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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父女翻脸成仇,袖风轻破竹阵

易玉凤一字一字听完,觉得西门七所要自己答应的,并非什么难事,以自己父女,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言,即使要保护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只消赠他一枚银令,便可做到!因此便问道:“还有……么?”

西门七道:“小姐,你别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易玉凤道:“我……知道!”

西门七长叹一声,突然提起缅刀来,道:“小姐,我有两样东西送给你,一是这柄缩刀,一是在我居室中的一张万年玄冰床,你且在此地躺上一个对时,不可乱动,一个对时之后,再到我居室之中,在那张万年玄冰床上,再躺上七天,在床头,有我单刀双鞭,十七招的招式,你自己的兵刃,本是软鞭,固然招式之妙,远在我那十七招之上,但是我那十七招,却是刀鞭齐施,你未学过。”易玉凤点了点头,西门七倏地横刀,刀锋在他自己脉门上拖过,鲜血迸溅,而西门七一俯身,已然将自己脉门上的伤口,对准了易玉凤的伤口,紧紧地贴住,易玉凤只觉得内体热血翻腾,不消多久,已经不如刚才那样,老像是想闭目睡去一样,过了半个时辰,西门七伏在易玉凤身上,面色变得黄蜡似的,已然全身冰冷,气息全无。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易玉凤知道自己,已然得救,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过了一夜。

到第二天天明,她已然觉得全身真气,可以运转自如,练了几遍功,又一直到下午时分,才跃而起,负起了西门七的尸体,提了缅刀,上了白马,径奔银花谷而去,到了谷中,易玉凤又吃了一惊,原来谷内如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一样!

琼花异草,全都毁坏不堪,哪里还有一点原来的美景?易玉凤呆了一呆,心知那定是陶行侃的师父所为,然而又不知道那人是什么人。

将西门七的尸体,负进了他的居室,觅地挖穴埋好,呆了半晌,心忖若是依西门七之言,还要在万年玄冰床上,躺上七天之久。

这七天功夫,岂不是要闷煞人?因此只是在床头上,找出了西门七那才载有双鞭单刀,十七招刀鞭齐施之法的小册子,向那万年寒玉,望了一眼便自跨上白马,出了银花谷而去!

她不肯在万年玄冰床上躺七日,就急急出银花谷,本是为了快些寻得夕亲,将谷中所发生的事,全都讲给他听,然后再作主意。

因此一出谷后,便径向西川进发。当时,他们父女两人,带着陶琳从银花谷出发,只不过行出百余里,易居瑚忽然令她回谷,将李纯如一济带来。

当时,易居瑚曾说,在前缓缓而行,等她将人带到。易玉凤见自已右银花谷中,已耽搁了一天多,而父亲竟然不回来看一看,心中已然大是诧异!

但是她总以为,自己父亲武功如此之高,岂会出什么意外?一定是等祠不耐烦,径往西川去了,策马加鞭,连夜赶路,到半夜时分,月色皎洁,洛然老远地望见旷地之上,停着那辆素盖辇车。

易玉凤心中一喜,正想叫唤,忽然又看到在辇车之旁,有一个极是奇恒的东西。

易玉凤一看见那东西,便不禁一怔,原来那是临时以土撮成的一个香案香案之上,也是撮土为香。易玉凤心想,这倒奇了,难道爹在这里和什么结拜兄弟不成?忙又策马走近半里许,却又看到,香案之旁,竖有一块极戈平整的大石,石上竟然刻着一个双“喜”!

易玉凤一见之后,心中不禁失笑,因为如果只是一个香案的话,还可匕说是父亲在此和什么人结义弟兄,而今石上刻着双喜,分明是什么情侣,右此成婚,总不会是自己父亲!

只此她心中疑虑顿释,足尖一点,向前掠出,叫道:“爹!我回来了!”只见那辇车的帷帘一掀,武林中闻名丧胆的银令血掌易居瑚,已然从中逸了出来,见了易玉凤,“咦”的一声,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易玉凤道:“爹,银花谷中,出了大事,我一到谷中一一”易玉凤急于将银花谷中发生的事告诉父亲,但是易居瑚却不等她讲完便道:“玉凤,我这里也有大事,你且先别说银花谷中的事!”

易玉凤愕然,道:“爹,你这里有什么大事?银花谷中的事情,你已然矢道了么?”

易居瑚笑道:“我怎能知道数百里以外的事,玉凤,你爹鳏居多年,如又新娶了妻子!你怎么还不向爹贺喜?”易玉凤猛地一震,几乎不相信自己净耳朵,道:“爹,你……你说什么?”

因为在银花谷中,他们父女两人,朝夕相处,易玉凤从来也未听说过其父要续弦一事,刚才,易玉凤看到那大石上,刻着一个双喜字,还地暗笑说不会是自己父亲,在此娶妻。

怎知道本来以为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在一刹间,成了事实!

易居瑚道:“我已在此,新娶了一室妻子,你快去拜见母亲吧!”

易玉凤见父亲说得郑重,不类戏言,心中已然知道,那是的的确确的事实,并不是父亲在和自己开什么玩笑,再侧头向那块大石一看,石上所刻的字,全无斧钻痕迹,分明是父亲以绝顶功力“化石成粉”之法,以手指在石上刻出的!

一刹那间,易玉凤的心中,烦乱到了极点,不知道怎样说法才好。因为易玉凤如今已然是长成了少女,一向和父亲相依为命,从小就是没有母亲的。

在她的心目中,只有父亲,从来也没有母亲,她有些时候也不免问起自己母亲的下落,但易居瑚却总是不肯说。

如今,忽然一个陌生的女子,成了她的母亲,要她向那个陌生的女子叫“母亲”,对她来讲,这实在是极难想象的事!

因此呆了半晌,道;“爹,我不愿见!”

易居瑚面色一沉,道:“玉凤,你对爹不满么?”

易玉凤心中一凛,道:“女儿怎敢!”

易居瑚道:“如此则快去拜见!”

手一探,握住了易玉凤的手臂,向辇车走去,尚未走到,衣袖一拂,帘已被他拂了开来。

易玉凤心中,一方面惊骇,一方面也在怀疑,父亲究竟是娶了什么人做妻子,因此帷帘一被拂开,便定睛向车中望去。

一望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手向车中一指,道:“你……你……原来是你!”

原来车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个年轻女子,年纪和易玉凤相仿,不是别人,正是八仙剑陶子云的女儿陶琳!易玉凤人再聪明,事先也无法想到,父亲要娶的妻子,竟会是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少女,便想不到,那少女竟会是陶琳!

一刹间时,易玉凤不知道怎么才好,但是她却还知道一点,那便是绝不愿将陶琳认作是自己的母亲!她双眼直视陶琳,只见陶琳的面上,现出了一副漠然的神色,像是眼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对她都毫无影响一样,易玉凤看了她一会儿,突然一个转身,待向外奔去,但是只奔出一步,便听得易居瑚厉声喝道:“站住!”

易玉凤不敢不从,但虽然站住,却仍然是背对陶琳和易居瑚两人。

易居瑚的面色,极是难看,冷冷地道:“玉凤,你为什么不跪拜?”

易玉凤仍然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并不转过身来,易居瑚勃然大怒,道:“玉凤,你眼中竟没有父亲了么?”易玉凤朗声道:“我当然眼中有父亲,但叫我对不论什么人,都跪下来称母亲,我却办不到!”

易玉凤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对父亲这样顶撞,一方面,她心中激动至极,另一方面,她也感到了极度的害怕,因为她素知父亲的脾气,翻脸不认人,极可能对自己不利!果然,她话才讲完,已然感到一股劲风,自背后袭到,易玉凤知道如是父亲出手,自己躲也没有用处,因此仍是不动。

只觉得肩上一沉,易居瑚的右手,已然搭在她的肩上,略一用力,便将易玉凤的身子,硬生生地转了过来,掌心内力一吐,喝道:“跪下!”

他右手搭在易玉凤的肩上,内力一吐,易玉凤只觉得一股重逾千斤的力道,压了下来,两腿一软,身不由主地便要跪了下来。

但是她禀性何等倔犟,在那一瞵间,她心中大叫道:“不能跪!不能跪!”真气猛地向上一提,用力向上一挺,但是她功力怎能和易居瑚相比?一时之间,只听得“格格”两声,双腿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过后,眼前金花乱迸,已然“咕咚”一声,摔倒在地,敢情她用力一挣扎间,两条小腿骨,已然尽皆折断!

易玉凤固然痛得浑身发颤,冷汗直流,但是她心中,却还非常髙兴,因为她终于未曾向陶琳跪倒!易居瑚见她拼着双腿断折,也不肯下跪,更无怜悯之心,反倒更加大怒,“嘿嘿”冷笑道:“玉凤,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与我作起对来了?”

易玉凤定了定神,也是一声冷笑,道:“爹,是你逼女儿这样的,可怪不得我!”

易居瑚“哈哈”一笑,道:“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手起掌落,便向易玉凤拍下!

易玉凤怎样也想不到父亲竟然绝情至此,手在地上一按,想要挣扎而起。

但是易居瑚的掌力,何等沉厚,方今武林之中,能与之相抗的人物,已然是屈指可数,易玉凤中然想借一按之力,向外逸出,但是全身早被易居瑚的掌力罩住,那一按,非但未能腾起,还险些儿连臂骨都折断,侧着身子,“砰”地倒在地上。

正在此际,她肋下忽然触及了一块极硬的物事,心中立即闪过了一线生机,叫道:“且住!”

易居瑚冷冷地道:“你可是愿意叩首认母了?”易玉凤并不回答,伸手从怀中摸出银光闪闪的一面令牌来,道:“见令如见人!”

易居瑚也不禁为之一怔,因为那面银令,乃是他的信符,号称“见令如见人”,持此令者,所讲的话,武林中人,万万不敢抗拒,而易玉凤所持银令,本是易居瑚交给她,转给灵蛇先生的,当时,易居瑚曾答应灵蛇先生可以使用一次。

他为人固然喜怒无常,但是却言出必践,当下手掌停在半空,冷冷地道:“你想怎样?”

易玉凤道:“我只求离开此地去,别无奢求!”“当”的一声,将那面银令,抛到了易居瑚的脚下,易居瑚足尖一挑,将银令挑了起来,冷冷地道:“玉凤,你凭银令之助,得以离去,但可知从此一去,父女之情,便难以继续了么?”

易玉凤不假思索,道:“是父亲不要女儿,却不是女儿不要父亲!”

易居瑚“嘿嘿”冷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但盼你好自为之!”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一只青玉瓶来,抛在地上,道:“瓶中有两颗接骨丹,你取去将断骨接上吧!”易玉凤明知自己父亲配制的接骨丹,功效灵验无匹,但是她倔犟的性格,却令得她不肯接受,连看都不肯看一下,道:“多谢了!”

“刷”地抽出缅刀,在地上一撑,双足悬空,强忍着疼痛,便向外跃了开去。

易居瑚等她逸出丈许,才又道:“且住,银花谷中,发生了些什么事?”易玉凤头都不回,道:“李纯如被陶行侃劫走,萨氏三魔及灵蛇先生在谷中生事,西门七已死,还有一个不知名的高人,将谷口石壁推倒,弄得谷中一塌糊涂,这人乃是陶行侃的师父!”

易玉凤此时内心痛苦非常,一面说,一面又向外逸出了丈许,她双腿小腿骨被易居瑚力道压断,此时其痛彻骨,虽然要接上并没有多大的困难,但尚未接上之前,行动靠缅刀点地,向前跃动,却不是易事。

但易玉凤却不愿向父亲求助,更不肯向陶琳低头,一点一点,向外走了开外,不一会儿,便已然只剩下了一个跳动的黑点,终于连黑点也消失了。

易居瑚直到看不见易玉凤的身影,才回过头来,勉强一笑,道:“此女自小丧母,秉性倔犟,夫人莫怪。”

陶琳脸上,仍是那样地神色漠然,道:“夫君言重了,因我而使你们父女失和,却是我的不是。”易居瑚走向前去,轻轻抚摸着陶琳的秀发,陶琳像是想退避,偏了一偏头,但是终于感到避也没有用处,只得由易居瑚去抚弄,易居瑚却像是对陶琳十分爱惜,道:“夫人,咱们也该启程了!”

陶琳的声音之中,毫无感情,像是梦呓似的应声道;“我们走吧!”

这时候,陶琳的一颗芳心,就算未死,也离死不远了,她在几天之前,还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少女,但是在几天之后,却已然变成了暮气沉沉的人。

连她自己,都不敢去想一想,是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大魔头银令血掌易居瑚的妻子的。

本来,她已然决定什么都不再想了,连李纯如在内,可是,当她刚才听得易玉凤讲起,银花谷中西门七已死,而且,行踪神秘不可思议的哥哥陶行侃也曾经到银花谷,并还将李纯如劫走。

她已然像死水的心境,不禁又起了一阵微波,最使她难解的,便是陶行侃的行动。

因为,若不是陶行侃在阎逢尧的家中,突然在比武之中,一剑刺死了李保,陶琳也根本不会有接踵而来的那么多奇遇。

当然,也不会成为“银令血掌”易居瑚的妻子。可是事已如此,陶琳也不埋怨陶行侃,她只是怨自己的命苦,她只埋在心底深处,思念着离别了的李纯如。

原来在几天之前,陶琳和易居瑚的父女两人,一起出了银花谷,素盖辇车,奔得极快,可是才奔出了百数十里,易居瑚突然“啊”的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提手中缰绳,已然将四匹奔驰中的白马,一齐勒住!身子一欠,双指在车辕上一挟,只听得“啪”的一声,已然将辕夹断,一匹白马,脱缰而出,易居瑚道:“玉凤,你快回银花谷,将李纯如带来,我们须与他同赴西川,去见八卦剑李远夫妇!”

易玉凤当时答应一声,飞跃上马,疾驰而去,易玉凤到了银花谷时所发生的事,前文经已详细表过,却说易玉凤走了之后,辇车又向前驰出了十数里,来到了一块旷地之上,才停了下来。

陶琳一个人和这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易居瑚相处,心中也不禁有点害怕。

但是,她心中这时却万万想不到,易居瑚会有娶她为妻的念头,她也害怕易居瑚猝然下手,将她害死,因此坐在车中,不敢出声,连大气也不敢出。

易居瑚则背负双手,在旷地中来回踱步,好不容易,挨到夕阳西下,易玉凤尚未回来。

易居瑚长眉略锁,道:“奇了,这孩子为何去了这许久,尚未回来?”陶琳勉强应道:“怕是谷中有什么事耽误了?”易居瑚突然回过头来,向陶琳一笑,道:“陶姑娘,我有一言,未知陶姑娘可肯应允?”

陶琳只觉得他讲这话的时候,目光深邃,含有一种极难理解的光芒,心内不由得怦然而惊,道:“什么事?”

易居瑚又向陶琳走近一步,道:“陶姑娘端庄贤淑,秀外慧中,我断弦已久,令得玉凤这孩子也娇野至极,不知陶姑娘可肯和我结成夫妻?”

陶琳一听这话,宛若五雷轰顶,一时之间,张口结舌,哪里讲得出话来?易居瑚笑道:“陶姑娘不说话,想是心中已然应允,我们就在此交拜天地如何?”一面说,一面便伸手来拉陶琳。

陶琳直到易居瑚的五指,将要触及她的手腕,才惊叫道:“不!不!”易居瑚手向前一探,不容陶琳趋避,已然将她的皓腕,握在手中,道:“为什么不?”

陶琳只觉得手腕一被他握住,便全身软瘫,动弹不得,倚在床上,只是道:“不!不!”

易居瑚微微一笑,双眼仍直视陶琳,易居瑚虽然在年龄上而言,已可做陶琳的父亲,但是因为他功力深湛,看起来却还像是四十上下的中年人,而且貌相英俊,本来也不会惹人讨厌,但是他那一笑,却令陶琳全身打了一个冷颤!无力地闭上眼睛,只听得易居瑚道:“陶姑娘,你若是肯与我结为夫妻,你父母的奇仇,才能得报!”

陶琳听了心中大为奇怪,暗忖什么叫“父母奇仇”?难道自己父母,竟已遇害了么?惊骇至极的心灵,又加上了几分读异,问道:“我……我父母难道已然遇……害了么?”

易居瑚道:“他们要为人所害,已然是意料中事!”陶琳知道易居瑚此人,无所不能,就算他要自己嫁给他,而却未能达到目的,也决不会用这样的话来吓自己的,震惊之余,道:“那……害我……父母的,又是……什么人?”易居瑚道:“那我暂时还不知道,只要我们一到西川,便可了然,这是小事,你我成了夫妻,令尊令堂之仇,我难道还能不为之代报么?”

陶琳呆了半晌,她以一个女子的直觉,已然看出易居瑚是志在必得,不要说是这个空无人烟的旷野之中,就算是在人烟稠密之处,易居瑚既然起了这个念头,这世上有谁能够阻止得了?

她微微地闭上眼睛,眼前立即浮起李纯如的影子来,她和李纯如共患难了一个多月,两人的一只脚,皆曾踏进鬼门关去,但终于又从鬼门关边上,挣扎回人世来。陶琳心中,本来以为自己此生此世,总是再也不会和李纯如分离的了,就算当真是李纯如成为小厮,自己成为丫环,只要能够一生相守,她也是情愿的。可是怎么能够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陶琳心中,在想念着李纯如,但是耳际却听得易居瑚的声音道:“陶姑娘不出声,可是答应了,在下这厢有礼了!”

陶琳睁开眼来,只见易居瑚正在向自己作揖,她长长地叹了一声,看易居瑚走了开去,擂土为台,刻石成字,又身不由主地被易居瑚拖下车来,交拜天地。

就在这一夜之间,她便成了大魔头易居瑚的夫人!

她心中感到了极端的麻木,仿佛整颗心,都在一夜之间,变得僵硬了,但是却也不是全部僵枯,至少还有一点感觉,那就是在她的心底深处,她还会想起李纯如来。蹄声嗝喟,易居瑚赶着车,一直向西川进发,车子颠簸,陶琳不断地在想念着李纯如,她曾经爱过,到现在仍然爱着的年轻人。

可是李纯如如今在什么地方呢?可能和她相隔千里万里,也可能就在跑近的八九里之内,但究竟也是不在自己的身边,他和自己分离了,不过,不论分离得多久,那一线情意,却还索着他们两人的心房!陶琳想至此处,不禁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这一声长叹,却惊却了易居瑚,在前面回过头来,道:“夫人何荸不乐?”

陶琳忙道:“没有什么!”易居瑚却索性下了车座,向她走了过来。此际,辇车已然来到了长江边上。只要渡过江去,再走上面余里,便可到西川商家《陶琳也不知道自己在途中走了几天,她整个人,都变得麻木了,一见到易届瑚走了过来,偏过头去,只见江水湍急,浩浩荡荡,向东而驰,想起自己和李纯如在那江中小洲想过的情形,心中又是一阵浩叹,只听得易居瑚道:“夫人,你我成婚,已有六日,你每日只是长吁短叹,可是心中在思念着另一个人?”

陶琳听了一怔,暗忖:他怎么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其实,陶琳此时的情形,不要说聪明绝顶的易居瑚,可以看得出她别肩所思,便是普通人,也是一样可以看得出来。

易居琐见她不答,道:“夫人,你所想的那人,可便是李纯如?”

陶琳心中更是吃惊,忙道:“不!不!不是他!”易居瑚微微一笑,道:“夫人越是不认,我越知是他,但夫人可知他的身份,究竟是谁?”

陶琳茫然道:“我不知道。”她虽然只讲了那四个字,可是已然不啻承分了自己所想的正是李纯如,刚才她否认自己是在思念李纯如的原因,便是为怕易居瑚知道了之后,下毒手将他害死之故,这时候话一讲完,她也立艮丨想起,自己所说大有语病,忙抓住了易居瑚的手,道:“你……你不要害他!”易居琐微微一笑,道:“如果他不是黑水岛主曲琴夫的幼子,我自然不名害他,如果他是多年未曾寻获的人,嘿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南不能留他在世上!”陶琳听了,全身一震,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劝阻易居瑚,侦断

不再言语。

易居瑚独自来到江边,站了一会儿,只见一艘帆船,自上游顺流而下,来势颇疾,易居瑚身形晃动,突然来到车旁,掀起一块板,取出一大盘绳子来,又回到了江边,他行动快疾无比,虽然那船来势极快,但易居瑚赶到江边时,那船却正好流过,只见易居瑚身子一转,手臂一挥,“呼”的一声响,已然将那一大盘绳子,抖得笔直,那绳子两端,易居瑚早已准备好了两只小铁锚,相隔三丈来远近,手臂粗细的绳子,卷起一阵劲疾已极的劲风,“呼呼”向那船飞去,“叭”的一声巨响,那只铁锚,已然钉在船的甲板上!

易居瑚“哈哈”一笑,顺手将另一只铁锚,向地上一抛,那只铁锚,又深深陷入地上,那艘船的去势,立被阻住,而将四五丈长的一节绳子,拉得了弦也似直,易居瑚飞身上绳,只见他身形飘飘,竟由绳子之上,直向船上走去,刚走到一半,便见一个人从船舱中钻了出来,一见易居瑚从绳上向船走来,怔了一怔,立即一掀衣襟,“嗖”的一声,已然掣了一柄两面三刃刀在手,赶前一步,手起刀落,便向绳子砍去!

看那人应变如此之快,身手如此利落,显然也是武林中人,而且也不是庸手!这时候,易居瑚只走到一半,绳子一断,他非跌落江中不可!

而且,江心水流湍急,就算易居瑚一身武功,不至于溺死,但是也会成为落汤鸡不可。

但是易居瑚究竟是武功已臻绝境之人,舱中那人,才走出来,他一看那人身形步法,已知那人也是学武之士,早已有了准备,一见那人掣了兵刃在手,便道:“有客人到访,难道还不欢迎么?”中指一弹,“嗤”的一声,飞出一枚暗器,正打在那柄两面三刃刀上,只见那人一个踉跄,向后退出了几步,那柄两面三刃刀,也已然脱手飞出,才一脱手,便“啪”的一声,断成两截,先后跌进了江中!

而就在这一耽搁间,易居瑚已然到了甲板之上!

那人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道:“尊驾何人?”易居瑚本想随便出手,拉一只船,好将车子渡过江去,也不知道那船上的是谁。而且在他的心目之中,无论什么人,他只要一举手间,便可致之于死命,全都不放在眼里,但是听那人这“尊驾是谁”四字,讲得甚是生硬,便略略抬起头来一看,只见那人肤色如铁,装束奇物,竟不是中原人。

易居琐道:“在下姓易。”那人又缓退一步,道:“你将我们的船钩住了做什么?”

易居瑚道:“大江茫茫,拙荆在车上,无法过江,欲借尊船一用。”

那人怒道:“我们雇了船,有要紧事要赶路,怎可以借给你渡车过江?而且这船甲板,也载不下一辆车子!”易居瑚一声长笑,道:“这却无防,将船舱拆去,不就可以了?”

一面说,一面踏前两步,那人刚才吃过他的亏,此时慌忙后退,易居瑚身躯一沉,“呼”地一掌,便向船舱击去,刹时之间,船身也为之动荡,劲风骤生,木屑乱飞,整个船舱上盖,便竟已被他一掌之力揭去,声势之猛烈,实是难以形容,又见江面水花四溅,木板纷纷堕落江中,整个船上,除了桅杆之外,已然变得平平整整,易居瑚一笑,道:“这样不是可以了么?”

那人面色煞白,失色大叫,叫的是什么话易居瑚隐约有点听得懂,辨出是天竺言语,像是在说什么此人大胆,惊动了佛驾,请问如何裁处之类。易居瑚心中暗自好笑,抬头看去,心中也不禁一凛。

原来那船整个船舱上盖,已然被他一掌之力揭去,舱中陈设,自然也凌乱不堪,但是却有三张椅子,仍然端正地放着,三个人也是纹丝不动,端坐椅上!易居瑚刚才因为看出那人武功不错,但又不想多耽搁时间,所以欲以一掌之威,把对方慑服,那一掌,已然用了九成力道,要不然岂能将船舱硬生生地揭去?

但是,在那样强劲的掌风之下,舱中三人,竟然若无其事,可知定是劲敌!

易居瑚面带微笑,向那三人,定睛看去,只见正中一人,满面都是皱纹,也看不出他有多大年纪,骨瘦如柴,是一个天竺老和尚。两旁也是两个僧人,看年纪,也有六十上下,三人双掌合十当胸,眼睛微闭,对于当前所发生的事,竟像是毫无知觉一样。

易居瑚看了一会儿,也感到莫测髙深,倏地一转身,将那人的肩头抓住,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在易居瑚一爪抓到时,已然想向外避去,可是易居瑚出手何等快疾,那人只一侧身子,便已然为他抓住,用力一挣扎,易居瑚五指陷入,抓得他骨骼“格格”做声,疼得面色惨白,可是口中却毫不让人,骂道:“你就要死了,还恶什么?”

易居瑚“嘿”地声冷笑,手臂一振,待将那人抛下江去,可是才一将那人提了起来,忽然看到坐在两旁的两个僧人,突然睁眼来,眼中含有一种异样的精芒,易居瑚学究天人,本就无所不知,一见那种精芒,心中便是一凛,暗忖这两个僧人所练的武功,像是西藏黄教僧众的“密达神功”,眼中精光,已隐现黄芒,可知他们在黄教之中,辈分功力,一定俱已很高。想到此处,手下不禁慢了一慢,只见正中好个老和尚缓缓地抬起手来,向左右一摆,那两个僧人的眼睛,重又垂了下去,那老和尚慢吞吞地道:“易施主要借船,何必伤人?请速渡过江去,老僧尚要赶路。”

易居糊已然趁机再细细打量了那三个僧人一番,只见他们所穿的袈裟,果然是黄色的,但是却因为年代久远,尤其是正中那个老僧所着,原来的颜色,几乎已尽皆褪去,以至于看来,只是灰扑扑地。

易居瑚既已肯定他们是黄教僧人,一时倒也不敢妄动,因为黄教世传的武功,奇诡至极,简直出于一般武学的常理之外,但易居瑚心中,不免暗暗奇怪,因为黄教僧众,一向只在西藏、天竺几个寺院之中,绝不外出,看这三人,年纪甚大,在教中地位必高,不知到中原来有什么事?听那老僧之意,已允借船,也乐得顺手推舟,就此收手,冷冷地道:“大师既允借船,在下也不为已甚!”手一松,放了那人,仍由绳子上,回到了岸上,一到岸上,便将船拖近岸来,赶了车子上船,将铁锚起上,转过了风帆,那船便斜斜地向对岸驰去。

易玉瑚站在车旁,唯恐那三个黄教髙手,骤然发难,也在用心戒备,船行甚远,不一会儿就到了江心,忽然听得正中那个老僧缓缓问道:"易施主刚才一掌,掌风中隐有腥味,莫非是魔教中人么?不知郭老魔主,近来迁居何处?,’

易居瑚一听这话,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那老僧所问的“郭老魔主”,正是当年南北魔教合一之后的掌教祖师,也是易居瑚的岳父,但是却已在十七八年前,死在易居瑚的掌下,“郭老魔主”四字,已久无人提起!易居瑚一怔之后,道:“不知大师打听他做甚?”

那老僧道:“老僧与郭老魔主,昔年曾有一面之缘,此次来中原,也是为了找他,但四出打听,竟无人知他近来居住何处?”

易居瑚听了,心中不禁大是得意。因为易居瑚早年反出魔教,将魔教高手,连妻子岳父,一齐击毙的这件事,武林之中,可以说是无人不知,但是那老僧却说“无人知道”,可见武林中人,个个惧怕自己之故,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大师要找郭老魔主,此去向东,约三百余里,有一县名曰酆都,大师一到那里,便可以知道他的下落!”那老僧竟不知“酆都”便是阴司地狱,反道:“多谢指点。”说话之间,船已泊岸,易居蝴和陶琳上了岸,望着那船,心中不由得睫地大生疑惑!

直到那船越去越远,望不见了,才回过头来,心想自己身为魔教夫婿之际,并未曾听说,黄教僧众和魔教曾有过来往,这三人在中原行走,总一天,要被他们知道郭老魔主一家惨死之情,若是他们要为郭老魔主出头,自己却是平添强敌!

一面想,一面赶着车子,继又觉得自己功力之高,实是世无匹敌,而且还有几个人,可供自己利用,实在不必怕黄教的武功诡异,心下也便释然,便一直赶着车,向西川进发。

到旁晚时分,已然来到了一条又宽又直的大路之上。西川道路崎岖,绝少大路,但是那条大道,却全以细石铺成,路面平整至极,两旁大树,一株接着一株,一望便知那条大道,是什么人精心整理筑成的。那辆辇车,一到了大道上,便奔驰得更为快疾,但是没有多久,忽然听得“呼呼”两声,自半空中撒下一张大网来,将整条道路,尽皆拦住!

事出仓卒,易居瑚连忙勒住马缰时,只见那张大网,竟是以铁丝编成,网上还挂着不少铁蒺藜,锋锐已极。同时,也看到两旁的大树之上,约有六七人,一齐现身,喝道:“来者何人!”

易居瑚见了这等阵容,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停住了车子,向树上的六七人打量了一下,只见他们年纪均不过三十,个个却英姿飒爽,有两个看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更是一身劲装,站在树梢之上,看得出轻功甚有造诣。

易居潮以前虽然未来过西川商家,但是计算途程,此处离商家坪已近,那条大路当然是直通商家坪的,而在树上撒下铁丝网的,不消说,一定是商家的子弟了,当下冷冷一笑,又将车向前赶了几步,道:“善意来访,为何恶意相阻?”

那两个站在树巅的少年朗声道:“你来访何人?”易居瑚行得近了,已然看清那两个少年,生得极是英俊,腰际还各悬一柄八棱铜锤。商家祖传两般绝技,便是旋风钟法和奇门点穴之法,那两个少年年纪如此之轻,至少和白首翁商皓,相去三代,自己也犯不上和他们计较,冷冷地道:“我找白首翁商皓。”

那两个少年立即道:“我爷爷不见客。”

易居瑚一笑,道:“他旁人可以不见,我却是不能不见的。”

那两个少年,乃是白首翁商皓的孙子,商家坪中,人人皆会武功,但是高下却相差甚远,这弟兄两人,一名商震,一名商发,乃至商家坪第三代子弟中的佼者,最得白首翁的疼爱,因此,三十六招旋风锤法,已然学了一半,比诸普通第二代子弟,武功尤有过之。白首翁商皓,武功当然已经高到了极点,但是他却无意与武林中人,争一长短,只是自己在商家坪的小天地,过着安宁的日子,对于门下子弟也严禁外出,所以商震商发两人,也根本不知道易居瑚是何等样人。

商震高发两人,一听他口出妄言,年轻人总难免气盛,“哼”的一声冷笑,道:“我爷爷说了,什么人都不见!”

易居瑚不觉好笑,道:“要是不见,那我只有做一个不速之客了!”

易居瑚此言一出,树上那六七个人,便自哗然,有的更纷纷开口责骂,道:“什么东西,敢在商家坪前撒野!”有的则笑道:“由得他去做个不速之客,且看他怎么走过来!”

易居瑚自然懒得和他们作口舌之争,只是微微冷笑。此时,他面前那张大网,已然将整条去路,全都截断,要驱车而过,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但是以易居瑚的武功而论,若是飞身越过那三丈高下的大铁网,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等树上众人,喧嚷稍华,便一掀车帘,道:“夫人,前面有网阻路,车子过不去了,幸好目的地已然不远,我们走着过去,沿途赏玩景色,也是一样的!”

陶琳心内浑浑沌沌,根本只像是一片空白,易居瑚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全然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易居瑚将她搀了出来,向前走了几步。

树上那些人见陶琳出现,重又哗然,有人道:“这老头子还娶了这样年轻的一个姑娘做妻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别放过了他!”

那两个劲装少年道:“自然,爷爷既然吩咐了,任何人均不得越此一步,不管他是不是好东西,全都不能让他过来!”

易居瑚在他们说话之际,已然扶着陶琳,向前走了几步。他细细一看那张铁线网,高达三丈,宽在达四五丈,张在两边的大树之上,如果硬要越过去,自是不难,但如果越到一半,树上的人,将那张大网,压了下来,自己虽然不怕,陶琳却难活命!

刹时之间,已然有了主意,一俯身,拾了六七枚小石子在手,双臂一扬,像是伸了一个懒腰,可是手臂才一弹起,“嗤嗤”破空之声不绝,弹石打穴,已然将树上的六七人,一齐定住!

易居瑚见自己一出手便奏全功,心中也大是得意,哈哈一笑,挽了陶琳,一提真气,跃高丈许,在铁线上一垫脚,再跃高了两丈许,已然翩然而过,三丈来高下,飘飘而落。

过了铁线网,才回头一笑,道:“你们既是白首翁商皓的后代,必定精习点穴解穴之法,我下的手并不重,只要你们内功稍有根底,便可将穴道冲幵,我沿途要观赏风景,你们只管追上来便了!”

树上那些商家子弟,空自气得怒目以视,但是却奈他不何!

只有商震商发两人,潜运真气,冲击穴道。一则他们两人,功力最深,二则,他们站得最髙,易居瑚飞石打穴,打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力道比较弱了些,因此三遍真气一过,身上一轻,大叫道:“别走!”

舞起铜锤,“呼呼”有声,自树上飞跃而下!

易居瑚话才讲完,走出没有多远,便听得了身后大叫之声,心中对商震商发两人,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冲开穴道一事,也不禁暗自叹许。

易居瑚回过头来,左手仍挽着陶琳,右手虚扬一扬,立有一股力道发出,竟将商震、商发两人,阻了一阻!

商氏弟兄,再年轻无知,此时已然看出来人的武功之髙,绝不是自己所能抵,连忙借势站住,道:“尊驾究竟是什么人?”

易居瑚见他们知趣,他就不再进逼,哈哈一笑,道:“我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任何人皆不准进来?”商震赔笑道:“前辈莫怪,家祖虽然如此吩咐,但有几个人,却可以例外。”

易居瑚道:“那几个人?”

商震道:“福建武夷木筝先生。”易居瑚“嘿”的一声,道:“老商倒怎地看得起他。”商震又道:“五台高僧无空禅师。”

易居瑚见他连提两个高手的名字,尚未曾提及自己,面上已现怒容,道:“还有谁?”

商震商发两人互望一眼,笑道:“还有就是尊驾了!”易居瑚看出这句话,仍是两人临时加上去的,但是也颇喜两人机灵,不由笑道:“我是谁,你们可知道?”两人又是一笑道:“直言名讳,恐有冒犯。”竟是一味地耍其滑头!易居瑚道:“你们既不知道,我暂时也不说,快向前带路,领我去见你们的爷爷!”

两人面上现出了犹豫之色,但是一闪即逝,道:“好,尊驾请跟我们来!”易居瑚是何等样人,在那一瞬间,他已然看出两人心中怀有鬼胎,暗自冷笑一声,挽着陶琳,便不急不徐,跟在后面,晃眼之间,便已然驰出了里许,只见商震商发两人,突然向左一转,舍弃了大路,改向一条小路驰出。

那条小路,不但曲折盘旋,而且驰出两三丈,便是一丛竹林。

那竹林的竹并不多,但是却根根其粗如椽,笔也似直,参天而立,易居瑚见两人相继投入竹林,连忙也跟了进去。才一走进,便觉得不妙,只觉得四面绿形稀疏,立时方向不辨。

易居瑚心知那些巨竹,一定是按照什么阵法所植,而自己也一定是陷入了那个阵之中。

想起商家兄弟,竟然将自己陷在阵中,不由得一阵好笑,假意怒道:“好小子,你们去了哪里?”只听得商震道:“尊驾武功惊人,何不自己来找我们?”说着,两人一齐大笑。

易居瑚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动声色,绕着每一株竹子,转了一转,每转到一株竹子之旁,便伸手在竹根处一按。

不消几盏茶时,已然在所有的竹子之上,全都按了一下,才突然“哈哈”大笑。

笑声才停,双袖一齐拂出,两股奇强无比的劲风,匣地而生,六七十株,其粗如椽的竹子,一齐互相撞击,倒了下来,有的首当其冲,还被易居瑚的力道,拂得飞向半空!

一时之间,虽然说不上天崩地裂,但声势之惊人,实是可以说无以复加。

原来刚才易居瑚在一按之际,已然潜运内力,将那些竹子的根部,齐皆震松,陡然间其强无比的内家劲力,疾发而出,自然将所有的竹子,一齐摧折。

声势猛烈,呼呼轰轰之际,只听得商震商发两人,一声惊呼,易居瑚已然如同怪鸟似的,凌空拔起,在半空中一个盘旋,双手一振,商震、商发两人惊呼之声未毕,已然给他一齐抓住!这两人万万想不到自己祖父所设的“竹河阵”竟然会在片刻之间,便被来人破去,早已面色青白!

易居瑚心中得意,“哈哈”大笑,道:“螳臂挡车,意想将我困在这里的阵中,岂不是自讨苦吃?”话才出口,内力疾吐,商震、商发两人,身不由主,“呼呼”向前飞出两丈开外,才“咕咚”、“咕咚”摔倒在地,已然是跌了个鼻青脸肿!

幸而易居瑚此来,并未存心和白首翁商皓翻脸,因此一上来,便没有存着害两人的心理,否则,此际他只要多用上一分内力,两人的五脏定会震裂,立时死于非命不可!

当下两人连忙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可是他们刚一爬起,易居瑚又已然来到了面前,两人惊惶失措,百忙之中,居然还能出招,各自一晃手中铜锤,向易居瑚疾砸而下!易居瑚又是一声长笑,双手一托,“叭叭”两声,两锤正砸在他手心上。

但易居瑚早已将内家真力,运于掌中,那两锤非但未能伤他分毫,反而被他掌心所发力道,震了开去,两人又是一声大叫,虎口鲜血迸流,两柄铜锤,带起极是劲疾的破空之声,幻成两道奇虹,直飞向半空!

这一来,商震、商发两人,已然根本无法再动手为敌,易居瑚一声大喝,重又赶了上去,正想伸手再将两人抓住之际,突然听得一旁传来几声呼喝,道:“手下留人!”声随人至,已然觉出有一人飞扑而至。但易居瑚哪里放在心上,仍是将商震、商发两人,劈胸抓住,再回头看时,只见两个中年男子,一个中年妇人,正满面惊慌之色,站在自己的身后。

易居瑚知道那三个人,一定是白首翁商皓的子侄辈,冷冷一笑,道:“我好意前来探访白首翁,孺子无知,居然想以竹阵困我,是以令他们吃些小苦头,好叫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那中年妇人面色最是慌张,一等易居瑚说完,便连忙道:“阁下说得不错,这两个孩子,确是淘气些,再加上见识浅陋,有眼不认高人,以致得罪阁下。”说到此处,突然喝道:“你们两人,还不向这位前辈赔罪?”

易居瑚一笑,道:“这倒不必了,在下志在见老商一面而已!”手一松,将两人推出丈许,刚好一左一右,立在那中年妇人身旁!

中年妇人面色略松,忙道:“阁下欲见家父,本无问题,但是家父一”易居瑚道:“商老头难道不见人么?”

中年妇人面上突现悲戚之容,道:“本来,这是我们商家的大秘密,绝不能说与外人知道^”

才讲到这里,那两个中年男子齐声道:“表妹,这件事,你难道要说给外人听么?”

那中年妇人柳眉一轩,道:“若不是照实说,你们有何办法阻止这位来客?”

那两个中年男子,向易居瑚望了一眼,一齐低下头去。

好一会儿,其中一个才道:“表妹,你连他的姓名来历,都不问问清楚,便自要对他说出这件事?”

易居瑚在一旁,听了他们双方的对答,心中不由得疑惑之极,暗忖听他们的口气,像是商家坪中,发生了什么极不寻常的大事,而这件大事,商家坪中的人,却又极不愿意给外人知道?

可是易居瑚又细想了一想,以白首翁商皓,武功之高,商家坪中,人人会武,一流髙手也有好几个,若说是有什么人,能使得商家坪发生惨事,那实是不可想象的事,想了一会儿,不得要领,已听得那中年妇女问道:“尊驾高姓大名?”

易居瑚道:“在下姓易,在西域银花谷中居住。”

那两个中年男子和那中年妇人,面色“刷”的一声,变得比纸还白,不自由主,一连向后退出了三步,商震、商发两人,更是心中乱跳,面上发青!易居瑚微微一笑,有人听到了他的名头,便如此害怕,那是他认为得意至极的事,道:“三位不必惊慌,在下此来,并无恶意。”

那中年妇人面色恢复得最快,但仍然不免满面尴尬,道:“不知易先生此来,有何指教,刚才小儿多有得罪,尚祈易先生一”易居瑚不等她说完,便向商震、商发两人,望了一眼,两人面色更是难看,易居瑚道:“不知者不罪,各位尽可放心!”

那中年妇女,本是白首翁商皓的女儿商玲,一听得眼前此人,竟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银令血掌”易居瑚,当真是吓出一身冷汗,更为她两个淘气的儿子担心。素知易居瑚吃软不吃硬,因此才立即认个不是,听到了易居瑚的回答,才觉得放心,忙道:“早知是易先生驾到,我们早就应该出迎,怎奈商家坪中,出了大事^”

易居瑚道:“究竟是什么事,可能见告么?”

商玲叹了一口气,道:“家父商皓,已于数日之前过世了!”

易居瑚听了,心中不由得“啊”的一声,吃了一惊。若是旁人,听到了白首翁商皓已死的消息,虽然惊愕,也一定是在意料之中,因为商皓年事已高,虽然功力深厚,也是难免一死,所谓“纵有千年铁门檀,亦须一个土馒头”。但是易居瑚早已根据种种迹象,料定商家坪中,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所以一听到白首翁商皓的死讯,便料定他绝不是寿终正寝,而一定是死于非命!

而以白首翁商皓的武功之高,尚且会死于非命,这其间的经过,又岂会寻常。

因此一惊之后,立即道:“白首翁商皓去世的经过,可能详告么?”

商玲向易居瑚望了一眼,意似奇怪何以他能,猜到其中必有非常的经过。她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是惭愧,家父土是……竟是吓死的!”

易居瑚听了,也是大觉意外,反问道:“吓死的?”心中暗忖,这世上有什么事物竟然能够吓得死在武林中享名如此之盛的白首翁商皓呢?

商玲道:“不错,家父死前,虽然一言未发,但我们均可以看得出他是吓死的,此处不是讲话之所,请易先生易夫人,到商家坪上一叙如何?”

易居瑚来到商家坪,本来有他自己的目的,可是一听商皓竟然吓死,不由得大感兴趣,又将自己的事情,搁过一边,道:“好!”挽了陶琳,跟在商玲等人面后,便向商家坪走去。

向前走出了约有半里远近,只见在老大的一块平地之上,红砖掩映,高墙巍巍,进了一个大铁门,才见到高墙之中,是一个建造颇为肃穆的庄院,迎面一座大楼,又高又宽,走了进去,陈设古色古香,乃是一个大客厅,来到客厅上,分宾主坐定,商玲才道:“易先生心中定然奇怪,为何家父会被吓死,是也不是?”

易居道:“这确是天下奇闻!”回头问陶琳道:“夫人,你说可是?”

陶琳知身受如此遭遇,本来已然没有什么事,再可以引起她兴趣。

但是白首翁商皓,竟会被人吓死,这实在是骇人听闻的大奇事,多少也引起了她的一点好奇,便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奇事。”

商玲叹了一口气,道:“若论此事的罪魁祸首,还当推东川阎逢尧和八卦剑李远夫妇三人!”易居瑚讶道:“这三人在武林中,虽也略有声名,但总不致于将白首翁吓死!”

商玲道:“事情就是这样奇怪,那得先从半个月以前说起。那一天夜里,商家坪突然闯进来了一个血人,到这里时,已然是奄奄一息!”

易居瑚道:“这人是谁?”商玲道:“这人是我一个堂兄,姓商,名楚之。”

易居瑚听得商玲珑讲起这个人名字,长眉略轩,沉吟不语。

商玲又道:“当时,适逢商家一月一次家人集会,家父也在这个大厅之中,众人尽皆失色,家父立即问他,仇人是谁,但楚之却只讲出了几个字,声音低得无人听得见,只见家父面色突然一变,楚之哥已然死去,家父突失常态,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这次集会,也就这样散去。”

易居瑚道:“事后令尊竟未对你们,提起商楚之临死时的话么?”

商玲道:“易先生果真料事如神,当时,虽然没有一人,听得楚之哥临死时的说话,但家父和他隔得极近,想必他是听到了的,可是事后,他竟一个字也未曾对我们提起!”

易居瑚身子向后一仰,微笑不语,道:“这更使事情,显得奇怪了。”商玲道:“我们猜想,大约是有什么强敌,将要前来商家坪生事,是以我们不等他老人家吩咐,便用心戒备……”

商玲说到这里,略为一顿,续道:“但是几天下来,却又一点事情也没有,过了四五天,才有人到来,却是阎逢尧和李远、林静茵夫妻两人,李远夫妇被人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还是由阎逢亮负了进来的,阎逢尧见到家父,说明了来意,是想求家父代李远夫妇解开穴道,家父一口答应,来到了李远夫妇身旁一看,突然之际,面如死灰,就倒地不起,等我们赶过去看他时,已然不治了!”

易居瑚听完,笑了一下,道:“商姑娘以为令尊之死,阎逢袭和李远夫妇乃是罪魁,未免冤枉,还是将他们三人,放出来吧,我此来的目的,也正是为了要见他们一面!”

商玲等人,见易居瑚果然料事如神,心中又惊又佩,商玲道:“我们只是派人将他们三人看住,并未加害。”

易居瑚道:“李远夫妇穴道既然未能解幵,我们就去看一看他们吧!”商玲像是面有难色,但是易居瑚不等商玲答应,已然和陶琳,一起站了起来,商玲心知这个大魔头,万万得罪不得,才勉强道:“也好,不过^当时我们见老人家突然死去,曾和阎逢尧动手,他受了些伤,不知易先生找他们何事?”

易居瑚道:“此事我也可以料到,但我主要是想找李远夫妇,问几句话,你们带路便了。”

商玲不敢不答应,便带了易居瑚和陶琳,出了大厅,穿过一条长廊,来到了一块空地之上。

那空地之中,起着一座直上直下,全是三四尺见方的大石叠成,约有三丈高下的石楼,商玲来到石楼面前,“啪啪啪”击了三下手掌,只见顶上立时出了四个劲装汉子,商玲向他们做了一个手势,那四个人重又隐没,不一会儿,传来一阵“格格”之声,石楼的一扇石门,以老粗的铁链曳着,已然打了开来。

商玲一伸手,道:“易先生易夫人请!”易居瑚向内看去,只见那扇石门,厚达尺许,用来曳住石门,操纵开关的铁链,每一环,均粗如人臂,而除此一门以外,又别无道路,心想什么人被关在里面,当真是难以走脱,一面想,一面毫不犹豫地跨了进去。

只见石楼内,阴沉沉地,只不过点着几盏其火如豆的长明灯。

易居瑚武功绝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尚可视物,虽然阴沉,却是难不倒他,抬头看去,楼高三丈,只是一层,顶上有十几个三四寸见方的小孔,那石楼的内部,看来比外面小了许多,显见那是因为石墙极厚之故,而在地上,则躺着一男一女,另一个老者,倚墙而立,满面怒容,一见有人,便大叱道:“商家贼子,将我们囚在此处,意欲何为?”

易居瑚只见那老者一脸英气,可是身上衣服,却满是血污,可想而知,他在被囚此处以前,一定经过了一场极是激烈的争斗。

易居瑚一看,便知道他是东川武林中名头极响的阎逢尧,那两个睡在地上的,当然是八卦金银剑李远、林静茵夫妇了。

易居瑚微微一笑,道:“在下并非姓一”

下面一个“商”字,尚未说得出口,忽然听得陶琳“啊”的一声低呼,易居瑚也感到眼前突然暗了一暗,他心思何等灵敏,电光石火之间,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身都不转过来,便电也似疾向后倒射而出,来到门口,反手便是一掌!

易居瑚功力何等深厚,这一掌之力,少说也有千斤,但是一掌发出之后,却只发出了“砰”地一下,极是沉重的声音。

易居瑚立即转过身来,事情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他和陶琳毫不犹豫地走了进来之后,商玲等一干人,并没有跟了进来,反而立即将那么厚的一扇石门,也已合上,将他和阎逢尧等人,一起关在石楼之中!

易居瑚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吃过这样的大亏,尤其是晚年,当他声名之盛,无以复加之际,竟然会吃了这样的亏,他心中之怒,实是难以形容!易居瑚当下怒到了极点,反倒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石楼之中,来回震荡,陶琳在他身侧,只觉得笑声入耳,心神旌摇,气血上涌,连忙摇手,易居瑚又大笑三声,才戛然而止,回过头来,看阎逢尧时,白须之上,已然满沾鲜血。

敢情他重伤之余,经不起易居瑚运绝顶功力逼出的那一阵怪笑,又使得伤势加重,鲜血狂喷,望着易居湖,冷冷地道:“阁下功力,已然是世所罕见,但既然被关进了这所石楼,只怕也难以施展!”

易居瑚“嘿嘿”冷笑,余音尖利,道:“我若不将西川商家,杀至鸡犬不留,誓不为人!”阎逢亮道:“说得好,尊驾何人?”

易居瑚并不回答,身形晃动,来到了石壁下,以背贴壁,连拧几拧,“刷刷刷”地向上蹿,一晃眼间,便已然来到了楼顶。伸手在石壁上一按,整个人竟如燕子似的,向前平平掠出!

这两手绝顶轻功,经他使来,衣袂飘动,姿势美妙,更是令人叹为观止!那短楼顶上,本有不少小孔,以供楼中被囚之人,透气之用。

易居瑚身形平平掠出,右手一探,中指已然钩住了一个小孔。可是尚不待他凑近去看外面的情形,便听得金刀劈空之声,传了过来。

易居瑚乃是何等样人,自然立即知道,有人在楼顶之上,以兵刃来削自己的手指,连忙一缩手,左掌向上一翻,“叭”的一声,紧紧地贴在石上,内力倒运,掌心上立时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将他的身子,悬空吸取住在楼顶上,右手立即一缩。

他右手才从一小孔中缩回,便听得“铮”的一声,兵刃砍中了石头的声音。若是他迟缩手片刻,手指也必然断落,只听得上面一人喝道:“易先生,你在武林中声名不好,我们此举,原是逼不得已,尚祈原谅!”

易居瑚冷笑道:“你以为这石楼,真能将我永远困住么?”

此时,商玲等商家坪中的髙手,全在石楼顶上,一听得易居瑚的声音,并非是从下面传来,心中俱皆奇怪,暗忖:难道他会飞不成?否则何以在空中存身?

却不知道易居瑚一身功力,已臻绝顶,内家真气,顺转逆运,无不如意,所以能凭一掌之力,将身子悬空吸住。接着,又听得一人道:“大妹子,何必与他多说废话?他既然口出狂言,看他如何能出得此楼!”

易居瑚冷笑不已,手掌一移,来到了一个小孔前,身外望去,道:“待我出了楼时,你们便知滋味了!”

一个大汉,性子暴躁,一见易居瑚人面在孔中出现,“嘿”的一声,掣出一柄短刀来,直向孔中,搠了下来!

在他想来,易居瑚一定无法对抗,就算这一刀不能将之搠死,也必然令得他脸上带伤!

怎知商家坪中,白首翁商皓既死,其余人等,固然也可以在江湖上横行一时,但是想要了解易居瑚的武功,究竟已到如何地步,却是不能。

那大汉的刀尖才穿孔而过,易居瑚一偏头,疾伸左手,食、中两指一夹,已然将刀尖紧紧夹住!

紧接着,便听得那大汉一声惨叫,夹杂着众人的惊呼之声,又有“砰”的人体倒地声,易居瑚一声冷笑,道:“可知厉害了?”

原来他一以手指夹住了那大汉向他搠来的短刀,立即内力疾吐,由刀上传过。那大汉是商玲堂兄,在商家坪中,辈分颇髙,但是刹时之间,只觉一般排山倒海的力道,顺着刀柄,由掌心“劳宫穴”中,直袭而进,大叫一声,手一松,鲜血狂喷,跌出三步去,直挺挺地倒在楼顶,竟然已被易居瑚震死!

这一来,褛顶上的那些人,不由得尽皆骇然,发一声喝,道:“快走吧!反正他困在石楼之中,迟早饿死!”众人纷纷争着下楼,竟无人再来会理易居瑚,易居瑚将短刀夺了,含在口中,左手在怀中一探,伸出小孔之外,左右一扬,破空之声,划空而起,已然射了一篷银针,只听得惨呼之声不绝于耳,重物下坠之声,也连续不断,易居瑚才一松手掌,飘然而下。

等他落于就地,尚听得两人,重重地摔在地上!阎逢尧叹道:“阁下真神人也!”

易居瑚淡然一笑,道:“我这一把暗器,伤了多少人,你可曾数过?”

阎逢尧也是一笑,道:“自楼上跌了下来的,已有九个之多,死在楼顶上的,只怕还有。”易居瑚心中得意,抚掌大笑。

阎逢尧道:“阁下如此神威,适才商家众人,又称阁下为易先生,莫非阁下便是银令血掌易居瑚么?”易居瑚道:“不错,阎朋友,想不到在此处与我会面吧?”阎逢亮苦笑道:“确是想不到。”

因为阎逢尧为人,极正派,仍是侠义中人,而易居瑚则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两人本是极难相容,但偏偏他们又同被人囚在这石楼之中!

易居瑚道:“阎朋友,李远夫妇如何被人点了穴道,以及商皓究竟如何死去,尚祈你详细一叙。”阎逢尧道:“好!”

便将这两件事,详细讲了一遍。易居瑚本已听起过,阎逢尧据实讲来,与他以前所听的,并无多大的出人。

易居瑚听他说完,略想了一想,道:“如此说来,老商竟是被点了李远夫妇的那位朋友所吓死的了?”

阎逢亮道:“在下也正是如此想法,当日,商楚之一见李远夫妇穴道被封,便面上失色,但商楚之之惊,可能是因为以商家点穴功夫的天下无双,竟然不知道李远夫妇被封住的是什么穴道,他并不一定知道了封他们穴道的是什么人,你说是么?”

易居瑚接口道:“不错,但老商一看,却认出了是谁下的手,是以生生被吓死,这位朋友,也足以自傲了,且让我来看一看,不知是否也会步老商后尘?”

一面说,一面带着微笑,俯身向李远看去,他本来面上的笑容,显得极是自然,而且自负,但是人向李远看了一眼,面上的那个笑容,立时僵住了,像是一个人正在笑着,却突然被人点了穴道一样,显得极是滑稽。

阎逢尧看在眼中,心内不由得打了一个突,他护送李远夫妇,来到此处,全然是一片好意,因为他也不知道将李远夫妇点了穴道的是什么人丨一到商家坪,白首翁商皓吓死,商家众人,立时与他动手,阎逢尧寡不敌众,身上带了重伤,被囚在此,他心中本已极是奇怪,何以以白首翁商皓这样在武林中享有如此声誉,而且又绝不沽名钓誉,而是确有真才实学的人,为什么会一见李远夫妇,竟会立时吓死!这时候,他一见易居瑚的情形,心中便大为骇然,心知易居瑚一定也在李远、林静茵两人的身上,看出了那个点他们的穴道的人是谁!

而那人竟能令得“银令血掌”易居瑚这样的大魔头也为之失色,然则那人是谁?

阎逢尧心中奇怪至极,但是却又猜不透其中的缘由,只见易居瑚呆了半晌,才将那一个微笑,续了下去,但是已显得非常勉强,背负双手,在石楼中,踱起方步来,像是在思索一个极是难解的问题一样。

好久好久,仍然未曾听得他出声,阎逢尧忍不住问道:“易先生可曾看出,点他们两人的穴道是谁?”易居瑚只是“嗯”的一声,随口答应。

阎逢尧又问道:“然则易先生可能将他们两人的穴道解开?”

易居瑚一听这句话,立时停住了脚步,双眼直射冷电,隐含杀机,望住了阎逢尧。

阎逢売给他看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只听得他道:“阎朋友,你在这石楼之中,反正绝出不去,又何必偷生?”

阎逢尧也是在武林之中,闯荡了大半生的人物,见易居瑚突然对自己说II

出这样的话来,已然知道,自己难免一死。但是也心中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易居糊何以突然对自己起了凶念。因为刚才他还是客客气气,毫无加害之意的,因此惨笑一声,道:“阎某残生,自不足惜,但易先生何以忽起杀机,在下颇愿一闻!”

易居瑚笑道:“你倒不失为一条汉子。实告你说,他们两人的穴道,我无法解得开,但是我却不愿世上有人,知我在武学之中,尚有能力所不能及之事,因此必须不留活口!”

阎逢尧心中骇然,暗忖:此人在武林中的名声如此之坏,看来绝非虚传,仅仅为了这样一个原因,便可以出手杀人!

呆了一呆之后,迸出一阵惨笑,道:“既然如此,便请易先生下手!”易居瑚身形陡地抽前,滑出了数尺,衣袖一拂,袖角飘起,直向阎逢尧胸前的“华盖穴”点去,阎逢尧也知道如今自己身受重伤,万万避不过去,双眼一闭,连声都未出,华盖穴为易居瑚拂中,立时死于非命!易居瑚阴侧侧地一笑,又向李远、林静茵两人,慢慢地走了过去。

陶琳自从进了石楼之后,除了发现褛门关上时,发出了“啊”的一声之外,一直一句话也不曾说,此时见易居瑚向李远、林静茵两人走去,心中不禁一凛。这两人,乃是李纯如的父母!

李纯如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此生此世,自己也不能再见他,但是他的父母有难,总不能坐视不救,因此脱口道:“夫君,且慢。”

易居瑚回过头来,冷冷地道:“夫人莫非要为他们两人说情么?”

陶琳踏前一步,道:“他们两人,已然被人点中了奇穴,何必还要他们丧生?”’

易居瑚哈哈一笑,道:“夫人有所不明,下手点了他们穴道的人,手段之辣,远在我之上,他们此时,心中恨不得就此死去,我若肯下手,当真是令他们得到解脱,九泉之下,他们亦必感到我之恩!”

陶琳“嗯”的一声,无法言语,易居瑚又道:“但是我却还要解开他们的穴道,令他们讲上几句话。”陶琳讶道:“咦?你^刚才不是说他们两人的穴道,你无法解开,并还因此……”

易居瑚不等她讲完,又是一笑,道:“我确是不能解开他的穴道,但是我却另有办法,令他们奇经八脉,全身真气,一齐崩裂溃散,全身真气既已溃散,无论什么穴道被封,也不解自解了!”

陶琳人本聪明,立即道:“这样一来,他们不是要立即死去么?”

易居糊道:“不错,本是要立即死去的,但我又可以用本身绝顶功力,令得他的生命,再支持极短的时间,以答我所询!”

陶琳想了一想,又道:“夫君,可否看我薄面,暂时勿下毒手?”

易居瑚“格”地声冷笑,道:“夫人,你不欲这两人死去,莫非是因为李纯如的缘故?”

陶琳见自己的心事,被他一语道破,心中不禁大惊,忙道:“不……不是!”

易居瑚却并不理会她,续道:“但如果他不道出李纯如的真正身份,我这人一生多疑,宁可误杀十人,不愿放过一敌,李纯如万难逃脱出我的手掌,若是令他们两人道出实情,如果李纯如真是他们亲生的话,则他尚有活命的希望!”

陶琳听了易居瑚的这一番话,心中不禁黯然无语,她不想八卦剑李远夫妇,就这样死在易居瑚的手下,就是因为李纯如的缘故。

但如今听易居瑚的口气,若是八卦剑夫妇两人不死,则李纯如非死不可!

陶琳向李远、林静茵两人,看了一眼,只见他们两人,面色灰败,骨瘦如柴,分明已然不久于人世,比较起来,自然是活生生的李纯如,来得重要得多,因此叹了一口气,道:“由得你吧!”

易居瑚一笑,来到了林静茵和李远两人的身边,先将李远扶了起来,中指轻弹,弹在李远的头顶“百会穴”上。

那“百会穴”,乃是人身奇经八脉之总汇,一受易居瑚内力冲击,李远全身,立时颤抖起来。

易居瑚紧接着,又是“啪”地一掌,按在李远背后的“灵台穴”之上。

只见李远的面色,由灰败而突趋红润,“啊”的一声叫唤,鲜血狂喷。

易居瑚手掌按在他的“灵台穴”上不动,喝道:“李朋友,你反正难免一死,李纯如是否你亲生儿子,快告诉我!”

李远面色,由红转淡,叹了一口气,道:“你是谁?”易居瑚听了,心中并不感到奇怪。

因为易居瑚一见李远和林静茵的情形,便知道他们不但穴道被封主,而且,全身无有一处,不受了重伤,不但不能动弹,而且不能听到任何的声音,那情形,简直已和死亡差不多,只不过一口真气未泯,所以才算是“活人”而已!因此易居瑚进了石楼,虽然许久,但是李远却无法知他是谁。

易居瑚当下将本身真力,源源不绝地注入李远的体内,令他不致立即死去,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与黑水岛主曲琴夫,大有渊源,李纯如是否他的幼子,你快说!”李远的面上,突然现出了极是怪异的笑容,道:“黑水岛……曲琴夫?他的……幼子?你说……”

李远讲到此处,易居瑚和陶琳两人,心情倶都大是紧张。

易居瑚的紧张中,还带着几分髙兴,因为他搜寻仇人之子近二十年,始终未曾得到任何信息。他素信“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说,虽然他目前的武功,已然绝不会输于任何一个髙手之下,但只要留着一个大仇未死,他却感到难以放心。

而陶琳的紧张,更是心弦倶紧,因为只要李远接着出了个“对”字,李纯如便等于死定了!

但是李远讲到此处,便顿了一顿,易居瑚急问道:“快说,我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

李远双眼怒凸,喉间“咯咯”作响,看他的情形,像是努力要说出什么话来,但是他终于未曾再说出一个字,双眼上翻,便自死去!

易居瑚见枉耗了不少内力,竟然一点结果也没有,心中不禁大怒,内力一吐,将李远的尸体,震出老远!转过身来,向陶琳冷笑一声,陶琳心中打了一个突,易居瑚重又将林静茵扶了起来,和刚才对付李远一样,在也“百会穴”上,轻轻一弹。

林静茵也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口角流血,睁开眼来,四面一看,问道:“我……在什么地方?”一眼见了李远的尸体,又是一声惊呼。

易居瑚强忍怒火,柔声道:“李夫人,尊夫已死,你自己也不久人世,有什么话交待,你快快说吧!”

林静茵看来比李远好得许多,闻言长叹一声,道:“没有什么交待的了。”易居瑚急道:“你两个儿子,一个已然死在东川,对另一个,难道没有话要说了么?”

林静茵无力地游目四顾,道:“他……他……如今……在哪里……啊?”易居瑚道:“他如今安危无恙,只不过他不愿来见你们夫妇两人罢了!”林静茵面现苦痛之色,道:“为什么?”

易居瑚双目直视林静茵,道:“他说,你们两人,并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而你们又一直瞒着他,所以他不愿来见你们!”

林静茵突然一怔,像是想挣扎着站了起来,但是她这时候,衰弱至极,怎会还有气力站起来?挣扎了一会儿,将脸涨得通红,道:“他……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易居瑚忙道:“你快说,他所说的,是真还是假,我也好前去回复他,你们虽死,也不要让孩子心中,永远对自己的身世,存着疑问!”

易居瑚讲来像是对李纯如的将来,十分关切,但归根结蒂,仍然想林静茵讲出李纯如是否她的亲生儿子。林静茵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说来…-丨话长了!”易居瑚正将手掌按在她的“灵台穴”上,已然可以觉出,她的心脉,渐渐弱了下来,转眼之间,便可死去,忙问道:“你别多废话,只说是与不是!”

林静茵的头,渐渐向下垂去,声音弱到了极点,但是石楼中,却极是沉寂,因此林静茵的声音虽低,陶琳和易居瑚两人,也可以清楚地听到。

只听得林静茵先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才道:“他……确实……不是我们……亲生儿子!”

易居瑚纵声长笑,手一松,道:“我早就知道了!”林静茵本来只是伏着易居瑚的绝顶内力,才能维持生命,易居瑚手一松,她立即死去,陶琳扑向前去,急问道:“那么他是不是黑水岛主曲琴夫之子?”

但是林静茵已然死去,根本不能回答她的问话了。陶琳茫然地站了起来,眼前像是浮起了李纯如孤立无依的情形,而易居瑚血也似的掌心,却正向李纯如疾罩而下!她心中感到了一阵绞痛,双膝一软,向易居瑚跪了下去道:“夫君,林静茵临死之言,实是作不得准,夫君难道真要对李纯如下毒手?”

陶琳这句话,讲来婉转已极,但是易居瑚却丝毫不为所动,脸色一沉,道:“夫人,你我已成夫妻,你总不至于希望我日后被害吧!”

陶琳忙道:“夫君,你身俱通天彻地之能,谁还能害你?”

易居瑚冷冷地道:“这却难说,我近二十年来,搜寻他的下落,到今日才有信息,可知要斩草除根,也自不易,你不必多说了!”

陶琳知道再说也没有用,只得站了起来,易居瑚只是在石楼中来回踱步,一时之间,楼中静到了极点。陶琳怔怔地站着,心中太乱了,反倒成了一片空白,难堪的沉静,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听得石楼之外,传来一阵一阵“砰砰”的重物坠地之声。

易居瑚一听到那声音,便立即来到石壁之旁,以耳贴壁,仔细倾听。只见他面色越来越是难看,而且满面怒容,“哼”的一声,走了幵来,来到门旁,用力撼动几下。但是那扇石门,重量不下十万斤,易居瑚虽然功力之高,并世无双,但是想要撼得动它,却也是在所不能!

易居瑚面上怒容越盛,在石楼中不停踱步,脚步沉重,所过之处,俱都留下了一个一个的脚印。不一会儿,只听得外面传来了“噼噼啪啪”之声,陶琳本来不知道为什么易居胡一听得“砰砰”重响,便自大怒。如今一听到“噼噼啪啪”之声,已然知道,敢情商家已然在石楼外堆起了木柴,要以火烧石楼!

那石壁虽厚,但是如果连日连夜,烧起上来,只怕不消三天,全座石楼,都要烧得通红,而石楼中人,也非死不可!

陶琳一想到自己势必死在此处,心中不禁大是惆怅,但是她继而一想,心中却又反而感到了一阵异样的宽慰,反倒浮起了一个近天来根本不见的笑容!

陶琳在这样的情形下,非但不忧,反倒浮起了笑容,绝不是因为她想到自己即将被商家的髙手,烧死在石楼之中,感到了死的恐惧,因而失常。

她的确是感到死神的阴影,已然罩到了她的身上。但是她却一点也不感恐惧,反而有说不出的高兴!因为,要死在这石楼中的并不是她一人,而是和易居瑚一起!陶琳和易居瑚,本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她的喜悦,当然也不是两个相爱的人,可以死在一起的那种喜悦,而是她知道易居瑚一死,李纯如便可以安全了。

而李纯如正是她心爱的人,能够使李纯如安全,即使她自己活活地被困在石楼之内,烧成飞灰,她也是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

她眼前又浮起了李纯如英俊的身形,这一次,李纯如身形的旁边,已然再没有易居瑚血也似红的手掌,威胁着他的生命。

陶琳笑得那么欢畅,虽然她自己将要死了,但是她却从心底下感到欢喜。

她感到易居瑚已没有什么可怕,因为过不了三天,易居瑚也和自己一样,只是一堆飞灰而已,她甚至笑出了声音来!

易居瑚冷冷地望着她,脸上也带着笑容,但是他的笑容,却是那样地愤怒,那样地冷酷。

好半晌,易居瑚才冷冷地道:“夫人,你可是以为我再也出不了这石楼了么?”

陶琳抬起头来,像是未曾听见易居瑚的话一样,易居瑚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冷笑声,道:“夫人,你想错了,我一定能出此石楼,商家一定会被我杀至鸡犬不留,而李纯如也一定要在我的血掌之下!”

他一口气讲了三个“一定”,语气坚强至极,但是陶琳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不相信他的话,易居瑚仰天哈哈大笑。

这时候,易居瑚的心中,也许当真认为,自己是可以脱险而出的。因为他未曾见到石楼以外的情形。石楼外,一段一段的木头,搭成了髙可三丈的架子,已然将石楼尽皆围住。

那些木头,都是极富油质的松木,每一段都可以燃烧极长的时间,而已经开始燃烧了。

商玲和商家的人,远远地站着,易居瑚的那阵狂笑声,也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虽然,他们已经将易居瑚困在石楼之中,但是易居瑚的狂笑声,还令得I

他们,面上失色。

有几个人齐声问道:“大妹子,如今我们虽然将他困在石楼之中,但如弄烧他不死,则商家坪只怕要变成平地了!”

商玲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心中,其实也有着同样的恐惧,但是,自白畜商皓死后,她无形中已然成了商家坪中的首脑,她知道易居瑚实际上是没有可能脱困而出的,自己和众人的恐惧,只不过是因为易居瑚的武功,实在戈高,名头实在太响亮了的缘故。

商玲坦然道:“大家放心!”商家坪中的人,站着看火,火势越来越旺,不消一个时辰,整座石楼,已然全在烈火的笼罩之下!到了晚上,众人又不断添加新木,火焰直冲霄汉!

虽然,熊熊的狂火,已然将石楼整个围住,无情的火舌,“嗤嗤”地横着,舐着石楼,但是商家坪上的高手,还是不敢去休息。

他们要看到易居瑚确是未曾逃出来,才能放心,火光映着这几十人的脸,显得他们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是那么惶惑和不安。如果易居瑚死了,西川商家的名声,将从此响彻武林。

但如果易居瑚不死呢?那就一切全都完了!

他们等着,一天又过去了,石楼中变得一点动静也没有,正当他们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石楼中又传出了易居瑚的狂啸声!

他们面面相觑,又加添木料,火一直不停地烧着,烧着……

这场火,究竟能不能将睥睨武林,纵横一时的大魔头,银令血掌易居瑚,烧死在石楼之中,作书人要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易居瑚的女儿易玉凤,她无论如何,不肯向陶琳跪地称母,甚至于双腿腿骨,一起断折之后,宁愿与易居瑚断绝父女之情,以缅刀支地,强忍疼痛,走了开去。她勉强走出三四里路,双腿疼痛,已然使得她汗流遍体,再也支持不住!

她回头一看,四面皆是静悄悄的,父亲显然未曾追来,她嘴角上掠过一个微笑,显得她是那么地高傲而不可折服,她坐倒在地上,将两条断腿,平平地放在地上,细心地接好了断骨,将外衣撕破,包扎了起来,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以刀支地,向前走去。

到了天黑时分,她来到了一个小湖旁边。那小湖四围,长着不少树,边上居然绿草如茵,她在草地上伏了好久,青草的那阵芳香,令得她精神戈之一震,仰头看天,月亮已然升起,照得湖水平静如镜,她来到了湖边,一俯身,尽情地饮着清澈的湖水,又挥动软鞭,从湖中卷起几尾大鱼来,打着了火石,集了些枯枝,烧鱼充饥。一连五天,皆是如此。

到第六天头上,她感到腿伤已然渐渐痊愈,她已可能离开这小湖边了。但到那时候,她反而觉得彷徨起来!上哪儿去呢?银花谷当然是不回去的了,就此浪迹天涯吧,这种日子,以前也没有试过!

她呆呆地望着湖水,心中茫然,忽然,她看到湖水荡漾中,自己的身后,像是有一个人,在慢慢地走过来。

易玉凤起先还以为不过是当地的牧民。可是在阳光的照射之下,那人身边,突然闪起了一阵晶光,那是阳光照在长剑的剑脊上,所泛起的光芒!

易玉凤连忙转过身来,那人已然离她只有两丈,易玉凤也已然看清,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带着那种愁眉不展,无可奈何的表情,正是陶行侃!

易玉凤一见陶行侃突然在这里出现,心中不禁大是震动!几天之前,陶行侃要挺剑向她刺来,而终究未曾刺出的那一幕,立即浮上了她的眼前,但是,陶行侃的妹妹陶琳,和她父亲的结为夫妻一事,也立即涌上了心头!

易玉凤在小湖边五天,已然不知发下了多少次毒誓,要将陶琳碎尸万段,如今见到了陶行侃,她突然感到了出奇地恨!

陶行侃也像是意想不到会在这里,又和易玉凤重逢,猛地一抬头,看到了易玉凤,也是呆了一呆,道:“易姑娘,原来……你在这里!”

易玉凤微笑不语,在陶行侃眼中看来,蓝天,白云,那么平静的湖水,而湖滨又有着那么美丽的一个白衣少女,这是一幅图画!但是他却不知道易玉凤心中,这时正在想着什么事情。

他感到目眩神迷,向前走近了丈许,又道:“易姑娘,你……不怪我?”易玉凤樱唇微掀,道:“我怪你做什么?”

陶行侃笑了一笑,从怀中摸着一个牛皮袋来,道:“李纯如伤处未愈,又给我带出了银花谷,正在不远处,我盛点水去给他。”

易玉凤发出银铃似的阵笑声,道:“陶公子,这湖又不是我的,你要装水,何必问我?”

陶行侃的面上,红了一红,来到湖边,俯身去装湖水,易玉凤就在他身边两尺处,她左手握着缅刀,右手握着银鞭。

她知道,陶行侃的心中,绝对不会料到自己对他有加害之意!

只要缅刀一挥,陶行侃一定血染湖滨,而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但是易玉凤的嘴角,却始终带着那个媚人的微笑,而且,她握住缅刀的手,连动也不曾动一下。她不是不想陶行侃死,而是不要陶行侃死得那样简单,甚至毫无痛苦。令得她不能稍泄胸中之恨!

而且,她心中也还有许多疑问,眼前这个年轻人,本身就是一个谜,他的“师父”是谁?为什么他要从银花谷中,劫走了李纯如?

在陶行侃装满一牛皮袋水之前,她已然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她要慢慢地折磨陶行侃,也要弄清那一切神秘而难于解释的事情。

等到陶行侃站了起来,她便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道:“陶公子,你师父呢?”陶行侃像是有点受宠若惊,道:“啊!我师父和西藏教的几个僧人,见面去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易玉凤一笑,道:“陶公子,令妹已然嫁人,你知也不知?”

陶行侃茫然道:“她嫁了人?”顿了一顿,又问道:“她嫁给了谁?”

易玉凤道:“嫁给银令血掌易居瑚!”

陶行侃猛地吃了一惊,道:“嫁给了令尊?”

易玉凤面上略现温色,道:“你如何对我这样称呼易居瑚?我与他父女之情已断,再如此说,莫怪我发怒!”

陶行侃又是一怔,苦笑道:“我实不知情由,请易姑娘莫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姑娘可以告诉我么?”

易玉凤听得陶行侃出言相询,嫣然一笑,道:“易居瑚将我双腿打断,我自然不认他作父亲,陶公子,你说李纯如在哪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如何?”陶行侃忙道:“好!好!”两人一起向前走去,走出里许,只见一个髙阜之上,停着两匹马,陶行侃一来到近前,突然“咦”的一声,叫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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