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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酒楼惊艳痴心愿作护花铃

方敏眉头一皱。他息事宁人,乃是和尚培有了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意。这点意思,紫鬃银刀尚培在江湖上走动数十年,义薄云天,自然能够]解,但是他门下众徒,倚仗着师父名头,不免行事骄横,却只当方敏是见了自己这面人多,因而胆怯。却不知方敏完全不是胆怯,反倒是大勇,一习便动手相斗,只是匹夫血气之勇,像方敏这样,能度量对手,一再容让,是大勇之人。一听那人这样讲法,只是淡然一笑。那人乃是尚培的大徒弟只当他好欺负,跨前一步,伸手向方敏的胸口便推,“呼”的一声,力道甚另劲疾。

方敏在淡然一笑之际,心想这些人虽然欺人太甚,但总是那美貌姑娘由师兄弟,他一见那姑娘之后,便从心底深处,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一种好感明知这些人武功平常,也跌不重自己,已打定了由得他推上一下的主意,@此并不退缩,但一见那人伸手推来之际,中指微勾,竟是一个“龙扣指”势。而且还正是向自己的“华盖穴”扣来!

那“龙扣指”乃是重手法点穴的一种,下手本来已然毒辣,而那“华穴”,号称五脏之华盖,更是人身第一要穴,若是一个不察,被他扣中,武再稍差些,焉有生理?

方敏一再忍让,为的是他们全是行侠仗义之辈,不过因为小事误会而已如今此人出手如此狠辣,看来冤枉死在他手下的人,绝不会少,心中立时怒,但却不动声色,一任那人狠狠一推到,身子仍是动也不动,等那人右手堪堪要与自己胸口相触之际,疾翻右腕,伸指便弹。方敏的武功,尚在紫舅&银刀尚培之上,那人突觉一股劲风向腰际软穴袭到,想要避开时,如何还另得及?腰际一麻,软穴已被方敏封住,全身僵直,立即不能动弹。方敏身弓仍是丝毫不动,抬头向尚培道:“尚老侠,令徒出手如此狠辣,可曾看见,秦我武功稍差,岂不是要因些许小事,死在他的手下?”

一 这一下,那人被方敏定在离他身前不过半尺之处,方敏的身子又不曾毛动,“龙扣指”扣向方敏“华盖穴”的情形,人人看得清清楚楚,尚培一?]紫脸变得难看已极,他一生为人豪侠,唯一缺点,就是护短,要不然他门几个徒弟,也不至于嚣张到这个程度。此时他明知是自己徒弟不对,却又!

到下不了台,因此紫膛脸铁青着,讲不出话来。方敏冷笑一声,道:“幸而他武功平常,不然说不定要害多少人哩!”

刚伸手待去解那人的穴道,并想就势将他推出,令他多少吃点苦头,手才抬起,眼前突然一亮,那姑娘已然走了过来,她不但人生得美丽无匹,连走路的姿势,都是那样地轻盈美妙。

只见她来到了那人背后,纤手在他肩上一拍,顺手一勾,已将那人穴道解开,向后推出数步,站在方敏的面前,柳眉倒竖,叱道:“你这样对待我大师哥,究竟想要怎样?”

方敏见她这一句话,问得好没道理,道:“我不过是想给尚老侠看一看令师兄的为人,岜有他意?”少女一声冷笑,道:“大师哥的为人,我爹早就知道,要不然也不会收他为徒,何必要你来多事?”方敏一听这句话,更不像话,暗忖听她口气,分明是尚培的女儿,也就是峨眉金顶神尼千芥大师的徒弟。怎么佛门高人门下弟子,却如此不讲理?

方敏怔了一怔,讲不出话来,旁边围住的那些人纷纷叫道:“金花师妹,给这臭小子一点厉害看看!也让他知道这紫鬃银刀门下,不是好欺负的!”

那少女道:“听到了没有?我也不要推你一跤,只叫你在我紫鬃银刀之下,抵上三招!”方敏实在气不过,仰天一声纵笑,声震屋子,沉吟道:“好大的口气!进招吧!”那一笑一吟,声势的确惊人已极,众人固然知道眼前此人,年纪虽轻,武功却高,但也料不到人家已具江湖一流高手身法,听了这一笑一吟,才面上变色,纷纷后退。尚金花心中也不禁一惊,但话既出口,却说不上不算来,暗忖据师父千芥大师说,她所习的内功,乃是佛门内功,三大支派之一,纯正无比,倶有无上降魔威力,自己虽然只有学得三四成,江湖上也已罕遇敌手,在单穷未到贵州之前,号称独脚追风的崔奇,也已是邪派中罕见的高手,在贵州境内作恶,也被自己赶走,这青年人虽然不凡,未必会输了给他。方敏的话才出口,“锵”的一声,她左手已将那柄银刀,抓在手中,虚晃一晃,挟起一阵劲风,迎头砍下,同时右腕一翻,轻飘飘的一束紫色长鬃飞了出来,柔如三月柳丝,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若换了旁人,:一定一点儿也不注意。但方敏所习七孔刀和软银杖,也正是刚柔互济的上乘武功,一见尚金花出手如此干净利落,深得阴为刚用,阳为柔用,阴阳化生》的奥妙,由衷地赞了一声:“好!”知道那一刀来势虽猛,但真正厉害的杀着,却还在那束看来轻飘飘的紫鬃之中。向右跨出半步,右手疾探,“呼”的一彳掌,向尚金花的左腕砍去。轮

这一掌砍的方位,巧妙巳极,尚金花的银刀,是疾向他迎头砍下的,他

虽然向右跨出了半步,刀锋仍然向他左肩落了下来,本来,这一掌即使被他 砍中,尚金花至多忍住疼痛,银刀向下一落,他一条左臂,非被断下不可。彳但是他巳然认出尚金花那么凌厉的一招,实则上只是虚招,果然当他一掌砍"出之时,尚金花巳然手腕一折,扬起了银刀,那束马鬃,却带起尖锐已极的嘶空之声,突然由柔而刚,横扫而至。

可是刚一扫出,方敏那一掌巳然砍出,尚金花当然不能给他砍中,但是方敏出手奇快,退避不及,只好左手向中一移,一则避开,二则守住胸前门户,不至为对方所趁,可是这样一来,紫鬃横扫之势,却全都被自己的银刀封住,那么厉害的一招“紫气东来”,竟被方敏一掌之力,弄得全无是处,反倒显得狼狈不堪!

尚金花一见这种情形,。心中大惊,也更大怒,连忙后退一步,只觉得左肩上略略有一股力道一撞,急回头看时,方敏刚好缩回手去,知道已被他趁隙疾在肩头上按了一下,若是旁人,自然知道对方有心退让,便会适可而止,但是尚金花却恼羞成怒起来。

原来尚金花是尚培唯一爱女,一出世,她母亲便因难产去世,尚培既然是个护短的人,连徒弟刚才那样对待方敏,被方敏当场捉住,原形毕露,他都不肯讲自己徒弟的不是,对这个女儿,当然更是百依百顺,因此尚金花从小便娇纵异常。

尚培在云贵武林中,极得人崇敬,辈分又高,等闲武林人物见了他,都是恭恭敬敬。但是在尚金花两岁以后,他颔下那莲虬髯,却再也无法蓄得起来,原来尚金花顽皮已极,爬在父亲的膝上,只是拔父亲的胡子,尚培从来也未曾加以责备,一直到尚金花十二岁,连重话也不曾说过她半句,父母爱子女,爱得珍逾性命的,当然不少,但像尚培那样纵女儿的,确是少见。

尚培有几个老朋友,尚金花见了他们,也是一样的胡闹,其中东洞庭三湘神龙宋三开便是一个,实在忍不住尚金花的吵闹,只是略责成了几句,尚培便因此大为不乐,竟至绝交。

因此,尚金花脾气之娇纵,实在无出其右,十二岁头上,尚培将她送上峨眉金顶,拜在神尼千芥大师门下时,千芥大师便道:“此女性浮气躁,我佛门内功,讲究的是心静气和,她脾性与之完全相反,将来不论如何用功,气质不改,至多只能够得我三分真传,言明在先,尚檀越可莫要怪我授徒不力!”

尚培和千芥大师,从小便是邻居,两人交情极深,要不然,千芥大师也不会破例收那么一个俗家弟子。果然,尚金花投师之后,不出三年,便已得了千芥大师三分真传,千芥大师尚想以佛门内功,改变她的气质,但是天性使然,一直到了第七年头上,尚金花内功仍是毫无进展,千芥大师只得遣她下山,想让她在江湖上阅历一番,或则经历多了,会有所改变。

“怎知尚金花下了蛾眉,虽然只得了千芥大师三分真传,但一般武林人物,已非她敌手,再加上有父亲紫鬃银刀尚培的呵护,下有尚培的一干徒众拥着,娇纵之态,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倒变本加厉。因此方敏本来是不想和她动手,分明有取胜的机会,却只在她肩头按了一下,她却勃然大怒,连脸色都为之大变,反手一刀,疾砍而出,刀风凌厉,同时左腕一沉,径缠他脚踝,使的乃是她家传四招”紫鬃银刀“法中的第二招:”银河高悬“,这一招不比刚才那招”紫气东来",乃是一虚一实,而是两件兵刃,一攻上盘,一攻下盘,皆是实着,她变招极快,方敏又只当自己在她肩头一按之后,她会住手不再进攻,怎知她如此盛气凌人?

眼前一花,银光连闪,那一刀离自己面门,已不过数寸,刀锋上隐现青光,乃是所镶百练柔钢的锋口所发,心中大惊,连忙一低头,“嗖”的一声,刀锋贴着头皮掠过,同时脚下紫影晃动,那束紫鬃,已然缠了上来。

方敏知道那束紫鬃之上,定含有极为厉害,借上乘内功“四两拨千斤”之术的绊跌招数,连忙又一缩双腿,他低头缩腿,同时完成,人已成了一团,双脚悬空。尚金花看出有机可趁,只求取胜,哪里还顾得刚才人家曾经好心相让。银刀一沉,幻成一片银色光幕,倒卷而下,直奔方敏腰际砍到。同时,右腕一翻,那束紫鬃,自下而上,“刷”的向方敏面门上直扫下来,已是第三招“银幕紫帚”,那一招最厉害之处,乃是紫鬃扫向对方头脸,内力贯足了,每一条极细的马鬃,全都如极细的钢丝一样,能将对方脸面,全都割破,而且再向后一拉,马鬚留在伤口之中,痕痕永留。

方敏整个人在半空之中,银刀紫鬃,闪电也似,一起攻到,本来万难躲避,但是他在尚金花使出第二招的时候,巳看出她下手极是狠辣,银光闪起,便向下一沉,膝盖碰地,手也撑到了地上,用力一按,竟从那么严密的刀光鬃影中,穿了出去,尚金花一刀一鬃,全都走空!方敏退出之后,忙道:“尚姑娘,三招巳过了!”尚金花当初讲出接她三招,是想在三招之中,一定可以取胜,如今三招已过。对方连兵刃都未曾亮出,不但未能伤害对方,反倒吃了一个哑巴亏,大发娇嗔,心中怒极,如何肯休,赶前几步,叱道:“臭小子,快亮兵刃,躲躲闪闪,算哪一门子的好汉!”

方敏还想和她讲理,银光着地卷出,第四招早已攻到,方敏急向后跃开时,只听得身旁“嘿”的一声冷笑,一人冷冷地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被人逼到这种程度,还不敢还手,真好意思。”

方敏一听那声冷笑,心中便是一怔,暗忖又是一个不讲理的,百忙中偏头循声一看,果然是那个在雪地之中,要硬逼自己动手的小个子,一个人坐在一角,跷起了脚,态度甚是悠闲,面上却充满了不屑之色。方敏一退再退,已将来到他的身边,手在他桌上一按,道:“兄台此言差矣,常言道好男不与女斗!”

那小个子又是一声冷笑,道:“讲什么漂亮话,还不是见人家姑娘美貌,看上人家了!哼,一厢情愿,人家未必喜欢你呀!”

话讲得极是刻薄刁钻,令人家无法还口。方敏一愣,暗想当真给他说中了自己的心事。那小个子一看他脸色茫然,心中更是不受用,刚好尚金花一步赶到,一刀砍了下来,“啪”的一声,方敏向后跃开,银刀过处,却将那张桌子,砍为两半。

小个子“哇”的一声怪叫,站了起来,骂道:“什么东西,那么嚣张!”尚金花什么时候给人家这样骂过,也不答言,紫鬃横挥,径扫那小个子的头脸,银刀一长,仍向方敏砍去。

那小个子冷笑一声,道:“人家怕你,我却非要惹一惹你不可,看看神尼千芥大师的门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一面说,一面翻腕便抓。

尚金花见那小个子对她口出不逊,又已然恼上了他,一见他翻腕来抓自己紫鬃,心中一喜,暗忖当真要叫你见识见识千芥大师门人的厉害!手臂向前一伸,舍了方敏,反将紫鬃向那小个子的手中送去,满拟等那小个子握住了之后,再用力向后一拉,那紫鬃在他手心勒过,怕不要勒出数十道伤口来,叫他的手掌,永远握不得兵刃!两下里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那小个子一探手,已将紫鬃握住,尚金花用力向后一拉,一阵极轻微的“啪啪”声过处,那一束紫鬃,并未从那小个子的手心拉了出来,反倒全都断成了两截!

尚金花猛地吃了一惊,只见那小个子手在桌面上一按,腾身跃起,一掌迎面劈到,掌力之雄浑,一看便知道内力远在自己之上,赶紧一侧头时,只见小个子突然五指如钩,改拍为抓,小指与无名指,在自己脸上,轻轻弹了两下,食指与中指,却就势夹住了鬓边的那朵金花,向后一拔,哈哈一笑,跃退开去,手拈金花,撇嘴道:“我道是什么样人物,这样不可一世,还要去斗一刀断五岳单穷,原来这样不济事!不过脸蛋儿倒是嫩的,当得上吹弹得破四字,难怪有愣小子一见就失魂落魄!”

尚金花和他动手之时,两人出手全都快到了极点,连紫鬃银刀尚培在内,都未曾看清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方敏在一旁,却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小个子在摘取金花的时候,两只手指在尚金花脸上一弹,更是看得他大为反感,不禁正色道:“朋友,动手比武,如何举动如此轻薄?这岂是好汉的行径!”那小个子一扁嘴,道:“笑话,我本来就不是好汉,一见到人家姑娘美貌,就神魂颠倒,这算是好汉么?”方敏见他句句话全都刺着自己,不禁眉头连皱,无话可说,发怔中只听得尚金花尖叫道:“你们全是死人?还不快和我围住这两个贼子?”

尚培毕竟见多识广,见那小个子身法快疾,出手抢花的那一招,倏地然改拍为抓,招式奇特已极,极似一个武林异人的身法,忙喝道:“且慢!”跨前一步,向着那小个子一拱手,说道:“敢问兄台,与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马算子,是如何称呼?”

众人一听“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马算子”数字,尽皆面面相觑,!连方敏也暗吃了一惊,因为那马算子在江湖上名头之响,不亚于佛门三大高恋

手!千芥大师,铁行头陀和百丈禅师,与武当极乐真人,先后练成内家罡气,在武林中行辈极尊!

小个子冷笑一声,道:“不敢,那是家师!老尚,叫你宝贝女儿叫我一声师叔,谅来不会委屈了吧!”紫鬃银刀尚培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铁青着脸,出不了声,方敏心中大悟,原来那个老叫化子一样的干瘪老头子,竟是名满天下的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难怪自己在母亲坟前,和这小个子比试,已到比拼内力的时候,他仍能轻而易举,一拂衣袖,便将两人各拂开数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却不知七禽大侠的徒弟,如何会轻薄,讲话刁钻古怪到这种程度!

尚金花见父亲大有怕事之状,心中更怒,道:“你们怕什么马算子,我却不怕,小贼别走!”银刀挥动,呼呼有声。那小个子嬉皮笑脸,只是逗她,在刀影中穿来插去,尚金花银刀舞得虽急,却丝毫也伤不了他。那小个子讲的话又极是刻薄,尚金花怒到了极点,手在怀中一探,刚将独门暗器,连珠金梭,抓了三枚在手,忽然听得“轰”然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砖石乱飞。

那一声巨响,不但令得砖石尽皆乱飞,而且那些四下乱飞的砖石,力道之大,不可思议,一块砖头,打在对面的墙上,便撞穿一个大洞,一时之间,屋宇震摇,店中住客,纷纷惊起,抱头鼠窜,鸡飞狗跳,乱到了极点,而砖石狂舞中,一个身材高大无比,披着一头乱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人,提着一柄长达七尺的大刀,闯了进来,大叫道:“尚老头,你找我打架么?”

一言甫毕,大刀撩起,又是“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店堂,全都坍了下来,方敏、尚金花和那小个子见势不好,一齐从砖石狂舞中,向外蹿去,紫鬃银刀尚培,银刀挥舞,跟了出来,他门下那些众徒,武功较差,却是狼狈巳极!

那人来势这等猛恶,不消说,便是一刀断五岳恶夜叉单穷了,她年将近百岁,两膀神力,却仍是丝毫不衰,自从离了旋风岛,重入江湖之后,一路上她倒也未敢生事,只怕旋风岛上的温婆婆再追了来。但一到了关内,便故态复萌,一出手便伤了山东镖局的总镖头,将七万两银子,全都掀翻在地,方始扬长而去。镖局中年老的趟子手和总镖头,全都认出她的来历,除了自认晦气以外,还有什么话好说?奔走骇告。江湖上听说一刀断五岳恶夜叉单穷二次出世,全都大惊失色。

她一路南下,一路有武林人物联盟拦截,但哪是她的敌手?被她直闯到老家贵州,贵州的武林人物,为此已是第二次召开武林大会了。她住在贵阳,每日里只是找人打架,当晚听说尚培要到,等了许久不见来,竟提着玄铁大刀,寻出城来,一刀砍破了客店的门,硬撞了进来,大刀挥动,贵州地方的小客店能有多结实?不消几刀,便被她硬生生砍树!

方敏等人蹿了出来之后,单穷一个转身,玄铁大刀直指尚培,喝道:“尚老头,怎么还不上?”在月色下看来,单穷乱发长身,更像是鬼怪一般,猛恶已极。尚培将银刀紧紧抓在手中,却不敢进招。那小个子一声冷笑,道:“不是有人吹大气,要将一刀断五岳单穷赶出贵州境界去的么?怎么还不见动手啊?”

尚金花此次动身,前去贵阳,是应贵阳真元观七星道长之约,去对付单穷的,一路上确是曾如此扬言,此时听得小个子出言讥讽,更是大怒,银刀一摆,正要向单穷攻上去,突然一阵异样的厉啸声起自身侧,“铮”的一声,银刀已被一柄单刀架住。

那柄单刀架了上来,不但力大无比,而且还带起一阵异晡。尚金花定睛一看,刀背之上,齐齐整整,如一支横箫也似,有七个圆孔,不由得娇呼一声,后退数步,本来因为发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一下子成了煞白,颤声道:“你……你是旋风岛上的人物?”

方敏一点头,道:“尚姑娘说得不错!”尚金花一惊之后,娇纵之性又发,道:“你拦住我干什么?”方敏自从一见尚金花后,便不能自主,明明尚金花那种自大狂妄之态,绝非学武之士所宜有,但是他却并不感到不顺眼,反倒觉得她天真未泯,极是可爱,因此见她要以银刀去斗单穷的玄铁大刀,便唯恐她受伤,赶紧出手拦住,全是为她好,见问答道:“尚姑娘,此人力大无穷,只怕你不是她的敌手,还是由我来对付她的好!”

尚金花一听方敏如此说法,心中非但不存丝毫感激之念,反倒认为方敏当着众人,有心扫她面子,气往上冲,怒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的敌手?快让开!”银刀挥动,“铮铮”两声,砍在七孔刀上。方敏全无防备,被她两刀逼开,而尚金花已然来到了单穷面前。尚金花身材颀长,比起方敏来,只矮半个头,身量本就不矮,但是和单穷面对面一比,却宛若小巫见大巫。单穷一见有人向自己扑来,玄铁大刀带起一股劲风,疾荡了起来,“呼”的一声,当头便砍!

尚金花虽是鼓气冲向前去,但一见单穷玄铁大刀幻起漫天刀影,声势如此猛恶,也不禁骇然,只呆了一呆,“锵”的一声,单穷已改砍为搠,玄铁大刀在她银刀上一绞,尚金花只觉虎口一麻,那柄形状奇特的银刀,已然脱手飞向半空,而单穷向前一步跨出,玄铁大刀卷起一阵狂飙,着地扫到!

从尚金花挺刀扑过,到单穷连进三招,其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眨眼间的事,玄铁大刀虽重,而单穷从小由金丝狒狒养大,力大无穷,挥动起来,却是毫不吃力,这三刀一刀紧似一刀,第二刀已将尚金花之兵刃绞脱,第三刀狂飙着地而生,尚金花已然觉得站立不稳,只觉得四面八方,像是皆有一股大力压到一样。她自下峨眉山以后,实则上并未遇到什么强敌。上次斗独脚追风崔奇,能将崔奇赶走,是因为仗着人多,崔奇见势不好,才乘隙逃走,若真是她武功高出崔奇许多,怎会被他溜走?此时一则心浮气躁,二则陡遇强敌,一时之间,竟慌乱无比,不知如何是好起来,而单穷的玄铁大刀,却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向她压来!

尚金花心头小鹿乱撞,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秀眼紧闭,暗叫“吾命休矣”。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腰间一紧,像是被人搂住,同时听得一声责叱,喝道:“单穷你还不住手?”那一句话尚未讲完,本来压得自己透不过气来的大力,突然消失。尚金花不明白片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睁眼一看,只见单穷站在三丈开外,倒提玄铁大刀,口中狺狺有声,像是不服气,但又不敢动手的神态。

再回头一看,不由得俏脸飞得通红,原来自己的纤腰,正被一个丰神俊朗,神采飞逸的年轻人拖住,那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旋风岛上的人物,自称姓孔名七刀的那个!尚金花因为性情高傲,所以尽管长得美貌如仙,但却像是有刺的玫瑰一样,使人既可爱,又不敢去摘。尚培门下众徒,有几个想对她表示好感的,全都碰了一鼻子灰完事,因此她虽然已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却从未曾和男子这样亲近过,此时,她心中也知道人家是为了救自己,但是心头也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本能地一挣,挣了开去。方敏原是见她身在危境,因此才不避男女之嫌,一跃而上,先是左臂一圈,将她圈住,才将单穷叱退。但见单穷野性未煞,大有不服之态,唯恐她骤然进攻,自己虽然曾胜过她一次,乃是智取,而非力敌,因此小心翼翼,全神贯注,一时之间,竟忘了将尚金花放开,待到尚金花一挣,方始觉察,俊脸也不禁一红,回顾尚金花时,脸飞红霞,更显得俏媚无比,既要顾及面前穷凶极恶的单穷,又舍不得不看尚金花,竟显得手足无措起来,幸而单穷一见他出现,心中大存顾忌,因此才未贸然发动,否则方敏非吃亏不可!

尚金花挣开之后,也不免向方敏多看了几看,芳心也暗自一动,但继想起方敏几番令自己下不了台,心中怒火又炽,冷笑一声,道:“我正和单穷对敌,你来横加干涉做什么?”

方敏怔了一怔,无话可答。那小个子也冷笑一声,叫道:“好不要脸!”尚金花气得面孔煞白,叱道:“臭小子,关你什么事?”

那小个子“哈”的一声,道:“好说,就是关我的事,这姓孔的小子归我管,怎么不关我事?”方敏在一旁听他讲出这样的话来,怒道:“朋友此言何意?”小个子一瞪眼,道:“你别管,反正迟早你会知道,人家对你的好意,你反倒不领受”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眼圈隐红。方敏看在眼中,心内大异,暗忖这人自称是北天山老少神医七禽大侠之徒,怎么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讲着话还会哭了起来,这成什么话?想起刚才他和尚金花动手时,动作轻薄,不由得生出鄙薄之念,冷笑一声,不再睬他。

尚金花见方敏如此对付小个子,心中方出了一口恶气,就地拾起银刀。那柄银刀,经单穷玄铁大刀一格,已自弯曲不堪,尚金花在手中,用力一扭一拍,将刀扳直,方敏向她一笑,道:“尚姑娘,我确是不该打扰你,你再去和单穷动手吧!”

一面转头向单穷怒喝道:“单穷,你若是敢伤了尚姑娘一分一毫,就算我能放过你,温婆婆也不会放过你,你瞧着办吧!”

单穷怪吼一声,声音虽极是愤怒,但是却后退了三步。尚金花一见方敏手中的七孔刀,便已认出他的来头,此时听他如此责叱单穷,心想以旋风岛名头之大,单穷一定有所忌惮,自己却是大有便宜可拣,足尖一点,直蹿了上去,挥刀便砍,她虽然没有了紫鬃,但仍是左手执刀,右手配以掌法,一砍便是三刀,单穷大声吼叫,只是举刀来格,竟然不敢还手。

方敏见两人晃眼之间,便过了五六招,尚金花虽不能那么快便胜,单穷却已被自己一番话镇住。不敢还手,想起为她做了一件好事,心中高兴无比,一直微笑地看着尚金花,只觉得她无论娇叱跳跃,挥刀进攻,每一个她所做出的动作,每一点她所发出的声音,全都可爱到了极点,全都令人心醉到了极点!

看官!要知道尚金花天生美貌,固然是人见人爱,但如果不是生了情爱之念,却也不会像方敏那样人迷,方敏本来就是感情丰富已极,至情至性的人,这时既然已对尚金花一见钟情生了爱恋之心,在他的眼中看来,尚金花自然更是可爱,连对方这样明显的大缺点,娇纵自大,竟也一点都看不出来。

此时,那些因客店倒坍而被压住的人,也纷纷从瓦砾堆中,爬了出来,这些尚培的门人,对尚金花更是恭维备至,一见尚金花和单穷杀得难分难解,便大声喝采起来。尚金花听在耳中,心内大是高兴,银刀幻出漫天刀影,只见团团银光,上下盘旋飞舞,裹着一个俏丽如天人的少女,将一个夜叉也似的高大恶妇人,逼得连连后退,真是谁都禁不住要喝彩。而尚金花自己,在兴高采烈中,也忘了自己本不是单穷之敌,全是仗着方敏的一番话,将单穷镇住,才能够施展,格外卖弄,身法之美妙,亦属罕见。

方敏正看得出神,突然眼前一花,一个人已拦在自己面前,方敏全心全意,望住了尚金花,根本无暇去看一看拦在自己面前的是谁,顺手一推,怎知推了上去,非但推之不动,反倒被一股大力,反震回来,向旁跌出一步!

方敏不禁一怔,定睛看时,拦住自己的,正是那个小个子,只见他眼中泪花乱转,面上表情,像是受了无限的委屈,嘴唇掀动,欲语又止,样子极是怪异。方敏自己豪气凌空,见那小个子讲起话来,刻薄刁钻,但此时却又毫无男子气概,更是心存轻视,剑眉轩动,道:“朋友有什么话,何不痛快说出?”语气中,显然地含着厌烦的意味。

那小个子嘴一扁,竟掉下泪来,后退一步,一咬牙,叫道:“方敏,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骂了一句,转身就走,方敏见他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且那句话尖声尖气,分明是女子的声音,心中猛地一动,想起六年前,自己钃

在三强庄时,也曾见过北天山七禽大侠马算子一面,当时只当是一个老化子。而其时马算子身边,有一个小姑娘,这小个子身材如此纤细,本就不像是男子,而讲话动作,又无一不似一个气量狭小,小心眼儿,一碰便要生气的女子,莫非正是那个小姑娘假扮的不成?

这样一想,又想起马算子曾呼她为“阿莹”,那又分明是女子的名字,心中一愣,抬头想叫他回来时,却已不见了他的踪影。

方敏因为一心一意,全在尚金花身上,见小个子走了,也不去追他,刚待转头再去看尚金花和单穷相斗时,忽然听得“叮叮”两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叫道:“刚才谁在叫方敏?”

单穷一赶到,便以玄铁大刀将客店砍坍,声势惊人,当地虽然是一个小镇,但也有不少人,而且贵阳真元观七星道长,正在召集云贵两省的武林人物,齐集贵阳,商讨对付单穷的法子,凡是从东南两路而来的好汉,必须经过此地,尚金花和单穷一动上了手,围观的已不下百余人,中间还有不少是武林中人,大家齐在大声叫好喝彩,但是那苍老的声音,却清如鹤唳,响遏行云,将所有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众人不由自主,都静了下来,循声看去,只见~个白发白臂,身材高大,手提铁杖的老人,~步一步,向前跨出了三步停在当中,面色红润,两只手更是蒲扇也似,肤色其白如玉,但却有鲜红的一个一个红色斑点。他存身之处正离尚金花和单穷相斗之处,没有多远,单穷被方敏一番话逼住,不敢向尚金花还手,一口恶气,正不知向何处发泄,一见白发老头来到了身旁,玄铁大刀一横,便化开了尚金花银光闪闪的接连三招的来势,趁势一个转身,怪叫一声,玄铁大刀抖起一道黑虹,直向那白发老人肩头,砍了下去。当那白发老人向前走出,来到两人相斗的附近之时,方敏和尚培等人,已经看出单穷面色不善,不约而同,一齐叫道:“老丈小心!”但是话刚出口,单穷一刀,已然直砍了下来,众人齐声惊呼,那白发老人却只是一扬头,众人这才看清,他敢情还是一个瞎子,更为他担心,方敏已然疾扑前去,七孔刀发出凄厉无比的啸声,向单穷的玄铁大刀迎去,单穷下手又辣又快,方敏:忙于救人,连喝止单穷住手的机会都没有,明知这一下仓促间扑了上去,单穷一刀,却是有备而下,可能会吃她的亏,但为了解那老人之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怎知疾扑而起,一扑到那老人面前之时,那老人左臂一扬,一股大力,:卷了起来,方敏人在半空,无法与那股大力相抗,不但去势被他阻住,而且还被挡退五六尺去,而同时,那老人右手铁杖扬起,“叮”的一声,搭向单穷的玄铁大刀之上,手臂一转,铁杖已由刀口转到了刀背,向下一沉,竟将单;穷那柄玄铁大刀,直压了下去,一举脚,已将玄铁大刀踏住。:那玄铁大刀,乃是单穷珍逾性命之物,被老人踏住,如何不急?连忙用"力向后拉动,想将刀柚出,但以她神力,竟然拉之不动,急得她满面皱纹,颈项胀得发紫,喉间吼声不绝。

这一切变化,全是一刹那间的事,众人见一个照面,单穷便为那白发老人所制,心中尽皆骇然,人人屏气静息,以观变化。

单穷用尽生平之力,也不能将刀夺过,更是急得手握刀柄,乱蹦乱跳,怪叫不巳。那老者突一声断喝,声如霹雳,人人耳鼓中,均响起嗡嗡一阵回声。单穷首当其冲,更是心神大震,不敢再去夺刀,双手一松,站了起来,丧神落魄地站在一边。老人缓缓将头转动一遍,道:“在场的人,无论会不会武,谁都不要乱动,不然,莫怪我手下无情!”

此时,围住观看的,已全是武林中人,镇民早已吓得躲在被窝里发抖,哪里还有胆子出来凑热闹,众人不要说,见了白发老人这等手段,就算没有见,白发老人讲话之时,满头白发根根倒竖,宛若剌了一头银针,神态威猛无匹,有一股自然的慑人威严,叫人不能不听他所讲的话,连尚金花,那样娇纵成性的人,也不敢乱动,一时之间,人人如同石像,鸦雀无声,正在此时,附近树上,突然扑剌刺飞起一只乌鸦来,老人长眉一挑,手扬处,金光一闪,那只巳然腾飞空中的乌鸦,立即跌了下来,刚好跌在圈子中心,众人心中更是骇然,他双眼巳盲,听声辨位,暗器发得如是之准,当真是闻所未闻。方敏细看那暗器时,乃是四寸来长,细才如发的一枚金针,正在乌鸦前胸穿过。

乌鸦坠地之后,那老人才“哼”的一声,道:“原来不是有人想走!”众人更是相顾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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