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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空谷足音

他那一刹之间,只得苦笑着,道:“令堂的意思,可说谁第一个揭开了你的蒙面黑纱,那么你便要……”

他讲到这里,也觉得难以再向下讲去。

萍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谢千骏,谢千骏没有讲完的话,她用极低极细的声音接了上去,道:“是的,我娘说,那一个不知厉害的人,揭去了我面上的黑纱,我就要嫁给那个人!”

谢千骏虽然早已料到事情是这样的,但是当事情确确实实自黑衣少女萍水的口中讲出来之际,他却仍然呆住了出声不得,一时之间,除了苦笑之外,他根本不能再做什么!

他在苦笑着,萍水叹了一声,道:“所以,我说你惹下了大麻烦了,当时,你或者还不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你一定明白了?”

谢千骏的心中,乱到了极点,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眼前的萍水,是如此动人的一个美人儿,美丽得简直找不出一点瑕疵来。而且,萍水和他的心意,又是如此相投,在梅姨那个神秘的所在,就是得到了萍水的说服,他才决然向西角大宅而来的。

照说,像那样一个完美的女子,能做他妻子的话,谢千骏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有什么麻烦?

可是,谢千骏又立时想到了向小玉!

他有一度,对向小玉极为反感,两人甚至要大打出手,如果他和向小玉之间的感情,一直是那样子没有改变的话,那么这时候,他心中自然也没有烦恼了。

可是事实上的情形,却并不是如此!

当他在冰窖之中等死之际,向小玉却奋不顾身的来救他,为了救他,向丨小玉甚至不惜挺身就死!而向小玉对他的情意,深到什么程度,谢千骏又不I是木头人,焉有不知之理?

、如今,别说向小玉生死不明,就算他已然确知了向小玉的死讯,那么他也必然此情不渝,除了向小玉一人之外,再也不会寄情于第二个女子的了。

而偏偏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和萍水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谢千骏心乱如麻,但是他却也知道自己和萍水之间的那种尴尬的关系越争结束越好,如果拖下去,那将来就更麻烦了。

是以他忙道:“萍水姑娘,令堂所说的话,或者是一时的戏言,也未可知。”

他是想萍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承认那是一句戏言,那么,他和萍水就可以仍然是很好的朋友,而不涉及情爱嫁娶了。

可是,萍水听了他的话之后,却摇了摇头,道:“不,我娘是很认真的,她讲那句话,绝不是戏言。不但我娘认真,梅姨也是很认真的……”

萍水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她的话音十分轻柔,十分缓慢,一点也没有威胁的成分在内。

谢千骏也知道萍水这样的好姑娘是不会威胁自己的,可是他听到“梅姨也很认真的”那一句话,想起梅姨一扬手间,便会感到突如其来的剧痛,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萍水在略停了一停之后,又叹了一声,道:“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很认真的!”

谢千骏苦笑,道:“还有谁?”

萍水低下头去,道:“我!”

谢千骏陡地吃了一惊,他刚才已觉得事情十分难解决,这时听得萍水那样讲法,他更感到事情非同等闲了,他忙道:“萍水姑娘一”可是他叫了一声,还未曾讲下去,萍水已抬起头来,一脸皆是幽怨之色,她容颜如此之美丽,再加上那凄楚的神情,朱唇微颤,眼中泪光盈盈,当真叫人也感到心酸,在那样的情形下,在她口中吐出来的,不论是什么话,都会使人点头赞同的。

谢千骏望着她,心中仍是乱成一片,但是却怔怔地站着,不再出声。

萍水先叹了一声,才道:“你可是感到,如果……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便委曲了你?”

射千骏一听,连忙摇手道:“不!不!”

他那两个“不”字,倒是出于真心,绝不是在故意讨萍水欢喜的。

萍水勉强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什么希望我娘所说的是戏言,不是当真的呢?”

谢千骏的心中,下定了决心,他知道当一个少女向自己如此明白地表达心意之际,如果不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字不留的讲出来,那将是极大的罪过!

是以他踏前了一步,道:“萍水姑娘,你知道,向小玉为了我……”他顿了一顿,心中难过得说不下去,而且,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才好。他和向小玉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只不过两人相识较久而已。而且在相识之后,两人也曾争吵过,谢千骏也曾恨过向小玉。

但是在冰窖中的事发生之后,谢千骏却只感到一点:自己绝不应该负向小玉,如果负了向小玉,那就是禽兽不如!

他停下来,没有再向下说去,萍水却接上了口,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有一件事,已经发生了,我却也必须告诉你。”

谢千骏一听,一股不祥之感,在顷刻之间,已罩住了他全身,令他阵阵发冷!他忙道:“什……什……么……事……”

他只不过问了一句,可是语词竟颤抖停顿了五六次。

萍水也踏前一步,突然将她自己的纤手轻轻地放在谢千骏的手背之上,道:“你听了之后,可别难过。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现在非说不可了。”

谢千骏气息急促,道:“快说,快说!”

萍水一字一顿,道:“小玉已经死了!”

萍水在那句话之后,好像又讲了几句什么话,但是谢千骏却完全未曾听清楚,他一听得“小玉已经死了”这一句话,耳际便响起了“轰”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身子已摇摇欲倒了!

他只觉得自己险险要昏倒在地,但是终于未曾昏倒,是因为有人扶住了他。扶住他的人,自然是萍水,那时,他身子软得一点力道也没有,不论是谁扶住了他,他都不得不整个人靠在扶住他的人身上。

他只觉得在天旋地转,张大了口只想说话,然而他的脑际,却像是才被一蓬烈火燃烧过一样,干枯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发出了一阵十分难听的声音。

他的耳际,还依稀感到萍水仍然在继续说些什么,但是那声音在他听来,却不像是就在他的身边发出,而像是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的。

而且,他根本听不出萍水在讲些什么,在恍惚间,他倒是又像听到了向小玉的声音,像是听到向小玉在被那两个人带出冰窖时,嘱咐他却不要再回西角大宅来!

他又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断的向下沉去,像就在他所站的地方,地上裂开了一个大缝,令得他沉向一个无底的深渊。

他的心中还有半分清醒,他双手挥舞着,想抓住什么,不令自己向下落去,他终于抓住了,他五指收紧,他也不知自己抓到的是什么,但那样却令得他不再有下沉的那种可怕的感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千骏耳际的嗡嗡声才减轻了些,他可以听清楚萍水的声音了,萍水那时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不过听到了萍水的哭声。

萍水的哭声,令得谢千骏阵阵心酸,他也想哭,但是却哭不出来,他只是挣扎着,突然问了一声,道:“小玉她怎么死了?”

一句话出口,他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也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他看到萍水不但扶住了自己,而且他自己的双手也紧紧抓住了萍水!

萍水身上的黑纱,被撕去一大幅,而他的手正抓在萍水的肩头之上,抓得极紧,他的右手握住的是萍水的手臂,萍水的面色看来更苍白,他的身子也全靠在萍水的身子之上!

谢千骏一看到了这等情形,连忙想要站直身子,可是他偏偏全身发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他从来也没有和一个女孩子靠得如此接近过,而且,萍水又是令得他感到十分尴尬的女孩子,他更想要离开来,但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他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萍水姑娘,多谢你……扶住了我,你……将我放在地……上……让我自己慢慢挣扎好了。”

萍水的眼中泪如泉涌,道:“我扶着你又怕什么?你为什么连扶也不要我扶?”#

谢千骏忙道:“我不是不要你扶:但是……我们……我们……”

他本来是想说,我们之间,绝不应该靠得这样近,这样肌肤相触,因为即使向小玉死了,我心也和藁木死灰一样,不会再和别的女子好的,和你那样靠着,只怕会沾污了你清白的女孩儿之身!

可是,他心中所想的话,却是未曾讲出口来,因为那实在是十分难以出口的话!令得他不知如何讲才好。

萍水仍在哭着,而且扶住了谢千骏不放。

谢千骏勉力运转真气,又过了半晌,他才有力道稍稍站直了身子。

而直到此际,他的手才能离开萍水的肩头。

当他的五指松开来之际,他看到萍水的肩头上的衣服,全被他抓碎了,露出雪也似白的肩头肤肉,而在她的肩头上,却又有五道深红的指印,那自然是他刚才将昏未昏之际,狠命抓住了萍水的肩头所留下来的。

谢千骏的心中,只觉得十分歉然,他道:“萍水姑娘,我……可抓着你了?”

萍水面上红了一红,连忙将身子的黑纱拉了一拉,将裸露的肩头遮住,道:“没……没有什么。”

谢千骏后退了一步,背靠在一块大石之上,道:“萍水姑娘,小玉她一一”他只问了三个字,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连忙住口时,只见萍水突然转头,向谷口望去。

她只望了一眼,便转过头来,低声道:“有人来了,快,快躲起来!”

她一面叫着,一面不由分说,拉了谢千骏,便有奔出。转过了一块大石,只见前面峭壁上有一道三尺来宽的石缝,萍水又拉着谢千骏,一齐挤了进去。

她让谢千骏先进去,她自己遮在谢千骏的外面,又拉了一些山藤"遮住了那山缝。

一直到这时,谢千骏仍是未曾听得任何声响,也不知道为什么萍水说有人来了。

但是过了不久,便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脚步声十分异样,而且,一传入谢千骏的耳中,谢千骏便不禁心血沸腾!

那正是他和向小玉两人在冰窖中的时候,从一幅冰墙之外传来的那脚步声,也就是那个什么“教主”的脚步声!

他一推萍水,几乎忍不住就要冲了出去!

但是萍水却拦在他前面,不让他出去,低声道:“你绝不能妄动,绝不能丨”谢千骏沉着气,由于他心中的极度激动,是以他一开口,连声音也变得哑了,只听得他道:“那……来的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但听来仍极其可怕,像是什么受了伤的怪兽在吼叫一样。

萍水急得一顿足,道:“别出声,你千万别出声!”

谢千骏却仍然在讲着,道:“我知道,我记得那脚步声,这正是那个一”他才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那是因为萍水陡然反手,伸指在他的肩井穴上,弹了一弹,封住了他的穴道,令得他出不了声的原故。

萍水一封住了他的穴道之后,转过身来,略略提起脚跟,在谢千骏的耳边低声道:“你别怪我,现在我们的处境凶险之极,实在不能出声!”

谢千骏刚才一听得那脚步声时,心中激动巳极,激动到了已然丧失理智的地步,是以萍水在叫他不要出声,他也根本像听到,又像虽然听到,仍只是自顾自地讲话。这时,他突然间被萍水封住了穴道,他心神也已定了下来,萍水再在他耳际一说,他心中已在道:你解开我的穴道吧,我不出声了!

可是,萍水既然封住了他的穴道,谢千骏心中所想的话,却是无法讲得出来,他只好望定了萍水,希望萍水在自己的眼色中,揣知自己的心事。

果然,萍水讲完之后,抬头向他望了一眼,便又道:“我知道了!”伸手在谢千骏的肩头上一拂,便已将他的穴道解了开来!

这不禁令得谢千骏呆了片刻,他希望萍水能在他的眼神之中了解他的心意,但是他却料不到萍水竟如此迅速而准确地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他在穴道被解开之后,不由自主,伸手在萍水柔软的纤手上,握了一下。

萍水像是十分欢喜,望着谢千骏,展颜一笑,但是她那一笑,只笑到了一半,便已见她柳眉深锁,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过了身去。

谢千骏的心头也怦抨乱跳,深悔自己刚才对她有那样亲热的行动,是以刹那间两人都不出声。

只听得那脚步声渐渐地传了进来,像是已进了山谷。

谢千骏和萍水两人所躲藏的那个石缝,两面皆有大石遮着,他们却是看不到山谷入口处的情形。

然后,突然之间,脚步声停止了!

在脚步声停止之后,山谷之中,变得出奇的寂静,谢千骏和萍水两人都屏住了气息,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样,足足等了两盏茶时,才听得两下干笑声,接着那干笑声,有人道:“你躲在这个山谷中,是不是?”

那声音其实并不响亮,但是他所讲的话,却是字字钻人耳鼓之中,像是他就在身边一样!

一听得那声音,谢千骏的心头,重又狂跳了起来,那确然就是那个“教主”的声音!

但是,谢千骏却不能确定那教主是在找什么人,他是在找自己么?何以他的语气中,带着类似恳求的神气呢?那又是什么原故?

谢千骏正在想着,只听得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道:“你不肯见我,已有那么多年了,难道到现在,你仍然在生我的气?”

谢千骏一听得那两句话,不禁大惑不解起来!

因为从那两句话听来,那个“教主”分明是在找一个他的熟人,而那个他要找的熟人,是很多年以前,和他发生了争吵之后,才和他分手的。

从那两句话中,更可以听出他现在十分想和那个人见面!

本来,谢千骏以为那个“教主”,不是找自己,就是来找萍水的。

但如今,从这两句话听来,那个教主要找的既不是自己,也不会是萍水了!

因为对方的声音,听来已相当近,分明是已在山谷之中了,是以谢千骏的心中,虽然疑惑之极,但却也不敢出声问萍水究竟是什么原因,然而,他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是以他伸手拉了拉萍水的衣袖。

萍水的衣服是被他在一听到向小玉的死讯之际,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头而抓破了的,萍水勉强将衣袖拉上,才将裸露的肩头遮上。

这时,谢千骏无意之中轻轻拉了拉萍水的衣袖,原是想告诉萍水,那个“教主”的话,实在太奇怪了。

可是,他一拉之下,萍水的衣袖向下一滑,雪白的肩头肤肉,却又裸露了出来,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上,而谢千骏这时离得萍水极近,几乎是紧贴着萍水的身后而站立着的,这时候,他又自然而然地闻到了自萍水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幽香。

谢千骏究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眼前的情形是如此诱人,谢千骏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他连忙又想将萍水的衣袖拉上去。

可是他不那么做还好,一那样做,却更加糟糕!

因为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发抖着,当他想遮住萍水的肩头之际,发抖的手指,不觉碰在萍水的肩头之上,他要费不知多大的力量,才能克制着自己,不在萍水裸露的、看来是如此清腻的肩头之上抚摸一下!

由于他用了那么大的力道来克制着他自己,是以他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在这时,他发现不但他的身子在发着抖,萍水的身子也一样在抖动着,这从披散在她肩头上的一绺黑发,慢慢地散了开来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

谢千骏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将萍水的肩头遮上的了,他不得不用十分干涩的声音道:“我,我一一”可是,他才讲了两声“我”,萍水的身子又突然一怔,陡地反手,按住了他的手。

谢千骏一被萍水按住了手背,他的手自然按到了萍水的肩头之上了。在萍水雪也似白的肩头上,直到此际,还留着五个红色的指印,那是谢千骏在听到了向小玉的死讯之际,将要昏迷的时候,发狠抓紧了萍水的肩头时,所留下来的。

照说,他那时将萍水的肩头抓得如此之紧,而现在只不过轻轻地按住了萍水的肩头,应该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了。但是事实上却并不如此,上一次,他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而此际,他却正在心猿意马之际!

当他的手一按到萍水的肩头之际,他本能地握了一握,但是立时之间,他全身如同被火烧着一样,用力一挣,将手挣了回来。

他手挣了回来之后,只听得萍水发出了一声轻哼,慢慢将衣袖拉了上来。

谢千骏的心中,乱到了极点,这半年来,他经历的波折,不知多少,但是当他听到了父母的死讯之时,他只是悲痛,当他获知那六大高手肯授他绝艺之际,他只是惊愕,而当他再一次踏进西角大宅时,他只是悲痛。

而这时,他的脑中,却乱成了一片,乱到了不知想什么才好!

他的心中,似乎有两个人正在争吵着,其中的一个,要他将就在身前的萍水紧紧地拥在怀中,娶他为妻,反正她是愿意嫁给他的。而另一个人却在大声叫着:不能!不能!你想忘了向小玉么?有一个人又叫道:向小玉已然死了!另一个人又叫道:死了也不能,绝不能!

他只感到因为那两个“人”的“争吵”,他的脑子似乎要爆裂了开来!

也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了一下长长的叹息声!

那一下叹息声,是从十来丈开外,传了过来的,对谢千骏来说,那一下听来十分恐怖的叹息声,就像是在他的头上,兜头淋了一盆冷水一样!

在刹那间,他脑中一如纷至沓来的念头全都止息了,他只想到了一点:,自己的父母是死在西角大宅的,向小玉是因为救自己而死在西角大宅的,而那发出叹息声的人却正是神秘莫测的西角大宅的主人!自己一定要弄清那人的来历,以便替父母,替向小玉报仇,若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候,还把握不定自己的心意,那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早就可以向六大高手食言,不到西角大宅来了!

他这样一想,头脑立时宁静了下来,对于刚才自己几乎把握不定,只觉得十分之惭愧。

他慢慢地吸进了一口气,那时,那“教主”的长叹声,也已听不到了,但随即听到了他的声音,道:“我想你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但是你实在不必生我的气了,我们两人分开了那么多年,就算我当年真有什么错,这许多年见不到你,也已足够惩罚了!”

谢千骏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但是他心中却在告诉自己,那教主想要见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定是那教主的情侣,说不定就是那教主的妻子!但是,那女人又是谁呢?

那声音在继续着,道:“你不必躲了,我想不到你还会在西角大宅的附近出现,可是蓝眼恶煞亲眼见过你,你又何必再躲!”

谢千骏乍然一听得那教主如此说法,还不怎么在意,只是心中暗忖,原来他要找的那女人,蓝眼恶煞是已经见过她的了!

可是,他继而一想,却不由得呆住了!

他和萍水在躲进这山谷之前,他们就曾遇到了蓝眼恶煞的。而蓝眼恶煞一见萍水,便自离去,萍水才带他躲进了这山谷中来的。

据萍水说,蓝眼恶煞见了她便走,那是因为“将她当做了另一个人”。这些事,再和“教主”如今所讲的连系起来,显而易见,“教主”要找的人,就是萍水,但却并不是萍水本身,而是蓝眼恶煞误会的“另一个人”。

而那“另一个人”和“教主”的关系,从他的话中听来,十分之密切,像是夫妻一样,这样推论下来,萍水又和“教主”是什么关系?

谢千骏只不过略转了转念,所得的结论已然令他吃惊不已,他实在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问道:“萍水姑娘,他在找的是谁?”

萍水也用极低的声音答道:“我不知道!”

可是,谢千骏却一听便听出,她不是不知道!

萍水是完全知道那“教主”在找的是什么人,只不过她不肯说!

他还想再问时,只听得那“教主,,又道:”若是你坚决不肯见我,那你又何必再来西角大宅附近?自你去后,西角大宅一直荒芜至今,寞非你是想来看看西角大宅的荒凉景状,心中高兴么?"

谢千骏实在忍不住,他一则想知道那“教主”在找的究竟是什么人;二则,他也想看一看那“教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想踏前两步,伸头出去,看个究竟,但是萍水却又拦在他的前面,他才略动了一动,萍水已然反手向他的“肩井穴”按来,谢千骏的心中苦笑了一下,忙又缩回了身子来,而在那时候,只听得那“教主”又连声叹息,道:“你一定不肯和我见面,那也罢了,可是,我却要问你一件事!”

萍水仍然一声不出,但是她的身子却在微微发颤,看来她心中也十分激动。

那教主又道:“当年,离我而去之际”

他那句话,只讲一半,便突然住了口。

谢千骏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自然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话讲到一半,便不再讲下去。

过了好久,才听得一下幽幽的苦笑声。

若不是一个人的心头,沉重之极,那是绝不会发出那样伤心的叹息声来的。同时,又听得那“教主”低声道:“算了,你既然不愿见我,自然也不会回答我的问话,我还是不必问了,你多多保重,我去了!”

谢千骏的心中一凛,心忖他真是要走了么?

在那刹间,谢千骏的心中,实是矛盾到了极点,他不知道那“教主”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从他的遭遇看来,“教主”是一个凶恶残暴之极的大魔头,那是再也没有疑问的一件事了!

那么,他自然应该希望对方快一些离去才是的。

可是,谢千骏又知道对方如果一离去,自己是再也找不到他的了。他明明是在西角大宅之中,但是要找他却是比登天还难!而找不到他的话,父母的死因、向小玉的死讯,便都难以得到确切的证实!

是以谢千骏的心中,矛盾到了极点,又希望对方走,又希望自己能够冲出去与之见面。

也就在这时,他听得那种沉重的脚步声,已然渐渐地在向外传了开去。

谢千骏的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冲动,他不能让那“教主”就此离去,他要的的确确地问明白,向小玉是不是已死在“教主”的手中了!

他一想到这一点,只觉得心血沸腾,新仇旧恨,一齐钩上心头,陡地大声叫道:“你别走!”

谢千骏的武功本就不弱,这一下叫唤声,又是用尽了气力叫出来的,声音十分响亮,整个山谷之中,都可以听得到。

而在他的叫声才一传出之后,那种沉重的脚步声也立时停止了。

谢千骏的心中,评怦乱跳,一时之间,他也确不定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而萍水却立时转过身来,望定了他。在萍水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怒容和责备的神色。

谢千骏只是觉得心中十分歉然,但是他心中却也知道,即使再给他一个机会,去让他决定是不是该出声呼叫的话,他一样会大声叫出来的!

他并不是胆怯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根本不会上西角大宅来了。他有许多事,要在“教主”的身上弄清楚,是以他实是非出声不可!

他对着萍水那种责备的眼光,只得低声道:“萍水姑娘,我实在非那样不可,就像是我一定要到西角大宅来一样,请你……原谅我!”

萍水叹了一声,急急地道:“现在还说这种废话做什么,你快别出声了!”她一面说,一面将黑纱罩在头上,向外走了出去,谢千骏连忙跟在他的后面,两人才一走出那石缝,转过了一块极大的大石,便已看到在山谷中心的草地之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看来十分高,但是却也瘦得伶订,是以,他一身灰布长袍,像是穿在竹竿上一样。他双胁全都支着铁拐,那铁拐十分长,足有五六尺高,而他的长袍长到及地,下摆随风飘荡,也看不清他长袍之内,是不是有着双足!

那情形,令得这个人看来,就像是幽灵一样,只一看他的身形,便给人以一种说不出来的诧异诡怪之感来。

谢千骏和萍水两人一看到那人,便立时站定了身形。在那一刹间,谢千骏只觉得对方也震了一震,谢千骏抬起头来,去打量那人的脸时,心中更是骇然之极!

在阳光之下,那人的脸面,是一片死灰色!

那实在不是一张活人的脸,更尤其那种死灰色之下,还有一重浮肿,像是那人脸上的皮肤,轻轻一碰,就会剥落下来一样,似乎只有埋在土中多时的死人的脸上,才会有那样情形的,一看之下,实是令人作呕!

谢千骏不由自主,退出了一步,他的心中,立时自己问自己:这就是那个“教主”,就是西角大宅的主人?就是害自己父母和小玉的人?

本来,他不顾一切,出声叫定了对方,就是要向对方责问那些问题的,可是此际,他叫住了对方,一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却只觉得阵阵恶心,只求快快离开,再也不要多看那人一眼,因为那人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一时间,谢千骏、萍水和那人,都站立着不动,三个人僵立了足有一盏茶时,才看到那人耸了耸肩,发出了两下苦笑声来。

在他耸肩之际,他的身子向上缩了缩,他长袍向下摆,也变得离地有一两寸,谢千骏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长袍的下摆之内,并没有双足!

那人的双足,显然是断去了的,是以他双胁之下,才要支着铁拐!

从他发出的苦笑声听来,他的确就是那个“教主”,但是谢千骏还是想进一步弄清楚他的双掌掌心,是不是血也似红。

但这时,他垂着手,谢千骏却是看不到他的掌心。

他苦笑了一下之后,缓缓地道:“果然是你,你……再度回来,仍然是来和我作对的,是不是?”

他那句话,显然是对萍水说的,可知萍水一用黑纱蒙住了脸,他又将萍水当做另一个人了,由此亦可知,萍水和那另一个人的身形,实是相似之极,要不然,不会蓝眼恶煞弄错在前,而他又弄错在后了。

萍水并不出声,只是木然而立。

那“教主”又缓缓地道:“多年之前,你逼得我非动手不可,结果,我们闹了个两败俱伤,我早知道,以你的脾气而论,你是一定还会来找我的,如今你果然来了,可是已将‘修罗神气’练成了么?”

谢千骏对那个“教主”、萍水,以及和萍水相似的另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本来是一无所知的,他只知道他们全是武功绝顶的人而巳。

可是此际,他一听到“修罗神气”四字,心中不禁突然呆了一呆,这四个字,也像是听得人说起过的,说过的人说,那是一门最异样的武功!

这门“修罗神气”的功夫,类似内家罡气,若是练成了,内家真气到处,飞花可以伤人,摘叶可以却敌,那是内功中的最高境界。

这门“修罗神气”功夫,据说源出佛门,是一音神尼的绝技,后来一音神尼圆寂,这门功夫的秘笈,传给了一音神尼的唯一弟子阴森森一谢千骏心念电转,只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狂跳了起来!

他从“修罗神气”四字上,想到了一音神尼的唯一女弟子阴森森,自然也想到了阴森森这个人在一音神尼死了之后的事情,那是武林中人不断在传说着的事!

武林相传,阴森森是个带发修行的弟子,在一音神尼死后,她的武功已然极高,佛门神功已练得极有根基,而就在那时候,她忽然遇到了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有“旁门双煞”之称的俏煞神梅花郎!

梅花郎那时只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貌如子都,他出自苗疆,一到中原,不但旁门左道中的那些荡妇淫娃,全都为他颠倒,就是正派之中,也有不少名门正派的女弟子,甘愿被逐出师门,也为情而狂。

据武林中人称,那时候整个武林之中,将俏煞神梅花郎畏若蛇蝎,绝不肯让自己的女儿或是女弟子见到这个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的梅花郎。

自然,各门各派也想了不少办法来对付他,可是俏煞神梅花郎的武功,实在高得出奇,而且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来源!

后来,才有人渐渐打听了出来,原来梅花郎本是一个苗家少年,而他的武功,竟是得自百余年前,武学造诣震古铄今,旁门第一宗师“修罗神君”留在苗疆的武学秘笈而来的,难怪他武功如此之高,众人奈何他不得。

但是武林中人也没有头痛了多久,因为梅花郎终于在衡山见到了阴森森,两人一见钟情,武林中人只见他们遨游五湖四海,也不再见梅花郎向别的女子钩搭,当梅花郎和森森两人出双入对的消息传出之后,不少武林中暗恋梅花郎的女子,伤心欲绝,甚至有愤而自尽的,而一音神尼有几个师妹,也是佛门高手,见到阴森森公然和梅花郎这样的狂邪之徒,双宿双飞,便联手在衡山脚下,对付他们两人。

那一战,武林中人称之为“三魔斗双邪”,三位佛门高人,和梅花郞、阴森森两人,打了三日三夜,惊天动地。本来,铁岭三魔武功超绝,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绝不是他们的敌手的。

但是,双方打到最后,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使出了他们相识以后,合修罗神君以及佛门神功之所长,而练成的绝顶武功“修罗神气”,那铁岭三魔敌不过他们,反而败下阵来!

自此以后,武林中人才知道有“修罗神气”这一门武功,而且是两人合使的,威力无比,开正邪武功合流之先河。自然,连铁岭三魔都败在他们的手下,武林中人虽然对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为之侧目,但是却也没有人再敢去招惹他们了。

又过了两三年,武林中又因为他们两人而大起恐慌,因为他们两人又要开宗立派,要创立一个“擎天教”,各门各派,纷谋对策。

但是,擎天教是在六盘山下,亮了一次相,以后便没有了下文。

那一次亮相,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自然现身,而一起出现的邪派高手也着实不少,令得武林之中,为之大大震惊。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自从那一次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起“擎天教”三字了!

不但没有人提起“擎天教”三字,而且,也没有人再见过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个人了。

参加那唯一的一次擎天教聚会的邪派高手,有一小部分,也不知所踪,但是绝大多数,仍在江湖上走动,连他们也不知道擎天教的“教主”和“教主夫人”,在突然之间,发生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件事,武林中一直传为一个最大的谜,在开始几年,人人的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害怕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又会突然出现。

“擎天教”的阴影,仍然笼罩在每一个武林中人的心头。

但是,时间慢慢地过去,却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阴森森和梅花郎两人,在三五年之后,有一些邪派中人,打着“擎天教”的旗号,闹了一阵,但却被各门各派联手消灭,在那时候,也未见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出现。

这一切,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最后一次在六盘山下露面,和邪派聚会之际,谢千骏根本还未曾出世!

是以,当谢千骏在听到梅花郎和阴森森的传说之际,武林中人一致都认为他们两人已因为不可知的原因,早已不在人世了!

只不过虽然如此,谢千骏还可以记得,一些叙述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事迹的人,在提起他们两人名字的时候,神色仍不免骇然。

谢千骏也曾向他的父亲追问过这件事,却被他的父亲骂了一顿,令得他不敢再提。

谢千骏从来也未曾将西角大宅中的那个“教主”和梅花郎联在一起来想象过,尤其在见到那个“教主”之后,因为梅花郎号称“俏煞神”,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丰神俊朗,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面前的这个“教主”,不但断了双腿,而且还如同枯柴一样!

但是,当谢千骏一听到“修罗神气”四字之际,他却将有关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的事一齐想了起来!

当他想起了那些事之际,他心中的吃惊,实在也是难以形容!

因为,照他经历过的种种来看,西角大宅的那个“教主”,不是别人,正是昔年的擎天教教主,俏煞神梅花郎!

当然,谢千骏还不知道俏煞神梅花郎为什么忽然在那所鬼宅中隐居不出,他也不知道为何梅花郎的武功如此之高,却会断了双腿!

但是,眼前这个胁支双拐的“教主”就是俏煞神梅花郎,他却是可以肯定的了!

因为数来数去,普天之下,只有梅花郎一个人,能有力量使得蓝眼恶煞、粉面骨妖这一类穷凶恶极的邪派中人就范听命!

而更令得谢千骏心中吃惊的,倒还不是由于他想到了眼前的“教主”是当年的擎天教主梅花郎,而在于他立即因此而在心中自己问自己:萍水是什么人呢?萍水和梅花郎是什么关系?

听梅花郎的口气,他像是将萍水错认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则正是当年一音神尼唯一传人,后来又叛离佛门的阴森森!

那么,萍水和阴森森又有什么关系,何以她在脸上蒙了黑纱之后,竟会和阴森森如此相似,不但蓝眼恶煞认错,连俏煞神梅花郎也认不出来?

谢千骏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由于他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了,是以他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始问才好。

只听得那“教主”又苦笑道:“我们分手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一定独自在练‘修罗神气’,再会来找我的,我本来也能练那‘修罗神气’功力的,但是我已是残废之人,周转真气不全,自然不再练那绝顶气功了!”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发出了一下十分凄楚的长叹声来,接着,便又听得他道:“可是这些年来,我却也没有闲着,你看!”

他一个“看”字才出口,双掌突然向前一翻。

就在他双掌向外一翻之际,谢千骏几乎还未看清他做什么时,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已然扑鼻而至!

谢千骏连忙退出了三步,连一直站立着不动的萍水,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三步,显然她也受不了如此浓的腥味!

谢千骏此际只觉得那股血腥味,一阵阵钻人了鼻中,中人欲死,心中说不出的烦闷,要勉力镇定心神,才能看清眼前的情形。

只见那“教主”双掌翻起,一齐向着萍水,他双掌的掌心,血一样红!那种红法,红得异样之极,像是他的双掌,刚在一桶鲜血中浸过,才提了起来,随时可以看出自他的掌心,滴了下来一样!

但是尽管如此,他掌心却并不是真有血要滴下来。

只见他五指一收一放间,掌心那种血也似红的红色,已然慢慢褪去。而随着那掌心红色的消退,那股难闻之极的血腥味,也渐渐飘散了这一切,全是不到一盏茶时的事,等到他的掌心完全恢复了正常,才听得他又道:“你看到了?我已将修罗神君遗下的七大神功之中,最难练的修罗血掌练成了,你刚才也已看到了!”

萍水在退出了几步之后,仍然兀立着,一声不出。

那“教主”在讲到了“修罗神君遗下的七大神功”之际,谢千骏更可以肯定他是传说中的俏煞神梅花郎了。只是他不明白何以传说中如此丰神俊朗的俏煞神,如今会变得如此可怕!

只听得那教主又道:“你应该明白,虽然你独练‘修罗神气’有成,但是如果我们动起手来,仍然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他讲到这里,重又长叹了一声,道:“你看看,如果不是有当年的那一场争执,这近二十年来,是什么局面?还不是擎天教的天下?而如今,又是什么局面,你还不醒悟么?”

他那几句话,讲来实是诚挚之极,听了令人感动,谢千骏心中暗忖,如果在他面前的,真是阴森森的话,说不定会为他感动了!

那“教主”一面说,一面胁下的铁拐移动,向前走了过来,萍水的身子一震,尖声道:“你别过来!”

她自在石缝中现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声。她一出声,只见那教主的身子,猛地一震,双眉向上一扬,眼中精光暴射。

那两股精光,是如此之逼人,以致在刹那之间,使人再也感觉不到他脸上好像浮尸一样的恐怖,只觉得他有无上的威严!

他立时站定了身形,疾声喝道:“你不是森妹,你是什么人,何以假扮了她的模样?”

萍水的身子也是一震,她显然想不到,自己才一开口,便被对方看出了破绽来。本来,她是想一直混过去的,但这时却不容得她再假充了!

只听得她冷冷地:“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本来就是这个打扮,又何曾假扮什么人来?你又是仕么人?”

那教主发出了一声怪叫,只见他右拐在地上一点,发出了“铮”的一声响,而他整个人就着这一点之力,已向前飘了过来!

萍水的轻功之高,谢千骏是知道的。

当那“教主”右拐一点之际,萍水身形闪动,已向后疾退而出,但是那教主的来势,却比萍水的去势快得多!

电光石火之间,谢千骏只觉得一股劲风涌了过来,窒了一窒,他连忙屏住了气息,定睛向前看去,巳见那教主欺到了萍水的身前。

同是,那“教主”长袍的大袖,也巳整个地盖在萍水头上,而萍水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压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那一切变化,发生得快疾无比,谢千骏在一旁,只觉得劲风扫面,眼光缭乱,倏忽之间,只听得萍水发出了一下尖呼声。

谢千骏的心向下一沉,连忙镇心神,向前看去,只见那教主的身形,已向后疾退了开来。

在他的手上,抓着一幅纱,那黑纱自然便是萍水用来蒙面的。而萍水则木然而立,看来,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她的面色却十分苍白。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再向那“教主”看去,只见他的身子在不住地发着抖,他双眼神光迸射,望定了萍水,但是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惘然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他道:“不,不会的,是我看错了,不会的!”他一面说着,一面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来,不住地摇着头,忽然,他又发出了一声怪叫,道:“你怎么仍然那样年轻,那样美丽?”

他狂叫了几声,突然静了下来。

当他的狂叫声刚一停止之际,四面峭壁,仍然传来了阵阵回音。然而,当回音也静止之后,山谷之中却变得真正寂静无声起来。

那“教主”的双目,仍然注定了萍水,极度的沉寂,维持了足有一盏茶时,才听得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你不是她,你是^萍水!”

他在讲出“萍水”这个名字之际,又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

萍水听得自己的名字,突然自对方的口中讲了出来,她身子也是一怔,道:“是的,我是萍水,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教主突然笑了起来,他并不是在怪笑,而是真感到了有什么事,十分值得他大笑的,他一面笑,一面道:“我怎么知道?哈哈,我怎么会不知道?”萍水追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教主仍在笑着,但是他的笑声却已渐渐变得伤感了起来,他的笑声,到后来,听来是十分干涩,然后,才听得他叹了一声,道:“我如何不知道?”这时,萍水的心中,想是乱到了极点,是以她问的仍然是那一句话,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一句,她已问了三次之多了!

教主又吸了一口气,他并不回答萍水这一个问题,但是却十分缓慢地道:“当时,我们商量好的,我们的相遇,是如此之偶然,就像萍水相逢一样。如果我们有了孩子,那么,不论是男是女,就叫他萍水,我们都愿意将我们的孩子叫着萍水!”

教主的声音,十分沉稳、有力,一字一顿,直说进人的心坎之中!

谢千骏的心头枰枰乱跳,本来,他对于整件事已然约莫有些知道了,而这时,当他听得那教主这样讲的时候,他更加明白了!

萍水是那教主,俏煞神梅花郎的女儿!

萍水的身形相貌,一定和她的母亲阴森森极为相似,是以梅花郎才一看到她,便说出她是自己的女儿来的。而蓝眼恶煞一看到萍水便逃走,自然也误将萍水当做是她的母亲阴森森了!

谢千骏心头评评乱跳,这实在是他再也意想不到的事,但如今,这样的事却发生了!

他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那是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不论萍水是什么身分,全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虽然曾揭去了她蒙面的黑纱,但是却绝不准备娶她,不论她是什么人,和自己都没有关系!

可是,当他一面想,一面向萍水望去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全然是一厢情愿的!事情绝对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想象自己和萍水可以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当他向萍水望去,看到萍水也正望着他时,他从萍水的眼光之中,可以看出萍水是十分认真的,他想全然不理会萍水,那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

谢千骏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听得那教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柔和,道:“萍水,我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了?”

萍水将目光自谢千骏的身上收回去,道:“我知道了,你是多年之前,擎天教教主梅花郎。”

梅花郎满面皆是欢喜之色,道:“萍水,那么,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可也知道了?”

萍水沉声道:“是的,我知道了!”

梅花郎听得萍水那样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样,又道:“那么,你快说,我是你的什么人?我等现在这一刻,已等了许久了!”

萍水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一仇人。”

梅花郎的面色,倏地变了,萍水仍然在说着,她的语音,越来越是冰冷,只听得她道:“你是我的敌人,是我最大的敌人,只要我有能力,我就一定要将你杀死,你是我的仇人!”

梅花郎的脸色,更变得难看之极,他甚至喘着气,只听得他道:“胡说!胡说!那是谁告诉你的?”

萍水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那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每天将这样的话向我讲上一遍,叫我牢牢地记在心中,不可忘记。”

梅花郎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怪叫道:“荒谬,荒谬,实在太荒谬了,你母亲难道未曾告诉你,我是你的父亲!”

梅花郎在问出这一句话之际,他的心中,仍然是充满了希望的,但是萍水的回答,却又令得他大失所望!只听得萍水道:“不,她没有告诉我,她只是说,在她怀着我的时候,有一个穷凶恶极的人要杀她,是她拼命苦战,才逃走了的,那个人,叫梅花郎,就是你!”

梅花郎摊开了双手,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在他张开了口之后,却又改变了主意,顿了一顿,然后才道:“你,你母亲在什么地方,带我去见她!”萍水冷冷地道:“你还有脸去见她么?”

梅花郎铁拐在地上一顿,恰好顿在一块石头上,火花四溅,道:“你小孩子懂得什么,只有我见到了她,当年的误会,才能冰消!”

萍水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带你去见她,我只能照她的话去做,到我有本领时,我就杀你!”

梅花郎怪笑着,道:“杀你自己的父亲?”

萍水摇头道:“我没有父亲^就算有的话,他也一定早死了,要不然,有人在我母亲大腹便便的时候要杀她,我的父亲又在何处?为什么不见他出来,保护我的母亲?为什么?”

梅花郎叹道:“你和你母亲,竟一样任性,当年的事,你如何明白?”

萍水却冷冷地道:“你不必花言巧语了,回答我的问题,有人要杀我母亲的时候,我的父亲在哪里?”

梅花郎苦笑着,苦涩的笑声,不断自他喉中传了出来,可是对于萍水的这个问题,却始终不见他回答,愣了片刻,他才又道:“带我去见你的母亲!”

萍水的身子,突然发起颤来,像是她刚才只是强自镇定着,而此际,因为心中实在太痛苦,而难以支撑下去一样,她甚至发出了呻吟声来。

谢千骏一见这等情形,连忙走过去,扶住了她,大声道:“萍水姑娘已然说过不能带你去,你还要再逼她做什么?”

梅花郎大怒,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要你在一旁多嘴!”

谢千骏性子何等之烈,岂是梅花郎的几声呼喝,所能吓得倒的?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而论,万万不是梅花郎的敌手,但是他却也了无所惧,挺胸道:“我是她的朋友!”

梅花郎两道目光,冷电也似,刷刷向谢千骏扫来,一面不住冷笑|,道:“你是她的朋友?嘿嘿,小玉才替你而死,你怎么又是她的朋友了?”

梅花郎这一句话,真比一柄利剑刺向谢千骏还要厉害,谢千骏本来是扶住了萍水的,可是此际,他只觉得胸口似乎被重钟狠狠地击了一下一样,身子一晃,连他自己也几乎跌倒。

他想要责问梅花郎几句,但是喉际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张大了口,刚勉力可以发出声音来时,胸口一甜,“咯”的一声,自他的口中,竟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萍水在这时反倒站直了身子,一见谢千骏咯血,大惊失色,惊呼了一声,道:“你,你……’,但是她只讲了两个”你“字,梅花郎已厉声喝道:”萍水,少和他废话,快带我去找你母亲!"

萍水抬起头来,她似也看出了梅花郎不怀好意,是以一抬起头来,连忙扶住了谢千骏,向后退去。

可是,梅花郎的动作,何等之快,五指一张,铁拐一点,身子“呼”地向前欺来,萍水才退出了半步,梅花郎五指一紧,已然五指如钩,将她的手背抓住。

接着,梅花郎用力一拉,巳然将萍水拉了过去。

谢千骏本来是靠萍水扶住,才站稳了身子的,萍水被梅花郎突然拉了过去,谢千骏脚步一个踉跄,便自跌倒,而梅花郎拉着萍水,铁拐一点,已向外疾掠而出!

梅花郎一面带着萍水,向外扑了出去,一面还在骂道:“我叫你带我去见你母亲,你敢不去?小心我一掌劈死你!”

萍水也不说话,只是紧抿着嘴,面色苍白之极。

谢千骏倒在地上,手略撑了一下,抬起头来,一看到萍水的神情如此凄楚,一声大叫,手足一起发动,整个人从地上疾跃了起来,向梅花郎扑去!谢千骏明知不敌,但是他看到萍水如此神情,他也禁不住豁了出去,不顾一切,向前疾扑而出,想将萍水自梅花郎的手中抢回来。

他才一扑起,梅花郎身形便自一凝,而萍水面上的神情,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也变得惊骇欲绝,只听得她急叫道:“你别过来一”可是她只叫了四个字,又立时改口道:“我带你去了!我带你去了!”她前四个字,自然是对谢千骏叫出的,然而她在叫出了那四个字之后,眼看谢千骏没有法子在半空之中收得住势子,而梅花郎的衣袖却已向后拂了出去,急切之间,她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阻止梅花郎向谢千骏下手,是以才急叫了那么两句。

她那两句话,分明是在告诉梅花郎,只要他手下留情,她就可以带他去见他要见的人!

只听得梅花郎“哈哈”一笑,他巳向后拂起的衣袖,还是“呼”的一声,拂了出去。

谢千骏身在半空之中,正在疾扑而出,可是突然之间,一股大力,迎面疾扑了过来,令得他连气都闭了过去,身子更是向上直升了起来,在升高了五六尺之后,陡地向后弹了出去!

他人在半空之中,如同断线的风筝似的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方始“嘭”地跌了下来。

那一跤,跌得他着实不轻,令得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半晌站不起身子来,而当他终于站直了身子时,四周已一片寂静,梅花郎和萍水两人早巳不知去向了!

谢千骏呆呆地站着,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

他心中乱,还不止是向小玉为他而死,和萍水被带走,令得他心头紊乱如麻的是,西角大宅的主人竟是昔年首创擎天教的梅花郎!

从那种情形看来,梅花郎隐居在西角大宅,并不是从此不在江湖上行走。看来他只是苦练修罗血掌功夫,而今这门功夫既然已经练成,他自然不肯再隐居在西角大宅的了!

一想到这里,谢千骏实是不寒而凛!

因为梅花郎不复出江湖则已,一复出江湖,必然旧事重提,再竖起擎天教的旗号来时,邪派中人,一定如蚁附膻,而各门各派之中,有什么人可以与之相抗衡,武林中人,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谢千骏觉得那些问题,实在比自己父母深仇,还要重要得多!

他乱了半晌,才又突然想起了向小玉的话来。

在那个冰窖之中,向小玉被人拉走之前,曾叫他去找那个“流云孤雁齐天鸣”的!

向小玉还告诉他,世上只有流云孤雁齐天鸣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西角大宅!

可是,当谢千骏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禁苦笑不已,那流云孤雁齐天鸣在什么地方呢?只要谢千骏知道他的所在,那怕是在天之涯,海之角,谢千骏一定也会尽力将他找到的。可是,那齐天鸣在什么地方,谢千骏却根本不知道!

谢千骏非但根本不知道那齐天鸣是在什么地方,而且,似乎除了向小玉之外,也没有什么人知道有这样的一个武林高手了!

因为,在谢千骏还未曾离开洛阳城时,曾和向小玉一齐打过赌,问过些武林中人,可是却没有人知道那个齐天鸣是什么人!‘

谢千骏不期而然,又想到了向小玉,心中一酸,泪水滚滚而下。他呆立了许久,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心中想来想去,当然要去找那个被向小玉称为“天下第一高人”的流云孤雁齐天鸣。但是,如何开始呢?看来只有先回洛阳去,希望那六大高手还在白马寺中。

如果他们六人还在白马寺中的话,他们见多识广,或者可以知道那流云孤雁齐天鸣,究竟是何等样人,也可以开始去找他了。

而且,此去洛阳,还有一个好处,是必然可以经过萍水的住处。那地方,谢千骏虽然想起就不寒而凛,但是他知道萍水的母亲一定在那里,在经过之际,自然要顺便将萍水的遭遇向她讲一上声。

谢千骏打定了主意,陡地一提气,待向前疾掠而出。可是他一口气提到胸口时,却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身子蹿出了五六尺,真气难以为继,双腿一软,“啪”的一声,跌倒在地!

谢千骏心中大是骇然,心知刚才自己吐了一口鲜血,受伤着实不轻,看来,只有慢慢登程,一面不断运气自疗了!

他苦笑着,手按在地上,待要爬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他身前有人笑道:“又不是过年,更不是你想拜我为师,向我行此大礼做什么?”

本来,谢千骏双手用力撑着,是足可以站起身子来的了,可是在突然之间他听到了那声音,心头的骇然,难以形容,身子重又仆倒在地。

他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抬头看去,一点也不错,站在他前面的那人,身形伛偻,睁大着双眼望定了他,两只眼睛碧蓝,不是别人,正是蓝眼恶煞!

谢千骏一看到是蓝眼恶煞时,又凉了大半截,他也不再费力去站起身来,侧卧在地不动。

蓝眼恶煞笑道:“喂,这是怎么一回事?躺在地上撒赖么?那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谢千骏哼地一声,道:“你要下手,就赶早下手,没地说些酸话来消遣的!”

蓝眼恶煞笑了起来,道:“你当我要杀你,是以才吓得腿软,连身子也站不直了,是么?”

谢千骏怒道:“放屁,我身受了内伤,是以才跌倒在地上的,我连你们教主都不怕,还怕你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按,人便已站了起来,虽然身子还是摇摇欲倒,但总已不是躺在地上了。

蓝眼恶煞道:“好,算你是一条好汉,刚才,你巳和教主见过面了,是不是?”

谢千骏瞪着蓝眼恶煞,他不知蓝眼恶煞的来意如何,是以只是“哼”的一声,算是回答,一面慢慢地调动真气,站稳身形。

蓝眼恶煞又道:“你已见过我们教主,可知我们的教主,是什么教的教主,是什么来历?”

谢千骏见问,立时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一句话已要冲口而出,他想冲口而出的那一句话是“谁不知你们的教主是俏煞神梅花郎!”可是,陡然之间,他想到蓝眼恶煞如此问自己,十分蹊跷,其中定有原委,说不定是梅花郎不想他的秘密外泄,是以派蓝眼恶煞来查问的!

他立时改变了主意,道:“哼,我只知他是个断了双腿的废人,有什么大不了?”

蓝眼恶煞却还不信,又问道:“你真的不知他的来历?还是故作不知?”

谢千骏佯怒道:“你喋喋不休,为了什么,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

蓝眼恶煞并不回答,只是倏地伸手,在谢千骏的头顶之上,“啪啪啪”地拍了三下。

那三下,蓝眼恶煞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是,谢千骏也已给他拍得全身直冒凉气,因为他那三掌下手如此之快,谢千骏根本连躲逃的念头都不曾起!

而如果蓝眼恶煞在这三掌之中只消加上一成力道的话,他是活不成的了。

如果索性这三掌,令得谢千骏死了,那么谢千骏自然也没有时间感到恐怖了,正因为他没有死,是以惊魂已定,反而汗流浃背了!

此际,蓝眼恶煞已向前走去,道:“小娃子,还好你不知我们教主是谁,拾回了一条小命,我告诉你,切忌将见过我们教主一事宣扬出去,要不然你有死无生,我这不是吓你,看你的样子,也不值一吓!”

谢千骏抬起头来,只见蓝眼恶煞已然走远了!

谢千骏心知自己这一条命,当真是拣回来的,刚才那想讲而终于未曾讲纟的一句话,如果真的冲口而出的话,那么,他此际不是站着,而是尸横就地了!上

谢千骏此际也要下定了决心,只当刚才已死了,以后行事,还有什么可丨怕的?土

他苦笑着,向前大踏步走了出去,走出了十来里便到了黄河渡口,他杂^

在行旅客商之间过了河,循着旧路,一直向前赶路,一连几天,伤势也渐愈了,四天之后,他来到了那个小城。那便是他第一次见到萍水,和吃尽了梅姨苦头的地方!

可是当时,他离开时,却是夤夜逃走的,来的时候,又是昏迷不醒,是以那满是棺木的古屋,究竟在城中何处,他也不甚确知,只是那间古屋之中,既然满是棺木,想来必是义庄会馆之类的所在,要打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谢千骏进城之后,问了几个人,便已问明了所在,照着途人的指点,来到了一堵深灰色的高墙之前。

一看到了那堵高墙,谢千骏便认出那正是自己听了萍水的指点,夤夜逃离的地方,他顺着墙向前走着,转过了墙脚之后,便看到了两扇乌木大门。

那两扇乌木大门之上的油漆,早已剥落了,是以益发衬得那两扇门乌沉沉、黑森森地,再加上那一堵深灰色的砖墙,和将近黄昏时分的天色,令得人站在门前,就觉得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谢千骏在门口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了那铜漆斑剥的门环,敲了几下。

那下敲打声,其实和平时的敲门声,也并没有多大的分别。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听来也似乎十分异样。敲了几下门之后,谢千骏便站立不动,等人来幵门,但是等了半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谢千骏又敲打了几下,再等了片刻,这才听得一个妇人声音传了过来,道:“谁啊?”

那声音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是谢千骏却一听便听出,那是梅姨的声音,他忙道:“是我。”

刚才那“谁啊”两字,分明还是从屋子深处传出来的,但是谢千骏“是我”两字才一出口,便听得门内,“呼”的一声,像是卷起了一股和风,接着“嘭”的一声响,那两扇门便巳打了开来,一个发如乱麻的妇人,已站在谢千骏的面前。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姨!

谢千骏一看到了梅姨,心中仍不免感到了一股寒意,不由自主,退出了可是他这里才一退出,只见梅姨突然一伸手,五指一紧,已然将他胸前衣服紧紧抓住,接着,便听得她阴恻恻的一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有胆再来见我,你的胆子可不小啊!”

梅姨此际只不过伸手抓住了谢千骏胸前的衣服,并未曾抓住谢千骏的身子。可是谢千骏却觉得一股寒意直袭胸前,如同全身被埋在冰雪中一样,把不住发起抖来,他忙道:“你……放手!”

梅姨却嘿嘿冷笑,道:“你叫我放手?哼哼,好小子,你那天苦头还吃得不够,是不是?我是看在小玉分上,才手下留情的,想不到你这小贼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半夜偷偷溜走,今晚我可得好好叫你尝尝滋味,小子,你认命了吧!”

梅姨一面骂着,一面用力一拖,已然将谢千骏拖了进来,衣袖拂起,拂在门上,“嘭嘭”两声响,门已自动关上,她冲着谢千骏,不住冷笑,现出白森森的牙齿来,双目之中,更是寒光逼人。

谢千骏听得梅姨提起了往事来,更是感慨之极,一时之间,他也不为自己分辩,只是道:“小玉,她……她已经死了!”

梅姨本来是一直拖着谢千骏在向前走去的,已快迈进大厅了,可是一听得谢千骏那样讲话,她突然站定了脚,望着谢千骏。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谢千骏的心头,沉痛无比,他实在没有勇气将这句话多讲一遍,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又不能不说,是以他只得又道:“小玉巳经死了。”

梅姨睁大眼睛,抓住谢千骏衣服的手也松了开来,只见她一面摇着头,一面又道:“你……你在说些什么?你再说一次!”

谢千骏大声道:“我已说过两次了!”

梅姨瞪着眼,又问道:“你说小玉死了?就是和你一起,上次到我这里来的小玉?”

谢千骏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却不料梅姨却突然“呵呵”大笑了起来,道:“臭小子,你想蒙人,也得看看人头,我是容易上当的人么?”

谢千骏苦笑着,他只觉得阵阵心酸,他一字一顿,道:“我倒真希望她没有死,她若是没有死的话,那我说什么也不会和她拗意了。”

梅姨的面上渐渐变色,因为他已从谢千骏的语气之中,听出向小玉真是死了。梅姨的脸色,本就十分难看,这时再一变色,更是难看之极。

只听得她问道:“小玉真的死了?她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别说她武功极高,以她靠山之硬,谁又敢下手杀她?”

关于向小玉如何死的经过,谢千骏实在是不愿意再多提一个字了。是以他只是苦笑着,也未曾再说下去。

而梅姨又紧紧追问道:“你说,小玉是怎么会死的,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不得含糊。”

谢千骏长叹一声,黯然道:“小玉可以说是给我害死的,她……她……”谢千骏才讲到这里,梅姨双目之中,碧光已然大炽,望着谢千骏,不住发出怪笑声来。

谢千骏又叹了一声,道:“我到了府谷县城中,还见了她一次,她仍然不要我到西角大宅去,可是我不肯听,我们吵了起来,当天晚上,我便进了西角大宅。”

梅姨厉声道:“你进了西角大宅,死的应该是你,如何会是她?”

谢千骏苦笑着,将自己如何在西角大宅中,在布幕之后,见到了“教主”的血掌,如何在醒来之后,已身在冰窖之中,向小玉如何不顾一切来看他,直愿在“教主”之前,替他领罪等经过,断断续续,讲了一遍,他竭力忍着,不想自己落泪,可是讲到了一半时,早已再也忍不住,而泪如泉涌了!

梅姨却是一声不出,只是听着。等到谢千骏讲完,她面色铁青,道:“原来她对你这小贼,一片痴情,以致如此!”

谢千骏点头道:“是的,我也是直到她不顾一切,闯进了冰窖来,我才知道的。”

梅姨冷笑着,道:“她为你而死,而你这小贼居然还有脸面活下去,不自杀殉情么?”

一听得梅姨那样说法,谢千骏的身子,陡地一震,道:“我……我……”

梅姨的声音,更是冰也似冷,道:“你什么?她为你而死,你殉情以谢,你们两人可以在九泉相会,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什么好推辞的?你若是舍不得死,可知你对小玉,既然没有半分情意,是一个负心人,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他并不是怕死,若是没有向小玉,他早已经死了,他那一条命原是拾回来的。但是此际,他却还有一件心事未了,那就是,他一定要找到那流云孤雁齐天鸣,替向小玉、替自己的父母报仇,也为武林除一大害!

他缓缓地道:“梅姨,你不明白,我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做,我来是为了一”

他话还未曾讲完,梅姨的脸色,已变得难看之极,只听得她发出了一下尖晡声,道:“你不肯自杀殉情,和她在九泉相会,是不是?你不用花言巧语来骗我了,我可是好骗的人?”

这等情形,实在是谢千骏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如果他早想到一到这里,梅姨便会给他那样的麻烦时,他可能根本就不来了!

这时,他也不知如何回答梅姨的话才好。而梅姨却是桀桀地怪笑了起来。她那种怪笑声,惊心动魄,令得谢千骏不住向后退去。

可是,他才退出了两步,梅姨突然一伸手,五指如钩,便已向他的头顶直抓了下来。

谢千骏大吃一惊,身形陈地向下一矮,一提真气,“嗖”地向后,便退出了一丈许,他那一下矮身、后退,可以说动作快疾之极!

但是,梅姨的动作之快,更是匪夷所思,她一抓抓出之际,谢千骏便连忙一矮身。可是就在谢千骏一矮身时,她五指便已捏住了谢千骏的头壳!

所以谢千骏疾退而出之际,梅姨是跟着他一齐掠了出来的,当谢千骏站定身子时,梅姨仍然在他的身前,五指也仍然抓住了他的头顶。而且,梅姨的五指巳在渐渐用力,令得谢千骏头痛欲裂!

这时谢千骏全身真气,都自然而然运至头部,和梅姨抓下来的大力相抗,是以他只觉得全身发软。而他的功力,和梅姨相去甚远,片刻之间,便巳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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