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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番僧故弄玄虚,母女重逢如梦

易玉凤奇道:“怎么了?”陶行侃向那高阜一指,道:“他……刚才还睡在高阜上,一动也不能动,如今却去了哪里?”

易玉凤闻言,苦笑了一下道:“他这人,简直成了宝贝了,你抢我夺,这上下,怕不又被人劫走了!”易玉凤本是随口说说,但陶行侃一听,却神色大变,道:“易姑娘,你……可是说,李纯如又被人劫走了?”易玉凤更是感到大为奇怪,道:“是又怎么哩?”

陶行侃并不回答,身形一耸,蹿上了高阜,易玉凤银鞭挥处,发出“嘘”的一下劈空之声,鞭梢已然点中了五六尺前的地面。

就借着那一点之力,她身子已然凌空拔起,接连三下,三个起伏,后发先至,反倒赶在陶行侃的前面,抢上了髙阜!

两人一到了高阜上,四面一看,只见西南角上,约摸两里开外处,沙尘滚滚,分明是有人骑着极快的牲口,正在竭力赶路。

陶行侃忙道:“易姑娘,我要去追他们!”易玉凤反正无处可去,而且,她已然了决心,要令得陶行侃受尽苦痛,以报陶琳拆散她父女之仇,因此立即道:“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立即下了高阜,向西南方面,直追了下去。这两人,都已是武林之中,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武功早已登堂入室,可达一流高手的境地,一前一后,如流星飞泻,刹那之间,便已追出了十畲里。

可是,前面那滚滚沙尘,在他们才开始追赶时,还可以看见,追出十余里后,竟是越追越远,十余里路下来,非但没有追上,而且连踪影都望不见了!易玉凤道:“陶公子,只怕追不上了。”

陶行侃急得满面通红,道:“不行啊,追不上也得死命追!”

易玉凤道:“李纯如这个人,到底有什么干系,却那么重要?”

陶行侃叹道:“我也不知道,但如果我将他失去,师父绝不能饶我,我死不足惧,还要连累我父母惨遭横祸,这……这……却怎么是好?”

易玉凤听他讲来,急得满身是汗,心中也是深以为奇,只得仍跟着他,一直向前追去,又驰出了七八里,沙地已然走尽,前面乃是一块颇是润湿的泥地。

易玉凤和陶行侃才一'踏了上去,易玉凤便“咦”的一声,道:“陶公子,我看我们两人,不必再白费心机了!”

易玉凤一面说,一面便停下来,陶行侃仍然向前冲出了丈许,才收住势子,道:“怎么哩?”

易玉凤道:“陶公子,我问你,刚才我们在高阜上,只见尘头滚滚,可曾听到有什么马蹄声?”

陶行侃一听此言,立时怔了一怔,心想确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便道:“或者是什么人轻功绝顶,是以我们追不上!”

易玉凤道:“若是轻功绝顶之人,焉有奔驰起来,尘沙蔽天之理?你看,这足印可是人的么?”陶行侃低头一看,只见湿地之上,一行怪足印,一直向前伸展过去,那足印虽然和人差不了许多,但是却足有一尺长,五趾分明,印得极深!

陶行侃看见那足印,心中也不禁猛地一怔,因为就算有人,生得再高大,足部也不可能有那样大法,而且,也绝没有不穿鞋子之理!

呆了一呆,道:“易姑娘,你见多识广,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留下的足印?”

易玉凤一笑,道:“陶公子,你说哪里话来,我怎当得起见多识广四字?”陶行侃的心中,此时虽然焦急到了极点,但是易玉凤笑语如花,也不禁令他呆了一呆,叹道:“易姑娘,我若是追不到李纯如,非自尽不可。”说着,身形一耸又向前驰了过去。

易玉凤连忙跟在后面,转眼之间,又是三四里路,湿地已尽,面前重又是硬沙地,那足印到此,也告断绝,陶行侃却只是呆了一呆,仍然向前跑去,又跑出了十畲里,只见前面,浩浩荡荡,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

那道河的河面足有七八丈宽,陶行侃来到河边呆立了半晌,突然悲啸一声,一振手臂,横剑便向自己颈间抹去!易玉凤在一边早已看出他面色灰败,意颓气急,因此一见他抖起手臂来,玉腕一沉,银鞭已然挥出,鞭梢如灵蛇似的,直向剑身搭去,“铮”的一声,已然将长剑卷住,向后一拉,道:“陶公子,年纪轻轻,何必自寻短见?”

陶行侃叹道:“易姑娘,你……是救我不得的了,还是由得我去吧!”

易玉凤嫣然一笑,道:“陶公子,你看我连我爹都不要我了,我还是一样地要活下去,你父母尚在,何必便活不下去?”

陶行侃呆了半晌,摇了摇头,长叹一声,手一松,那柄长剑,便“锵锒”鲫一声,跌到了地上。易玉凤俯身拾起,走到他的身边,将长剑纳入鞘中。陶行侃怔怔地道:“易姑娘,你……什么对我这样好?”

易玉凤又是一笑,道:“你也对我不错啊,几天前,你师父叫你以剑刺我,你总是不肯!”

陶行侃面上一红,道:“但是我,我……”

易玉凤道:“你不必多说了,如今未必便追不到那劫李纯如而走的人,我们还是快追人要紧!”陶行侃茫然道:“你怎知他是过了河,还是向左,或是向右,我们又如何追法?”

易玉凤笑道:“那也没有办法,我们只好随便赶上一途碰碰运气了。”陶行侃苦笑道:“易姑娘,那等于说,我们两人的性命,三成之中,已然去了两成,我是无法可想,你何必冒此奇险?”

易玉凤听他讲来,极是诚恳,心中也不禁为之一动,暗忖陶行侃倒真是一个正人君子,但是她终究只是略动了一动心而已。

易玉凤望着陶行侃,道:“陶公子,你的遭遇,已然整个武林全都知道,你也成了武林之中第一号的神秘人物,但是你当日究竟为什么要在阎逢尧家中,杀死了李保?你的师父又是怎么人,你可能和我说上一说么?”陶行侃呆了半晌,道:“易姑娘,若不是我在湖边遇到你,此时,早已自刎河边而死了。唉,本来,我是不应该对你隐瞒什么的。”

易玉凤道:“是啊,我们既然相识了,就该至诚相交才是!”

陶行侃点了点头,道:“可是易姑娘,这件事,只怕讲出来,你也不肯相信的!”

易玉凤道:“我倒的确不肯轻信别人的话,但是你的话,我一定相信的!”陶行侃的脸上,露出了感激之色,又转头四面看了一看。易玉凤笑道:“陶公子,你可是怕有什么人听到么?这里周围数里,只怕再也找不到第三个人来!”陶行侃道:“易姑娘,若是追不到李纯如,我师父一定会找到我们的,到时候,只怕也难逃出他无情毒手,你,你……还是……”

易玉凤脸含微愠道:“陶公子,不必多说了,我一定不会舍你而去的!”陶行侃面上露出了无比感激之色,一伸手,握住了易玉凤的纤手,道:“易姑娘,我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自己做主行事了,一定不忘你的恩德!”

易玉凤心知他如此说法,一定和他怪异至极的遭遇有关。反正看来,他已然肯对自己将他的遭遇讲出,则如今也不必多加追问。

只是笑了一笑,道:“陶公子何出此言?”抬头一看,只见陶行侃双眼深情无比地望着自己,易玉凤心头也不禁一阵乱跳,俏脸飞红,感到了一阵异样的滋味。两人在河边待了好一会儿,陶行侃才松开了易玉凤的手,道:“易姑娘,我们向哪一面走才好呢?”

易玉凤抬头一看那河,河水湍急,河面又宽,附近又没有船只。看来京算是轻功绝顶,水性再好,也不容易渡过,大概对方不可能到了河的对面便道:“陶公子,既然你说得那么严重,我们只有听命于天了!”向右一指道:“我们就向右追去吧!”

陶行侃道:“好!”两人沿着大河,便一直向右,驰了开去。

他们两人,驰出之后不久,河边上突然“轰”的一声,冒起了老大一水泡,接着,又激起了一道水柱,河底竟然冒起了两个人来!

那两个人,一个身材高大至极,乍看是人,但是仔细一看,竟是似非人,似猿非猿的一头怪兽,身上黑毛乱缭,掀天鼻,血盆口,样子极I骇人。

在它的肩上,负着一个年轻人,正是李纯如,而另外一人,身披黄色聋裟,竟是一个僧人。

两人一兽,冒出了水面,那僧人“哈哈”一笑,拍了拍那怪兽的大腿那怪兽也咧开口来,“呵呵”有声,似笑非笑,令人毛发为之悚然!

那僧人一探手,将李纯如从怪兽肩上,提了下来,在李纯如背后,拍]一拍。

李纯如“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水来,略略睁开眼睛,惊道:“炎……是谁?将我带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那僧人一笑,道:“你不用问我是何人,若不是我将你带走,只怕你性肩难保!”

李纯如想起自己一个月来的遭遇,离奇古怪,自从被萨氏三魔击伤之后竟没有一日安宁,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双目一闭不再言语。

李纯如在被萨氏三魔击伤之后,便被易玉凤带来西域,但是走到半途被易玉凤弃走,又被灵蛇先生救走,后来又被易玉凤以她父亲的银令,换至了银花谷中,在易居瑚带着易玉凤和陶琳两人,离开银花谷后,西门七对刊如此照顾,又令他在万年寒冰床上养伤,当时,他只当至少暂时可以没有十么事了。

怎知当其时,西门七才一走出了石室,他便听得人口处传来“格”含一声

那时候,李纯如正在闭目养神,心无旁惊,虽然听得一声响,但是却多当是西门七去而复回,因此也没有在意,仍然自顾自运转真气,过了一会儿又听得有脚步声,向自己走来。

李纯如觉出来人,已然到了自己面前,这才略略地睁开眼来。

定睛一看,他立即气血翻涌,“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原来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在阎逢尧家中杀了他兄长李保的陶行侃!

只见陶行侃一手按住了剑柄,双眼神光闪耀,望住了自己,李纯如心中起了一阵寒意,勉强挣扎着问道:“你……待怎样?”

陶行侃抱歉似的一笑,道:“李朋友,我奉师父之命,请你去见一见他。”李纯如道:“你师父是谁?为什么要我去见他?”陶行侃却再不回答,一伸手,便点中了他的“肩井穴”。李纯如一身武功,本来已都失去,此时被陶行侃封住了穴道,更是毫无抵抗的余地。陶行侃“锵”地拔出剑来,伸手将李纯如夹在肋下,便向外冲了出去。

一冲出去后,便遇到了易玉凤。陶行侃和易玉凤恶斗,李纯如一直被夹在肋下。后来,陶行侃脱身而出,李纯如觉得被人带到一个小林子中,放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身旁有人讲话之声。

那两人的讲话之声,离得他极近,但李纯如却因为不能动弹,所以看不到他们。

只听得一人声音铿锵、刺耳至极,道:“徒儿,我们好不容易,才得了三条通天宝龙,你如何在银花谷中,将它们当做了暗器,若不是我及时赶到,落到了萨氏三魔,或是灵蛇先生的手中,岂不是又生波折?”

另一个声音,却是陶行侃,道:“师父,其时情势紧急,若不是发出三枚通夭宝龙,只怕徒儿性命难保,也不能带了他来见你了!”

李纯如听得他们者提起“通天宝龙”四字,心中不禁微微一动,暗忖:那“通天宝龙”,像是在什么地方听到人讲过一样。

但是印象却又很淡薄,又像是一个人的外号,又像是一种暗器的名称,已然没有法子确切地肯定它是什么东西。接着,又听得那人道:“这三枚,是从你父母身上得来的,我果然又在李保身上,搜得了一枚!已然有了四枚,哈哈,只欠三枚了!”陶行侃讲的话绝少,只是应道:“是!”那人又道:“尚余三枚,是在这小子身上,你好好看着他!我有事离开,你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走脱。”陶行侃道:“师父放心。”李纯如听至此处,心中不禁大为奇怪。

因为他听出那人口中的“这小子”,便是指自己而言,而要在自己身上,找出三枚什么“通天宝龙”来。可是,那通天宝龙,究竟是什么东西,自己却根本是莫名其妙,一无所知!

不过,李纯如总算明白了一点,那便是他哥哥李保的丧生,可能和那“通天宝龙”有关!

李纯如心中,思潮起伏,过了一会儿,又听得那人道:“我此去时间难定,你可将他的穴道解开,不可令他逃走,也不可令他死去!”

陶行侃又答应了一声,李纯如也没有再听到什么声息,只觉得肩头上裤人一拍,穴道已经解开,李纯如连忙一个转身,只见数十丈开外,一个身形极瘦长的人,无声无息,像是鬼魂一样地向外飘了开去,那将自己穴道解开的,正是陶行侃。

李纯如的穴道,虽被解开,但是他一样无法和陶行侃相抗,只是怒道:“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做什么?”陶行侃苦笑一下,道:“李家兄弟,我绝无害你之心,你可以放心。”

李纯如“哼”的一声,道:“然则你又为什么害我哥哥?”陶行侃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不再言语。李纯如见自己已然身在一个高阜之上,还有两匹马,在低头嚼食青草。

李纯如心想,若是趁他不觉,抢一匹马逃走,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想到此处,他心中也不禁黯然,因为就算是抢到了马,跑了开去,又向哪里去呢?

李纯如本来有一个很好的家庭,父母也全是武林中的知名人物,但自从陶行侃刺死了李保之后,这一家人便分散了!李纯如望着陶行侃的背影,怒火翻腾,但是他看着看着,却又想起了陶琳来。

他想起了陶琳对自己的情意,心中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只是长长地叹着气。在那个高阜上,他和陶行侃过了两夜,两人一句话也不说,第三天,陶行侃明知李纯如身受重伤,绝不可能走脱,因此也松懈了许多,自己到湖边取水,但是他却在湖边碰到了易玉凤。

在陶行侃离开的时候,李纯如立即站起身来,想趁机逃脱。但是他身子实在衰弱不堪,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只觉得头昏目眩,连站都站不稳,正想冲前两步,去扶住一株小树时,忽然见髙阜后面,冒出了两个人来。

李纯如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怔,那两个,竟是一人一兽!

而且,那兽的形状之怪,实是见所未见,骇人到了极点!李纯如本想叫唤,可是那另一个黄衣僧人,已然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伸向李纯如肋下便点,李纯如立时被他制住。那似人非人的怪兽,身子一矮已然将他负到了背上。一直向前疾驰而去,来到了那大河边,又突然跃进了河中。

李纯如在河中勉力闭住了呼吸,正在忍无可忍之际,又被那巨兽负着蹿出河面来!李纯如不住喘气,将面涨得通红。那黄衣僧人却笑嘻嘻的,道:“你没有死,总算是我的好运气!”李纯如又气又怒,“哼”的一声,道:“我当真死了,倒还好呢!”

那黄衣僧人“啊”的一声,摇了摇头,道:“你可千万死不得。”李纯如这时候,心中的确是起了活不如死的感觉。如果在这时候,他得了陶琳已然嫁给了大魔头易居瑚的不幸消息的话,他当真可能立即自杀!令得他尚想活在世上的唯一理由,便是他和陶琳之间,那一点真切的情意!因此他听了黄衣僧人的话后,苦笑一下,道:“我为什么死不得?”

那黄衣僧人神色极其严肃,道:“你可能便是我们的教宗,你要是死了,数十教众,由谁来统率?”李纯如听了,心中不禁莫名其妙,道:“你说什么?”

那黄衣僧人突然“啪啪”两声,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自方自语地说:“这样重大的事,我怎么能事先泄露秘密?”

说着,又向李纯如赔笑道:“刚才我说的话,你只当没有听见便了。”李纯如心中,啼笑皆非,暗忖:这个黄衣僧人,多半是神经汉,也就不去理他。只是问道:“如今你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那黄衣僧人道:“我们教中,一位长老,两位转轮王,正在等你,我要带你去见他们。”李纯如心中,更是弄不明白,心想自己身在人手,除了听天由命以外,还有什么办法?便不再说话,那黄衣僧人,便令那怪兽,再将李纯如负了起来,一直向西走去。他们所走的方向,刚好和易玉凤陶行侃两人的方向相反。

李纯如在那怪兽宽肩之上,觉得甚是舒服,那怪兽纵跃如飞,但是却平隐之极。那个黄衣僧人,轻功造诣极髙,一连日夜急驰,几天下来,丝毫不见他有若何倦色,可知他内力亦是极之深厚。

李纯如计算日子,已然奔驰了十八天,每天只是吃些干粮充饥,而且,所走的路,都是崎岖不平,毫无人迹的崇山峻岭。

到了第十九天头上,翻过了一座山头,李纯如只听得水声湃澎,睁开眼来一看,已然来到了一条大江的边上,那大江的江水,湍急至极,水柱如花,溅起丈许高下,后浪推着前浪,汹涌壮观至极!

李纯如不由得大声问道:“这条是什么江?”那黄衣僧人向着江水,顶礼膜拜,拜毕,才道:“这便是雅鲁藏布江。”

李纯如吃了一惊,他曾听得人说,在西藏有一条大江,便叫做雅鲁藏布江,莫非自己已然从西域来到西藏?正在疑惑间,已然听得附近,传起了袅袅的号角之声,那黄衣僧人,连忙发声号啸。

不一会儿,只见四个人飞驰而来,到了近前,李纯如定睛一看,也是四个僧人,一样穿着黄色的袈裟,但是袈裟边上,却都镶着金边。一到便问道:“可曾迎到了么?”

那黄那黄衣僧人道:“迎到了!”那四个僧人,立即各自从怀中取出一幅黄锻来,相互交织,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软兜,将李纯如抱到软兜上,一人提着一角如飞向前驰去。

李纯如始终不知道这些黄衣番僧,是在弄些什么玄虚,只见得他们的情形,像是没有什么恶意,因此也不出声,一直驰出了里许,都是沿江而进。

李纯如一路看着江堤,对那条大江的水势,实是叹为观止,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四个人才停了下来,李纯如抬头一看,只见江边上,停了一只老大的木筏,筏上有好几个帐幕,那四人来到江边,足尖点处,相隔两三丈远近,已然平平稳稳,跃到了木筏之上。从两旁的帐幕中,也走出几个黄衣僧人来,一齐问道:“已然迎到了么?”那四个僧人,点了点头。

李纯如心中,便是莫名其妙,只见那四人,一直向正中那座大帐幕处走去,来到帐幕门口,才将李纯如轻轻地放了下来,一齐躬身道:“敬禀长老,和两位转轮王,要找的人已经迎到了!”

话一讲完,便听得帐幕之中,有人答道:“请他进来!”那四人向李纯如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道:“敬禀长老,他身受重伤,气血两衰,却是行走不得。”帐幕中静了一会儿,才道:“然则你们扶他进来吧。”那人齐声答应,一齐上来,将李纯如扶了起来,撩开帐幕,向内走去。

李纯如心中事情已快到了可以揭露难解的谜的地步,一进了帐幕,便抬头四望。

只见帐幕中的陈设,甚是简单。正中,乃是一张神台,台上供着几尊高才三尺的佛像,金光闪闪,在香烟缭绕,烛光闪耀之中,气氛显得极是神秘。而在神台之前,则放着三张椅子。

椅子上各坐着一个僧人,正中那个,年纪已然老得难以辨认,两旁两个,也是年纪甚大。李纯如心中暗想,这帮僧人,看来个个都会武功,那三个老和尚,大概便是他们的首脑,看年纪这么大,武功一定不弱。只见他才进来,那三个老和尚,便一起张开眼来。

刹那之间,帐幕之中,像是陡地亮了一亮,李纯如心中暗暗吃惊,心中暗道:“好精湛的内功啊!”接着,便听得正中那个老和尚缓缓地道:“曲施主远来辛苦了,请坐。”

立时有人搬过了椅子来,李纯如坐了下来,实则上,他几乎是倒在椅中的,心中更是奇怪,暗忖那老和尚,怎么和西门七一样,也将自己当做姓曲?

苦笑一下,道:“大师,你弄错了,我不是姓曲,只是姓李!”

那老和尚像是吃了一惊,连忙以目视那四个僧人,那四个僧人慌忙出帐,不一会儿,便带了那个领着巨兽,将李纯如负来此处的僧人带了进来,道:气,……,:“是奢摩将他迎来的,我们原不知情。”

那奢摩急道:“长老,你自己看!”伸手入怀,自怀中摸中了一卷羊皮,摊了开来,递了上去,李纯如偷眼看时,心中吃了一惊。

原来那羊皮之上,所画的乃是一幅人像,那人像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李纯如的吃惊,当然不是没有理由的,试想,他和这一帮黄衣僧人,不但没有来往,素不相认,而且连他们的来历,都不知道!

但是,他们却持有李纯如的画像!那老和尚将画像接过,挥手令五人退出,看一眼李纯如,又看一眼画像,端详了好一会儿。

李纯如的心中,始终惊疑莫释。那老和尚端详完了,又递给了左右两位僧人,足足将李纯如看了大半个时辰,老和尚才开口道:“曲施主,我们将你请来,绝无恶意,你何必不认?”

李纯如苦笑道:“我的确不是姓曲,你们硬要我姓曲,我当然不认!”那老和尚淡然一笑,脸上的皱纹,像水纹似的,一层一层,向外展了开来,将那幅画像递了过来,道:“曲施主请看,这是谁?”

李纯如将画像接过,仔细地看了一看,不由得苦笑道:“那是我。”

老和尚道:“这就是了。这幅画像,其实不是你,而是多年之前,黑水岛主曲琴夫的画像,如果你不是曲岛主之后,你们焉能如此相似?”

李纯如听了之后,陡地想起西门七所说的话来,那老和尚所说的,和西门七所说,正自相同。这件事,自己也弄不清楚,除非问于父母方知,便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我父母俱在,岂有黑水岛主之子的道理?”

老和尚两道长眉,略略向上一湾,道:“怕是你自小罹难,由你父母收养,但他们却一直没有讲给你听。”

李纯如心想,这事情夹缠不清,争也争不出个眉目来,又何必再争?因此道:“不管是与不是,大师将我带来此处,却是有何指教?”

那老和尚笑道:“老僧今年,已然一百十二岁了,焉有认错人之理?曲施主可知己身,乃是本教教宗凡珠尔活佛所转世么?”

李纯如心中暗道“好哇”,自己竟然成了活佛转世了,他们相信这一套,我怎能胡乱答应,忙道:“大师言出无稽,我怎会是活佛转世?”

那老和尚笑道:“我们西藏黄教迦当宗,自创始人阿底沙尊者起,到凡珠尔活佛,已历九世,阿底沙尊者,临死遗言,道他永生不死,世世相传,凡与活佛死时,同时出世之婴儿,即为活佛转世。本教僧人,绝不敢相忘,焉会弄错?”

李纯如听得出奇,道:“原来你们是西藏黄教的僧人,这就更不通了那老和尚道:”何以不通?“李纯如道:”你们远在西藏,就算我是黑水岛岛主曲琴夫的“I子,活佛转世,也不会跑得那么远!”

老和尚神色庄肃,道:“活佛之能,生前已然通天彻地,投生转世之际,自然更是瞬息千里,西藏和黑水岛相距虽远,又有何阻碍?”

李纯如心想,这老和尚如此说法,是他们的信仰如此,只怕辩上一世,他也不肯改变主张,正在想以什么言语去回复他时,又听得那老和尚道:“十八年前,丹珠尔活佛临死,以手指北,我身为长老,立即率领两个转轮王,向北寻找活佛转世的婴儿,但一路间关万里,竟然一个也没有碰到,这是历代所未有之事!”

李纯如听着,也感到有趣,道:“以后呢?”老和尚道:“我们三人,感到彷徨无主,跪地求活佛显灵。”李纯如笑道:“活佛可曾给你们什么指示?”老和尚道:“自然给了,我们跪示未毕,便有白鹤引路,将我们引至黑水岛上,而岛主恰生一子,生诞时日,正是凡珠尔活佛死时!”

李纯如心想,这事情经他说来,虽显得有点神奇,其实,也只不过是巧合而已,北方原多白鹤,他们西藏人未曾见过,便觉得少见多怪。而天下之大,无时无刻,都有婴儿诞生,与丹珠尔活佛死的时候相合,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只听得那老和尚又道:“当时,婴儿出世,才二十三日,我们言明来意,欲将婴儿带走,怎知岛主夫妇,竟然不肯答应!”

李纯如心想,如果黑水岛主肯答应,那才是怪事哩!老和尚续道:“我们因岛主夫妇,有活佛托胎之功,也不便强求,只是画了岛主的像,便自回去,准备过上些时,再大排仪仗,前去迎接,怎知我们尚未回到西藏,便听得说,黑水岛主全家遭难,唯独幼子因不在岛上,得以幸免!”

李纯如不由得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活佛有灵,是以才逃过大劫了!”老和尚道:“当然是如此,我们闻讯,立即便到处找,但历时一年,却劳而无功。我们只得回到西藏,派人出去寻找,直到去年,才有人来报说,有人在湖南地方,见到一个年轻人,与黑水岛主当年,一模一样,我们三人,才又重赴中原!”

李纯如想了一想,记得去年,自己确是曾经到过湖南,一定是曾被黄衣僧人瞧见,所以才令得这三个黄教中的首脑人物,离开了西藏,道:“大师所言,确是动听,但我自从知事以来,确是只知道自己父亲姓李!”

那老和尚笑道:“这个容易,每一代活佛转世,为了避免弄错,皆要另行试验,我们如今,并不肯定你便活佛转世,又何妨随我们回西藏迦当寺,再作道理?”李纯如心想,自己反正已然身在西藏,反正看来不答应也是不行,何不由得他们?但是继而一想,自己身子,如此衰弱,不知能活多少日子,便叹了一口气,道:“到你们寺中,去走上一遭,本来也没有什么,但是我在两个多月前,身受重伤,武功全失,只怕难以跋涉长途!”

那老和尚向李纯如仔细看了一会儿,笑道:“这个再容易也没有了!”

缓缓地站了起来,别看他瘦小干枯,兼且老得不堪,但是站在那里,气势之雄,却是难以比拟,向前跨了一步,已然来到了李纯如的身边,两只瘦骨嶙峋的手一齐伸出,按在李纯如的前后心上。

他两手一按了下去,李纯如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老和尚的双手,竟像是两块烧红了的烙铁一样,其烫无比!

李纯如虽然叫了一声,但是他心中却知道,这个老和尚,正以纯正的内力,在为自己疗伤!连忙闭目静坐,竭力地忍受那一股灼热之感,过了一会儿,老和尚的手掌,已没有刚才贴上来的时候那么滚烫,并且开始有一股极是柔和的力道,透体而过,导引着李纯如本已无法运转的真气,过关穿穴。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李纯如真气,已然能自行运转,但是自老和尚双掌秀过的那股力道,仍然跳动不已,李纯如只觉得遍体舒泰,不但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将过去的功力,尽皆恢复,而且,还增进了不少?

若是换了旁人,明知对方内力深湛,若是继续不出声,当可受益更多,但李纯如却不是这样的人,他知道对方以内力运入自己体内,损耗极大,不欲占他人的大便宜,因此便睁开眼来,道:“多谢大师相救,我功力已经恢复了!”

老和尚微微一笑,双手提起,走开了一步,李纯如连忙一跃而起,走了几步,只觉得内力汹涌,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功力竟已然到了前所未有之境!李纯如心中,对那位老和尚的功力之深,不由得佩服至极,按照武林之中,晚辈对前辈之礼,双膝一屈,就要跪下拜谢,但是他身子才向下湾,一股柔和已极的力道,已然当胸涌到,将他止住。

看那老和尚时,只不过是手胸腕微翻而已,李纯如心中更是佩服,望着那老和尚满是皱纹的脸,呆了半晌,道:“大师,若然我当真是贵教活佛转世,难道各位俱要听指令么?”

那老和尚微笑道:“当然,掌教教守,在本教之内,具有无上威力,凡本教教众,绝不能有所违令!”李纯如心中一动,暗忖:事情的发展,若是自己糊里糊涂地便当上了他们的教宗,岂不是在自己手下,有着数不清的高手?他们的历代教宗,可能向不涉足中原,是以才不为中原武林人物所知,而自己当上了教宗的话,即使是本身功力,一无进展,只怕也可以成为武林中的第一人物!李纯如怔怔地想着,但想到此处他自己不禁好笑起来。

因为他刚才还对什么活佛转世之说,完全不信,如今却又想到了这上面去!连忙将思路收了回来,问道:“大师刚才说,是否活佛转世,尚要试验,不知如何试验法?”

老和尚道:“我们深信,活佛转世,对于前生的事,当然已经全都忘怀,但是总有一灵未泯,还可以认得他生前最喜爱的东西。活佛未转世前,最喜欢的,乃是一部经书,日夕不离。如今,迦当寺中,已然备下二十部从外表看来,一模一样的经书,尊驾只需一举拣出那部真的经书,便可受全寺僧人膜拜!”李纯如听了,不由得苦笑一下,暗忖:要在二十部一模一样的经书中,一举拣出那本经书来,当真是谈何容易?这个念头,还是丢开的好。自己已然在老和尚的内力引导之下,得了不少好处,岂可以得陇望蜀,再起贪念?而且,如果自己当真当上了他的的教宗,势必雉发为僧,又怎能放得下陶琳?

所以只是“啊”的一声,便不再多问。那老和尚向帐外挥了一挥手,只见数十僧人,俱皆忙碌起来,不一会儿,便自拔帐起行。

李纯如冷眼观看,那些僧人,个个武功尽皆不弱,他心中不觉暗暗奇怪,心忖佛教之中,固然蕴有绝顶武功,但是一宗之中,个个僧人,都身怀武功,这种情形,却是罕见!

原来李纯如突然想起,刚那才老和尚曾说,丹珠尔活佛生前,朝夕不离手的,乃是一部经书。照理说,活佛为一教之宗,在佛理上,当然非要有超人的成就不可,因此,一部经书,万万不足以服众,但丹珠尔活佛,却只是读那一部经书,莫非这部经书,竟是佛门武学宝典?是以迦当宗中,人人擅武?

李纯如也不过是随便想了一想,并没有深思下去,因为这部经典,就算是武学宝典的话,他也无法取到手中!

当然如果他能够在二十部经书之中,一下子便拣出那一部来,便不但可以将这部经典,据为己有,而且还可以成为迦当宗的教宗。

但是,这希望不是太渺小了么?

当下百余僧人,将帐幕等全部收拾好,吆喝上路,李纯如则和那老和尚,以及左、右转轮王,四人一齐上路,一路上穿岭越谷,山路崎岖,前进的速度颇慢,有几处悬崖,若不是李纯如得到那和尚之助,功力增进,只怕根本攀不上去。

一直走了三天,到第四天早上朝阳才升起不久,他们四人,便已然来到了一个山头之上向下看去,李纯如不由得喝一声采!

只见下面,乃是老大一个山谷,山谷的一半,是一个湖水清澈已极的大湖。四面的山峰,全都倒映入水中,加上蓝天白云,和在水面悠闲飞翔的水鸟,已然给人以极度清净的出尘之感。

而在湖旁,更开满了许多不知名的野花,争奇斗妍,间有梅花鹿等灵兽,缓缓而过,当真是仙境一样,而在离湖不远处,倚山而筑,一度寺院,规模极宏,单从外表来看,便给人以庄严肃穆之感。

李纯如看了一会儿,暗忖:这么好的地方,就算在寺中当一名火工僧人,平平静静地终其一生,也比在武林中争逐打斗,坐上武林第一名的交椅,要好得多了!心中大起欣羡之意,问道:“大师,这便是迦当寺么?”老和尚点了点头。

只听得寺中,响起了诵经之声,雁翎也似,走出两列僧人来,在寺门前站定,个个仰头上望。老和尚叹道:“本教未有教宗,已历十八年了,众人盼望教宗之心,真如大旱之望云霓!”

李纯如应声道:“大师德高望重,内功之深湛,又是天下罕见,何以不接任教宗?”

老和尚双眼突然一张,道:“曲檀樾是何言哉!不是活佛转世,谁能充任教宗?何况老僧起始只不过是迦当的一个小僧人,蒙丹珠尔活佛垂青,方有今日,焉可乱任教宗?”

李纯如听了,心中又是一动,道:“这样说来,大师一身,有如此精湛过人的武功,亦是丹珠尔活佛所传的了?”老和尚点头道:“不错,本教以前,并不懂得练气习武之法,是以常受人欺,连寺院也只好建在此间,但自丹珠尔活佛之后,情形便大不相同了!”

李纯如顺口答应,心中益信丹珠尔活佛生前朝夕不离的那部经曲,乃是一部武学宝典。两人说话间,便向山下走去,不一会儿,已然来到了湖边。

那两列僧人,佛号诵得更响,李纯如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念什么,但是从每一个僧人的脸色上,显得庄严而髙兴这一点来看,也可以知道他们是在欢迎自己。他随着老和尚,走进了迦当寺中,只见大殿两旁,三四丈高的壁画,全画的是佛经中的故事,而三宝佛像,更是庄严辉煌到了极点!

李纯如本来不是佛门中人,但是到了这样的境地,便自然而然,肃然起敬。

那老和尚将他带到后院,一间静室之中,便自离开,自有人来服待他沐浴饮食,一连三天,李纯如皆在极其安静的环境中度过,那老和尚也没有来。到第四天早上,只听得全寺之中,钟鼓锣钹,木鱼磬子之声不绝,行烟缭绕,那老和尚和左、右转轮法王,一齐将李纯如迎到了大殿之上。

李纯如放眼看去,只见大殿之上,黑压压的,少说也有三五百个僧人,俱各在低头诵经,而在三宝佛像之前,则多了一只长几,长几之上,放着二十紫擅木的盒子,大小形状,一模一样。

那老和尚和左、右转轮王,将李纯如引到了长几面前,也跪了下来。

整个大殿之上,只有李纯如一人站着。李纯如知道,自己出生的时日,既然与丹珠尔活佛死的时辰一样,便被他们认为是活佛转世,如今,只要在这二十个木盒之中,碰巧拣中一部经书,便可以造成为黄教迦当寺的教宗,所以对于这所有的僧人来说,如今这一刹那间,实是个隆重至极的典礼。

老和尚跪下,没有多久,便缓缓举起手臂来。他手臂一举,所有钟声以及诵佛之声,便立即停了下来,大殿之中,静得出奇!

只听得老和尚以极是低沉的声音,祷告起来,约莫祷告了半个时辰,众僧人才一齐站起,老和尚来到李纯如的面前,道:“请曲檀樾动手。”

李纯如本来就觉得如今的处境,近乎儿戏,也心中虽然也想弄明白,何以迦当宗自丹珠尔活佛以来,便会传下绝世武功,以及丹珠尔活佛生前朝夕不离手的那一部经曲,究竟所载何事。

但是,他却绝不以为自己能够当上迦当宗的教宗,他只盼早早了事,好让自己回到中原,再去和陶琳相会,过自己应该过的日子,胜过当什么教宗。

因此他一听得老和尚叫他在那二十个紫檀木的盒子之中,取上一个,便踏前一步,顺手取去。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哪一只木盒中放的是真经书,哪一只木盒中放的是假经书,因此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根本不需考虑,一伸手,便向一只木盒抓去,可是他手指刚要碰到那木盒时,突然觉得臂弯处的“尺泽穴”上,略略一麻。

那一麻,使得小臂不由自主地向上提了五六寸,变得抓不到那只盒子!

李纯如心中,不由得奇怪已极,连忙回头,四面一看,只见上千对眼睛,倶都望着自己,自己身边的老和尚和左右转轮王,都双手合十,在低头默祷,实在看不出是哪一个人在捣鬼!

可是李纯如又清清楚楚地觉得,自己刚才,若不是因为“尺泽穴”上一麻,早已将那只木盒子,取在手中!因此他四面一看之后,仍然回过头来,心念电转,想了一想,觉得事情只有一可能,那便是在那个老和尚和左、右转轮法王,三人之间,一定是知道那部真正的经典,是放在那一只木盒中的。

而刚才自己“尺泽穴”上的一麻,也一定是他们之中的一个人所出的手。

这可以肯定的事。而那人为什么要出手,却又有两个可能。丨第一个,是那个人不希望自己当上黄教迦当宗的教宗。也就是说,自己一出手,便是向真的经书取去。可是只怕事情没有那样凑巧。

第二个可能,则是那人希望自己能当上宗教,所以看到自己取的不是真的经书,便出手阻止。李纯如想到此处,不禁又想起那老和尚几天之前,在山头所说的话来:“众人望教宗之心,真如大旱之望云霓!”因此,极可便是他出的手!

虽然,他正在双掌合十,低头默诵,但以他的内功之深,会“隔空点穴”这一类的绝顶功夫,也不是什么值得出奇的事。而且,他和自己隔得又近,的确可能从中作弊,而瞒过大殿上数百僧人的眼睛!

李纯如并没有想了多久,又向旁边的一只木盒抓去。

可是这次和上次一样,刚在他手指,将要触及木盒之际,臂变处的“尺泽穴”突然又是一麻,小臂向上弹了起来!

这其中的经过,当然只有李纯如和那个出手的人,两人才知道。

而在其余人看来,只像是李纯如正在用心考虑,想取一只,而又不取一样。所以,大殿上数百僧人的心绪,更是紧张到了极点,虽然三五百人,聚于一堂,但是却静得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李纯如第二次又被人阻止去取那木盒,心中已然知道,那出手的人,是希望自己当上教宗。因为那真的经典,只有一部,若是那人,不希望自己当上教宗,绝对不会两次出手阻挠。

李纯如心中,只觉得又是奇怪,又是惊异,同时,也有几分髙兴的成分。因为,从眼前的情形来看,他已然稳稳地可以当上迦当宗一宗之主了!李纯如吸了一口气,重又向那列木盒抓去,每一次,都是一样,直到他抓到第十二只木盒上,才顺利地将那只木盒,抓住手中。

那老和尚立即将木盒接了过来,打开盒盖,在盒中取出了一部经书,向众展示,李纯如偷眼看时,只见那经书只是薄薄的两卷,封面上,写的竟是四个古篆,乃是“灵藏宝箓”四字。

李纯如一看到那四个字,不由得失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可是他的叫声,却没有一个人听到,并不是他的声音不够大,而是大殿之上,所有僧人,尽皆大声呼叫,欢声雷动,将他的声音,全都盖了过去!

众僧人的出声欢呼,原是在李纯如意料中。因为他每一次取那木盒,皆为人在暗中所阻,结果,所取到的,一定是藏有丹珠尔活佛,生前所朝夕不离的那一部经书。僧人也一定以为自己是活佛转世。可是令得李纯如出于意、表之外的,则是那木盒中所藏的,竟是《灵藏宝箓》!

李纯如在去年,才听得父亲金银八卦剑李远说起,这是听得人说,五台派在近二百余年来所以日益式微,乃是因为五台派绝顶佛门武功之故,一部四卷,可以修炼到佛门金刚不坏身法的武学绝顶宝篆,已经突然不见之故。

但这究竟是一个未经证实的传说。而且五台派虽然近二百年来,名头日益低落,可是如今掌门的无空禅师,仍然是一流高手,况且五台派中人物,没有一个肯承认这一件事的。

所以,传说尽管传说,谁也是半信半疑,甚至全然不信。可是,李纯如现今却看得清清楚楚,持在老和尚手中的那两卷经书,正是《灵藏宝箓》!由此可见,传言不虚,那一部武学奇书,果然已不在五台山,而来到了西藏迦当寺!

照那老和尚所说,丹珠尔活佛临死之际,年龄已颇大,可知这部奇书,流落到此,一定岁月长久,但是听得说,《灵藏宝篆》共有四卷,为何盒中,只有两卷?这些问题,李纯如急切间当然猜不透,只听得众僧人,足足欢呼了大半个时辰,才又纷纷跪下来,膝行向前,争着向李纯如顶礼膜拜!

李纯如给他们闹得啼笑皆非,每一个僧人,来到李纯如的面前,都抓住李纯如的手,向自己头上放去,李纯如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只得一一照做,这一来天色已然近午。

那老和尚和左、右转轮王,当然也不例外,直到所有僧人的光头,一一摸完,老和尚才道:“活佛重临,本教有福!”

众僧人一起跟着念此八字,老和尚一抬手,便有两个僧人,恭恭敬敬,捧过一只盒子来,盒放着一套黄光闪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编织而成的袈裟,老和尚拿了起来,披在李纯如的身上。

李纯如只觉得那件袈裟,披在身上,轻若无物。那老和尚又从盒中,取出了一柄形如新月、长才两尺的黄鞘弯刀来,才一出鞘,李纯如便觉得精光耀目,炫眼生花,心中暗叫了一声:“好刀!”

只见老和尚举刀过顶突然向李纯如头顶挥来,李纯如知道他要为自己落发,心中一怔,道:“大师,我不要做和^”

可是他下面的一个“尚”字,还未说出,刀锋过处,头发已然被削下了大半来,接着,那老尚运刀如飞,“刷刷刷”三刀,已然将李纯如一头黑发,尽皆剃去!李纯如不由得啼笑皆非,心中暗忖:反正头发剃去,还可以长得出来,自己绝不能由人摆布,在这里当和尚的。便不再言语,那老和尚将李纯如的头发剃尽之后,还刀入鞘,递给了李纯如,李纯如接了过来,只觉那刀,也是轻如无物,看来一定是前古奇珍。

李纯如这一料,并没有料错,这柄刀,唤叫乾天一元雳霹神刀,乃是前古神兵之中,极其出色的一件兵刃!李纯如接过了刀,那老和尚又举起手来,放在李纯如头顶上,先藏后汉,道:“教宗重临,灵念不泯,咄!”李纯如心中暗自好笑,心想这老和尚做张做智,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似的,难道他这“咄”的一声,自己便能忆起前生的事来了?

正在心中好笑,突然觉得一般力道,自顶门上的“百会穴”传了下来。刹那之间,李纯如全身,便震了三震,那股力道,来得又快,又强,而且又是从人身第一要害,头顶“百会穴”上,直迫了下来,根本想防备也无从防备起,震了三震之后,又听得全身关节,“格格格”地一阵响,十余年苦练而成的内功,便在刹那之间,完全散去!

这一下变化,李纯如做梦也未曾想到过!他被萨氏三魔,打得重伤,幸得不死之后,虽然身子软弱不堪,但是体内真气,若断若续,总还可以有法子补救,如今内功一齐散去,已然等于是一个根本没有练过武功的人一样,要恢复原来的功力,就算再花上十几年工夫,只怕也未必有成就!

李纯如心中大惊之余,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呆了半晌,才道:“大师,你……为什么要害我?”那老和尚却像是未曾听到一样,李纯如知道如今和他说,也是说不明白。只觉得又被人塞了那两卷经书在手,迷迷糊糊,弄到天色将黑,才算是完成了仪式,又被簇拥到一间房间中,众僧人才退了开去,只余那老和尚和李纯如两人,在这房间中。

李纯如若是内功未散,就算这样忙上三日三夜,他也不会感到疲倦。

但是,他自从被那股自顶门袭入的力道,将一身内功,尽皆震散之后,已然和普通从来也未曾练过内功的人,一模一样。

所以忙了半天,一静了下来,只觉得腰酸背痛,头昏脑涨,颓然倒在床上,望着屋顶,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向那老和尚望去,道:“大师,这一切,可全是你在暗中所弄的玄虚?”

那老和尚的声音,仍是那样地柔和动人,道:“曲檀樾,你是聪明人,当然已经猜到了。”李纯如心中,不由得大怒,一欠身,坐了起来,道:“大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以如此害我?”

那老和尚道:“曲檀樾此言差矣,如今你一身内功,虽然尽失,但是却可以在迦当寺中,无忧无虑,安安静静地过上一生,岂不是好?”李纯如长叹一声,道:“大师,事已如此,我也不想多说,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和尚道:“曲檀樾,丹珠尔活佛死后,我与左右转轮王,一起去寻找他转世的婴孩,一直寻到黑水岛上,才寻到你一”李纯如道:“这便不对了,我确是姓李,如何硬派我姓曲?”

那老和尚一笑,道:“这且不论,反正你生得和黑水岛主,一模一样,就算你真的不是那个幼主,如今又有谁会来追究?”

李纯如心想,这老和尚的一切,看来都像是一个得道的高僧,怎知他的心地,却是如此卑污!自己不幸落在他的手中,只怕此生,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心中长叹一声,重又倒头睡了下去。

只听得那老和尚续道:“但是,你却并不是藏人子弟,苦是真的成了本教教宗,却是大为有碍,但是,本教没有教宗,又难以长久如此,是以才将你迎来迦当寺,教宗仍然是你^”

李纯如“嘿嘿”笑了两声,道:“名义上的教宗是我,实则上却是你,是也不是?”

那老和尚髙宣佛号,道:“你想对了,这样做,固然不合你意,但迦当宗,总算有主了!”

李纯如无话可说,挥手道:“你出去吧!”那老和尚一笑,道:“此间不啻是世外桃源,你尽可在此安居一生。”李纯如道:“为什么?你死了之后,我难道也在此住下去么?”

老和尚点头道:“当然,老僧死后,便会有人接任长老之职,当其时,老僧可以将事情真相,对他讲明,岩不是一样,我劝你别作他想了!”

李纯如心中又气又恨,“哼”的一声,不再言语,那老和尚便退了出去。李纯如一个人在房间中,闷了半天,心想自己当真是命途多舛,到如今,索性成了黄教僧人,要在此终老一生了!本来,李纯如在一见到迦当寺的环境之际,也有终老是乡的想法。

I

但是,自己愿意,和被人用手段陷害,却是绝对不同的两件事!

那老和尚功力如此之髙,想要反对他,简直是没有希望的事情,李纯如除下了袈裟,放在桌上,忽然间,猛地想起,那两卷《灵藏宝箓》,尚在自己手上!如今虽然武功全失,但是如果有“灵藏宝篆”这样的绝顶武学奇书在手,练上多年,只怕武功可能比以前更高!

一想及此,心中又高兴起来,便取出了那两卷“灵藏宝箓”,只见上面注明,是第一第二两卷,顺手一翻,字里行间,全是藏文的注释,一开始,也有一篇藏文的大字,李纯如全看不懂,心知那是丹珠尔活怫所写,好在经典本身,是汉字所书,还可以看得懂,又生怕看了一半,便被那老和尚收回,便决定将它全部抄录了下来。好在房中,原有纸笔,一夜工夫,李纯如已然将两卷《灵藏宝箓》全部录起。

而且,不但录起了经文全部,连丹珠尔活佛所书的的藏文,也照样一笔一画地描了下来。因力他知道自己这一住,不知道要住多少年,迟早可将藏文学会,练起来,又可以占好多便宜。

第二天,那老和尚又走了进来,果然将两卷《灵藏宝篆》,收了回去。

李纯如心中暗自窃笑,心想若是自己武功有成,不将你这老贼秃杀死,以泄胸中之恨,也枉为人了!一连几天,李纯如皆是傀儡似的,由人摆布,一个月下来,李纯如已然明白了教宗要做点什么事,反正一皆由人操纵,而那老和尚,也知仿佛完全放心,李纯如才敢在夜间偷偷钻研《灵藏宝篆》。

李纯如本来的武学根底,虽已不错,但是那《灵藏宝篆》,乃是佛门功夫中最精奥的一部,可以直追金刚不坏身法的宝典,李纯如一时之间,哪里弄得通?但是他却决不灰心,每日要有空闲,使背着人偷练,不知不觉之间,又过了半年。

在这半年之中,全寺黄衣僧人,李纯如能与之交谈的,只有那老和尚一人。

李纯如也已知道,那老和尚乃是迦当宗的长老,法名显胜。长老在教中的地位,仅次于教宗。李纯如在这半年来,虽然日夕不断地精研《灵藏宝箓》,但是收获却并不大。

他自知像《灵藏宝箓》这样的绝顶武学,本来就不是一年半载,所能钻研得通的。除了有时不免怀念父母和陶琳之外,在这迦当寺中,绝无性命之忧,也没有武林中的风波险恶。虽然抚着自己的光头,觉得长此以往,不是办法,但是对目前的平的日子,却也渐渐地习惯了下来,一心一意,专研《灵藏宝篆》。

就在李纯如在迦当寺中,过着那种平静的日子的时候,中原武林之中,却生出极大的风波!作为这声惊心动魄的风波的引子,乃是西川商家,在’江湖上享有如此盛誉的武学世家,大大小小,六十余人,竟然尽皆死于非命!

发现商家坪上惨事的,乃是湖北道上的好汉,以一身横练外功,名驰武林的“金神”伍霖。伍霖因有事经过西川,他和商家第二三代人物,颇有交情,便顺道往访,可是,他尚未到商家坪,便觉得情形有异,一路之上,全是死犬死鸡,全皆骨折裂筋。金神伍霖本是会家,一看那些鸡犬的死状,便知道是极髙的内家高手,以内力将它们震死的。

金神全霖心中不禁暗自奇怪,因为具有这种绝顶内功的人,大都是武林高手,一代宗匠,如何竟会对鸡犬下这样的毒手。

一路走去,一路只见死的动物,越来越多,连牛马这样的庞大物,也倒得一地皆是。

金神伍霖心中更是大奇,一提真气,飞步向商家坪驰去,一驰进庄中,便发现尸体纵横,整个庄子之中竟一个活人也没有!

伍霖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立即返身奔出,不到半个月,武林中已然全皆知道,商家坪上,出了这样的一件惨事。

但这件事是谁下的手,却是谁也不知道。

当然,实际上是不会没有人知道的。至少有四个人,两个是侥幸漏网的商震和商发。还有两个,一个是银令血掌易居瑚,一个便是陶琳。

事情要回溯到伍霖到商家坪的两天之前,那时候,商家坪上,每一个人,尽皆是面色沉生。因为他们放火烧那幢石楼,已然烧了两天。

但是,石楼之中,仍然不断传出易居瑚如夜枭一样的怪笑声。

虽然,易居瑚被他们以计困在石楼之中,而那座石楼,建造时费了好几年工夫,每一声石块,重达万余斤,以人力而论,绝无可能冲出来。但是他们还禁不住害怕!

因为银令血掌易居瑚的名头,实在太响亮了!当年如此喧吓的魔教,便是在他一人手下,烟消云散,而事隔多年,易居瑚的功力,只有更髙!

所以,如今商家坪上众人怀着鬼胎,只不过他们相互之间,谁也不肯表露,反倒强打着哈哈,各自说着易居瑚死后,商家坪的威名,如何便可大震的如意话。

在商家坪众人之中,只有商震商发两人,年纪虽轻,但是却最有见地。

在石楼外的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但是搂中仍有易居瑚的声音传出之后,他们两人,便要劝说商玲,及早收手向易居瑚认个不是。只要易居瑚答应出来之后,不记前仇,那便可以放他出来。但是却被商玲叱退。两人私下一计议,俱都感到易居瑚困在石楼之中,实在不是佳兆,恰好商家坪中,要派人出去采购东西,两人便讨了差使,离开了商家坪。

却说易居瑚和陶琳两人,被困在石楼之中,易居瑚一觉出商家坪上众人,已然在放火烧石楼,心中当真怒到了极点!

但是他又知道,虽然自己处在如此逆境,两三天中,那石墙如此之厚,未必便烧得透,只要在这两三天中,可以想出办法来,仍然可以报仇雪恨,急也是无用,因此暴跳了一阵之后,反倒安静了下来。

陶琳则更是想到,自己虽死,李纯如也可以从此安危,心中反倒感到了莫大的安慰,静静地坐在地上,只是缅想着她和李纯如在一起时的情形。

人夜,从石楼顶上的小孔望出去,火光冲天,映得天都成了红色。

易居瑚站了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走了几步,突然扬声大笑,身子一闪,来到陶琳身边,道:“夫人,我已有了脱身之法了!”

陶琳听了,不禁全身一震,暗忖:若是能够脱身,也就从此多事!但继而一想,困在这石楼之中,有什么希望可以脱身!

因此淡淡地道:“夫君,看来我们已然注定要葬身此处了,你如此说法,可是为了安慰我?”

易居瑚笑道:“我说可以脱身,便是可以脱身,何必骗你?”

陶琳心中骇然,道:“如何脱身,夫君请说?”易居瑚满面笑容,道:“商家诸贼,也不免太性急了些,若是他们由得我们两人在石楼之中,只是不闻不问,则至多一个月,我们两人,饿也饿死了。可是他们却心急,放火烧楼,这一来,我们反倒有了生路!”

陶琳听了,更是大感不解,心想石楼虽厚,但两三日内,所有石头,全都烧得红了,还向哪里去躲?这岂不是在痴人说梦?

因此,也不加理会。但看易居瑚时,却又是真的高兴,而不类做作。陶琳心想他大概一世髙傲,如今竟也陷人绝境,是以显得有点不正常了。这一夜,易居瑚竟呼呼睡着。到第二天,石楼之中,已然是热得可以,易居瑚一跃而起,伸手一摸石壁,怪笑一声,道:“还不够热!”

陶琳见了这等情景,便以为自己所料不假。第二天,烈火融融,又烧了一天,石楼之中,已然热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陶琳偶然一碰到石壁,几乎皮都被烫脱。看易居瑚时,却是面上喜色,越来越浓,不时发出一声怪啸。可是他内功固然精湛无比,其时也不禁一身是汗!

陶琳更是热得连气都难喘,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道:“好了。一了百了,就在这石楼之中,了却一生吧!”

她讲的话,声音虽低,但是易居瑚却也已听见,来到陶琳的身边,笑着道:“夫人何出此言?眼看我们就可脱困了!”

陶琳抬头一看,只见易居瑚的眼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辉,一望而知,他心中极是高兴,而那种光辉之中,又带着几分杀机,可知他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报仇泄恨!陶琳心中不禁更是诧异,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法子可以脱困?”

易居瑚“哈哈”一笑,道:“夫人,当然是打开大门,走出石楼去!”陶琳被易居瑚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这时候陶琳因为一心以为易居瑚必定和自己一起,要死在这石楼之中,心情反倒开朗了一些,道:“夫君,你若能开启石门,为何不早些开了,也免得在此受罪?”

易居瑚又是一笑,道:“如今时机未至,不可妄动。”陶琳道:“只怕时机一至,我们已成焦炭了!”易居瑚道:“夫人,你不信我们能够脱困?”

陶琳斩钉断铁地道:“不信!”

易居瑚向陶琳望了一会儿,道:“夫人,看你的情形,倒像愿意死在这石楼之中?”

陶琳本来对易居瑚是既惊且惧,可是此际,转眼之间,两人都难免一死了,她心中对易居瑚的恐惧,早已一扫而空,也纵声笑道:“你猜对了!”银令血掌易居瑚面色一沉,道:“为什么?”

陶琳索性是扬声大笑起来,笑声反常至极,道:“为什么?我当然是死了的好,难道当真一辈子做你的夫人?难道还希望你能出此石楼,去害李纯如不成?哈哈,我们总是夫妻,终于死在一起了!”

易居瑚寒着脸,冷冷地听她讲着,等陶琳讲完,才冷冷地道:“夫人,你全都错了!”

陶琳笑着,笑得异常甜蜜,道:“夫君,我如何想错了,要你指教。”

易居瑚双眼精光四射,道:“至多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可以出此石楼了,我们还是要做夫妻做下去,李纯如也还是要死在我的手下!”陶琳道:“夫君,但愿如此!”她讲的当然是反话,因为在她看来,一任易居瑚武功如何高法,也绝无办法,可以脱困。

但是她听得易居瑚一再强调,一定可以脱困,心中也不禁大是疑惑,因此又道:“既然在一个时辰之中,便能脱困,何妨说说,我们如何离幵此处?”易居瑚阴侧一笑,道:“我早已和你讲过了,我们推开石门,大模大样地走出去!”

陶琳听了,心中猛地一动,暗忖:如今石楼之中,虽然热不可耐,但连自己也还未曾失去知觉,易居瑚当然不至于因此失常,他既说可以在大门中走出,难道他真是有把握?

正在疑惑,易居瑚又冷笑连声,道:“夫人,我索性与你明说了罢,你也可死了这条心了!商家坪上众人,若是不放火,我们万难出此石楼,但是这一场火,反倒救了我们!”

陶琳心中,仍是不解,只是瞪大着眼睛,望着易居瑚,易居瑚背负双手,虽然他全身也已被汗湿透,但神情之间,却极是高兴,道:“夫人,那石门虽重,但以我之力,万无推不开的道理,而我们所以仍要被困在石楼之中,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陶琳在跟着易居瑚,进入石楼之际,曾经看到过,石门之上,连着老粗的铁链,便道:“自然是因为门上设有机关,因此我们才推不开!”

易居瑚“哈哈”大笑,道:“夫人,你既然想到这点,便已然差不多了,烈火焚烧,已近一日夜,那机关铁链,只怕就要烧熔了!”

陶琳人本聪明,听了易居瑚的话,心中便已恍然!如今,四面石壁,倶皆滚烫,可知火力之强,而在那么强大的火力之下,铁链确是会被烧熔的!铁链一熔,石门自然可以推开!

陶琳一想及此,不由得目瞪口呆,做声不得。只见易居瑚又来回踱了大半个时辰,突然一声淸啸,道:“只怕差不多了!”

身开疾飘,来到了李远夫妇尸体边,狞笑一声,道:“李朋友,还要请你帮一个忙!”双手伸处,已然将两个死人,一起提了起来,冲到门旁,“啪啪”两声,便将两人向门上贴去。

此时,石门已然被大火烧得炽热无比,李远夫妇的尸体,一被贴了上去,立时发出“滋滋”之声和难闻之极的焦臭之味,易居瑚双手按在死人身上,竟将两人,当做垫子,真气运转,奋起神力,大喝一声,巨响在石楼之中,回荡不已,用尽生平之力,向外一推,只听得“格”的一声,石门果然被他推开了半尺!

石门一被推开,火舌夹着浓烟,便涌了进来,已然身在烈火之中,易居瑚再度用力,又向外用力一推,再推开了尺许,才疾向从退出。虽然他在门口,只是耽搁了极短的时间,但是头发衣服,也已有几处着火。

易居瑚一退出之后,着地便滚,将身上的火苗滚熄,将身上的火苗滚熄,手一探,已然将陶琳夹在肋下,大声呼啸,身如旋风,径向烈火之中扑去!此际,若是换了别人,就算是烈火烧熔了铁链,将石门推开,只怕也不容易冲出火窟。

但是易居瑚却能够从火窟中冲出去,不但由于他轻功绝顶,而且是由于他有这个勇气,对着烈火,毫不畏缩!陶琳被他挟在肋下,只觉得耳际风声呼呼,电光石火之间,身上一轻,已然重见天日,而易居瑚惊心动魄的长笑之声,也随之响起,等她定睛看时,易居瑚长臂挥舞,已有五六人被他摔出了老远!

商家坪上众人,直到一日夜之后,仍然听到易居瑚的笑声,本来便已惴惴不安,但是却做梦也未曾料到,一时性急,放火烧楼,反倒救了易居瑚性命。易居瑚从火中蹿出,众人中,虽然也不乏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是刹时之间,却是被这突然发生的事,惊得呆了,直到五六个人,被易居瑚一举击毙,才如梦初醒,发一声喊,一齐散了开来!

但是易居瑚既已脱困,那里还容得商家坪上众人逃窜?哈哈长笑声中,将陶琳放了下来,身形如烟,滴溜溜地打了一个圆圈,又已有七八人,被他当胸抓去,每人胸前,倶都现出五个乌溜溜的深洞,尸横就地!

易居瑚头发披散,满身汗湿,才从火窟中蹿了出来,衣服焦烂,脸上又沾了不少灰尘,来回飞舞,看起来像是恶魔一样!

商家坪上众人,一乱再乱,但是他们究竟也不是等闲人物,只听得纷乱之中,一个女子声音,尖声叫道:“谁都别乱动!”

接着,一条人影,越众而出,乃是一个中年妇女,手提八棱铜锤,不是别人,正是商玲,在她身后,跟着商楚之等第二代高手,四五个人。

这四五个人一现身,局面平静了不少,其余三四十人,也不再惊惶失色,鸡飞狗走,一起成了一个半圆,站定在那四五个人后面与易居瑚两人对峙。

只见商玲向商楚之使了一个眼色,商楚之会意,领着二十余人,向侧移动了丈许,一个半圆,已然成了一个圆圈,已然将两人围在中心,同时,各人都已将兵刃,取在手中。

商家祖传两件绝技之一,便是旋风锤法,此时,三四十人手中,各持着金光闪闪的铜锤,一柄一柄,排列开来,在阳光之中看来,蔚为奇观。由此可见:商家坪上众人,在武学上,实有非凡的造诣,在这样的劣势之下,片刻之间,居然排列成了这样严紧的阵势!

如果易居瑚才一出现时,他们便有这样的阵势去应付,也不会片刻之间,便死这样多人了!

当下易居瑚身形一转,纵声长笑,心中也不禁有三分佩服,道:“姓商的,你们这样的石楼,尚且困我不住,这样七零八碎的铜锤阵,便想将我困住了么?”

商家坪上众人,静静地听他讲完。他们对于易居瑚何以能出得那座石楼,实在猜不透原因,因此心中尽皆骇然,且看商玲如何应付。

商玲顿了一顿,道:“易先生果然神通广大,人所难及!”

易居瑚冷笑一声,道:“现在再想对我讲好话,却已然迟了!”

商玲心知商家坪上,噩运将至,再拖延时间,也是一样没有用处,因此也是一声长笑,道:“易先生以为我们要向你讲好话,却是错了!”一言甫毕,便撮唇长晡,立时便有八个人,手持铜锤,越前几步。

才一越前,便一声吆喝,只见金光缭绕,八人已然一齐向易居瑚攻到!商家世传的旋风锤法,共有八招,而八人共攻,每人各使一招不同的招式,更是变化无穷,看得人眼花缭乱!

但是易居瑚对于那么凌厉的攻势,却丝毫也不放在眼内,背负双手,还回头道:“夫人小心!”他这里一个“心”字才出口,八人已然一齐攻到!而易居瑚也已然发动,只见他突地跨前一步,手一探,已然抓住了一柄铜锤在手,手臂猛地向旁一鬼,那人身不由主,打横跌出了两步,“铮铮”两声,他的那柄铜锤,撞在另外两人的铜锤之上!而易居瑚在手臂向旁移出之际,已然贯了极强的内力在锤上。

只听得那三人闷哼一声,已然倒地不起!

而此时,另外五人,却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扑扑”两声,已然有两柄铜锤,击在易居瑚的肩上,可是易居琐知道这一动上手,对方人多,自己身上也难免挨上一锤,早已将全身真气运走,全身坚逾精钢,那两柄铜锤,砸了下来,非但未曾伤得了他,而且大叫一声,一齐被一股极强的力道,反震了出去!易居瑚乘势一个转身,双手一按,已然将两柄铜锤,展了开来,就势上下一分,尚余三人,连声都未出,便自了账!

刚才,商家坪上,虽然已经折了十多人,但其时正在混乱之中,各人也未曾看到自己人是如何死在易居瑚手下的。

但这时,众人列成了一个圆圈,却是将那八个人如何死的,看得清清猫继

这些人,莫不有父子母女之亲,一见自己的亲人,死得如此惨法,心中又惊又怒,一齐目注商玲,商玲也早已豁了出去,道:“一齐上!”

她才叫出这一声,众人便一齐扑了上去!一时之间,钟光缭绕,登时大乱!

易居瑚连声怪啸,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如虎入羊群,无人能敌,只见商家坪上的高手,纷纷伤亡。但是易居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难以再照顾陶琳。陶琳本来,还想置身事外,但众人一拥而上之际,她却也不能不还手,挡退了一人后,夺了一柄铜锤在手,向外闪了出来,见易居瑚兀自在与众人混斗,心中突然一动,暗忖:自己和李纯如的情意虽浓,但是如今已然失身给易居瑚,此生此世,当然再难与李纯如共偕白首了。

但是,易居瑚既已脱困,一定不放过李纯如,自己若不趁此机会,脱离易居瑚的控制,寻着李纯如,告诉他避难他去,更待何时?

一想及此,她已然如同藁木死灰的一颗灰心,顿时又活了起来。

因为她又有了生存的意义,有了活下去的目的,那目的便是,她要用一切力量,找到李纯如,使李纯如不致死在易居瑚的手下!

她闪身而出之后,虽然也有几个人跟踪而来,但陶琳武功,本就不弱,硬冲出去了商家坪,也不及觅途,便弃了铜锤,向外疾驰而去!

一直驰出了七八里路,才敢略停了停,才一停下来,便听得易居瑚的在啸之声,又听得他叫道:“夫^人,夫^人!”

陶琳心知,商家坪上众人已然全死在他的手下,而他正在寻找自己,仔细一打量周围,自己处在一个小山谷中,竟无藏身之处!

陶琳听得易居瑚的叫声,已然渐渐地传近来了,心中不禁大急。连忙又向前奔出了几丈,一眼瞥见了远处的山壁间,有一个小洞,看来勉强可以塞身去,便不顾一切,便向里面爬了进去。

可是那洞,实在太窄,她头向里钻了进去,根本没有法子转过身来。

只听得易居瑚的声音,已然到了这小山谷中,并还隐含怒意,道:“夫人,你还不现身?”陶琳知道易居瑚未曾发现自己,心中暗喜。易居瑚追到小山谷中,见这山谷,乃是死谷,并无出路。

虽然,他也看到了那个小洞,但是却想不到陶琳躲在这里面,只当自己追错了方向,“哼”的一声,满面怒容,重又向外逸了开去。

易居瑚行动之间,了无声息,陶琳身在窄洞之中,更是不知他是否已经离去,等了好久,才敢慢慢地退了出来,手肘膝盖等处,已被擦损不少,陶琳只求逃得脱,这点小损伤,当然不放心上。站了起来,只见山谷静悄悄的,心知易居瑚一定已经走远,松了一口气,越过了一座山头,径向北走去。

她费尽心机,逃脱了易居瑚的掌心,为的就是要找到李纯如,好向他报信,叫他逃难。

李纯如如今在什么地方,陶琳并不知道。但是陶琳和他分手的时候,却是在银花谷,因此陶琳便决定到银花谷一行,再作道理。

她又知道,易居瑚被自己逃脱,必然不肯甘休,一定会四出追寻自己。

但是一任他胸罗玄机,为人聪明绝顶,只怕也不会料到自己会上银花谷去!因此一路上,陶琳才放心大胆,昼行夜宿,行了将近十天,已然到了西域的沙漠之中,放眼望去,黄沙滚滚,不见尽头。

陶琳见到了这一片沙漠,心境不禁大是忧郁。她离开银花谷,到西川商家的时候,也曾经过这一片沙漠,当时,四匹骏马,拉着车子,也直驰了一日一夜,方始出了这片沙漠。

那时,她已经成了易居瑚的妻子,在过了沙漠之后,听得易居瑚说,这一片沙漠,若是被困在内,迷失了路途的话,只怕一生一世,也走不出来了!

陶琳当时,心中正自难过,她沿途也见有不少人兽白骨,因此对易居瑚的那番话,印象特别深切。但是,她在沙漠边上,也只不过略为踌躇一下,便寂然地驰进了沙漠之中!

因为她此生,是为了要搭救李纯如,而为了搭救李纯如,不要说前面是一片沙漠,就算是刀山,是火海,她也是一样要向前去的。

陶琳一面在沙漠中奔驰,一面计算着上次越过沙漠的时间。那四匹骏马,奔驰一日一夜,少说也有三百里,而自己如果不停奔驰的话,两日两夜,只怕也可以出得这片沙漠了。

出了这片沙漠,再走不多久,便可以到达她被易居瑚逼迫成亲之所,而到了那地方,离银花谷也就不太远了。

陶琳一面想,一面向前急驰,到了黄昏时分,突然觉得四周的情形,大是异样。

那种奇异的感觉,是绝对说不出所以然来的,因为一点变故也没有。但是陶琳如此心急赶胳的人,也因之停了下来。

就是因为一点变故也没有,太静了,静得如此出奇,所以才叫人感到诧异!

陶琳停了下来之后,只觉得自己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中一样,一切全与过惯的日子一样。夕阳是黄色的,天是黄蒙蒙的,地也是黄蒙蒙的,地上的沙粒,一动也不去,一丝也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前后左右,全是一片黄色,而天地虽大,她却感到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窄小的黄盒子中。

陶琳不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事,可是,她也知道,那种奇异的现象,绝不是好的预兆。

她向前踏了一步,因停留过久而留下的脚印,被细沙滚了过去而填没,她又向前走了几步,突然间一丝微风来了。

陶琳舒了一口气,又继续向前奔去,可是她才奔出几丈,天色便突然暗了下来,四周围的黄色,也浓得像胶漆一样。

她隐隐地听到了一种前所未闻的咆哮声,才一人耳,那咆哮声便轰然,隆隆地匝地卷来,她侧过头去一看,只见地面上像起了无数黄云,像万马奔腾似的涌了过来!

刹那之间,陶琳已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风暴来了!

在沙漠中过到风暴!陶琳简直没有勇气再想下去。刚才周围的一切,还是静得出奇,但现在,狂风一起,天地间便充塞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她身上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她的头发,被吹得迎风乱舞,像是要离头飞去^样。

陶琳简直无可躲避,在大自然的怒吼下,人变得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

她只是呆呆地站着,耳际的轰隆之声,越来越响,从地上涌起的黄云,也迅速地向她卷来。

陶琳的心,一直向下沉,向下沉,她并不是怕自己死,而是难过没有人雾

再去告诉李纯如,他有大难将临!

她双手握拳,迎着风,大声地叫道:“李公子!李公子!我不能救你了!”她的声音,一叫出来,便被风吹散,以致她自己也听不到在叫些什么。骤然之间,她耳际突然又听到另一种声音,那是人的声音!

陶琳猛地一怔,定了定神,那声音听得较为清楚了:“快一跑一~过来!沙堆 到,你就一没命了一”陶琳听出那呼叫声,像是一男一女两人所一齐发出的,她循声一望,只见在天地间,皆是一片黄色之中,有一幅红布,正在向自己招摇。

那幅红布并不大,而且还离得颇远,但是却看得极是清楚。

一刹那间,陶琳又感到自己有了求生之望,她转过身去,竭尽生平之力,向前奔去。但是,云堆似的黄沙,以万马奔腾之势,向她扑了过去!

陶琳在心中对自己叫道:“跑!跑!绝不能停!绝不能停!”

“轰”的一声,一股沙柱,向她迎头打了下来,将她打得一个踉跄,但是她却仍然一停也不停向前跑去,其实,只是经过了极短的时间,但是在她来说,像是不知过了多久一样。

终于,她抓到那幅红布了,她只觉得被人推了起来,跌到了一个坑中。来不及等她细看,救了自己的究竟是谁,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已然天崩地裂似的压了下来,黄沙像暴雨似的落了下来!

但是没有多久,轰隆之声便已然远去,陶琳拍脱了身上的沙子仔细一看,只见自己的存身之处,确是一个浅坑,在浅坑的前面,有一堵以老大的石块砌成的石墙,也就是凭着那堵石墙,沙堆涌了过来才被挡散,而她也不至于埋身沙中!

紧靠着墙站立的,还有一男一女两人,这时也正转过头来,三人打了一个个照面,不禁全部呆住了。刹那间,陶琳热泪,滚滚而下,嘴唇掀动,直到珠泪滴到了唇上,令得她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她才叫出两个字来:“爹娘!”

而那一男一女,也齐声叫了出来:“琳儿!”

那一男一女,不是别人,男的是八仙剑陶子云,女的是三手观音沈珍!

接着一声呼唤,沈珍和陶琳两人,便紧紧地抱在一起!自从那天,那艘船突然齐中,断然两截,船上众人,全都跌落江中之后,陶琳只有听得过父母的一次消息。那次,她没有前去探视父母,是因为她和李纯如在一起,怕一见到双方的父母之后,自已和李纯如的友情,便不能再维持之故。

而自那时起,她便被萨氏三魔掌伤,一直到如今,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变议

化,身在绝境之中,突然又见到了父母,她的心情,实在是难以描述!

母女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好久,又分了开来,互相打量着对方。

每一人的脸上,全是沙尘泪痕,根本看不清脸面,但是他们却认得出,那是心肚宝贝的女儿,那是最亲爱的母亲!

不但是她们母女两人,滴着眼泪,连八仙剑陶子云的眼中,也滚出了两行热泪。

好久,好久,陶琳才如梦初醒的问道:“爹,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陶子云道:“孩子,我们正要问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陶琳怔怔地呆了半晌,想起自己最近几个月的遭遇,当真不知从何说起的好!

三手观音沈珍重又将陶琳搂在怀中,道:“琳儿,娘知道你一定受委屈了,现在还怕什么?娘已经和你在一起了!”陶琳心中暗叫:“已经迟了!”但是在那片刻间,她已决定不让父母知道自己的境遇,道:“我……在翻船之后,就被江水带了开去,后来上了一个岛,一直打探你们的消息,却又得不到!”陶子云“咦”的一声,道:“这倒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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