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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柔肠百转多情自古空余恨

那老人一出现,方敏便已认出他是自己曾在洞庭君山遇到过的那个老人,听得他厉声要找“方敏”,心中本是吃惊异常,但他见单穷一刀向老人砍去之时,仍然奋不顾身,扑向前去,想为他解围。方敏为人之仁侠,于此亦可见一斑。

当下那老人略顿了顿,又厉声道:“各位,老朽本不应打扰,但刚才我曾听得人提起”方敏“两字,那方敏现在何处?还不走出来,免得连累他人!”方敏此时,几乎已可肯定那白发老人,定是母亲生前所说,必欲置自己于死地那群人中的一个,心中惊疑莫名,因为看那老人的情形,虽然怒极,但仍是一脸正气,他真想挺身而出,承认自己是方敏,但是又想若是丧生在他手下,温婆婆在旋风岛上,得不到《昆仑圣书》,岂不是反要累了她?因此欲语又止,竭力忍住。那白发老人连问数遍,无人答应,满头白发,不断起伏,如为狂风所拂,嘿嘿冷笑,道:“刚才我听得清清楚楚,有人在讲话中提起”方敏“两字,可知不但方敏在此,还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若真是不讲,我可要一个一个,详细检査了!”一面说,一面向前跨了两步。

众人听他口气,像是要在人丛中找一个叫“方敏”的人,“方敏”两字,在武林中名不经传,而那白发老人武功又如此之高,其间不知有什么恩怨,心中全皆莫名其妙。那老人两步跨出之后,来到了方敏的面前,一探手,便抓住了方敏的胳膊。方敏心中一惊,急道:“前辈有何指教?”

老人“咦”的一声,道:“我们见过么?”方敏道:“在洞庭君山,曾见前辈一面。”老人点了点头,道:“刚才硬扑上前来,要代我挡单穷一刀的是你么?”方敏道:“不错。”老人脸色突然一沉,道:“你在旋风岛学艺多久了?”方敏一想,这老人分明是要找自己的晦气的,若一说六年,难免被他识破,便道:“有九年多了!”

一言甫毕,忽听单穷在一旁怪叫道:“霹雳子!这小子胡说,他在旋风岛上,不过六年!”单穷这一叫,不但方敏见谎言被戳穿,陡地大吃一惊,在场众人,全是武林人物,焉有不知昆仑派七大长老,号称昆仑七子一一七人的大名,这“霹雳子”的外号,正是昆仑七子中位居第二,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早年独战川边五毒,被五毒以毒粉撒盲双眼,而五毒也全被他一一抓死的石雷的外号,武林中只知昆仑派自从六年前,为首的凌霄子方仙,突然在西昆仑飞云岭上自刎而死之后,尚余六人,便遗散众徒,睥睨武林的西域昆仑派,便从此烟消云散,而昆仑六子,也从此音讯不闻。

当时,武林中盛传昆仑派的剧变,是因为一个妇人和一个小孩而起,但是其中详情,究竟如何,却是没有一个人知道的。当然,昆仑六子,心中自然有数,但是谁也未曾再在江湖上见过这六个人。事隔六年,江湖上几乎已将“昆仑派”三字遗忘了,如今原来在昆仑七子中位居第二,武功仅次于凌霄子方仙的霹雳子石雷,突然在此地出现,众人心中如何不惊?

霹雳子石雷语音虽然严峻无比,但是对于方敏奋不顾身,要为自己挡单穷一刀时,似颇为激赏,一听单穷叫破,立时暴怒,须发猬张,抓住方敏的五指,也一用力,方敏只觉得奇痛彻骨,几乎连骨头都被他抓断,本身真气,竟冲不过他所抓的地方,变成毫无抵御的可能,心内大骇,只得道:“前辈怎听她的话!”

霹雳子石雷一愣,暗忖此话有理,连忙一松手,道:“你刚才想代我挡她一刀,虽然我不要你出手相助,但你此举,也甚是难得,刚才暴怒之畲,用力稍大,尚祈勿怪!”

方敏心想毕竟是正派中人,那么高的辈分和武功,却一点也不恃强凌弱,忙道:“前辈讲哪里话来!”霹雳子石雷转过身去,向单穷叱道:“单穷,你已十余年未在江湖上作恶,将近百岁,莫非尚不知悔改么?不要以为无人能制你,我们兄弟六人,随便哪一个,都能令你命归西天。念在你一身武功,即使不能弃邪归正,也要在深山野岭之中,不出世间害人,再给我撞到,还有命么?快走!”

单穷喏喏连声,拾起了玄铁大刀,退了开去,一晃眼便陷入黑暗中不见。霹雳子石雷又叫道:“尚兄。”紫鬃银刀尚培忙道:“石老有何吩咐?”石雷道:“此地武林人物,你几乎全能认识,可有一个姓方名敏的人在此么?”

刚才小个子叫出“方敏”的名字之时,声音甚低,大家又全在呼喝喧叫,看尚金花和单穷两人动手,除了石雷内功巳臻化境,声音无论巨细,皆能入耳,因此听到以外,其余谁也没有听到。尚培闻言,向众人一一望去,虽然全是云贵两地人物,自己全皆认识,哪有一个叫方敏的,看了一遍,道:“石老,此处所有人中,除了刚才突然离去的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之徒以外,就只有石老面前的那个年轻人我不认得。其余人中,并无方敏这个人在内。”石雷“哼”了一声,道:“这倒奇了,莫非我刚才听错了不成?我们六人,六年来上穷碧落下穷黄泉,天涯海角,搜寻他的下落,如何会找不着?莫非已然死了?”他这几句话喃喃自语,讲得甚是低微,但方敏因为恰好在他身边,因此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吃惊,恍然而悟,原来自己莫名其妙的大敌人,必欲置自己于死地然后甘心的,乃是昆仑六子!

想那昆仑六子,不但个个武艺超群,而且行事极为正派,得天下武林人物之崇仰,自己和他们有什么冤仇,要令得他们这样的愤恨?六年来天涯海角地搜寻自己?只见霹雳子石雷又弯下腰去,以杖点地,“叮叮”有声,向外走了出去。

方敏心忖幸而刚才自己见义勇为,扑向前去,代他挡单穷的那一刀,否则,他非疑心自己不可,而实则上,自己也确是他所要找的人!方敏既明白了自己的切身大敌,竟是名震天下的昆仑首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念头,更是热切,只惜能知道他身世的,只有红掌祖师的徒弟叶映红一人,而叶映红此时,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无法寻找。

方敏心中,大觉怅然。呆在当地,半晌未见动弹,才被尚金花的尖叫声所猛地惊醒,只听得尚金花道:“爹,那不行,我可不管他是七禽大侠的徒弟,还是八禽大侠的徒弟,他抢走了我的金花,我绝不能便宜了他,你怕事,我可不怕。”

方敏一听到尚金花的声音,心中便觉得莫名的安慰。只见众人已然纷纷散去,只有尚培的七八个门人,各带损伤,围住了尚金花和尚培两人讲话。方敏本来自己有要务在身,也应该离去才是,可是不知怎地,他心中想不再生是非,两脚却向尚金花走去。

刚好尚金花转过头来。方敏见她杏腮带怒,心中大是不忍,尚金花已然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叱道:“全是你这小子不好,我说什么也要追到那小贼,将那朵金花追回来,你还不效力?”

她原是想到自己不是小个子的敌手,而方敏的武功则远在自己之上,若要夺回那朵金花,保全颜面,非求他帮助不可,但她又从来不肯求人,因此仍是声势汹汹,但方敏却听得大为高兴,道:“当然,只要姑娘不嫌弃,那人想未走远,我们就追过去如何?”

尚金花见对方居然一口答应,心中高兴,嫣然一笑,道:“你这人倒不错,那小贼是向哪一个方向去的?”

方敏依稀记得那小个子是向贵阳城的方向去的,便向南一指,道:“他是:从那边去的。”尚金花走到她父亲身边,道:“爹,你的紫鬃,借我一用。”尚:培一向没有违拗过女儿的意思,但此时不禁大为踌躇,低声道:“金花,此人是旋风岛上的人物一一”尚金花嗔道:“旋风岛又怎样?我怕什么?我难道不是千芥大师的门人么?”尚培心中想着一句话,那句话便是:“你虽是千芥大师的门人,但是得了大师的三分本领,眼看旋风岛弟子,和北天山的门人,武功已全好过你了!”但是他却没有说出口,将自己手上的紫鬃,给了尚金花,又向方敏一拱手,道:“孔朋友,小女年轻不懂事,刚才多有得罪,尚望朋友高抬贵手!”

他毕竟是老江湖了,知道旋风岛主的为人,只要答应一句,绝不悔改,如果方敏语气迟疑,他是绝不肯任尚金花和方敏一齐去追人的。方敏听得他如此讲法,莫名其妙,只得道:“尚老侠说哪里话,尚姑娘英侠过人,我敬佩还来不及呢!”

尚培听他这话讲得极是诚挚,心中暗奇,寻思这姓孔的手中七孔刀,分明是旋风岛主唯一传人,如何如此谦恭,一点也不像江湖上所传说的那样。既然已得了方敏肯定的答复,他也就放心,又吩咐尚金花几句道:“金花,七禽大侠的徒弟,必不至于不讲理,见面最好不要动手,要回物事,也就算了!”

尚金花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足尖一点,巳向外滑出丈许,一招手,道:“姓孔的,快来!”方敏也已身形展动。两人展开轻功,快疾无伦,晃眼之间,已奔出里许,回望向后,已是一片黑暗。方敏一面向前疾驰,和尚金花相隔,不过五尺,想要不看尚金花,但双眼却总离不开尚金花的身上。

尚金花又不是傻子,焉有感觉不出之理?芳心小鹿乱撞,脸泛红霞,心忖旋风岛在江湖上的名声,如何之坏,这年轻人对自己这样好法,一定是对自己生了特别的好感,想到这里,不禁偷眼望了方敏一下,刚好与方敏神光炯烟的双眼相触,脸上红云更浓,只是赶路,不消个把时辰,已可以望见贵阳城的城墙,像怪兽也似,踞在黑暗之中,但是却未见那小个子的踪影。

方敏收慢了脚步,道:“尚姑娘,那人不知上哪里去了,区区一朵金花,就算了吧!”

尚金花一顿足,嗔道:“那不行。这朵金花,是我在南京找了好几个巧手匠人,打造而成的,不但手工精绝,而且,而且……”

她那么肆无忌惮的人,讲话居然也有吞吞吐吐的时候。方敏问道:“而且怎样?”尚金花道:“你这个人,老是追问干什么?”

方敏又碰了一个钉子,但是却并不怪她,道:“那么我们再去找一找吧!”尚金花向四面一看,夜色朦胧,哪有人影?刚想讲话,忽然听得“嘿”的一声冷笑,起自身旁不远处,路边草丛之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尚金花和方敏两人,全都认得出那冷笑声,是那小个子所发,但一见那从草丛中冉冉走出的人影,却不禁一呆,原来那人影却并不是男子,而是一个身材纤纤的女子,长发披肩,虽看不清脸面,也给人以秀气的感觉。尚金花一声怒叱道:“你是什么人?”

那女子冷笑一声,道:“尚金花,这你管不着!”声音宛若是那小个子的口吻。方敏心中恍然,暗忖自己所料,果然不差。那小个子当真是女扮男装,难怪全无男子气概。

尚金花也已认出那女子就是自己所要寻找的人,怒道:“忽男忽女,究竟是什么东西!”身形一晃,欺近身去。那女子身形跟着晃动,却在她身边穿过,站在方敏身前不过六七尺处,三人成了个鼎足之势。

方敏藉着星月微光,仔细打量她,只见她一变女装之后,清丽之极,尤其是两只大眼睛,衬着瘦削的脸庞,更显得明亮秀气,向尚金花打了一个手势,不令她动手,道:“姑娘,你刚才自尚姑娘处得来的那朵金花,乃尚姑娘心爱之物,尚望姑娘归还。”

那少女双眼一翻,道:“是她心爱的事物,和你有什么关系?”

方敏一愣。那少女又幽幽地道:“我也有心爱的东西给她抢去哩,问她肯不肯还给我?”尚金花在一旁忍不住叱道:“胡说,我抢你什么来着?”那少女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知道!”尚金花怒气勃发,道:“那朵金花你拿不拿出来?”

少女突然嘻嘻一笑,道:“尚姑娘,你别发怒,我知道你曾扬言,谁能将你鬓边的金花摘下,你就肯嫁给谁。如今那朵金花已被我搓成了一团金丸,你要就拿去吧!”说罢,手一扬,一溜金光,激射而出。

方敏急叫道:“勿以手接!”尚金花看出来势如此之急,银光扬起,“铮”一声,落在地下,拾起一看,一朵玲珑已极的金花,自己还的确曾扬言,少年英雄,若能在自己鬓边将金花摘下的,便可以嫁给他,而此时,那朵金花,却已成了一个小金丸!真是又怒又心痛,娇叱一声,道:“快亮兵刃!”

银刀着地便卷,右手紫鬃,也当头撒下,乃是一招“天网恢恢”,是家传刀招紫鬃银刀法中的杀着。那少女只是身形闪动,并不还手,叱道:“凭你这两三手功夫,也敢一再卖弄?”

尚金花连使三招,不能沾到对方分毫,心中怒极地嚷道:“孔七刀,你还不出手?”

若那少女仍是男装,方敏此时,可能不等尚金花叫唤,已然出手,但此时她已然恢复了女装,两人合攻一个少女,任是那少女本领极大,也是说不过去,而且刚才认为那小个子行为轻薄,如今她既然也是女子,便说不上“轻薄”两字,而且看她情状,竟像是心中有话,说不出来的苦,因此着实迟疑,但又不想违拗尚金花的意思,只得一摆七孔刀,将尚金花拦住,道:“尚姑娘且勿动手,我来问她几句话。”:那少女幽幽地向方敏看了一眼,道:“你还有什么话和我说?”方敏觉得她对自己的态度,大是有异,却未曾想到那少女对自己情有独钟,正色道:“姑娘,依我之见,你向尚姑娘赔个不是,也就算了!”!

他话未讲完,尚金花已经大'叫道:“不行!太便宜她了!”那少女回过头!来,冷冷地道:“那么依尚姑娘的高见呢?”尚金花原是一味骄妄,实则胸无:城府,只知道不依,当人家问她该如何时,她又无法回答,呆了一呆,道:“非叫你吃点苦头不可!”

少女“哈哈”一笑,道:“别说你请来的帮手,也是我手下败将,更何况:人家还不愿出手呢!”尚金花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出手?”少女一扬

脸,道:“那还用说?如果他要出手,不早就出了?”

方敏在一旁见这两个年轻姑娘争端不休,不禁大是为难,如果他是个不问是非的人,事情就变得极为简单,他既然钟爱尚金花,自然可以和尚金花一起夹攻那少女,但他却又不是这样的人,因此听了一阵,心头大是不以为然,大声道:“谁都别出声!”

他这一声大喝,两人果然都静了下来,方敏踏前一步,道:“尚姑娘,那位姑娘,你们一是峨眉千芥大师之徒,一是北天山七禽大侠弟子,令师名满天下,全是正派中顶尖儿人物,大家武林一脉,吵得天翻地覆,岂不被人家笑话?”方敏这话本来讲得极是有理,但尚金花见他果然不肯出手,怒道:“你别管。你动不动手?”方敏见她全然无理可喻,叹了一口气。那少女却又立即接口道:“那还用说,当然是不动手的了!”

尚金花满面通红,骂道:“你算是什么七禽大侠的弟子?只怕和他是一路,旋风岛上,老妖婆门下,还会有好人?”

少女冷笑道:“那倒不见得。旋风岛老妖婆门下,或许就有个好人,得道高尼,如千芥大师门下,也可能会有武林败类!”

尚金花本来就是一时娇纵,口舌并不伶例,平时,她一发怒,人家不是认错,便是不敢出声,由得她去骂个痛快,她过一会儿,怒气也会平息,如今碰到那少女,牙尖嘴利,句句话都是词锋锐利,咄咄迫人,尚金花哪里还能回口?空自怒气填膺,那少女兀自不肯让她,“哼”的一声,道:“我这个七禽大侠门下弟子,可能是冒牌的。你是千芥大师的徒弟,大概假不了吧,眼前有旋风岛上人物在,怎么不去动手,为世除害,以扬侠风?却还要拉了他做同谋?”

尚金花气得全身发抖,也不想想自己武功,比起眼前两个人来,一个也不如,叫道:“好!我就先除了他,再和你算账!”银刀倒卷,自上而下,在夜色中看来,宛若一道白银打成的瀑布,直奔向方敏砍到。方敏急忙举刀架住,一绊一绞,本来只想将她来势化去算数,怎知尚金花心中怒极,真气浮躁,本来她巳然技不如人,这一浮躁,更犯了学武之人的大忌,功力又减了几分。方敏见她那一刀来势极为沉猛,用的力又大了些,几方面的原因一凑,一绞之后,一溜银光,冲天而起,那柄银刀,竟然被方敏绞脱!尚金花倏地向后退出,回头一看,只见那少女冷冷地看着她,大有不屑之色,而方敏则因为想不到会一下便将她银刀绞脱,心中大是后悔,在当地发呆。而在尚金花的眼中看来,又像是他的脸色阴沉无比。

到这时候,尚金花心中才感到真正地吃惊,念头如电光火石也似,在心头闪过,暗忖这一男一女两人,男的手持七孔刀,是旋风岛上人物,已然毫无疑问,而女的虽然自称是七禽大侠之徒,究竟是不是,谁又知道呢?看这情形,倒好像是做就了圈套,令自己来上当的,如今只得自己一人,他们要是合力下手,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她一想到自己身处危险之极,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跌在地面的银刀,都顾不得拣,身形晃动,三个起伏,人已在四五丈开外,从此和那少女结下深仇不提。跑出了四五丈以后,回头一看,不见两人追来,她怎知一个确是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之徒,而另一个,虽然在旋风岛上学艺六年,却连旋风岛主是什么样人物,都不知道,而且天生侠义心肠,怎会害她?心中只是欣然,一溜烟地走了。方敏见自己一呆之间,尚金花已然闪电也似跑了开去,心中大急,叫道:“尚姑娘留步!”一面说,一面便追了过去,但只追出几步,眼前人影一晃,便被那少女拦住。方敏见尚金花突然走去,心中比什么都急,也顾不得与她理喻,身子陡地向旁一移,移出丈许开外,但那少女武功和方敏不相上下,在三强庄附近时,与之比拼内力之时,已然试过,而且她身子轻盈,在轻功上,还有独特的造诣,方敏虽然先发动,但是她接踵而至,仍是拦在方敏的前面。方敏一怔,后退一步,足尖一点,疾跃而起,一口真气提起,跃起丈许高下,正待使一式“雁落平沙”,向前落去之时,那少女一声不响,也跃了起来,竟在空中,倏地转了一个圆圈,将方敏的去路,完全拦住。

方敏心中虽然焦急无比,但是见她轻功身法如此美妙,也不禁喝了一声彩,猛地想起,她既然是七禽大侠之徒,绝顶轻功,“七禽身法”当然是独步天下,一式“雁落平沙”既然使不出,只好落下地来。

他一站地,那少女站在他的面前,方敏道:“姑娘,这你就不对了,为何要拦住我的去路?”那少女眼神幽郁,道:“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总不想你去追那姓尚的女子,你又为什么一定要去追她?”方敏呆了一呆,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去追尚金花,这岂是一言半语所讲得明白的?只得支吾道:“我也不知道。”少女苦笑一下,道:“那就是了!”

方敏听出她答话虽是简单,但却有无限深意,又是一呆,向她看去,只见她满面幽怨之色,楚楚动人,也不忍太伤她的心,道:“姑娘是马大侠的门人,轻功果然盖世无双。”;

那少女面现喜色,道:“哪里。”方敏翘头向前望去,只见一片黑暗,尚金花不知已到哪里去了,心知追不上,好在紫鬃银刀尚培,在云贵两地,名气极大,只要一打听,便可打听得到她的住处,等取到了《昆仑圣书》以后,再去看她,虽然忍受几日相思之苦,但是却可以不至耽搁行程。!

主意既定,也就不想再追赶,顺口问道:“不知姑娘怎样称呼?上次在三:强庄外,曾听得马大侠呼姑娘为阿莹,芳名中可是有一个‘莹’字?”

那少女羞态毕呈,两颊红晕顿现,看她样子,极是娴静文淑,绝想不到;她会出言尖刻,叫人下不了台,少女娇羞,看来也很美丽,而且和尚金花的美丽,完全不同,尚金花明艳迫人,正像一丛盛放的牡丹,而她却像是深谷“之中,悬崖上倒悬的素心兰,低下了头去,半晌才道:”不错,我姓冯,单名就是一个莹字!"

方敏本是因为她是七禽大侠弟子,对之也心存敬佩,因此才请教了一下她的姓名,闻言又道:“我叫”只讲了两个字,猛地想起,她是知道自己叫“方敏”的,这事情也透着奇怪,忙改口反问道:“冯姑娘你是如何知道我姓名的?”

冯莹仰起头来,道:“师父和我说的。他说你虽在旋风岛中,但人品极好,又说深知你的来历,叫我沿途照顾你,不让你遭受意外。他自己因为不便出面,所以才没有跟了来!”,方敏心中恍然,暗忖难怪她和尚金花口角时,曾有自己是“归她所管”一语,原来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忙道:“这样就多劳冯姑娘了,其实我一路上也不会出什么事。冯姑娘如自己有事,不妨请便。”

冯莹伸了伸舌头,道:“你倒说得轻松!旁的人,你当然不怕,凭你这柄七孔刀,已可压服整个武林,只要你不去惹人,人家绝不会惹你,但刚才我一不小心,叫出了你的名字,霹雳子石雷突然出现,你难道也不怕么?”说真的,方敏心中,实在不怕,因为他知道昆仑派是武林中的大派,门规之严,无出其右,门下弟子,除了行侠仗义之外,稍做一点错事,便要受极严的裁判,自己一生,绝未行错踏差半步,昆仑六子是派中长老,自然更应该遵守门规,怎可胡乱加害自己?笑道:“我当然不怕,我与他们全不相识,他们又不是无恶不作之徒,我为什么要怕他们?”

冯莹手指在面上一划,道:“吹大气!。为什么你刚才不敢认自己是方敏?”方敏不禁答不上来,暗忖这和自己的身世有关,究竟因为什么,连自己都不知道,难道她倒反而知道?事情既和昆仑派有关,七禽大侠所居的北天山,和昆仑山同在西域,或许七禽大侠知道当时一切经过情形,而讲给了冯莹听,也说不定,便问道:“冯姑娘,你可知道霹雳子为什么要找我?”

冯莹道:“非但霹雳子要找你,龙吟子、三风子、度天子、摩云子、青昊子五人,也要找你!”方敏骇然道:“当真?”冯莹正色道:“我骗你做什么?昆仑六子,将昆仑派驱散,便是为了不要昆仑门规,要取你性命而后甘心!他们六人,六年来寻边了天涯海角,要找到你,六年前,若不是你母亲带着你逃得巧妙,也早就被他们追上了,那时,我师父和我在三强庄上,暗中保护你,你还记不记得?”

方敏点了点头,大惑不解道:“冯姑娘,你可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恨我?”冯羞道:“那我却不知道,师父只告诉我这些,叫我跟着你,如果你一被 昆仑六子围住,我就要挺身而出,叫他们看在师父面上,暂时勿将你杀害,由师父出面,召集天下高手,来为你说情,我师父和昆仑六子,情同手足,他们一定肯听的!”

方敏听了这半晌,仍是莫名其妙,心忖昆仑六子也未免欺人太甚,他们名满天下之时,自己可能尚未出世,就算有什么仇恨,也一定是上代结下的,为何要这样迫害自己?悻悻然道:“多谢令师好意,其实昆仑六子若真是不讲理,也只好和他们动一动手了!”

冯莹急得踩足道:“你这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昆仑六子的武功,岂是你在旋风岛上,六年所学的那些本领能敌的?”方敏只是笑而不答,道:“冯姑娘,我此去有些事,是不想为他人所知的,你如果不想令我为难,最好还是不要跟住我的好!”

冯莹一听,面上喜色顿收,又浮上了幽怨之色,低下头去,好半晌方道:“既然如此,也只好由你了!”方敏一扬手,道:“冯姑娘,咱们就此别过!”

人已然跑出老远。冯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凄然,鼻子一酸,又掉下两滴泪来。

冯莹自小跟随七禽大侠马算子学艺,在少一辈武林人物中,武功可称第一,方敏若不是服了昆仑三宝之一的千年雪参,绝比不上她。但是她虽然有上乘武功,气量却极是窄小。一个多月前,在滨江镇上,本来要好好地将金罗汉戏弄一番,但方敏突然平空插手,金罗汉吓走,她见方敏年纪与自己相若,武功却也如此之高,便存了想与他斗上一斗的念头。

她想和方敏比试一下,本来绝无恶意,只不过是由于气量窄小,不服气而已。但若不是马算子及时赶到,两人已在比拼内力,闹得两败俱伤。马算子将她带开之后,便将方敏的来历,约略和她说了,叫她跟在方敏后面。

一个多月来,她跟踪得极为巧妙,而且也不是亦步亦趋,往往相隔大半日的路程,因此方敏更是一点也不知道。时间一久,她发现方敏行事,极是正派,而且听师父说昆仑六子,要寻他的晦气,不禁又生了同情之心。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奇妙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日子一久,冯莹竟对方敏生出了爱念。她既然是个气量窄小的人,自然性格也不会开朗,而且就算她不是那样之的人,古时少女,要她向心上人表明爱念,也是一件极难的难事。方敏根本酵

不知道冯莹在跟随自己,当然更不知道已有一位少女暗中爱上了自己。;

那一晚,冯莹和方敏先后到了这个小镇上,方敏一见尚金花,便神魂错乱的样子,冯莹全看在眼中,只觉得酸气直冲,心中本已极不舒服,更何况差尚金花为了追方敏,还赶到了她的身边,她便趁机发作,将尚金花尽情戏弄了一番。当时也只是为了出一口气,怎么也想不到从此尚金花便将她恨之切骨,以至日后生出无数事来!

冯莹在霹雳子出现后不久,便离开了那个小镇,一面走,一面抖散了头发,换成了女装,心中本来已难过之极,不多久,尚金花又和方敏一起追到,〗心内更不是味儿,幸而方敏一直未曾出手,她才感到好过些。但是尚金花一;走,冯莹却看出方敏的心,全在尚金花身上,又觉得幽怨无比。方敏叫她不

要再在后尾随,她竭力忍住,才未曾哭出来,方敏一走,她怎么还能忍得住!

落了一会儿泪,天上月明皎洁,心内柔情如水,可是心上人却全然未漭领会自己的心意,当真是愁肠百结,不知如何是好,也没有心思再赶路,上了一棵大树,以臂作枕,睡在一枝树杈之上,眼睁睁地数着天上的繁星,中思潮起伏,乱到了极点。一会儿想起方敏来,深蓝色的天空上,便浮现出方敏英俊的身形,心中正在高兴,忽然那幻影又突然跑了开去,而另一个美丽少女的幻影,却在等着“他”。冯莹幽幽地叹着气,也不知时间是怎么过的,转眼之间,天色已然大明了。

冯莹跃下树来,身上已被雾水打得潮腻腻的。她站在树下,自己问自己:“我上哪里去呢?”方敏不要自己跟随,自己就真的不跟了么?若是他被昆六子围上了……冯莹掩面不敢再想下去,打定主意,不论方敏是不是要自己跟,既是师父曾交待自己,却不能半途而废,因此又向贵阳城中走去。

那贵阳城乃是贵州第一大城。贵州虽然地处边远,交通不便,不如中顶那样繁华,但是第一大城,毕竟不同,一入城,虽然时间尚早,巳然觉得甚是热闹,更有趣的是,各种苗人,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身上挂满了各种饰物,在街上走来走去。云贵两地,苗人最多,已开化了的,皆通汉语,在贵阳城中出现,自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但冯莹却大觉新鲜,在城中走了一遍,未见方敏的踪迹,正在发急,忽然见大街之上,有一个矮小人影,在人丛中穿来插去,极是快捷。

冯莹老远一眼望见,便已认出那身形正是自己的师父,心中大觉奇怪,暗忖和师父在关外分手,怎么他也到了这里,看他在闹市之中,施展绝顶功,“乾坤大挪移法”,像是有急事一般,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师父如此惶急?

她如此想法,并非过分,因为老少神医马算子,在武林中行辈极尊,实则上,他要和昆仑七子、千芥大师等人,论起辈分来,都长着一辈,但因戈年纪相若,因此在十年前论交之时,便以平辈相待,而且他早巳将内家罡气练成,说一声天下再无敌手,也不过人,确是不应该再有令他惶急之事发生,但是却偏偏在闹市之中,施展“乾坤大挪移法”匆忙赶路,冯莹心中,当然要感到奇怪,一连避开了几个人,连忙向前追去。

但是马算子的身法,如何之快,她虽然一见便追了过去,才追了两条街,人一多一挤,便失去了他的踪影,冯莹虽然一身武功,又总不成将途人尽皆震倒,又追过一条街,仍看不见踪影,也只得算数,一个人在街上荡来荡去,又不知道方敏向哪一个方向走出了贵阳城,正发闷间,突然身边一阵清风观过,冯莹还只当有人来袭,忙伸手便抓。

一抓之下,竟然抓了个空。冯莹心中,已经暗暗吃惊,又突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已在身边掠了过去。这一下,隔得那么近,冯莹看得更是清楚,一点也不错,在她身旁掠过的,正是师父七禽大侠,脸色甚是紧张,两眼晶光四射注定了前面,直跑了过去,连头都不回。

冯莹叫了一声,“师父!”但是她口才张开,马算子早已转入了一条小巷,而且街上人声嘈杂,她的声音也立即为闹市之声淹没,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本来她可以提高声音来叫,但又怕惊动了俗人耳目,而且又不知道师父究竟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因为自己一叫而耽搁了,岂非糟糕?因此她也急忙赶了过去,一连追了七八条街,又已不见。四面一打量,自己正站在一条并不太长的街道口上,那地方甚是偏僻,一个人也没有,那条短街之上,也只有一家人家,朱漆大门,老高的围墙,围墙转了过来,将街尾兜住,别无道途。

冯莹刚才分明看到师父人影,在这条街口上一闪,等到追到,却又突然不见,事属可疑,暗忖莫非师父进了这家人里去了?但又深知师父一生最瞧不起的,便是达官贵人,这所房子如此巍蛾,住的当然不是普通人,师父不可能走了进去。

正想转身时,忽然听得那臣宅之中,传出了一阵极为怪异的声音,那声音之怪,令人听了,有说不出来的难过,虽然只响了极短的时间,但却老在耳际打转,若要比拟,唯有在搬动两块生锈的铁板时,铁板磨擦所发的声音,才差可比拟。

冯莹又停住了脚步,仔细一打量,确是一座巍蛾的巨宅,一无异状,但再仔细一看,便发现那巨宅的围墙,高得出奇。照理,那样的巨宅,就算有围墙的话,褛房也可以看到一大半,但这一所,却只见一个屋顶,那围墙怕不有三丈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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