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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昆仑洞内金块,双凶横断云山

而刚才他们动手的招数,虽然不多,却是惊心动魄,骇人至极,大厅之中,人人屏气静息,以观动静。大厅的一角,李纯如和那三个黄衣僧人,也没有例外。李纯如在转轮王的帮助之下,将易居瑚袭入自己体内的内家阴力,逼至肋下之后,胸中的闷翳之感,已然尽皆消除。这时候,他心中感到了茫然至极。

他心中之所以产生这样的感觉,倒并不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伤医不好,而是,他想到,易居瑚和金鼎真人,分出胜负之后,他自己应该以什么样的措词,向易居瑚问起陶琳呢?

不错,陶琳是自己以前的恋人,但是,如今他却是易居瑚的夫人了!李纯如想到此处,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叹息的声音并不高,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可是,在他叹息,才一停止之后,他突然听到身后也响起了一声同样的叹息声。

那一下叹息之声,一样是轻轻地毫不引人注意,但是,听在李纯如的耳中,却是猛地吃了一惊。李纯如突然间大吃一惊的原因,绝不是因为那一下叹息声,也是那样地幽怨,可以猜知出叹息的人,心情是多么地悲伤和沉重。

而是那一下叹息之声,在他听来,熟悉到了极点!李纯如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体态极是窈窕的女子,轻移莲步,正向外走去。

李纯如一见那女子的身形,心中又是一怔。那女子的身形,看来极是熟悉。但是却又十分生疏。但无论如何,李纯如总是非追上去不可,他连声都来不及出,身形一拧,便待向前追去。

可是,他才跨出一步,在他身边的转轮王,已然突然一伸手,将他拦住,低声道:“教宗又想走么?”李纯如被他拦住,脱身不得,心中大急,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走的!”

那转轮王摇了摇头,道:“教宗,迦当寺中,是不能少你的。”

李纯如抬头子看去,只见那女子,看来身形,颇是缓慢,但实则上却颇是快疾。一转眼间,已然从偏门,走了出去。

而且,行动之间,无声无息,竟像是影子一样,丝毫也不引起人的注意,李纯如一见那女子将要走出大厅,心中更是着急,忙道:“转轮王,你;;么连这一点都不相信我?如果我将这件事弄清楚了,我一定此生长在迦当亏中居住,再不作外出之想。”

转轮王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也好,但是李公子,你却不要失信了。

李纯如站定:"上次,是你们强我居留,如今是我自己情愿,怎会再走?:转轮王手一松,李纯如身形一晃,向外便走了开去,走出了大厅,只是一条老大的走廊,那女子的身形,正在走廊尽头一闪!随即隐没。

李纯如连忙一提真气,一连两个起伏,追了上去,可是等他追到之际那女子的身形,也早从月洞门中,穿了出去。

李纯如跟着穿出月洞门一看,只见外面,仍是一块空地。

那一块空地,想来本是座花园,因为在空地的一角,尚有几堆倾倒了白假山。

如今,因为三年来,商家坪已成鬼域,虽然商氏弟兄,回来之后,又诗了不少新厦,但花园等地,究竟未来得及整理。

因此,那花园之中,野草长得比人还髙,李纯如一来到花园中,踮起来看时,却又不见人影。李纯如心中,不禁大是着急,顿了一顿足,钻入]那草丛之中。

他之所以一定要找到那一个女子,是因为在大厅之中,刚才听到那一叹息声,分明就是陶琳所发的。

但是,他所看的那个女子身形,虽然有几分似陶琳,却又不完全地像。

他在草丛之中,转了一转,并没有发现人影,呆立了一会儿;突然又巧得一下叹息声。

李纯如立即循声看去,只见草丛之中,影影绰绰,像是有一个人,正对自己而立。相隔只不过两丈远近。李纯如也不去追赶,只是沉着声音,I缓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的声音,竭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感情,听来也极是平静,绝不惊人。

但是,那人影却像是受了极大的震动一样,身子抖了一抖,又长叹]

李纯如本来也不能肯定那个女子,是不是自己三年来,魂索梦萦的陶琳因为那女子的身形,在他看来,有一种异样的陌生之感。

因此,他只是模棱两可地讲了那么一句话。他原也未曾料到,那八个与会令得对方,受如此大的震动,他顿了一顿,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问道:"择纤

姑娘,可是你么?"

那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虽然隔着丈许远近,而且还有草丛遮隔,而李纯如仍然可以看得清楚,那女子的面上,蒙着一层面纱。

李纯如一见那女子,竟也是蒙着面纱的,心中不禁又是一怔。

这一天来,他一连遇到的几个人,全是蒙面的。

最先,是易玉凤和陶行侃,继而是易居瑚,如今,又是这个可能是陶琳的女子。

李纯如怔怔地向那女子,望了一眼,那女子也向他望了过来,四目交投,李纯如心中大受震动。

是陶琳!她是陶琳!

从后面的身形来看,他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陶琳,可是一和她的目光接触,他已然可以肯定,那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陶琳。

当李纯如知道陶琳已然下嫁易居瑚之后,他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对陶琳说。有时候,想到恨处,他会独自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大声叫嚷。

但是这时候,他见到陶琳了,千言万语,塞在喉间,他竟不知如何说才好,呆了半晌,仍是重复那八个字,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那女子叹了一口气,道:“我当初又怎知,如今又怎样了?你这人真是……”

李纯如踏前几步,已然和她面面相对,道:“当初,陶姑娘与我一起逃生,共患难,同生死,也曾经山盟海誓,但如今,…”陶姑娘……你自己还不知道么?"

李纯如一面说,一面紧紧地盯着对方,只见对方晶莹澄激的双眼之中,开始是泪花乱转,继而终于落下了两颗泪珠来。

等李纯如讲完,她低下头去,道:“李公子,当初的山盟海誓,我……岂是忘了?”

李纯如一听这话,已然可以肯定,对方确是陶琳,连忙又踏前了一步,伸手握住陶琳的手,陶琳也不挣扎,只是柔顺地由他握着,毫无反抗的意思。

两人间,静默了好半晌,陶琳才幽幽地道:“你……你……你还恨我么?”

李纯如刚才听得陶琳如此幽怨的话,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脑中白茫茫地一片,他只是惘然地摇了摇头。

陶琳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过去恨我?”李纯如又点了点头,道:“不错,如今我不恨了,我知道……你一定是不得已的。”

陶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我是不想再见你的了,但是……却又终于忍不住,我……”她一面讲,一面在澄澈的眼中,又滴下两行泪来。

李纯如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道:“琳,不论如何,我们已然重逢了,我有一个好去处,可供我们终老之用,琳妹,跟我走吧!”

陶琳一听这话,身子便震动了一下,挣脱了被李纯如握住的手,眼中现出了异样的光芒,道:“不……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

李纯如急切地道:“琳妹,你嫁给易居瑚,既然是被逼婚,为什么不趁机会摆开他?”

陶琳双眼望着李纯如,好半晌讲不出话来,才道:“不……纯如,将我忘了吧!”

李纯如沉声道:“琳妹,你明知我无法将你忘记的了,你为什么……”陶琳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不必再说了。以前的一切,就当它是一场梦吧!”李纯如大声道:“当它是一场梦?可是,那明明不是梦啊!”陶琳叹了一口气,道:“纯如,我不能再见你,我要走了。”身子晃动了,便从草丛之中,向外掠去。

李纯如猛地呆了一呆,大叫道:“琳妹,你不能走!”足尖一点,便向陶琳猛地扑了过去。可是,他尚未扑到,陶琳已然突然一个转身,右手中指,倏地伸出,点向李纯如胸际的“璇玑穴”。

李纯如想不到陶琳会对自己骤然出手,更想不到她一出手,便会攻向自己的要害!仓促之间,李纯如身形一滞,“璇玑穴”上一麻,已然被陶琳的中指点中,真气一闭,虽然未曾受伤,但是身子却已被定住,不能动弹!只听得陶琳长叹一声,道:“纯如,我也明知叫你忘记我,是不可能的,但……是纯如,你一定要忘了我,并不是因为我嫁给了易居瑚。”

李纯如心中大叫道:“那又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却一点也出不了声。只见陶琳伸出手来,手儿簌簌地在发着抖,轻轻地在李纯如的面上,抚摸了一遍,又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身形如飞,一晃眼间,便已然隐没在草丛之中。李纯如在穴道一被封住之际,便不住运转真气,在冲击穴道,陶琳才一走开不久,李纯如便已然将穴道冲开,正当他在想要举步去追陶琳之际,突然听得大厅之中,传来了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

他离开大厅之际,正是易居瑚和金鼎真人,相峙不下之际。

此际,大厅之中,发出了那样惊心动魄的笑声,照理来说,应该两人之中,任何一人所发出的才是。但是,那笑声听来,凄厉至极,却既不是易居瑚所发,也不是金鼎真人所发。

李纯如怔了一怔,暗忖:难道又有什么高手到了商家坪?可是转念之间,他又觉得不论是什么人到了,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所要的,只是追上陶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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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李纯如只是略一犹豫,便直向陶琳逸出的方向,追了出去。

可是,他只追出了丈许,便听得身后,掠起了一阵劲风,一股力道,向他的背后,疾压而至!李纯如心中一凛,立即回头看时,只见易居瑚飞也似的自洞门处,掠了出来,正向自己扑到。

李纯如一见向自己扑来的乃是银令血掌易居瑚,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百忙之间,他已然觉出,想要躲避,万万不能,因为易居瑚的身形,离地四尺,双掌飞舞,丈许方圆之内的野草,尽皆偃伏,那丈许方圆,已经完全在他的掌力笼罩之下,想要避了开去,根本是没有可能之事!李纯如只得身形一矮,双掌倏地向上一翻,足运了九成功力,向上硬迎了上去。

他手掌才一向上翻出,眼前便现出血也似红的两团影来。

那是易居瑚掌心,李纯如心知,自己虽然三年来,苦练灵藏宝篆,武功较前大进,但是,要和威震武林,垂数十年的血掌相拼,也一定不是敌手。

但当他想起这一点时,情势已然容不得他再多考虑了。只见易居瑚身如怪鸟,电也似疾,向下压了下来,眼看那血也似红的掌心,将要压到李纯如的手掌之上,李纯如的鼻端,也已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之际,只听得易居瑚身后,又响起了一阵怪笑声。

那一阵怪笑声,正是刚才响自大厅,引得李纯如呆了一呆的笑声,笑声甫起,李纯如在仓皇之中,只见一条黑影,飞掠而出,身子也腾空四尺,意向易居瑚的背后,击了两掌。

易居瑚本来,正是全力以赴,准备将李纯如毙于血掌之下的,可是螳螂捕蝉,黄雀伺其后。那黑衣人的来势,迅疾无伦,令得他不能不反身应敌。只见他身在半空,陡然之间,双臂一缩,身形一撑,竟硬生生地,凌空转过身来。‘

在他一转身来之际,同时真气向下一沉,双脚已然沾到了地面,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和那黑衣人,四掌相交,砰然有声。

李纯如在极端危险之中,脱身而出,呆了一呆,尚未看清那黑衣人,究竟是谁,月洞门中,又“刷刷刷”地蹿出了三道黄影,衣袂飘飘,正是迦当寺中的三个黄衣僧人。

那三个黄衣僧人,才一出现,便倏地分了开来,隐隐成为鼎足之势,将易居潮和那黑衣人,围在中间,而易居瑚与那黑衣人,四掌一交之后,便立时各自向后,退开了一步。

此际,李纯如也已然看到了那黑衣人的模样,只见他眼中,异光四射,一身黑衣,随风抖动,以致令得他看来,不像是一个人,反倒像是一团浓烟所凝成的形体一样,而更令得李纯如诧异的,是那个黑衣人,面上也是蒙着面纱,只有双眼露在外面。

李纯如本来不知道那黑衣人是什么人,可是一见他和银令血掌易居瑚,硬对了一掌之后,仍然行若无事,心中猛地一动,已然猜知那人,一定是黑天糜郑心孤。同时,他心中又想到了另一件怪事!

那便是他在一日之间,所遇到的五个蒙面人。那五个蒙面人的身份,如今已经清楚,乃是易居瑚父女,陶行侃兄妹和黑天魔郑心孤。

这五个人,相互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讲得清楚的,但是,他们之间,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

那就是这五个人,全是曾经到过昆仑之西,而且,三年来,都神秘地未曾在武林之中露面,直到如今,方始出现。而他们五个人,却又不约而同地都蒙上了面,只露出一对眼睛。

若是他们五个人,已然有了默契,以蒙面作为标帜的话,事情倒也十分奇怪了。可是看他们之间,显然还在各自争斗。那么,以易居瑚和郑心孤这样的大魔头,为什么竟会不肯以本来面目示人呢?

李纯如心中想了一想,不明究竟,他既然已经从危境中脱出,也就不去理会其他,身形一侧,便准备向外逸去,可是他才逸出丈许,便为迦当寺长老所阻,低声道:“教宗,我们四人,合力将他两人团住,事关重大!”李纯如一怔,道:“关我什么事?”

两人交谈之间,易居瑚和郑心孤两人,以快打快,已然各进了七八招。转轮王沉声喝道:“当然有关,教宗还是不要离开的好!”

李纯如给他们弄得莫名其妙。他在迦当寺中三年,虽然已经看出,转轮王等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他们却也的确与世无争,只求自己寺运昌隆,如今,居然会想和易居瑚与郑心孤两人动手,实是难解。

他顿了一顿,尚未回答,只听得草丛之中,“刷刷”有声,又有两人,蹿了出来,一男一女,正是陶行侃和易玉凤两人。

两人面上,仍然是罩着面纱,才一现身,易居瑚和郑心孤两人,便倏地分了幵来,郑心孤厉声喝道:“快将这三个贼秃打发了。”

陶行侃和易玉凤两人,答应了一声,易玉凤手腕一翻,闪电似的一道银光,已然疾向转轮王掠去,出手之实属罕见。

那转轮王的武功,本是丹珠尔活佛所传。丹珠尔活佛的武功,也是从那半部“灵藏实篆”上来的,只不过迦当寺中,本来就没有武学基础,是以丹珠尔活佛,一生精研那半部“灵藏宝篆”,所悟到的,实质上和李纯如差不许多。转轮王当然又要略逊一筹。

可是,转轮王悟性虽差,究竟已然经过了数十年的苦练,内力之深湛,却不是寻常武林中人,所能比拟,易玉凤那一鞭,若论招式之奇幻,转轮王绝对无法应敌,但是转轮王一见鞭到,身子一侧衣袖已经疾扬而起。他衣袖扬走,根本无招式可言,但是却劲风飒飒,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大力,已然向易玉凤疾涌而出。

那一股大力,不但将易玉凤的那一鞭之势阻住,而且,还将易玉凤拂得向后,疾退出了一步!才稳住了身形。

在易玉凤动手之际,陶行侃手在腰际一探,“锵”的一声,一柄长剑,也已然出鞘,剑光如电,连颤两颤,向其余两个长老,疾刺而出。

刹时之间,七个人竟然成了混战的局面。李纯如眉头略皱,心中虽然知道,连转轮王也已出手,其中一定大有原因。

可是,武林中的是是非非,对李纯如来说,已经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他在七人混战之际,抽身后退,准备去寻找陶琳,可是,他尚未退出多远,虽然因为草丛的阻隔,已然看不到易居瑚等七人,但是他们动手的呼喝之声,却还是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得易居瑚突然一声长啸,声音尖锐无比,划空而过。易居瑚的啸声未毕,不远处,也响起了一下啸声。那两下晡声,相互呼应,分明是联络的记号,又听得易居瑚叫道:“夫人快来。”

那响起另一下啸声的地方,立即有人叫道:“来了!”赫然是陶琳的声音。

李纯如本来就是准备去找寻陶琳的,一听得陶琳的声音,自己为之一震,又听得陶琳的语音,由远而近,正是向七人动手的地方而去,李纯如身形展动,又向前疾扑了过去。

扑出了三四丈远近,只见陶琳身形如飞,正向前飞掠而出。

李纯如见机不可失,足尖点处,一提真气,身子凌空拔起,在半空之中,一个转折,化为一式“平沙落雁”,直向陶琳拦去。

他因为心知陶琳若是一到七人动手之处,也一定加入战团,自己便不能与之详谈了,因此想在陶琳未曾赶到之前,将她拦住。

可是,他一时情急,全力以赴,却忘了自己身中阴毒,尚未清除,只不过是仗着转轮王精湛无比的内力,将之逼在肋下而已,而他自己,也要全神贯注,运本身真气,将阴毒逼住,不令迸散,方可暂保无事。如今,他全身真气,尽皆提起,那一拔起,竟拔高了两丈有余,可是肋下阴毒,却也控制不住。

在他那一式“平沙落雁”,还未使到了一半,胸口便感到了一阵闷翳,眼前骤然发黑,真气一松,竟然凌空,跌了下来。

那时候,他离地尚有丈许,一向下跌来,再想提气上升时,已然不能,李纯如眼看陶琳即在自己身边逸过,心中大急,连忙竭尽全力,大声叫道:“琳……妹!”陶琳的身形一晃,转过身来看时,也正好是李纯如“砰”地跌到地上之际。

李纯如一跌倒地上之后,一个翻身,想要站起来时,眼前金星直迸,又跌倒在地。

陶琳呆了一呆,想要奔过来看视,但其时易居瑚又尖声叫道:“夫人!”

陶琳不由自主,回应了一声,易居瑚道:“你怎么还不来,可又有什么意外了?,,陶琳尚未回答,李纯如已然挣扎着道:”陶……姑娘……你……来……,’陶琳站在当地,像是一尊石像一样,李纯如在叫她,易居瑚也在叫她。依她的心意,当然是要立即看视李纯如的伤势。但是,她此际却已然是易居瑚的妻子了,又不能不听易居瑚的话。

李纯如知道陶琳僵立不动,是因为心中正犹豫不决的缘故,他这时候,已然是头昏脑胀,眼前金星,像是蛇阵一样,在上下飞舞,他自知体内所中的内家阴毒,既被逼在一起,又复逆散不啻是又中了易居瑚的一掌,伤势又重了好几分。

李纯如心知这一来,自己可能就命丧在商家坪上。李纯如此际,反倒觉得自己即使死了,也没有什么憾事,只有一件事,是他仍然耿耿于怀的,那便是,他始终未曾得到陶琳的一句话!为什么要自己忘了她!究竟是为什么!因此,李纯如竭力又挣扎了一下,声音也已然微弱了许多,眼向陶琳模糊的人影,道:“陶……姑娘……你难道真不肯……来么?”

陶琳此际,实在是心如刀割,一听得李纯如的话,更如同在她的心中,用力戳了几刀,眼中珠泪,已然滚滚而下,终于忍不住,一个转身,便向李纯如扑了过去,伏在李纯如的身上,哭道:“纯如。”

李纯如在模糊之中,只觉得陶琳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自己的面上,他奋力地,睁开眼来,只见陶琳一双澄如秋水的眼睛,正在他的眼前,但是陶琳的面上,仍然蒙着面纱。

李纯如颤抖地伸出手来,断断续续地道:“琳妹……你终于……来了!”

陶琳抽噎不已,一句话也讲不来,李纯如的手,将抻到陶琳的脸上,道:“琳……妹,再……给我看一次……你……”

一面说,一面手指颤抖,想去撕脱陶琳面上的面纱,可是,他的手指,才一碰到陶琳的面纱,陶琳像是突然见到毒蛇一样,“突”地退了幵去,李纯如哀叫道:“琳妹你……”

陶琳蹲在地上,双手掩在面上。正在此际,易居瑚又大声叫道:“夫人,霁样:你还在做甚?”

陶琳“霍”地站了起来,向李纯如看了一眼,只见李纯如面色惨白,气息微弱。陶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并不答复易居瑚的叫唤,一俯身,将李纯如提了起来,便向外飞驰而去。

李纯如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呼,头昏脑胀,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好一会儿,才觉得陶琳停了下来,一停下来之后,他也就人事不省地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李纯如才悠悠地醒了转来,只见眼前阴暗无比,有一条人影,靠在自己的身边,气息可闻。

李纯如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摇了一下头,道:“琳妹,是你么?”

那人影向外,转了一个身,并不答理他,李纯如只觉得自己全身,软得一点气力也没有,勉强运了内息,却又显得颇为平和,所中易居瑚的内家阴毒,像是已经完全,被逼出体外。

李纯如的心中,不禁大为奇怪,因为以易居瑚内力之深厚而论,所中的阴毒,绝不是容易驱除的,但如今居然无事,当真是匪夷所思,想了一想,又道:“琳妹,你为什么不出声?”

李纯如一连问了两遍,只见那条人影离开了自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山洞之外走去。李纯如一等那条人影,站了起来,已然可以肯定,那人正是陶琳,他此际全身不能动弹,只得又低声叫道:“琳妹!琳妹!”可是陶琳竟像未曾听到他的话一样,仍然是向外走去,看她行走的步伐,竟像是喝醉了酒一样。

李纯如对于自己昏过去之后,曾经发生了些什么事,完全莫名其妙,因此不知道陶琳何以会走起路来,如此七歪八倒。

心中正在疑惑,已然看到陶琳来到洞口,一手扶着洞壁,一面转过了身来,洞中虽然黑暗,但是李纯如仍然可以依稀看到陶琳的双眼,在黑暗之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

李纯如竭力想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一任他怎样用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那情形,倒像是被什么人,点了软穴一样。他还想再出声时,突然听得陶琳一声呻吟,身形一侧,“咕咚”一声,跌倒在洞口。

李纯如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叫道:“琳妹,你怎么啦?”

他不停地叫唤,足足叫了大半个时辰,但是陶琳却仍然一动不动地躺在洞口。

李纯如心中焦急至极,但是却无法可施,只得强自镇定心神,抱元守一,调运内息,以求自身可以行动,才能去看陶琳。

他真气一运转,竟觉得极是流畅,不知不觉间,感到通体舒泰,内力冲击周身七十二关穴,待到有些微亮光,照入山洞之际,他已然一声大叫,一跃而起,行动已如常人。

李纯如一跃了起来之后,便立即向洞口掠去,只见洞外,已然是天色微明时分,他也不及打量自己身在何处,连忙俯身去看视陶琳。

只见陶琳星眸紧闭,气息微弱,李如纯一伸手,把住了陶琳的手腕,一触手间,他更是吃了一惊,原来陶琳的手腕,冰也似凉。

那正是中了内家阴毒之后,阴毒迸散的迹象。

刹时之间,李纯如已然将事情的经过,明白了一半!一定是陶琳在商家坪,将自己带来此处之后,便点了自己的软穴,硬运她本身功力,将自己体内的阴毒,吸到了她的身上。

因此,自己便立即复原,但是,陶琳却代自己受过,以致毒发昏迷。李纯如一想及此,心中犹如刀绞,眼中也滴下泪来,喃喃地道:“琳妹,你这是何苦来。唉!你这是何苦来!”

一面说,一面将陶琳抱起来,向洞外走去,只见眼下,江水奔流,身在长江边的一个悬岸之上,下临数十丈,便是浩浩江水。

李纯如想起三年之前,船覆之后,自己和陶琳,在小岛相遇之后的一切情形来,更是心中难过至极,他轻轻地将陶琳放在一幅草地上。其时,朝霞已升,李纯如一伸手,把陶琳蒙在面上的面纱,揭了开来。刹那之间,他全身陡地一怔,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

李纯如本来想除去了陶琳的面纱,再将陶琳弄醒,若是陶琳真的已将自己身内的阴毒,吸了过去的话,则自然是难以治愈,即就算两人相拥,跃下长江去,也可以说死而无憾。

可是,李纯如才一将陶琳的面纱揭去,定睛一看之间,他不由得大吃一惊,在面纱之下,根本不是陶琳,甚至于不是一张人的脸。

只见在她的面上,布满了一条一条,愤起的红筋,整个脸上,竟全被那些红筋,划出了无数花格,其丑恶可怖之处,实是难以形容。

李纯如呆呆地站立了半晌,想起他和陶琳重逢的一切事来,想起他要看陶琳一眼,以手触及陶琳的面纱时,陶琳立即后退的情形,他一切全都明白了。

陶琳在这三年之中,一定是经历了极其可怕的事,以致她的容颜,整个地毁去了。

他更明白了当自己提及,要她与他同赴迦当寺之际,她为什么会断然拒绝。

李纯如望着陶琳那张可怖的脸,渐渐地,他更看到了陶琳那一颗受尽了委屈,更要紧的,是仍然深深爱着他的心。

李纯如一想到陶琳的心灵是那样完美,倏忽之间,他感到了陶琳的脸容,仍然是那么美丽。他缓缓地俯下身去,在刚才还将他吓得退一步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然后,他才仍然将面纱,轻轻地罩向陶琳的面上,又是呆了会儿,才伸指在陶琳头顶的“百会穴”上,轻轻地一弹。

那“百会穴”乃是人身奇经百脉的总汇,无论伤势如何沉重,如果“百会穴”上受震,皆可暂时醒转,李纯如一指弹出之后,陶琳已然一声呻吟,微微地睁开眼来。李纯如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陶琳一睁开眼来,见李纯如就在自己的身边,全身尽皆震了一震,李纯如忙道:“琳妹,你……你这是何苦。”

陶琳苦笑了一下,又合上眼睛,喘息了一会儿,才道:“纯如,你……我反正活在世上,也已没有……多大的意思了……你不必再管我了。”

李纯如笑道:“琳妹,你不必多说了,你要再多说,我会将你体内的阴毒,吸了回来!”

陶琳的眼中也露出了笑意道:“你……还是那样地淘气!真是……”

李纯如一俯身,将陶琳抱了起来,向前走去,陶琳忙道:“你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李纯如道:“就是日前我说的那个地方,到了那里,你伤势可能痊愈,我们也可以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陶琳连忙挣了一挣道:“不……纯如,我不能……”李纯如竭力令自己心神平静,语气也显得镇定无比,道:“琳妹,我已经都知道了,你不必拒绝我的要求。”

陶琳怔了一怔,道:“你……什么都知道了?怎么会的?”

在她的眼神之中,也同样现出了极度迷惘的神色来。李纯如笑道:“琳妹,刚才,我揭开你的面纱一”陶琳了一口气,道:“纯如,你错了。”

李纯如不由得大是奇怪,停下脚步,问道:“你……难道不是因为脸容毁去,才不肯和我在一起的么?”陶琳勉力地坐起身来,背靠在一块岩石之上,道:“不是因为我的脸容。”

李纯如急急地问道:“琳妹,那是因为什么,你快说啊!”

陶琳低下了头去,突然“哈哈”一笑,道:“纯如,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不说也罢!”

李纯如急得顿足不已,道:“好,你不说也可以,我将你带到迦当寺去,总有办法,将你治愈的,哪怕你因之武功全废,反正我们也不准备再在武林中行走,也可以安安稳稳,过上一世。”

陶琳“嘿嘿”连笑两声,大是反常,道:“你真是这样死心眼儿的,我实与你说了吧!”

李纯如想不出陶琳还有什么原因不能和自己在一起,忙道:“说吧。”

陶琳“唉”的一声,道:“不要说我如今,已然人不人,鬼不鬼,而且,也已然成了他人的妻子,残花败柳,又怎能……”

李纯如不等她讲完,便自一笑,道:“琳妹,这一切我全知道了,还有什么?”

陶琳望了他半晌,道:“还有,如今我已然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那一句话,陶琳讲来,极是平静,但是听在李纯如的耳中,却不啻是晴天霹雳,呆了一呆,讲不出话来。陶琳低声道:“我嫁给易居瑚,虽然是出于被逼,但是,我肚中的孩子,却是我自己的骨血,他还未出世,我已然感到,他是我最亲的亲人,你说,我怎能让他一出世,便没有父亲?”

讲到此处,她又顿了一顿,道:“虽然他的父亲,不是一个好父亲,但是他总要有一个父亲的啊!”

陶琳断断续续,讲了这许多,李纯如的心境,也已经渐渐地平静下来,微微一笑,道:“琳妹,你既然这样疼爱孩子,又怎么能忍心让他在一个坏父亲的管养之下长大?他日孩子长大,你想想看,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

陶琳了叹一口气,道:“我岂是自己愿意,但也已然没有办法了。”

李纯如一笑,道:“怎么会没有办法?孩子如今,并未出世,他怎知道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琳妹,还是那句话,咱们走吧。”

陶琳闻言,呆了半晌,像是未曾想到李纯如对自己的情爱,竟然这样地真挚,无论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皆不能动摇他的爱情。

陶琳半晌不语之后,李纯如发现她面上的面纱,微微耸动,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正在微笑,笑得那样地甜蜜,因为她知道,在这世上,有一个爱她到如此深切的人。

李纯如已知自己将陶琳说动,走前一步,俯身道:“琳妹,我们该走了。”陶琳立即道:“走吧。那迦当寺,究竟在什么地方?”李纯如正想和她解说迦当寺的情形之际,突然听得丈许开外的一块大石之后,传来了一下叹息之声。

陶琳本来卧在地上,连动一动都在所不能,可是一听得那下叹息声,突然整个人跳动了一下。李纯如一听得那叹息声,也是全身一震,连忙将陶琳扶了起来,紧靠自己而立。

原来,那一下叹息声,听来虽然大有凄凉的意味,像是发出叹息之人,心中感到了无限的伤感。但是在李纯如和陶琳两人听来,却其惊无比。

因为他们倶都听出,那下叹息,乃是银令血掌易居瑚所发出的。

果然,当陶琳才一被李纯如扶起之后,那块大石后面,人影一闪,缓缓地走出一个人来,正是面上蒙着面纱的易居瑚。

易居瑚才一出现,离他们两人,尚有两丈远近,眼中神色,颇是沮丧,只是慢慢地向前,踏出了两步,但李纯如觉得他的身上,有一股迫人的力量,逼得自己,一退再退。

他们两人,本来就是在下临大江的一个悬崖之上,一退再退之后,已然不能再退!

李纯如向后望了一眼,数十丈下的江水,汹涌澎湃,水势湍急,一个一个浪头,激起雪也似白,老高的水花。他只是略望了一望,便转过了头来,道:“易先生你要是再进一步,咱们两人,便跃人大江之中。”

易居瑚本来,在踱出了两步之后,便没有再进逼,当下只是淡淡一笑,道:“夫人,我有几句话要问你。”陶琳喘息了半晌,道:“请说。”

易居瑚低下头去,道:“夫人,当日,在沙漠之中,我曾言明,你可以自由离去,当时,你为何又跟我共赴昆仑之西?”

陶琳听了,不由得默然。

当时的情形,她一点也没有忘记那全然是因为发现了父母的惨死,是以在哀痛之余,才跟着易居瑚,共赴西域,寻黑天魔报仇的。

易居瑚叹了一口气,道:“当日你不走,也是你自己愿意的,如今,你体内,已有了我的骨血,夫人,我却不能由你离去了。”

陶琳仰头来,向李纯如望了一眼。

李纯如沉声道:“易先生,陶姑娘自始至终,均没有一点爱你之意,你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又有什么意思。”

那几句话,更是直说入易居瑚的心坎之中。

易居瑚当年,肯让陶琳自由离开,并不是他突发善心,而是陶琳不爱他,大大地伤了他自尊心的缘故。三年来,陶琳一直在的身边,两人之间,也从来未曾再谈起这件事。

在易居瑚的心中,总当陶琳在毁容之后,已然死心塌地,怎知事情大出于他的意料之外,陶琳仍然一点也不爱他。因此,他自负至极的心灵,又受了一次极大的打击。呆了半晌,一声长笑,道:“不论如何,她绝不能离开我。”

李纯如的身子,又向后挪了半步,道:“若是易先生一定要坚持,我们两人,只有投江一途了。”易居瑚身形凝立不动,突然之间,由静而动,一缕轻烟也似,直向两人扑去。

易居瑚的动作,既是突然,又是快疾,相隔两丈远近,一发即至。

但是,李纯如也早知道,易居瑚绝不肯甘休,刚才,他两番说起,要和陶琳一起跃入江中之际,和陶琳的右手,紧紧相差,已然知道陶琳也已心许,因此也早已有了准备了。

易居瑚那一掌,疾推而出,李纯如右臂一圈,抱住了陶琳,足尖一点,向后便跃。

他本来已然身在悬崖的边上,这向后一跃间,身子顿时凌空。

陶琳闭上了眼睛,她的心境,倒显得极是平静。因为虽然,这一跃下去,一定有死无生,但是,她终于可以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了。

易居瑚一见李纯如抱了陶琳,跃到了半空,身形继续向前欺去,其快无比,来到了悬崖边上,才突然停住,他身法何等快疾,李纯如才一跃起,他已然来到悬崖的边上。

只见他手在腰际一探,向外一挥,一条丈许长短的腰带,已然“刷”的一声,挥了出来,一出手,便抖得笔也似直,直点李纯如右胸的“乳根穴”。

李纯如却是未曾料到,自己已经跃到了半空,易居瑚尚自会对自己出手。

他自知必死,就算死前,受上易居瑚的一点,也没有多大的关系,因此他全然不想抵抗。

怎知李纯如还是低估了易居瑚之能,易居瑚衣带之上,蕴上了极大的内力,李纯如的“乳根穴”一被点中,右臂便不由自主地一松。

陶琳本来是被他右臂抱住的,他右臂一松,陶琳便向外侧了一侧。

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易居瑚手腕一振,那条衣带的顶端,“刷”的一声,突然灵蛇也似,弯了过来,像一个人的手臂一样,将陶琳的腰肢,拦腰箍住,紧着向内一拉。

那一箍一拉间,陶琳已然被易居瑚拉得向悬崖内跌去。那一切动作,全是在一刹那间完成的,李纯如在跃了四五尺左右,一见了这等情形,不由得撕心裂肺地大叫道:“琳妹!”陶琳也大叫了一声,道:“纯如。”

两人相互叫了一声,李纯如一伸手,抓住了陶琳的衣襟,但是易居瑚手臂再一缩间,两人又缩进了三尺,易居瑚左掌一翻,一掌疾推而出。

李纯如尚未出掌反击,一股力道涌到,只听得“嗤”的一声,李纯如所抓紧的陶琳的衣襟,已然断裂,他人也被那股力道推出五六尺开外,向下直跌了下去。

只听得他大叫“琳妹”之声,在半空中摇曳不绝,但迅即为水声所淹没。

而他的身子,在迅速下坠间,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小黑点,再接着,一个水花,高达丈许,便将李纯如吞噬了下去。

此时,陶琳已然被易居瑚拖到了悬崖之上。易居糊能够在两人相拥跳崖的情形之下,将陶琳救上来,其人之能,实是已然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陶琳在悬崖上站定,略定了定神,已然知道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她只感到自己双足发软,“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上,但是她却立即手足并用,向崖边爬去,一面不断叫道:“纯如!纯如!”

不一会“匕她便来到了悬崖边上,探头向下望去,只见江水奔腾,哪还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儿?陶琳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大口地喘了几口气,胸口一阵阵剧痛袭到,”哇"的一声,喷出一口气来,便已然不省人事,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悠悠地醒了转来,才一醒来,便觉得身上,有两团火也似烫的物事,在滚来滚去。她睁开眼来一看,一见自己是在一间颇为精致的卧室之中,易居瑚站在自己的身边,正以双手,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按抚。

陶琳只觉得自己人全身无力,她心知易居瑚是在为自己拔除身上的阴毒,她叹了一口气,道:“你不用费心了,我绝不会活下去的。”

易居瑚的语音十分平静,道:“你会的,你会为他活下去的。”

陶琳起先,不知他何所指而云然,只见他的手指,正指着自己已然微微有一点隆起的肚子。虽然隔着衣衫,但是,已可以看出有物事在微微耸动。陶琳不由得长叹一声,她口中虽然不言,但是心中已然承认了易居瑚所说的那句话:“你会的,你会为他活下去的。”她又有什么法子不为他而活下去呢?他,究竟是自己的骨中骨,血中血啊!

她只觉得,易居瑚的双手,仍在她的身上,不断地按抚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才觉得易居瑚为自己轻轻地放下了帐钩,走了出去。陶琳缓缓地睁开眼来,望着雪白的罗帐,帐子像是在晃动,由缓而急,渐渐地像是变成了一个一个浪头,激起雪也似白的水花,那吞噬了李纯如的水花。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在一团黑暗之中,她却又看到了那激转的浪花,这一次,浪花是红色的,血也似红,像是血泊,果然,在血泊之中,出现了一个大漩涡,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深,在极快极深的地上,突然浮起了李纯如来,披头散发,混身是血,向她扑了过来,厉声地问:“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不死?”

陶琳只觉得李纯如的声音,像霹雳谁似的撼着她的心渊,突然之间,她自己毫无所觉地大叫起来,叫声是那么地凄厉。

陡然间,眼前的一切,又全都消失了,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就像置身于云雾之间。

她的叫声,令得易居瑚又推开门来。当易居瑚推开门来时,陶琳已然下了床,站在床前了。她头发散乱,两眼发直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易居瑚也不禁吃了一惊,伸手在陶琳的面前晃了晃,陶琳的两眼,一动也不动,却反而向他“嘻嘻”一笑,一伸手,抓去了自己的面罩。她发直的眼睛,满面红丝的脸庞,相衬之下,使人见了更是显得可怖之极。

易居瑚虽然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但陶琳此际,宛若活鬼也似的形象,也被吓了一大跳。

当然,在片刻之间,他已然知道,陶琳是因为刺激过甚,所以疯了。

他呆呆地望着陶琳那张可怖的脸面,望着陶琳脸上,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他简直不能在眼前这个疯妇人的身上,再找出当年那一个明艳动人的少女一点点影子来。

易居潮一生之中,不知道害了多少人,无论在当时或是在事后,他从来也没有后悔过,甚至不会去再想一想。因为他心中认定,害人,即使自己得不到任何好处,也还是值得做的一件事。

可是这时候,他望着陶琳,心中却感到了惆怅一如果那种怅然之感,可以说是内疚的话,那么他的心中,正在内疚着。

他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严格地说来,他甚至于没有爱过陶琳。而且,陶琳还接连地给他的自尊心,以极沉重打击。

他也不是第一次害自已的妻子。二十年前,他的前妻,也是在怀孕之际,便是死在他的手下的,直到如今,他想起这件事,心中还觉得丝丝快意。

他自己也有点不明白,何以此际,心中会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也许,是陶琳一开始受害起,便太柔顺了,从来也没有想在他身上报仇,像一头被关进了箱子的小白兔一样,只是颤抖着弱小的躯体,所盼望的,也只是逃出笼子,而绝不会去想象能够伤害将她关进笼子中的人。

也许,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对陶琳真正地产生了感情?易居瑚想着自己和陶琳可笑的结合(在他看来,那是很可笑的I心中又立即否定了这一点一其实,还不如说,他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承认这一点来得好些。

他再细细地想一想三年来,在昆仑山西域所发生的事情。

但是,门外的剥琢声,却将他才兴起的思路打断了,只听得门外一个人,阴侧侧地道:“老易,还不到大厅中来么?”

那声音,极是经锵刺耳。若不是内功有极高造诣的人,绝不能够做到这一点。而实质上那也是绝无疑问的事,因为在门外讲话的,正是黑天魔郑心参

孤,而郑心孤的功力之高,谁会怀疑。

易居瑚连忙道:“我就来了。”

门外郑心孤“哼”的一声,便没有了声息。

看官当然记得,在陶琳和李纯如,一起离开之际,郑心孤和易居瑚两人,还在商家大宅的后园之中苦斗,此际,郑心孤的语意,虽然颇是阴沉,但是却已然没有明显的敌意。

这其中的情形,作书人自然会交待,此际暂且不表。

当下易居瑚又望了陶琳一眼,低声道:“夫人,你去睡一会儿再说吧。”

陶琳双眼,慢慢地向易居瑚移了过来,易居瑚的身子,又不禁震动了一下。

易居瑚之所以震了一下,并不是因为陶琳的眼中,射出了怨毒至极的光芒。以易居瑚这样的大魔头而论,若是有什么人,对他以极度怨毒的眼光注视的话,反会引起他心情轻松地微笑。

相反的,乃是因为陶琳的眼神中,绝无怨毒的光芒,也没有愤恨,当然更不会有欢乐,那只是毫无神情,只见死人才应该有的一对眼珠。但是,却又在尚活着的陶琳身上。

这种毫无光芒神采,毫无感情的眼珠,所给于人的震动,远胜于一切。

易居瑚顿了一顿,又道:“夫人^”可是,他只讲出了两个字,便已然改变了主意,手向前一探,轻轻地点中了陶琳的“昏睡穴”,又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床上,仍然像刚才一样,放下了罗帐,这才向外走去。他出了房门,身形飘动,经过了一条极长的走廊,便来到了一个大厅上。

那大厅,正是日前商氏弟兄聚集群雄之处,但如今大厅上,却并没有多少人。

正中,坐着金鼎真人,金鼎真人并不是坐在椅上,而是坐在他那只金光闪闪的大鼎边上。在他身边,待着商震商发两人。

另一边,迦当寺的转轮王,和两个黄衣僧人,坐在一起,面色沉重。

一条大柱下面,黑天魔郑心孤坐在一张瓷凳上,一旁站着易玉凤和陶行侃两人。

易居瑚才一踏进大厅,目光便转趋坚定,四面一看,“嘿嘿”冷笑两声,道:“倒叫各位久等了。”一面说,一面便走过一角,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坐下之后,仍然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大厅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黑天魔郑心孤道:“老易,我们已经在昆仑山西域,过了三年,这件事当然要以我们为主体的了!”

易居瑚尚未回答,转轮王和金鼎真人两人,已然掉过头去,发出冷笑之声。

金鼎真人在冷笑了两声之后,道:“黑天魔,如此说法,实难合作。”郑心孤厉声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金鼎真人道:“自然,将所得的好处,各占一份,才算公平。”

黑天魔郑心孤道:“老易,你意下如何?”

易居瑚昂头回首,过了半晌,才道:“你有六条通天宝龙,我有一条,那上半部‘灵藏宝箓’,则在转轮法师手中,而那只通天金鼎,却又在金鼎真人之手,依我看来,有好处大家占,那倒也不失公平之道。”

黑天魔郑心孤刚才的话,分明是想易居瑚支持他的意见的。如今一听易居瑚,反倒同意金鼎真人的说话,不禁有气,冷笑一声,道:“只要你甘心,我自然没有话说,可是各位切莫忘记,若是没有了六条通天宝龙,却是一事无成。”

易居瑚冷冷地道:“没有一条通天宝龙,没有了通天鼎,没有那半部灵藏宝篆,郑朋友,你也应知道,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郑心孤一声不出,眼中却凶光迸射,可见他竭力地在忍着胸口的怒火,隔了好一会儿,才道:“老易,你说得好!”易居瑚冷冷地道:“你且将我们三年来的遭遇,与转轮法师,金鼎真人两位,说上一说,我此际心境颇乱,实是不想多言。”

黑天魔郑心孤道;“好。”一个“好”字之后,又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三年之前,我与老易等五人,共赴昆仑之西一”郑心孤才讲到此处,金鼎真人道:“还有三个,是什么人?”

郑心孤连望也不向他望一眼,冷冷地道:“一位是易夫人,一位是易姑娘,尚有一位,便是小徒。”金鼎真人“哼”的一声,虽然未曾讲话,但是意态之间,却分明是有点意存轻视,因为他们五个人,到了昆仑之西三年,却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郑心孤冷笑两声,道:“在我讲述我们在那边曾碰到些什么情形之际,尚祈各位勿加插言。”金鼎真人和转轮王两人,面上都现出了不屑之色。从他们四人脸上的神情看来,一眼便可以看出,他们虽然共同在大堂之上议事,但是他们的心中,却是谁也不服谁,他们之间的争执激斗,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郑心孤续道:“各位对于通天宝龙的传说,谅必早也知道了。三年之前,我得了六条通天宝龙,而易先生得了一条,我们便共赴昆仑之西,寻觅那与通天宝龙有关的大秘密”看官,三年之前的情形,谅必还未曾忘记。易居瑚和郑心孤两人,绝不是“共同前往”,而是各怀异志的。而且,其余的陶琳、易玉凤、陶行侃三人,相互之间的关系,也极是复杂。

在那个山洞之中,易居瑚和郑心孤,还曾经各使全力,对了一掌。

但是,他们两人,却全都明白,如果要探索到这个和通天宝龙有关的秘密,两人之中,少了谁都不行。而且,不但是他们两人,便是陶琳、陶行侃和易玉凤三人,也大有用处。

所以,易居瑚和郑心孤两人,才像当今那样,面和心不和共同行事。

当时,他们一行五人,从那看来已是绝路的洞壁之中,又找到了通路,便一起带着火把,走了进去。他们走进那通道之后,遇到了一些什么,作书人一直未表,此际却要详叙一番。

当日,首先跨进去的,乃是黑天魔郑心孤,紧接着,便是易玉凤,然后,才是陶琳兄妹,易居瑚走在最后,每一个人的手中,俱都执着火把。

但是,火把上的光芒,像是被什么东西,冻得胶住了一样,从火把上发出的光芒,只能照到一尺左右的附近。三尺以外,便一样是黑沉沉的,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即使武功髙强,横行一世,什么坏事全都做过的黑天魔郑心孤和易居瑚两人,心中也是丝毫不敢大意。

陶行侃等三人,更是小心翼翼,五人向前走了约有半里许,眼前更是显得漆也似黑。

陶琳在一与郑心孤见面之后,心中的怒火,便禁不住阵阵上升。她只当易居瑚一见了郑心孤,当然会与自己的父母报仇。

但怎知易居瑚只是与郑心孤对了一掌,两人便同恶共济,将她父母的深仇,抛到了脑后。陶琳一直没有机会,将自己父母遇害的事和兄长说知,心中感到痛苦至极,她见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黑,而又蕴含神秘至极的V

再向前走去,可能发生什么情形,谁也不能够预先料定。

如果再不趁此机会,和陶行侃讲一讲自己父母惨死的情形,只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陶琳一想及此,便加快脚步,向前走了几步。

此际,他们五人,身在一个山腹的隧道中之内,那隧道并不十分宽,刚好可供两人,并肩而行。

陶行侃和易玉凤两人,正肩并肩地走着,陶琳无法走到陶行侃的身边,只好来到他的身后,低声叫道:“哥哥!哥哥!”

陶行侃一回过头来,易玉凤已然道:“行侃,咱们走到前面去。”

陶行侃道:“玉凤,我妹妹像是有话要和我说呢!”易玉凤“哼”的一声,道:“有什么话说?不要脸!”陶琳心中,实在也忍不住气,沉声道:“谁不要脸?哥哥,爸和妈,全都死了,你知道么?”

陶行侃一听,全身皆震,手臂一振,挣脱了易玉凤,转过身来,道:“爸和妈,全都死了?”

陶琳急道:“不错,他们是死在一一”

她才讲到此处,前面的郑心孤已然厉声叫道:“行侃,你过来。”

在隧道之中郑心孤内力充沛地一叫,震得回音四起,将陶琳的话头,尽皆打断。

陶琳也想大声将杀害父母的仇人,正是黑天魔郑心孤一事,叫出来给陶行侃听,但易居瑚已然大踏步向前走来,道:“夫人,此际切不可出声,我自有主意。你忍耐一下吧!”

陶琳犹豫了一下,心想就算自己兄妹两人联手,只怕也不是郑心孤的敌手,易居瑚既然说他有主意,何不忍上一时。

因此叹了一口气,又将要说的话,忍了下去。

而正在此际,五人突然觉出眼前,陡地一亮。

那一阵炫目的光彩,陡然而来,事先毫无迹象,等到置身其中,方始发觉。

他们在黑暗之中,待了那么久的时间,突然置身在光亮的环境中,一时之间,竟是连眼都睁不开来。

黑天魔郑心孤,唯恐有变,立即“呼呼”向前,疾扫出了两掌,等到他两掌扫出,众人也已然可以看清眼前的异象。

只见已然来到了一个大山洞中,那山洞,和刚才的一个,差不多大小。一道光芒像是被什么压制着的火把,此际,火舌飞跃,蹿起老高,只见那山洞的洞壁之上,嵌满了五颜六色,各种宝石,经火把一照,色彩绚丽,奇幻变化,不可方物,几类仙境。

那一些宝石,当然全是天然生成的,但是却全都突出在岩石之外,顺手一取,便可取了下来,郑心孤呆了一呆之后,身形一晃,已然取了一把红宝石在手,那些宝石,全是又大又晶莹,若是回到中原,随便找上一家珠宝铺,变卖出去,不到十颗,便可一世吃着不尽。

他们一行五人,一来到此处,自然便明白了何以当年,来到中原的那七个波斯胡人,手段如此豪阔,送起人来,一出手便是整盘的珠宝。

那七个波斯胡人,既然曾掌握了通天宝龙的秘密,自然也曾到过这个山洞,满载而归,当然是意料中的事情。如今,这五人中,黑天魔郑心孤和易居瑚两人,武功已然极高,人间财物,对他们而言,实是可以垂手可得。易玉凤天生高傲,金银若粪土,陶琳兄妹,则根本不是邪派中人,当然不会见财起意。

但是,他们五人,置身于这样生满了宝石的山洞之中,仍然不免呆了好半晌,禁不住伸出手来,抚摸那些晶莹的宝石。

待了一会儿,易居瑚冷冷地道:“黑天魔,若是你到此,便应满足,不如将六条通天宝龙留下,径回中原去罢。”

黑天魔郑心孤听了,不由得面上一红,犹豫了一下,将一进洞,便把抓在手中的那一把红宝石全数抛掉。可是观乎郑心孤一进洞,便不由自主地抓了一把红宝石在手一事,便可见他们两人之间,实是有高下之分。

郑心孤抛出了红宝石,当然表示他并不以此为足,易居瑚冷笑一走,道:“黑天魔,眼前共有三条通道,我们该向哪一条走去?”

黑天魔郑心孤一人洞来,便目迷五色,根本未曾注意到那山洞有几条通道,经易居瑚一提,四面一看,方始看到连同自己走进来的那条隧道,这个山洞,共有四个出口,对面相对,全是黑漆漆的。

当然,刚才走进来的那样隧道,可以不加考虑,但是尚有三条隧道,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呢?这一个选择,绝对关系着五人的命运。

因此一时之间,郑心孤也觉得答不上来。

易居瑚“嘿嘿”冷笑,道:“黑天魔,即使七条通天宝龙,全皆为你所有,来到此处,你也是无可奈何!”郑心孤怒道:“老易,我至多每一条隧道,全都试探一次^”他才讲到此处,心中猛地一动,改口道莫非你知路么?"

易居瑚冷笑之声不绝,向左面那隧道一指,道:“咱们由这条路去。”

郑心孤道:“凭什么?”

易居瑚道:“你要是不信,尽可以走另外两条。”郑心孤呆了一呆,沉声道:“老易,你就算走对了路,但没有通天宝龙,也是无用。”

易居瑚面色阴沉,等了半晌,像是因为郑心孤所说有理,因此无话可答,好一会儿,才伸手入怀,抖出半条麻巾来,道:“你自己来看。”

郑心孤心中,不禁满腹疑云,凑近一看,那只不过是半幅普通的麻巾。

郑心孤只当易居瑚是在戏弄他,面色一沉,正待发作,易居瑚一抖手,已然将那半幅麻布,抖了开来,铺在地上。郑心孤定睛看时,只见磨巾织出了纵横数尺,莫名其妙的线条。

看了一会,仍是莫名所以,道:“老易,这算是什么东西。”

易居瑚冷冷地道:“亏你还要觊觎通天宝龙的秘密,这半幅,便是地图。”

郑心孤一听,心中又惊又喜,倏地伸手便抓,可是易居瑚早已料到他必然有此一着,话一讲完,中指已然疾弹而出。

郑心孤若是要将麻巾抓在手中的话,脉门便非被他弹中不可。

郑心孤心中,虽想得到那半幅地图,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只得缩回了手去。

易居瑚却是若无其事,像是郑心孤根本未曾起意抢夺一样,他那弹出的中指,在郑心孤缩手回去之后,向麻巾上一指,道:“这一团,色彩绚丽,必是我们置身的大山洞。据图指示,我们该是向左面的隧道走去,走出不远,另有一洞,麻巾上织成黄色,大约满储黄金,那洞也有三条道,这次,该向前直去,再走出不远……哈哈,便要听天由命了。”

易居瑚一面说,中指一面在麻巾上缓缓移动,指着能走的方向。

等他哈哈一笑之际,那是这半幅麻巾,已然到了断裂的边上。再向前去,应该如何走法,他也不知,因此便笑了一声,道:“听天由命。”

在易居瑚而言,此时所说的,全然是实在情形。但是黑天魔郑心孤,心中却是不信,满腹狐疑,道:“老易,你可别在我面前弄什么玄虚。”

易居瑚怒道:“凭你也配?”两人一齐站起身来,郑心孤五指如钩,突然一招“金龙舞爪”,向易居瑚面门疾抓而出。

易居瑚头一侧,双指倏伸,点向郑心孤腰际的“章门穴”。

郑心孤大叫一声,山洞之中,“嗡嗡”之声不绝,身形硬生生地一撑,右手同时向旁一移,移向易居瑚避开的一面,改抓为掌,已然使出了黑煞神掌,掌心漆也似黑,向易居瑚面门拍出。

易居瑚阴森森一声长笑,真气运转,闭住了七窍,点出的右手,五指一放,掌心血红,也已使出了生平绝技,血掌功夫,仍然向郑心孤腰眼拍出。

眼看这两掌,变招都神奇至极,各自均可将对方击中,可是倏忽之间,两人同时撤掌,向后跃退了开去。

原来他们心中俱都知道,那一掌,固然可以击中对方,但自己也不免受伤。

两人退开之后,对峙了半晌,郑心孤拾起火把,道:“好,就走左面的隧道。”

一行五人,便向左转去,走了不多久,果然眼前又是一亮,那山洞中,确如易居瑚所料,灿烂夺目地堆满了金块。

刚才,那洞壁的宝石,乃是天然生成,但是如今的金块,却显然是人所炼铸的。

郑心孤和易居瑚,各抓了一块在手,这次,他们两人,并不是存着贪心,而是希望能够在金块上,发现什么字样,则至少可以对这批金块的来历,知道一些,也有助于他们的摸索。

那些金块,分明是极髙手的匠人,炼铸而成的,光滑平静,毫无瑕疵,上面却是一点字也没有,两人连取几块,皆是如此,只得放了下来,五人倶是一声不出,郑心孤身形晃动,便向前面的隧道,掠了出去。

根据刚才那麻巾上织出的那半幅地图,的确是应该向前面的那条隧道走去。但是,从那条隧道,可以通往何处,却是谁也不知。

因此,五人心中,倶皆战战兢兢,一声不出,那条隧道并没有多长,不一会儿,他们又到了一个山洞之中。这时候,易居瑚暗算途程,人山之后,已然深入山腹,近二十里了。

那个山洞中,空无一物,也有三条道。

在左面的那条道旁,躺着一副极是完整的骸骨,看那副骸骨的情形,那人生前的个子,一定不髙。在那么阴森的山洞之中突然看到了这样的一副骸骨,五人心中,皆为之一凛。

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郑心孤冷冷地道:“老易,又该向哪里走?”

易居瑚“嘿”的一声,道:“既然已不知道如何走法,唯有分头前往了。”

郑心孤心中,一直在疑心,易居瑚是已然得到了全幅的地图,而他却藏下了半幅,因之冷言冷语,要易居瑚指路而行。

当下,听得易居瑚如此说法,便冷然道:“老易,你在武林中,声望如此之高,当然由你分配,该如何走法。”易居瑚焉有不知他的心意之理?但此际,他却不屑与之计较,道:“隧道共有三条,我们也要分三批前进,如果各有发现,便互相联络。”

郑心孤阴森森地道:“这个倒是不成问题,不知老易你去探哪一条隧道呢?”

易居瑚向左一指,道:“我与夫人,向左边的一条隧道去,其畲由你们三人去分。”

郑心孤一笑,道:“老易,我从左边的一条隧道进去行吧?你道如何?”

易居瑚早知他必然有此一着,淡然一笑,道:“如果你喜欢,那也由你。”

郑心孤原是以为,易居瑚既有全幅地图,当然该知如何走法。

因此,易居瑚要走那条路,他便要抢着要走。却不知道易居瑚此际,他根本是盲人骑瞎马,不知道应该如何走法?当下郑心孤见他一口答应,心中也不禁大是犹豫,想了一想,道:“行侃,你与易姑娘两人,向右边的隧道去,留下中间的一条,给易先生夫妇!”

刚才他还在请易居瑚分派,但此际,却变成了他才是指派该如何走法。

易居瑚一声不出,将手中的火把,抖了一抖,和陶琳两人,径向中间的那条隧道走去,而郑心孤向左,陶行侃、易玉凤向右,五人已然分成了三途。

单说易玉凤和陶行侃两人,进了右边的那条隧道,走了两三丈,易玉凤便突然停了下来。陶行侃讶道:“玉凤,怎么不走了。”

易玉凤叹了一口气,道:“行侃,你相信咱们冒险来此,当真能发现那所谓通天宝龙的秘密?”陶行侃之来到此处,本是出于郑心孤的胁迫。

而郑心孤对他,主要也是以伤害他的父母为胁迫。所以陶行侃才处处无可如何,听从他的话。刚才,他在陶琳的口中,已然得知自己的父母惨死一事,在他本身而言,对郑心孤本已没有什么,再可害怕的了。

当下他听得易玉凤如此问法,心中不禁感慨无比,道:“我也不知道。”易玉凤的容颜,在火光的照映之下,突然现出一种极是奇怪的神情,道:“行侃,三条隧道,不知哪一条可以通向那秘密的地点。如果凑巧给我们发现了,行侃……你说该怎么办?”

陶行侃乃是老实人,一时之间,尚未听出易玉凤语中的意思。道:“如果凑巧给我们发现了,当然退回去,讲给他们听了。”

易玉凤发出两下冷酷无比的笑声,道:"想不到你对你的师父,如此忠心

陶行侃听得他如此说法,更是大奇,道:“玉凤,我拜师的经过,难道你还不知。”

易玉凤面带诡笑,道:“这就是了,若是我们没发现了什么秘密,甚或至于因此遇害,当然无话可说,如果我们有所发现,行侃,你可要听我的安排。”

陶行侃此时,已经知道易玉凤心中,必然有所图谋,便问道:“你想如何?”

易玉凤冷冷地道:“他们虽有三人,而且武功远在我们之上,但是他们必然料不到我们会存着这样的心,因此我们只要一发动,获胜的希望,绝不是没有,那七条通天宝龙……”

她讲到此处,顿了一顿,陶行侃已然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骇然道:“玉凤,你是说,我们可以伺机害了他们三人。”

易玉凤紧抿着嘴,点了点头。

易玉凤的容貌,本来是何等秀丽出俗,可是此际,在陶行侃看来,却觉得可怖至极。

呆了一呆,陶行侃又道:“三人之中,有一个是你的父亲啊?”

易玉凤冷笑两声,道:“他不以我为女儿,我何必以他为父亲?”

陶行侃乃是天性至孝之人,听了不由得默然无语,好半晌,才叹了一口气。

易玉凤紧接着问道:“行侃,你可是不忍害你的妹子么?”

陶行侃知道她迟早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立即答道:“我当然不忍害她。”

易玉凤面色一沉,可是转眼之间,又已嫣然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我们再向前面去吧!”挽住了陶行侃的手臂,便向前走去,走出了没有多远,突然,一股劲疾无比的凉风,自侧袭到。

因为那一股劲风,来得极是突然,事先一点迹象也没有,两人一个错愕间,连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手中火把,火焰突然向上,蹿高了三尺,就在此际,那股劲风的寒冷至极的冷气,也已然袭到,火把蹿高之后,倏地熄灭,眼前顿成黑暗。

就在火把上火焰高蹿,立即熄灭的那一刹那,陶行侃和易玉凤两人,全都看到眼里,像是有两条人影,幽灵也似的闪了一闪。

两人在那一刹间,只觉得面上犹如被百十柄尖刀,划上百十余刀一样,其痛无比。

但是此际,他们身在漆也似黑的境地中,而在那火把将熄之际,他们又曾见到有两条人影一闪,因为性命当然更是重要,相形之下,面上的剧痛,自然是小事,易玉凤长鞭“刷”地向前挥出,娇叱道:“什么人?”

那一声呼喝,激起了阵阵的回音,可是却并没有人出声。

两人呆了一会儿,易玉凤低声道:“行侃,咱们且先将火把点着了再说。”

陶行侃答应一声,自怀中摸出火折子来,晃了一晃,火光又现,向火把上一凑。那火把本是极易燃烧的松枝扎成的,火熄未久,火折子向上一凑,立即又“轰”的一声,冒出了火头来。

两柄火把,尽皆点着了之后,陶行侃和易玉凤两人,对面一望,突然间,只见他们后退了两步,各自眼中,现出惊骇无比的神色来。

易玉凤首先惊呼道:“行侃,你……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陶行侃抬起手来,微微地发着抖,指着易玉凤的脸,嘴唇颤动,好半晌讲不出话来。

易玉凤乃是何乖聪明的人,一见陶行侃这等情形,心中不禁一凉,后退了两步,也是不出声。

原来,当火把一着这际,易玉凤抬头向陶行侃一望间,只见陶行侃的脸上,一条一条,纵横不定,全是凸起几分,犹如有无数条血也似的小蛇,盘在他的脸上一样,看起来实在可怖至极。

^因此,当易玉凤见到陶行侃望住了自己,眼中神色,如此惊骇莫名之际,也已然立即想到,自己的脸上,一定也是一样。

好一会儿,易玉凤才尖声叫道:“行侃,我的脸上,怎……怎……么了?”

陶行侃叹了一口气,道:“玉凤,你……不要难过……”

陶行侃尚未讲完,易玉凤只觉得全身发凉,定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弹了。

她虽然未曾看到自己的脸面,已然变成了什么模样,但是,从陶行侃的面上,她可以猜想到,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花容月貌,已然彻底地毁去了。

陶行侃见了她这等模样,连忙走了过去,道:“玉凤……你……!”

易玉凤突然怪叫一声,喝道:“走开!”身形一拧,“刷”的一声,便向前直蹿了出去,陶行侃连忙跟在后面,两人如流星飞泻,一前一后,片刻之间,已然到了另一个山洞之中。

一到了那个山洞之中,陶行侃和易玉凤两人,又不禁陡地一怔。

只见那洞中,满是老大的白银块,那些白银块,全被叠成了椅、几、床等家具的模样,在两张椅上,赫然坐着两个人。

那两个人,倶都是赤着上身,不但其瘦无比,而且肤色之白,简直是难以想象,再向上看去,那两人的头发,也是雪也似白,脸上,除了一对眼珠,略呈异色之外,其余所有部分,也是一片死白。

陶行侃和易玉凤两人,一见了那两个人的这种模样,只觉得一股凉风,自顶至踵而生,那两人死鱼也似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更是令得他们毛发为之悚然。

隔了好一会儿,易玉凤才厉声问道:“你们是谁?”那两人缓缓地转过头去,相顾一眼,发出了声音极其沙哑的一下笑声,重又端坐不动。

易玉凤本来,还疑心这两个乃是山中的什么精怪,是以才不敢贸然而动,如今一听得他们一下笑声,证明他们是人,而自己的一副花容月貌,也可能是毁在他们两人手上的,心中怒火陆地上升,尖叫一声,道:“刚才,在暗中对我们施毒手的,可是你们么?”

那两人灰褐色的眼珠,略转了一转,齐声道:“不错,是我们两人。”

那两人一开口,声音也不惊人,只是沙哑到了极点,令人一听,便全身都觉得极之不舒服,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实是难以言喻。

易玉凤怔了一怔,玉腕翻动,银鞭已然应声向外,挥了出去。

那两人,也不思趋避,易玉凤一招“并蒂莲开”,玉腕连振两振,“啪啪”两鞭,已然各自在他们的肩头,斜斜抽下。

只听得两人“哈”地一笑,银鞭过处,自肩至胸之间,便各自出现了一:杂:道血痕来。

易玉凤见他们两人,非但不还手,就是连避也不避上一^避,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她虽然将两人各抽了一鞭,可是,那怎足以解她心头之恨。

正待踏步进身,再狠狠地抽上几鞭时,突然听得身后两个人,同声喝道:“住手。”

易玉凤虽然背对那出声的两人,看不清他们是谁,但是,从语音之中,也可认出他们正是易居瑚和郑心孤。

易玉凤的性格,一向不羁至极,为了她父亲娶了陶琳为妻,她甚至于可以反目不认生父,此际她只欲将那两人,活活抽死,以解心头之恨,如何便肯停手?一步跨出,仍是一招“并蒂莲开”,银鞭如电,“刷刷”两声,击了下去。

可是,易玉凤那两鞭,下得虽快,身后两人,已然疾蹿而上,郑心孤衣袖一拂,一股无比力道扬起,将她的银鞭,格得向上,疾扬了起来。

易玉凤心中怒极,状类疯狂,身形一退间,“银蛇出穴”,银鞭向前一抖,抖得笔也似直,又向那两人的胸襟点去。可是,这一点,她只施到了一半,便突然停手,呆立不动。

原来,就在她这一招“银蛇出穴”使到一半间,她向侧一瞥间,已然看到,黑天魔郑心孤,和自己的父亲易居瑚两人的面上,也是和自己一样,布满了可怖至极,凸起的红纹。

易玉凤倏地收住了势子,尖声道:“你们的面上,成了这个样子,也全是他们所害的,难道还要想帮住他们,阻我攻势么?”

郑心孤缓缓地回过头来,目射冷电,“嘿”的一声冷笑,道:“我们本来也不是花容月貌,多几条红筋,又有什么关系?”

一面说,一面已和易居瑚两人,各自抢到一个人的身旁,异口同声,问道:“你们可是西域二尊者?”那两人仍然只是翻了一翻眼睛,发出“哈”的一声,竟然不回答两人的询问。

郑心孤还想再问时,易居瑚已道:“黑天魔,不必多费心机,这两人已然成了痴子,你还能在他们身上,逼出些什么来?”

郑心孤道:“刚才,我们在那条隧道的尽头处,为他们两人所害,又知道他们曾在山腹之中,度过了一年,如不向他们逼问,却去问谁?他们若是痴子,又怎样知道害人?”

易居瑚背负双手,望着那个山洞的洞顶,冷冷地道:“他们两人,不知从何处,也得到了这山腹中的秘密,因此才到了这里,但是一年来,他们却是一无所得,人非蛇虫,在这样的地方,怎能不发疯?只怕你我在此,多年之后,也不免变得像他们一样。”

郑心孤听了,心头不禁一震,向那两人望了一眼,只见那两人,活鬼也似的模样,更是透过了一阵凉意。顿了一顿,道:"如此说来,老易你准备退出了易居瑚只是背负双手,在洞中来回踱步,却不回答郑心孤的话。

从他的眼色之中,可以看出他的心中,是去是留,颇是难决。

在他身边的陶琳,面上也已布满了红痕,站在他的身边,面色阴沉,一声不出。

郑心孤见易居瑚半晌不语,又冷笑道:“老易,你若是想退出了,那一条通天宝龙,你留下给我吧。”

易居瑚突然低下头来,一声长笑,道:"就凭这两人的模样,倒还不至于吓得退我刚一说完,便突然踏前了一步,右手一扬,中指突然向那两人中的一个的头顶弹去。

易居瑚身怀绝学,出手何等快疾,那两个人,坐在那里,痴痴呆呆,那一下看起来绝无弹不中之理。可是倏忽之间,却见那人,突然一个偏身,一直放在身后的手臂,“刷”地扬了起来,直向易居瑚的右手,迎了上去,势子之快,不下易居瑚攻势。

易居瑚一见对方扬起手来反击,便“嘿”的一声冷笑,手臂微缩,正要反向那人的手腕抓出之际,陡然之间,呆了一呆。

原来,在那人的手腕之间,竟爬着一只拳头大小,血也似红的蜘蛛。

那蜘蛛不但大得出奇,颜色鲜红,兼且一团红丝,疾向易居瑚右手喷来。

易居瑚早年隐迹魔教,后来倒反魔教,纵横武林,什么样的怪事,未曾见过。但是神态狞恶,以至于此的毒蛛,却是未曾见过。

而且,那毒蛛吐丝吞丝之间,快疾无伦,易居瑚当然也已知道,刚才在隧道之中,突然遇了暗算,便是为那毒蛛所害。

因此,刹时之间,易居瑚立即后退,他在一后退间,反手一抓,突然向易玉凤抓了出去。

他出手如风,易玉凤全然不防,只觉得右腕一紧,已然被易居瑚扣住。

易玉凤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知道自己父亲,和自己一样,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右腕被扣,左掌立即扬起,向易居瑚的顶门,当头击下,易居瑚头一偏,那一掌,正击在他的肩头上,易玉凤这一掌,用的力道,并不算小,但是击中了易居瑚的肩头,又如同击在一块又硬又滑的岩石上一样,突然滑了下来。而就在那一瞬间,不容易玉凤再出第二招,易居瑚已然将她手中的银鞭,劈手夺过,电光一闪,鞭梢便疾向那只大红毒蛛掠了过去。

自从他突然后退之后,到夺鞭,让掌,银鞭再疾掠而出,前后只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事,等他银鞭掠出之际,那人的手臂,尚未缩了回去,鞭梢到处,“啪”的一声,那只大红毒蛛,已然被鞭梢疾掠了出去,撞在洞壁之上,顿时成了一团红桨。

那怪人呆了一呆,突然张开口,又以极其沙哑的声音,“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易居瑚顺手一抛,将鞭抛出,怒道:“你笑什么?”

那怪人笑声不绝,另一人,却哑声道:“本来,你们面上的红纹,还可以要它吸了回去,如今,却哪里再去找一只这样的红蛛去?”

易居瑚听了,心中不禁大是后悔,但是他却不肯在面上露出后悔之色来,一个转念,道:“你既然会讲话,刚才为什么不开口。”

那人“哈”地一笑,道:“我为什么要开口?”

易居瑚一步踏向前去,手一按,已然按到了他的头上,喝道:“你们必然是在那洞壁留守的西域二尊者,既然在此已有年余,可曾发现什么秘密?”那两人一听,突然又各自“哈哈”地一笑,闭了眼睛,易居瑚怒火陡升,那被他按住了头顶的一人,立时闷哼一声,软瘫了下去!显然不能再活了。

尚有一人,对于同伴之死,像是无动于衷一样,看他们两人的情形,虽未全痴,也已然痴了一大半。郑心孤叫道:“留着那人。”

易居瑚身形展动,又已然转到了另一人身旁,道:“留着又有何用处?”手起掌落,又已然向那人顶门击下,郑心孤大怒道:“我说留着便留着。”易居瑚手掌一停,冷冷地道:“我要不留,便不能留。”

郑心孤向前大踏步地跨了过来,道:“老易,你要是硬要击毙那人,便是和我过不去!”易居瑚道:“笑话,和你过不去便怎样?”掌一沉,便击了下去,而郑心孤中指疾伸,已然点向易居瑚的“阳豁穴”!

易居瑚右手一缩,避开了郑心孤的一点,左掌一翻,“砰”地一掌,已然击中了那人的胸口,那人连声都未出,便自死去。

郑心孤一见易居瑚对自己的警告,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心中怒火陡升,扬声“哈哈”一笑,道:“易先生,这一掌,击得好哇。”

声随人到,整个身子,突然向上,拔起了三尺,双臂缓缩,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双掌向前猛地打出。这两掌,正是他多年来苦心所练,黑煞掌中的一招“天神开山”。

他所练的黑煞掌,本是以掌力之中蕴有奇毒取胜,掌力也是阴柔无比,但是唯独这一招“天神幵山”,乃是黑煞掌法中的绝招,掌力由阴而阳,已然深得刚柔互济之妙。

郑心孤自从将这一招练成以来,尚属初次出手,只见他双掌才一向前推出,“轰轰”两声,山洞之中,气劲回荡,陶琳兄妹和易玉凤三人,已然身不由主,向后退出了三四步。

易居瑚见郑心孤倏地双掌拍到,声势如此惊人,心中也大是骇然,立即真气一沉,稳住了下盘,倏地转过身来,长晡一声,肩头略侧。一招“凤凰三点头”,右手中指,电也似疾,闪了三闪,先左后右,点向郑心孤左右双掌的“劳宫穴”。然后,疾向郑心孤胸际“璇玑穴”点了出去。

三指疾出之际,带起“嗤嗤嗤”的三下声响,可知他这三指之力,如何强劲。

郑心孤见他不以掌相迎,却以指来点,心中一凛,唯恐对方指尖之上,有什么古怪,掌势一收,身形流转,左掌下垂,右掌打横拍出“柳暗花明”,掌势飘忽,已然拍到易居瑚的肩头。

易居瑚“哼”的一声,对于郑心孤的这一招,并不躲避,右手五指,一齐伸出,向郑心孤面上挥出,两人出手,尽皆快疾无伦,只听得“啪”、“啪”两声,两人身形一晃,各自向后退出了两步,身形方始站定。

只见易居瑚左肩之上,衣衫破烂,露出肩头,隐隐有一个黑色掌印。

而郑心孤却恰好被易居瑚一掌,打中了右颊,半边脸已然肿起老高。

两人各自挨了对方一掌,若论伤势,当是易居瑚为重,郑心孤受创略轻。

因为他肩上已有了一个淡淡的黑色手印,黑煞掌的奇毒,已然侵人了他的体内,易居瑚功力虽然深湛至极,但是要运本身真气,将毒逼出,却也不是什么十分容易的事。

但是,从表面上看来,却反是郑心孤吃了大亏,因为易居瑚虽然中了一掌,但总是形若无事,而郑主孤却半边脸肿,狼狈异常!令人见了,像是吃了大亏一样。

各自中了对方一掌之后,这两个邪派之中的大魔头,已经各自动了真怒。

只见他们退开之后,各自眼中,异光四射,望着对方,一动不动。陶琳趁此机会身形一闪,来到了陶行侃的身边,以肘轻轻向他一碰。

陶行侃转过头来,陶琳连忙低声道:“哥哥,害死父母的就是黑天魔郑心孤。”易玉凤一见陶琳走了过来,便将陶行侃拖开了一步。

但其时,郑心孤和易居瑚,正在全力对峙,山洞之中,静到了极点,陶琳的话,讲得虽然是低声,但陶行侃已然听到。

陶行侃乃是灵情至性,父母至孝的人,他肯屈身拜郑心孤为师,就是为

了郑心孤要胁着要杀死他的父母。如今一听,自己父母终于不免死在他的手下,心中热血沸腾,脸上顿时通红,用力一挣,挣脱了易玉凤的手,向前踏出了一^步。

陶琳连忙也向前跟出,和陶行侃并肩而立。

黑天魔郑心孤虽然正在专心一致,对付易居瑚,可是周围所发生的事,他一样知道,一见两人向自己逼来,心中不禁不一怔,左掌微微下垂,已然准备在刹那之间,出手袭击两人。

易居瑚的眼光,完全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皆不能逃过他眼睛,一见郑心孤左掌下垂,立即喝道:“夫人让开。”

可是此际,陶琳见兄长一听了自己的话,便立即悲愤填膺,心知他并非已然天良泯灭,甘心事贼为师,心情正在激动至极之际,如何肯后退?反倒跟着陶行侃,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听得郑心孤阴森森喝道:“行侃,你准备做什么?”陶行侃厉声道:“我父母是否死在你的手下了?”郑心孤冷笑道:“是又怎样?”

陶行侃一听得他竟然直认不讳,立即之间,气血上涌,大吼一声,身形猛地拔起,“呼”地一掌,已然向郑心孤当头击下。

郑心孤早已蓄定了势子,一见陶行侃掌到,右掌一翻,一股奇腥的掌风,已然向陶行侃的胸际,疾撞而出。

陶行侃在这几年来,功力虽然大有增进,但是怎能和郑心孤黑煞掌相较。

只见得自己的一掌,刚一拍出,掌力尚未有着落,一股力道,已然当胸涌到。

陶行侃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身不由主,向后疾退了开去。

陶行侃一发动,陶琳在一旁,也已然揉身追上,但陶琳只向前踏出了一步,易居瑚也已然发动,左袖一拂,将陶琳拂了开去,右掌一探,趁郑心孤一掌挥向陶行侃之际,一股掌风,带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已然向郑心孤挥了过去。

那一瞬间的变化,当真是波谲云诡,不可思议,郑心孤一见易居瑚掌到,疾翻右掌来迎时,易居瑚掌势已然一横,由一招“仙姑捧荷”,改为“横断云山”,“啪”的一声,驰名武林数十年的血掌,已然拍中了郑心孤的右臂。

郑心孤只觉得小臂顿时软了下来,急切间又收不回来。

若是易居瑚再乘胜攻上几招,只怕就要败在他的手下,赶紧身子一缩,向旁闪了开去,易居瑚立即改招。

总算郑心孤见机得早,已然及早避开,掌风只在他身侧,扫了一下。

易居瑚见郑心孤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居然还能立即避开自己的一招“斜打天南”,心中也不禁暗自佩服,可是他见郑心孤的武功,竟有如此修为,哪里还肯轻易放过他?踏步进身,反身一圈,血腥之味大盛,又是一招“泉涌瀑射”,疾拍而出。

郑心孤刚才勉力避过了易居瑚的一招,已然处于下风,易居瑚第二招又到,他心头火起,也打定了拼命的主意,双肘一缩,两股劲风,将自身后攻到的陶行侃兄妹,一起逼开。

然后,只见他身形猛地一矮,易居瑚一掌,在他的头顶许寸处,“呼”的一声掠过。

而就在易居瑚的手掌,在郑心孤头上掠过之际,郑心孤的黑煞掌中一记绝招“黄河之清”,也已然向易居瑚小腹推出。

郑心孤犯险进招,看来,已然被他从劣势之中,扭转了过来。

因为其时,易居瑚的一掌,并未将他击中,而他双掌,却已然推向易居瑚的小腹。

可是易居瑚乃是何等的人物,岂能给他制了先机?只见易居瑚小腹,猛地一缩,同时,那在郑心孤掠过的一掌,其势子竟然在万万不可能的情形之下,突然一煞,已然收住。

而且,一收住之后,立即一掌,向郑心孤的顶门,拍了下来。

郑心孤眼看着自己的黑煞掌,可以击中易居瑚小腹之际,突然觉出,头顶上一股力道,压了下来,虽未击中,全身奇经八脉,已经皆受震惊,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心知自己这一掌若是使老了的话,足可令对方,身受极重的重创。

可是,自己若是击中了对方的话,顶门之上,也必为对方一掌击中。

顶门乃是人身最紧要的部位,若被击中,自己却非命丧当场不可。

郑心孤究竟也不是等闲人物,若是换了常人,此际全身已然皆在易居瑚的笼罩之下,想要逃脱,都没有可能。

但郑心孤一觉出情形危急,身形一矮再矮,百忙之中,双腿连飞,竟然还踢出了两脚,身子离地尺许,向后平平地飞了出去。

易居瑚一见郑心孤退却,“哈哈”一声长笑,衣袖向上,已然疾拂而起。

郑心孤避得开易居瑚的一掌,却已然再无能力去避开他这劲疾的一拂。

衣袖到处,一股力道,正撞在郑心孤的胸头,郑心孤只觉气血上涌,退出了丈许,势子仍收不住,直向一堆银块,撞了过去。

堪堪撞到,才见他勉力一个翻身,又起三尺,“砰”地坐倒在地。

易居瑚一声长笑,道:“由你还是由我?”

郑心孤吃了这个大亏,心中已然怒极,但是他却不露声色,反倒一笑,道:“由谁都是一样,咱们再向前去吧!”

易居瑚心知自己纵然能在招式上,胜他一招半式,但是要将他打成重伤,却也是不能。

因此,他便冷冷地道:“你早明此理,也不必吃此大亏了。”

郑心孤赔了一下笑,手在地上一按,人已然站了起来。就在他刚一站起之际,只见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已然飞掠而上。

郑心孤虽然刚才败在易居瑚的手下,可是他在地上的那一刻,已然调匀内息,行若无事,一见那两条人影扑来,双臂一振一圈,两股力道,疾推而出。

那两股力道,一自他发出之后,竟然生出了一股回旋的力道。

那两人,正是陶行侃和陶琳,他们见郑心孤已被易居瑚击败,还只当有机可趁,可以趁此报却了父母的大仇,因此双双扑上。

怎知尚未扑到郑心孤的身旁,两股力道一齐涌到,下盘不稳,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儿,尚未站稳身形间,郑心孤双手一探,已然将他们两人的头顶,一齐按住。

两人顶门已为郑心孤所制,只觉全身发软,几乎连站都身不由主站不稳。

郑心孤一声长笑,道:“老易,你刚才连伤两人,不禁看得我心头发痒,如今我也要伤上两个,来过过瘾。”一面说,一面掌力微吐,陶行侃和陶琳两人,立时汗如雨下。

当陶行侃和陶琳两人,向郑心孤疾扑而出之际,易居瑚早已知道两人非吃大亏不可。可是事出仓促,他却无法阻止。

两人之中,陶行侃的生死,易居瑚根本不放在心上,但是陶琳的安危,他却不能不关心。当他们两人,在商家坪脱离之后,陶琳弃他而去,他心中本怒极,可是,数日静思,他却又感到了痛心,因此,才有在沙漠中,允许陶琳自行离去之举。

可是,偏偏在那时候,陶琳因为父母遇害,要仰仗易居瑚之力复仇,因此又复和他,共走西域。

易居瑚只知道自己丰神俊女朗,仍对少女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是以陶琳才不肯离开他。

因此,是不是能够保有陶琳,对他的自尊心来说,实是极其要紧的事。

当下,他面色倏地一沉,道:“黑天魔,你松不松手?如果再不松手,可郑心孤冷笑一声,道:”只许你伤人,难道就不准我开杀戒么?哼……"

易居瑚全身,真气鼓荡,他身上的衣服,也震动不已,如为狂风所拂。但是他却站在原地,一点不动。

因为他知道,若是向前踏一步的话,郑心孤掌力一吐,陶琳性命难保。他心念电转,想以什么办法,可以在郑心孤手下,将人救出,郑心孤已然冷笑一声,又道:“老易,你续弦之际,我未曾送礼,此际还这样无礼,实是不该。不过……”

易居琐沉声道:“怎么样?你待怎的?”

郑心孤诡笑一下,道:“老易,你也是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么?”

易居瑚当然知道郑心孤所言何意,冷冷地道:“可是要以通天宝龙,来换他们么?”

郑心孤奸笑一下,道:“老易究竟是聪明人,我尚未曾明言,你便已经知道了,这个买卖,可还算得是公平么?”

易居瑚面色下沉,望着郑心孤,一声不出。

郑心孤心知陶琳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他一定不敢对自己骤加偷袭,因此好整以暇,面带微笑,也是一声不出。

在一旁的易玉凤,早在双方拼命之际,便已然退过一旁。她心思何等歹毒,早在她和陶行侃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已有计划要将其余三人,置于死地,此际,陶行侃的性命,虽然也是一样危险,但是她却是一点也没有焦急之念。

更何况,四人若是拼命,两败俱伤的话,好处为她一人所得,更是她求之不得的事。

在那个山洞之中,刹那间,又变得静到了极点,只听得陶行侃和陶琳两人浓重的呼吸声,两人因为被郑心孤制住了“百会穴”,气息便难免粗重。

难堪的沉默,足足维持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易居瑚冷冷地道:“黑天魔,如此说来,你是要独得通天宝龙的秘密了。”

郑心孤笑道:“事至如此,老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易居瑚道:“好,我便答应你!”

在那小半个时辰中,易居瑚的心中,不知曾经考虑了多少问题。

和那七条通宝龙有关的秘密,当日既曾引得魔教教宗,远走西域,当然是非同凡响。如今虽然未知确切的内容,但或则一得到了这个秘密,便不难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本来,既然已经万里迢迢,来到了此处,当然没有将那条通天宝龙,拱手让人之理。

但是,陶琳的性命,却又在郑心孤的手上,自己一说“不”,郑心孤立即I

便会下手。

以易居瑚的为人而论,以他的一贯作风,对其他人的死活,他本是极不关心的。

可是唯有陶琳一人,却是大不相同。

他自从多年以前,倒反魔教,将自己的妻子,毙于掌下,多年以来,隐居银花谷,只以习武为重,从来也未曾再与过续弦之念。

可是,在他见到了陶琳之后,却情不自禁起来。

在当初,他或则只是要证明自己虽已过中年,但是对少女,却一样具有吸引力。

但当陶琳离他而去,他心中感到惨然若失的时候,他便开始感觉到,自己竟真正地对陶琳,产生了几乎是不可能产生的爱意。

因此,他在被郑心孤要挟之后,为着陶琳的性命,便不能不考虑郑心孤的要求。

当下一声长啸,道:“黑天魔,如今地图不全,你要独力行事,难道就不怕遇险么?”

郑心孤冷冷地道:“老易,这是我的事情,却是用不着你来多加操心了,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易居瑚“哈哈”一笑,道:“一条小小金龙,半幅残破麻巾,换两条人命,还不便宜么?黑天魔,你放人吧!”郑心孤冷笑道:“咱们可得公平一点,你将金龙放在一旁再说。”

易居瑚见郑心孤双手都没有空,他想要拾那金龙,也势所不能。

因此,易居瑚便将那条通天宝龙,那半幅麻巾,取了出来,放在银块之上。

郑心孤道:“老易,你再退后些。”

易居瑚冷冷地道:“黑天魔,你若是再敢玩什么花样,休想出洞。”

郑心孤冷笑道:“放心,我还不至于如此没有信用。”易居瑚退后丈许,郑心孤押着陶行侃和陶琳两人,来到了那银块之旁,手一送,将陶行侃和陶琳两人,疾推了出去。

同时,手臂挥处,“呼”的一声,一股劲风过处,已然将通天宝龙和那半幅麻巾,直拂了起来,五指一屈一伸,已然抓住。

郑心孤此际,心中正是得意到了极点,仰天哈哈大笑!他多少年来,便梦想七龙归一,如今这个梦想,竟然成了事实。

数百年来,武林相传,有了那通天宝龙的秘密,将要为他一人所得。

另一旁,易居瑚一伸手,已然将陶琳接了过来,陶琳见易居瑚这样的高傲至极的人,为了自己,竟然肯受郑心孤的要挟,心中也颇为感动。

易居瑚在郑心孤的长笑声中,道:“夫人,你且站过一边。”

陶琳会意,和陶行侃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一齐向后退了开去,易居瑚陡的一声大喝,道:“黑天魔,有什么好笑。”

郑心孤道:“七龙归一,全在我手,如何不得意?老易,你也不必失意,快快回中原去,若是我再回中原,也不会亏待你的!那时候,你不是一样……哈哈……”

言下竟有当他得到了那通天宝龙的秘密之后,便将易居瑚收为手下之意。易居瑚寒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那是以后的事情,如今提它做甚?”郑心孤乃是何等样的人物,他心中虽在得意无比之际,可是也一样听出,易居瑚的话中已然大是不含好意,怔了一怔,道:“老易,你这样说来,难道是要言而无信么?”

易居瑚“哈哈”一笑,道:“金龙麻巾,换两条人命,交易已成,我们之间,已无纠葛,难道我竟不能和你动手么?”

郑心孤一怔,道:“老易,难道你还不肯心死么?”易居瑚怪笑声中,已经一掌疾扫而出,紧接着,踏步进身,片刻之间,石洞之中,劲风回荡,掌。影如山,郑心孤已然全被包没。

郑心孤一见易居瑚的攻势,如此惊人,心中也不禁大惊,身形一侧,顺手抄起七/^块大银块,向易居瑚疾抛而出!那些银块,每块重数十斤,抛出之势,更是惊人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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