的手中,甫一落地,接着足尖一点,一式“鹰击长空”飞身入大厅,还只当三风子,不等自己落地,便要再将自己赶出,一进入大厅,便接着使一式“鹞子觅食”,头下脚上突然向下一沉,眼看头要碰到地上,立即一个翻身,安安稳稳,站在地上,抬头一看,想是本来巳然对方敏进逼了一步,此时却又一齐退开,人人面上,皆有惊讶之色,连霹雳子石雷,虽是一个瞎子,也不例外。

只听得三风子“咦”的一声,道:“龙吟,此女刚才那两式,确是老马的七禽身法,江湖上别无所传,却是假不得的。”

龙吟又道:“虽说如此,但焉知她不是背师行事?咱们与老马多年未曾相遇,怎可听她一面之词,况且她身上又未见有老马的令符!”冯莹一旁听出三风子是讲理之人,忙道:“前辈和家师虽然多年未曾见面,但以后总有相见之日,我若是漫天撒谎,难道竟不怕家师责罚么?”她讲完这几句话之后,好半‘晌无人出声。好一会儿,三风子才缓缓道:“姑娘,实和你说了罢,此是敝派:之事,就算是令师亲至,只怕也难以从命!”

冯莹心中大急,一顿足,道:“敏哥,你也是的,不是说到云南去吗?怎么又在贵阳城中耽了这么久,是怎么遇上他们的,他们又怎能够知道你是!谁?”方敏心中暗叹一声,道:“冯姑娘,你真的还是听他们的话,离开这里罢,我就不信昆仑派长老联手对付我一个人这件事,武林中人,会不闻不问!”冯璧见方敏话中意思,分明是要和昆仑六子硬上,这倒正合了她的心孀

意,哈哈一笑,意态豪迈,道:“敏哥你说得对!”突然一个箭步,蹿向前来,迸指如戟,直点龙吟子胁下的“大包穴”,龙吟子骤出不意,向旁一闪而开,冯莹也只是要他向旁一闪,立即向方敏身边靠去,但尚未见到方敏,只听得七孔刀厉晡之声,眼前两个人,突然挤了过来,正是摩云子和度天子,两人各伸一掌,拦在当前。冯莹因听七孔刀的厉啸之声,想到方敏也已和他们动上了手,心想江湖上传说,昆仑派长老,七人之中,只有两人练成了内家罡气,其中之一,凌霄子已于六年前,突然在昆仑山飞云岭上自刎而死,练成内家罡气的,便只有三风子一人,眼前拦住自己这两人,不知功力深浅如何,倒要试他们一下!

双臂疾伸,左右双掌,一齐施出,“砰砰”两声,和度天子,摩云子两人手掌相交,觉出对方内力一触即收,未存着伤害自己的主意,更是放心,双掌翻飞,片刻之间,连施七掌,每一掌之中,皆夹着点穴,叩穴的手法,所点的全是两人人身要穴。两人志不在伤她,被她一轮急攻,竟然向后退出,冯莹冲了过去,只见方敏七孔刀法,已极散乱,与他对敌的,乃是三风子,衣袖飞展,劲风习习,冯莹用足气力,竟会冲不过去,刚想一拼,突然自上而下,眼削生出一堵黑色的墙来,退后一步一看,哪里是什么墙壁,竟是青昊子伏魔杵,在自己面前,“刷”的挥了下来!

冯董想起刚才在黑暗之中,和人动手的情形,虽觉得个个全是高手,但武功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那时还是在黑暗之中,谁也不认得谁的情形之下,如今他们已知道自己是北天山七禽门下人物,身为长辈,总不好意思对自己下毒手,却要给自己占了不少便宜去,说什么也要将方敏救出来,躲过他们再说,因为看他们的情形,当真是要将方敏置之死地方始甘心哩!

主意既定,一等伏魔杵化成的黑墙,拦到了自己面前,退开一步,便不再躲避,足尖一点,竟直向伏魔杵撞了过去!

冯莹心思灵敏,昆仑六子的心思,全都给她料中,六人当然不会对她下毒手,青昊子见她一头撞了过来,反倒大吃一惊,唯恐伤了她,在好友面前,无法交代,连忙撤杵回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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