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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喜遇仙果神蛇,玉女挥剑逞强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等,已然进了新滩镇,那新滩镇乃是巴东以东第一个大镇,街道整洁,市面繁荣,刘厚带着两人,来到一所老大的房子面前,道:“这儿是青松镖局的分局,总镖头人称插翅金虎,姓单名亮,内外功倶甚有造诣丨”那插翅金虎单亮,陶琳倒曾听说过,是长江上下,颇具威望的一个人物,想必定可收留自己,在镖局之中,为李纯如养伤。

扶着李纯如进了青松镖局,插翅虎单亮不在,但镖局中有的是空房子,立即给了李纯如一间,李纯如躺在床上,已是不断喘气,刘厚交割镖袱子,自去忙他的。陶琳直到将李纯如放到了床上,才感到自己也是头昏目眩,眼前直冒金星!

这两日来,她也是未进粒米,只不过为了要照顾李纯如,才强撑着身子,如今李纯如暂时已可不要她的照顾,她才感到自己也已然精疲力尽!坐在椅子上,连一动也不想动!

休息了片刻,才吩咐镖客局中伙计,送些吃的来,狼吞虎咽地吃了,精神才振了一振,看李纯如时,吃了些东西,精神也觉得好些,道:“李大哥,你可觉得伤势已然可以疗愈?”

李纯如试运了运真气,只觉得每一处真气,乃是散乱无比,叹道:“若以我一已之力,只怕三个月也好不了!”陶琳道:“那倒不怕,听刘厚口气,此间主人,插翅金虎单亮,也是极够义气的人物,就算住上半年,又怕什么?”李纯如心头感到一丝甜蜜,两人对望,正在出神,突然听得“呼”的一声,门已被人推了开来,陶琳吃了一惊,一跃而起,护住李纯如的面前,定眼看时,只见踹门进来的,正是单刀劈天刘厚,手提着一柄厚背簿刃鬼头刀,满面怒容,在他背后,还跟着一个身材矮小,貌不惊人,但双眼却神光湛然,年约五十上下的中年人。

陶琳不觉愕然,道:“刘镖头,你为何……”下面的话尚未说完'刘厚已然“嘿”的一声冷笑,道:“陶姑娘老实和你说,适才我是不知情,青松镖局之中,我也做得一半主,却是容不得你这等不义之人!”

陶琳给他骂得莫名其妙,道:“我们何以见得是不义之人,倒要请教!”刘厚“嘿嘿”冷笑不绝,刀尖向李纯如一指,道:“此事武林中已无人不知,他在阎大侠府中比武,不顾信义,剑刺八卦金银剑之子,逃逸无踪,既在此处,少不得要绑送阎大侠发付!”

陶琳这才知道,原来刘厚和单亮两人,是将李纯如当做了自己的哥哥陶行侃。

陶琳看来刘厚定是远道归来不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但单亮却已知道,因此一听说刘厚在半道上碰到了两人,还以为是正在逃逸中的陶行侃哩!

陶琳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两位弄错了,这位是谁,你们可知道?”

插翅金虎单亮踏前一步,道:“不是令兄陶行侃么?”陶琳道:“不是,他是八卦金银剑李远次子,李纯如!”

插翅金虎自然不信,道:“何以见得!”李纯如在床上向陶琳使了一个眼色,陶琳会意,衣襟略掀,“锵锵”两声,将金银双剑取出,道:“李大哥伤重,双剑交我保管,便是明证!”

这两柄宝剑,在武林中大是有名,却是假冒不得,但单亮和刘厚两人,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陶李两家,分明已然结下了深仇,但这两个年轻人,形迹却如此亲密。陶琳以单亮是此处附近的人物,想必对沉船后的情形,知道甚是清楚,便道:“我们在沉船之后,直漂出老远,不知阎大侠、家父家母以及金银剑夫妇,我……的大哥,如今怎样了!”

插翅金虎单亮道:“陶行侃下落不明,阎大侠和令尊令堂、李大侠夫妇,俱都无恙,只是李大侠夫妇,被人点了怪穴,至今未解,善解各种怪穴的商家人物,不知何故,不肯下手,却离开了阎大侠的家中。”

陶琳道:“李大侠夫妇的穴道,是谁点的,可曾知道?”插翅金虎神色严肃,道:“至今未知。”

李纯如听说自己父母的穴道仍未解开,不由得重又忧心如焚,道:“陶姑娘,我反正要养伤,何不一齐到阎大侠府上去?”

陶琳知道他的心意,是想早日和父母见面,自己又何尝不想和父母相见?但路程虽然只有百余里,若是遇上了那三个人,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劝道:“令尊令堂的穴,既然连阎大侠也束手无策,你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用,我看阎大侠和我父母,一定会替他们想办法的,你还是在这儿静养吧!”

单亮接口道:“不错,阎大侠已然准备亲自护送李大侠夫妇,到西川直诣白首翁商量。”

李纯如这才松了一口气,而且也知道陶琳不让自己知是好意,便不再出声。

单亮又问道:“陶姑娘令尊令堂处,可要我派人去通知?此去阎大侠府上,快马三个时辰,便可赶到!”陶琳明知父母一到,自己再也无法和李纯如在一起,忙道:“不必了!”

单亮和刘厚又坐了一会儿,问了问陶行侃剑伤李保的情形,因为这种事情,发生在两个名震江湖的正派人物身上,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因此武林中人人注意,早已传出了五六百里,单亮自己也想知道其中详细经过,陶琳便详细地讲了一遍,刚说完,忽然见两个镖局中的伙计,气急败坏地奔了进来,道:“单……总镖头……外面有人……要见……你!”

单亮面色一沉,道:“有人见便见,何必大惊小怪?”

那两个伙计面如土色,道:“来人一举手间,已然将门口的石狮子吼打碎!”

插翅金虎单亮,闻言不禁耸然动容,“霍”地站了起来,道:"来者何等样人?,’

那两人齐声道:“一个瘦长条子,一个矮胖子,一个是女人,脸上全带着血红的面具,看不到面貌。”

单亮和刘厚尚在思索,是哪一路人物,陶琳已然是花容失色,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来到此处,那三人仍是追了来,仓全之间,应变无方。

只听得那矮胖子令人毛发悚然的“桀桀”怪笑之声,震得人心弦皆悸,激灵灵地冷战。

陶琳虽然全身打战,还不怎样,李纯如重伤之余,哪里禁受得起?胸口翻腾,又已喷出了一口热血,倏忽之间,笑声顿止,那三人已然站在门口!

插翅金虎单亮一见那三人突然在房门口出现,心中不禁一怔,不乐道:“三位何来?”

可是那个矮胖子却不回答,只是向身旁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那瘦长条子身形晃动,一掌横挥,掌夹劲风,已然向单亮拍出。

单亮一生,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了然无惧哈哈大笑,身形一挫,便向侧避去,但是那瘦条子那一掌,来势怪异之极,看来分明是一掌横挥而出,去势极猛,但挥到一半,却突然势子一收,五指捏紧,改掌为拳,无声无息,直向单亮打来。

单亮吃了一惊,暗忖天下名家掌法拳法,自己虽然不能了然于胸,但至少也见过或是听说过,这人一招,看来全无章法,却不知是什么家数?

他也不敢硬接,虚拍出两掌,将那一拳势子阻住,但那瘦长条子踏步进身,五指一收一放,已然改拳为抓,一股锐啸,劈头抓下!

这三式变幻,或刚或柔,截然不同。单亮武功虽也不错,但是却从来也未曾见过这等奇异的招式,一见他那一爪抓下,竟幻出十七八个掌影,一丈方圆之内,几乎已全在他掌影笼罩之下,心中也知厉害,不敢再空手应敌,身形微挫,手在腰间一探,“呼”的一声,已然挥出了黄澄澄的一条缠丝软鞭。

可是不等他展开软鞭招数,已突然听得“铮”的一声,伴着刘厚的一声惨叫。

单亮和刘厚相交甚深,一听得那叫声,心神不禁一乱,而就在他心神微散之际,手中一弛,那条在武林中颇享盛誉缠丝软鞭,已然被瘦长条子劈手抓住,跟着一掌,“叭”的一声,直印在他的胸前!

单亮百忙之中,只来得及转头一看,只看刘厚早已倒在血泊中!

原来在瘦长条子与单亮动手的同时,那女子“嗖”地掣出了解腕尖刀,便向刘厚冲去,刘厚自持腕力深厚,径以薄背薄刃鬼头刀,迎了上去,怎知双刀相交,鬼头刀立被砸飞,那女子跟着一刀,在他心口刺进!

单亮中了瘦长条子一掌,胸口热血翻腾,一个跟跄,瘦长子“哇”的一声怪笑,第二掌又已袭到,单亮这次,连声都未出,便被拍出丈许,撞在墙上,身子软瘫,在地上堆成一团,和刘厚一样,已经死于非命!

四人动手,刹那之间,便分出了胜负,陶琳在李纯如的旁边,心胆皆寒,但是她却无意独自离去,只见那瘦长条子和女子,一回头,便向外奔。他们才一出房门,便听得外面乒乒乓乓,以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那胖子“桀桀”怪笑,向前走来,来到离陶琳三尺远近处。

陶琳心知自己噩运难免,与其等死,不如拼上一拼,金银双剑,疾刺而来,但两色光华,只闪得一闪,已然被矮胖子一掌,将双剑一齐挡开!

跟着一掌,劈空袭来,陶琳只觉得他手掌尚未打倒自己胸口,便有一股大力冲到,宛若被千百斤重的铁钟,打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手一松,双剑一齐“呛啷啷”跌到了地上,“哇”地一口鲜血喷出,身不由主,向后退出,刚好压在李纯如身上,只听得李纯如大叫一声,看来这一压之力,又令得他已然极重的伤势,再重了几分!

陶琳一撞在李纯如身上,她自己也昏了过去,只在蒙昽中,听得那女子尖声道:“大哥,一个也没剩下,咱们快走吧!”

陶琳还待挣扎,突然胸际又是一阵剧痛,眼看是那矮胖子向她发出了第二掌,陶琳只觉得五脏六腑,倶被震裂一样,身子略挺了挺,便昏死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陶琳才被一阵又一阵的剧痛弄醒,她想睁开眼睛,看看自己身在何处,但是却睁起眼皮的气力都没有。

混身上下,甚至体腔之内,都像是有千万枚烧红了的尖针,在刺戳一样,身受苦痛,真非言语所能形容,喉间于血哽塞,连想呻吟一下,都在所不能。

但是她既然醒了过来,耳际的声音,却还可以听得到,只听得房中似有一人,在不断来回地走来走去,那脚步声不时停在她的身边,但停不一会儿,又走了开去。

陶琳到了这时候,除了听天由命以外,一点办法也没有,过了一会儿,只听得一人道:“这两人虽然还有一口气,但是内脏皆被震伤,只怕苟延残喘,至多还能活上几个时辰而已!”

那声音甚是苍老,虽然说得很低,但每一个字,却还令陶琳身上的痛苦,更加甚一分。

紧接着,又听得一个极是娇嫩,听来像是十五六岁的女子声音道:“未必,我也不想将他们救活,只要令得他们之中的一人,可以讲上几句话,也就够了。”

那苍老的声音道:“既是如此,我们试上一试也罢。”陶琳只觉得有一只热烘烘的手,向自己的背心上贴来,陶琳这时候的伤势之重,简直不堪想象,她居然能够未曾当场死去,已然是个奇迹,经那只手一贴了上来,又是一阵剧痛,重又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只觉得身上的痛楚,已然减了好些,但是周身骨节,却像是全部要散了开来一样,一点力道也没有,想要睁开眼来看看,仍是没有力道,而身子不断颠簸,听得蹄声喟喟,好像是在一辆车子上一样,陶琳定了定心神,首先挂念着李纯如的安危。

她静静地想了一想上次醒过来时,那两人的对答,好像李纯如也没有死,只是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陶琳心中暗叹着气,又觉得有人撬开了自己的嘴唇,灌了点流液入口,芳香沁凉,精神为之一振,只听得仍是那女子的声音说道:“你看,她死不了!看来她比前些日子进步很多了。”

那苍老的声音接着道;“虽是死不了,但只怕总是个不能动,不能说的人!”两人说完,又再沉默了下来。

陶琳听了,心中不禁一阵难过,暗忖自己随着父母兄长,来到西川,父母虽说此行有着极为重要的事,但自己却始终不知道为了什么,怎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心中绞痛,不知自处。

一连七八天,陶琳仍然连睁开眼皮来的气力都没有,时昏时醒,但是她却觉得出,自己正是在一辆车子上,而且那辆车子,七八天来,一直也没有停过!一想到自己是一个废人,更觉凄然。

照那车子的颠簸程度来看,车行颇远,七八天来,至少也已赶上了千余里的路程,不知那两个人,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又过了三四天,陶琳才觉得身子的痛楚,已然完全没有了,于是企图睁开眼来,遂用尽生平之力,居然睁开了眼睛!

陶琳一睁开眼来,只见眼前一片白色,她心中怔了一怔,仔细一看,原来那白色的,乃是车篷,白得耀眼,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编成的,在车盖旁边,还有一排尺许长的流苏,也是纯白色,迎风飘荡,看在眼中,极是舒服。陶琳虽然已经可以睁开眼来,但是头部仍是无法转动,所以她能够看到的,只是那一个车盖。

偶然,一阵风过处,吹开了车盖上的流苏,她还可以看到一角青天,和远处的刺天高峰。

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她想要出声问,但是喉间却是一点也出不了声。

这样,又一连过了好几天,车仍是不断向前走,陶琳已然辨出方向,车子是驶向西去。每天停晚时分,就有人来喂她服食那又清凉又提神的液汁。

陶琳注意着来喂她的人,那两个人,像故意避免被她看见脸孔似的,因此陶琳只能看到他们的手臂,一条手臂,瘦如枯柴,青筋盘乱,肤色如铁,但另一条却嫩白丰腴,粉光精致,五只手指如春葱似的,指甲很长,还搽着凤爪花汁,一看便知是一个绝色美人儿的手臂。陶琳心知一定是那个语音清脆娇嫩的女子,可惜无法知道她是什么人。

又过了几天,陶琳的头部,已然能渐渐地转动了,也已然看出,自己是躺在一辆雕镂得极精致的车上,枕头旁边,放着金银双剑,车头上,两个身穿银白衣衫的人坐着,背对着她。

那两个人,一个发如银丝,是个老者;另一个一头秀发,却如软丝一样,乌光莹莹,是个少女,驾车的四匹马,也是银鬃白毛,极是神骏,马蹄吗嚼,跑得极快,照这样速度,这近二十天来,少说也已经走出了三千余里路程!

陶琳想趁他们再来喂自己进食之际,看清他们的面容,但是当晚两人竟并未来喂她进食,第二天早上,陶琳只感到又饥又渴,实在忍受不住,竟然发出了一声呻吟!

那是她二十天来,首次能够出声。她一出声,那少女娇喝一声,手中“刷”的一声,扬起了一条银光闪闪,长七八尺软鞭,那四匹骏马,一齐停了下来,那女子回过头来,和陶琳打了一个照面。

陶琳只觉得眼前一亮,那感觉像是服下仙露一样,令人心神清凉,直沁心脾。

原来少女美得出奇,美到了不能再美,只见她秀发披肩,丝毫不加装饰,秀眉明目,琼鼻樱口,令人疑心她不是凡间的人,而是天上的仙子!陶琳已非丑女,可是一和她在一起,就显得大大地逊色,无法比拟。

那少女向陶琳一笑,道:“你终于能讲话了?”陶琳二十多天来,已然听惯了她的声音,心中极想和她交谈,挣扎了半晌,道:“是……的!”

那两个字低到了极点,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但那白衣少女,却已然听到,向身旁的老者一笑,道:“你、看如何?究竟被我救活了!”

她“格格”一笑,又回过头来,道:“你若是能说话,可能回答我一句话?”

陶琳点了点头,她虽然此际,较二十天前,一只脚在鬼门关中,要好了许多,但是要开口说话,仍然是异常吃力,但是那少女虽然温言软语,却另有一股使人要勉力满足她愿望的力量。

陶琳虽然本身也是少女,但是却也感到了那少女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媚力,又挣扎着道:“你……说吧!”那少女突然跃离了车座,陶琳根本未看清她用的是什么身法,那少女已然来到她的身边,低声问道:“你认识西门老前辈?”陶琳一怔,心想“西门老前辈”是什么人,自己却未曾听说过,便摇了摇头。

那少女面上现出了一阵奇异的神色,但随即恢复正常,道:“你可知道,伤了你的,是什么人?”

陶琳仍然摇了摇头,因为她的确不知,那戴血红面具的三人,是何等人物。

少女面上突然出焦急之色,陶琳在一刹那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在那少女,那么美丽动人天仙似的脸庞上,竟然在刹那之间,出现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

虽然,那少女随即又回复了可爱可亲的神情,但陶琳劫后畲生,却格外小心,她蓦地想起了当自己在镖局中,伤重昏迷,首次醒转之后,便听得那少女说:“我也不想把他们救活,只要令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讲上几句话,那就够了。”

那样说,二十多天来,他们两人这样照顾自己,只是为了要使自己能够开口,而并不是为了要救自己的性命?然而,她又想在自己口中,探得些什么呢?

陶琳心下转念,只听得那少女又问道:“你连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也记不得了么?”

陶琳且不回答,反问道:“姑娘,李……大哥在什么地方?”

那少女道:“你说是和你一起受伤的那个人?”陶琳点了点头。那少女道:“他伤势太重,我们想救也救不活,十多天前,已然弃在路边了!”

陶琳心中一阵难过,眼前立即浮起李纯如天真的眼光,她既然说是伤重难救,将他弃于路边,这大概已然死多活少了!想到难过处,双眼润湿,长叹了一声。那少女又催促声:“你快说伤了你和那姓李的,以及杀了插翅金虎单亮、单刀劈天刘厚,以及镖局七八十人的,是何等模样的人?”

陶琳听了,心中吃了一惊,暗忖原来因为自己在镖局中投宿,却已然累得那镖局中七八十人,一起丧了性命,这三人的手段,也未免太是狠辣了些!想了一想,道:“敌人……总共是三个,两……男一……女,俱……都戴着血……红的面具!”

那少女“格格”一笑,道:“果然是他们!”在车上的那老者并不转身,道:“好,已然弄清楚了,我们该赶路了!”

那少女道:“说得是。”银光一闪,人已退后丈许,陶琳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少女手上的银色长鞭,已然疾扬而起,“刷”的一声,直向陶琳抽来。

陶琳吃了一惊,但是她身子无法动弹,只得由她一鞭抽了上来,着肤倒也不十分疼痛,但是鞭稍一卷,却将她卷了起来,那少女手腕再略为一震,银鞭伸直,陶琳也被抛出了两丈开外,重重地摔在地上!这一下,便是常人也禁受不住,更何况陶琳重伤根本未愈,口角立时涌出了大量鲜血!

当那少女将手中银鞭卷起陶琳的身子时,虽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间,陶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到将曾失去放去枕边的金银双剑。这一双剑,在她的生命之中,所起影响是那么的巨大,她真一万个不愿失去它的。

刚一着地,眼前一道银色,一道金色两道光华,闪电似的,掣了一掣,“啪啪”两声,那一对金银双剑,也被少女以银鞭卷起,挥了出来,刚好插在陶琳的颈旁,兀自“嗡嗡”颤抖不已!

陶琳身子动弹不得,眼睁睁地望着那一辆车子,飞也似的向前驰去。这时,她才看清,那辆辇车,也是银白色的。车盖上的流苏,随风飘动,不一会儿,便成了一个银色的小点。

本来,陶琳心中不免有点怨恨,但继而一想,若不是他们相救,只怕早已客死在镖局之中了!如今虽然仍是一个死人,但总算又多活了二十多天。

她心中苦笑着,多活二十多天,又有什么用呢?而且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死了之后,更不会有人发现,几年之后,便成为一堆白骨了!

陶琳难过地闭上了眼睛,半昏迷半醒地挨了几个时辰,天色已然渐渐黑了下来,月华如水,照得她颊旁的金银双剑,闪闪生光。

陶琳看着那柄宝剑,心中又生出了一线希望,暗忖金银双剑,在武林中大是有名,若是有什么人在这里经过,看到了那两柄剑,或则自己仍可有救!

眼睛尽向旁转去,望着那两柄剑,忽然间,一阵轻风过处,鼻端突然闻到了一阵异香,只是闻到了那股香味,已然觉得心神空明,舒服无比,定睛细看时,只见在双剑之旁,长着一颗茎、叶皆作紫色,高过两尺的小草,迎风摇曳,极是好看。

在那株茎的顶端,结着四枚通红的果子,红得那样地可爱,以致陶琳虽然转过头去,看得甚是辛苦,也不想移开目光。

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得极是轻微的“啪”的一声,一枚果子,爆了开来,浆四汁溅,异香浓郁,有十几点浆汁,刚好射在陶琳唇上,陶琳伸出舌来,舐而食之,入口更是芳香无比。其余的浆汁,却是入土便干,陶琳这时,已然知道那四枚红果子,是世上罕见的仙果,说不定自己服食了下去,伤势便会好转,而且还可以增进功力!

但是那三枚果子,虽然近在咫尺,陶琳却是没有法子食到口!只能牢牢地盯着。

过了一会儿,“啪”的一声,又爆开了一枚,又有十几滴浆汁,射在陶琳的唇上,陶琳贪婪地舐着,前后不过两茶时光,已然觉得心跳得厉害起来,体内已有一股温和的感觉。

这种感觉,正常人都有的,但陶琳却自从受伤以来,便未曾觉到过。这一来陶琳更是深信那红果实是稀世罕见的宝物,自己虽不过食了十几点浆汁,已然见了效果,若是将尚余的两枚,服了下去,岂不是更有用处?人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往往会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来,陶琳这时候的情形,正是这样,加以体内的温暖给予一种力量,她用力地转过头去,虽然没有力量昂起头来,但是却以颊贴地,想伸长头颈,能够咬到那株异茎,但是却始终只差着寸许远近,就算是一个三岁乳童,要取到三寸外的的事,虽然只是一举手之事,但对重伤到这样程度的陶琳而言,却比登天还难!、陶琳无力地垂下头去,休息了片刻,又挣扎着向那株异草移去,这一次,她当真用尽了所有气力,眼看唇可以碰到那株异草,但是张合了几次,却偏偏只差一点,还咬不到!

陶琳张大了嘴等着,心想总共是四枚红果,已然先后爆裂了两个,想是自己刚好碰到那红果成熟的时刻,这两颗大概也不久便会爆裂的,自己虽然咬不到,但是张大了口等着,等它们爆裂了,多射点浆汁来口中,也是好的,但是却偏偏等了许久,那两枚红果,仍不爆裂!

陶琳神经紧张得几乎昏了过去,正在此际,匆然又听到“叮叮叮叮叮”,一阵又轻又紧密的响声,自身侧响起,横眼一看,不由得吃了一惊。

原来是一条幼细如指,红白相间,红如桃花,白如雪花的小蛇,尾上有好几十个小钩,向着那株异草,游了过来,尾部小钩相碰,便发出“叮叮”之声,晃眼之间,便已游近,以尾支地,一昂首,蛇信卷处,便已将两红果,卷进了腹中!

陶琳辛辛苦苦熬了半晌,未曾将那两枚异果食到,反倒被那条小蛇食去,心中恨到了极点,只见那蛇服下了两枚红果之后,仍是以尾支地,身子不断摇动,那情形像是十分得意。

陶琳仍是张大了嘴,有几次,那小蛇晃游过来,几乎碰到了她的牙齿!陶琳心中不由得猛地一动,暗忖:若是那两枚红果,果具奇效的话,此时才被那蛇吞下,谅必效用还在,自己何不将蛇蛟断?

主意打定,只等那蛇挨了过来,猛地一合口!已然将整个蛇头,咬进了口中!

陶琳正去咬蛇之际,可以说神智已到了半昏迷,近乎发狂的状态,要不然,这种怪蛇,一望而知是具有剧毒,怎么会张口去咬?

因此一口咬下之后,再也不放,只听得那蛇尾小钩,“叮叮”乱响,一挥而过一齐钩住了陶的额子,陶琳也不理会那么多,只觉得液体顺着牙齿,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蛇血,还是那异果的浆汁,过了两三个时辰,竟然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眼皮刺痛,睁开眼来一看,红日高照,已然是第二天的白天,陶琳一看,口中还咬着那条蛇,“吐”的一声,将那条蛇吐了出去,但那蛇的尾部小钩,却仍然钩在她的额子上。

陶琳只觉得奇痒难熬,一伸手,抓住了蛇身,将小钩一齐拉了下来,将蛇挥了老远。待到将蛇挥出,她心中才一阵狂喜,失声叫道:“我能动了!”陶琳在晕去之前,千方百计,出尽了生平的所有的气力,还是只差一线,而不能吃到红果,若在普通之人而言,那只是一举手之事而已,可说是轻而易举,在她却是比登天还难,而这时,在无意之间如常人一般地能够运动,怎不欣喜若狂。

陶琳连忙以手在地上一撑,坐了起来,丝毫也不感到吃力,再站了起来,就像是一觉醒睡一样,过去的二十几天,像是一场噩梦!

然而,过去二十几天来的遭遇,却又的的确确是事实,陶琳连忙盘腿而坐,试运了一遍真气。本来,习武之士,只要一练功,真气便能随意运转,但陶琳凝定心神,练了半天,却是毫无感觉,又像是根本不会武功的人,又像是体内真气,充足至极,像一团乱麻一样,无从整理起!

陶琳的武功本就不髙,也不知道这种现象,是吉是凶,反正已可行动,便拔起了金银双剑,再看那株草时,早已枯萎。

陶琳心想,草虽枯萎,但自己突然能够行动,显然是那异果之功,这类灵物,枝叶根部也一定极具灵效,因此以剑掘了起来,那株草的根部成球形,色作深紫,陶琳顺手揣在怀中,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只见身在一个极大的平原上,远处,隐隐可以望到绵延不绝的山巅,山顶上全都积着白雪,人烟不见。

陶琳心想,那辆车子,载着自己,走了二十余日,少说也走出了两千余里,只怕从湖北起程,一路向西的话,也已经来到了西域。自己得庆余生,最主要的,当然是向东走去,寻找那少女在半途中抛下车去的李纯如要紧。因此提了双剑,一直向东走去,走了半天,刺死了几只野兔子,打石取火,烤熟了充饥,全身已全无异状,只是颈上,痒得出奇。

走了半天,连一道河也没有发现,陶琳也无法照见颈部有些什么,草地上车辙宛然,她心想只要沿着车辙,总有希望找到李纯如的,就算李纯如已经死了,自己也该将他好好地葬了起来!

当夜寻到了一个小林子,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才走了没多远,忽然看前面,两匹骏马,如飞驰至,马上的人,一面向前驰来,一面像是在低头寻找着什么,陶琳生性聪明,立即想到:啊!这两人是在顺着车辙前进,难道他们是追赶那少女和老者的?

正在想着,两骑相继来到了眼前,陶琳抬头看时,只见马上两人,看见自己,脸上略露惊异之色,那两人面貌甚是相似,五十上下年纪,生得清和淡雅,若不是他们骑在马上,腰际又各悬着一件奇形兵刃,只当他们是饱学的儒生!

那两人看了陶琳一眼,齐声道:“李姑娘,你可曾看到四匹白马,拖着一辆白车,由此过去!”

陶琳听得他们开口叫自己“李姑娘”,不由得一怔,但随即想到,他们一定认得自己身边的双剑,是八卦剑李远所有的佩物,因此才将自己当着了是李远的后代,抬起头来,想要说明自己的身份。

怎知她才一抬头,那两人面色骤变,勒住了马缰,向后疾退了几步,互望一眼,一拉马缰,便要离开,陶琳急道:“你们要去追那车子,但请你告诉我,此处是什么地方?”

那两个人中的一人,已然驰出了三四丈,但另一人却顿了一顿,道:“李姑娘,此处是西域,那山便是天山。李姑娘,你若不去求灵蛇居主人,为你疗毒,只怕你命在旦夕,我们久仰令尊之名,是以相告!”

陶琳更是莫名其妙,心想我两天之前,确头是命在旦夕,而今好端端的,又何必去求什么人,疗什么毒?那“灵蛇居主人”又是何等样人?

正在疑惑,尚未及发问,那跑了开去的一人已道:“大哥,咱们快走吧,别再惹麻烦!”另一人却道:“二弟,你讲错了,我们反正是死,又怕什么?”只听得两人齐叹一声。陶琳心中更是奇怪不已,道:“两位髙姓大名?我为付么要去求那灵蛇居主人,不知能否详告?”

那人叹了一声,道:“我们人称鄂中双鹰一一”陶琳不等他讲完,已然失声道:“原来阁下是铁鹰姜伯夫?”那人点了点头,向另一人一指,道:“他是舍弟,铁鹰姜亚夫!”

原来那鄂中双鹰姜氏兄弟,在洞庭湖畔家财巨万,是武林中出名的财主,而两人所习的独门兵丸“鹰翼戟”,招数奇特,极是有名,而且两人从小好武,遍访武林异人,还曾拜在福建武当木筝先生的门下,为木筝先生的记名弟子,因为他们为人豪爽,是以武林黑白两道,相识的人均多。陶琳在此处碰到了他们,心中高兴,又道:“两位要去追那辆车子么?我正是被那辆车上的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女,抛在路边的,车子过去,已有两三天了!”

铁鹰姜伯夫奇道:“你被那少女从车上抛了下来,她未曾取你的性命?”

陶琳苦笑一下,道:“她怕只当我万万不能活了,怎知我却又活了下来。”铁鹰姜伯夫叹了口气,不在言语,道:“李姑娘,你听我话,由此向东,不数十里,便有一道小河,小河河水,清澈无比,极是好认,河边有几间茅屋,一排柳树围着,便是灵蛇居,你身中奇毒,唯有灵居主人能解,快去求一求他!”

陶琳感到姜伯夫甚好,道:“多谢指点,但你刚才说自己反正难免一死封是何故?”

姜伯夫惨笑一声,道:“李姑娘,和你说也无用一一”讲到此处,忽然伤是想起了一件事来,道:“李姑娘,我想求你做一件事,不知你肯不肯?”

陶琳天生侠义,大有如父之风,立即道:“姜前辈只管说。”

铁鹰姜伯夫苦笑一下,道:“若灵蛇居主人,肯为你去毒的话,你告识他,鄂中双鹰,向他问候,并说我们两人,已为素盖施辇车所追,危急万分,请他念在昔年一点香火之情,前来搭救!”

陶琳静静地听姜伯夫讲完,心中不禁莫名其妙。

姜伯夫竟然说他们“为素盖施辇车所追,危急万分”,要人去救他们的生命。可是实则上,那辆车子,早已过了三四天,这上下,差不多已然走出了四五百里,而是他们自己要去追那车子!

铁鹰姜伯夫像是也看出了陶琳心中的疑惑,苦笑了一下道:“李姑娘年纪还轻,江湖上有许多怪事,你尚未能了解,只求将我们这几句话带到,便感激不尽了!”陶琳心知鄂中双鹰,侠名颇盛,如此说法,必有原因,当下便道:“好!”

铁鹰姜伯夫一提马缰,两匹骏马,重又旋风似的,向前驰去,转眼已失所踪!

陶琳一个人发了半晌呆,心想姜伯夫说自己身中奇毒,只怕和那小蛇有关,若是自己去寻那“灵蛇居主人”,便不能再去寻找李纯如了。

可是听那少女的口吻,李纯如像是已被弃十余日,只怕死多活少,心中好生委决不下,正在此际,突然听得远远传来一下咳嗽声。

陶琳回头一看,只见老远有个身形臃肿的人,持拄一支竹杖,慢慢地走了过来。

陶琳瞧见那人远在里许开外,心中暗自惊心,因为她刚才听得那人咳嗽声,就像是在身边响走的一样,而在这种人烟罕至的地方,普通老者,绝不可能来到,一定是武林异人!

陶琳正在思疑间,那人已然走了近来,看他身形伛偻,以杖点地,走得甚慢,但实则上却快疾无伦,走得近了,陶琳更是吃了一惊,原来刚才远看他时,身形臃肿,却并不是,而是他肩上负责一个人!两个人合在一起,因此看来便觉得他身形臃肿得很。

而那个伏在老者身上的人,虽然头向下,看不清他的脸面,但是从他的衣饰上,陶琳却一眼认出,正是李纯如!

那老者以杖点地,一路行来,像是未曾看到陶琳一样,陶琳乍见李纯如,呆了一呆,就这一呆之际,那老者已然向前走了三四丈,陶琳忙叫道;“李大哥,老丈,你且等一等!”

可是那老者恍若无闻,一直向前走了去,陶琳连忙跟在后面,追了上去。

可是,无论陶琳怎样提气从跃,那老者却越来越远,不一会儿,已然只见他的背影,衣袂飘飘,看情形万万追赶不上了。

但是陶琳哪肯干休,仍是循着老者的去向,飞驰而出。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忽然看到前面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至极,河底的鹅卵石,历历可数,河对岸,有一丛十来株极老的柳树,那情景像是江南一样,陶琳心中猛地一动,想起铁鹰姜伯夫的话来,暗忖此处定是那“灵蛇居主人”的住处无疑,刚才那老者,直向这个方向来,难道他正是“灵蛇居主人”?

想了一想,足尖一点,便跃过了小河,来到那丛树旁边,只见一棵大柳树的树干上,刻着“灵蛇居”三字。想是刻那三字时,那棵柳树还不十分大,因此那三字如今已然变了样。

陶琳一看不错,而且柳枝掩映间,正有几间茅屋,正要一步跨进去,却又慌不迭缩步,原来在柳枝之上,有七八条手臂粗细,色作碧绿,与柳叶难分轩轾的大蛇,长尾缠在树枝上,蛇信乱吐,阻住了去路!

陶琳心想,那七八条大蛇,不要说定含剧毒,就算是普通的蟒蛇,要斗它也不容易,更何况自己此来,有求于人,主人住处,既称“灵蛇居”,那些蛇必然是他所豢养的,伤了蛇,岂不是等于和主人过不去?因此后退丈许,朗声道:“晚辈陶琳,有事求见主人,尚祈主人赐见。”一言甫毕,便听得里面传出一个老人的声音,道:“无论什么大事,均请等上片刻!”陶琳心中暗忖,原来这人陶居此间,倒并非性情孤僻之人,一请便准。听他声音,甚是苍老,只怕就是自己曾在途上遇到的那个老者。他说等上片刻,空闲无事,等上片刻,又有何妨?

便背负双手,在柳树边前闲步一会儿,这才发每枝柳树之上,无不知缠有多少大小毒蛇!

陶琳看了那些毒蛇,心中害怕,一直退到河边,无间之中,在河水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庞,吓得她倒退了两步!

她几乎不信自己眼见是实,定了定神,再到河边,俯身细看时,河水如镜,将她的面庞,清清楚楚地映在水面上,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颈以上,她面上全是桃花似的,指甲大小,一^点一^点斑点!

陶琳人本极美,肤色也白,那些桃花的斑点,生在脸上,显得格外触目!刹那之间,陶琳已然明白,鄂中双鹰看到自己的时候,突然变色,是为了什么缘故,因为乍一看,谁都以为是鬼怪出现!

陶琳自己也莫名其妙,不懂得那些斑点,从何而来,怔怔地望着河水。半晌,忽然听得身后道:“谁找我?”

陶琳吃了一惊,回头一看,站在柳树下面的,正是刚才自己未曾追上的那灰衣老者,只是他身材瘦削无比,仍持着那根杖,衣服宽大,像是整件灰袍套在一枝长竹上一样。陶琳忙前施礼,道:“晚辈陶琳,叩见前辈!”那灰衣老者一横杖,将陶琳拦住,道:“且莫施礼,你找我,可是要我为你去毒?”陶琳心想,自己自然是中了奇毒,才会变得这般模样,但是却又不觉得有什么异样,除了颈上奇痒难熬之外,还是先问李纯如要紧,道:“前辈,刚才你负在肩上的,是我的……好友,他怎么了。”

老者道:“哼,十成之中,死了八成。”陶琳急道:“前辈,不知可能有救么?”

老者道:“既然人了灵蛇居,自然有救。”陶琳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李纯如两人总算大命至极,经历了这样的危难,居然不死!正在高兴,忽听得那老者道:“只不过你自己,我却无能为力!”

陶琳吃了一惊,道:“我中了毒,如此厉害?”老者道:“咬你的蛇,可是红白相间,尾有两书卩小钩,行动之际,叮叮做声的?那蛇唤作‘桃花铃’,咬中之后,面现桃花,便无药可治。”

陶琳苦笑道:“前辈,那蛇没有咬我,倒是我咬了它!”灰衣老者吃一惊,道:“胡说!”

陶琳道:“晚辈焉也撒谎?”便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灰衫老者双眉一竖,厉声道:“如今说来,我那‘桃花铃’已然死你的口中了?”

陶琳见他突然发怒,心中一惊,大着胆子道:“晚辈不知此蛇是前辈所豢养,所以才有此举。”

灰衣老者的面色转缓和,道:“你且随我进屋来再说。”一个转身,便向树丛中走去,陶琳连忙跟在后面,柳枝上的那些毒蛇,一见灰衣老者走来,全都盘旋飞舞,意似观迎,看到陶琳暗暗称奇,进了茅屋,竹椅竹凡,甚是干净,灰衣老者道:“你无意中,等于服食了两枚那种朱红异果,这朱红异果,名叫地血果’,不见人血,永不成熟,你当时咯血在地,为‘地血果’所吸收,才有此际遇,却是非同小可,体内蛇毒,已被逼在一起,经我略费手脚,便可逼出,只是不知那果的根枝,你可曾掘了出来?”

陶琳道:“在我处!”伸手取了出来,那灰衣老者如见至宝,倏地伸手,一把抢过,道:“你再跟我来!”一转转到另一间屋中,才一进屋,便见无数玉瓶,挂在墙上,一张竹榻,上面躺着李纯如,陶琳低头去看李纯如时,突然“啊”一声,惊呼起来!

原来李纯如睡在竹塌上,面如金纸,几乎比死人还要难看,陶琳本在意料之中,也不至于吃惊,但是李纯如的身上,却还紧紧地缠了鳞泛紫光的七八条蛇儿!那些蛇不但紧地缠着李纯如身上,而且蛇&,全都咬在李纯如脉门、气户等要穴之上!

陶琳一见到这等情形,自然不免心惊肉跳,她对李纯如已然极之关心,心中立即想到:那怪老头子不是好人!一个转身,怒道:“你将李大哥怎么了?”

那怪老者却只是低头在玩弄刚才从陶琳手中夺过来的那一株“地血果”,对于陶琳的责问,恍若未闻,陶琳更是又急又怒,踏前一步,叫道:“你这样害李大哥,还说是救了他?”

怪老者这才抬走头来,双眉一扬,冷冷地道:“谁害你的李大哥?”

陶琳实在不知就里,只当怪老头害了人,还要抵赖,心想李纯如和自己同甘其苦,虽然自己哥哥陶行侃,曾伤了李保,但自己和他之间,却是情分极深,眼见他被害,焉能不为他报仇?

明知那怪老头不是等闲之辈,此时心意激动,也顾不得那么多,倏地拔剑在手,一招“国舅捧笏”,银虹陡展,便向怪老者刺出!

怪老者面色一变,叱道;“小女娃,你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身形一侧,便将陶琳的一剑避过。

陶琳自食“地血果”以来,功力增进,得益匪浅,但是她自己本来却并不知道,直到又急又怒之际,一招“国舅捧笏”刺出,才自己心中一惊,暗忖父亲常说我学这套“八仙剑法”,成就远不如哥哥,但自己这一剑,却是又稳又狠,深得“国舅捧笏”那一招之精髓,因之胆气一壮,一见怪老者避开,身子斜转,反手一剑,“湘子弄箫”,剑身平平递出,剑尖颤抖不定,幻出朵朵银花,直指怪老头咽喉!

怪老者“哼”的一声,道:“好不知事的小女娃!”身子一缩,双脚不移,又已将陶琳那一招“湘子弄箫”,避了过去。

陶琳心中一怔,暗忖那老者的身法好怪!若是她此际,能平心静气地想上一想,自己功力精进,但一连两剑,仍然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避过,可知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能立即停手,或许还不至于生出以后的无数事故来,但是她见到李纯如浑身为毒蛇所缠,情急之下,却是不假细想,两剑不中,手腕一抖,倒转剑柄,身子突然向前冲出两步,回身一剑,“果老骑驴”,第三剑重又狠狠削出!

那怪老者本来面色已然极是难看,陶琳第三剑削出,银光缭绕中,怪老者面上,立现盛怒之容,右手将“地血果”向怀中一塞,身形一晃,竟然浑若无事般,在剑气闪闪之中,直欺了过来,左手五指,瘦骨嶙峋,向前一探,便来抓陶琳脉门。

陶琳只觉他一招使出,便有一股无形的力道,将自己的剑势,完全逼住,心中一凛,这才想起,武功如此高的人,绝不至于纵毒蛇咬人,去害李纯如,连忙想缩手问个明白时,怪老者的五指,已然将陶琳的脉门,紧紧扣住。

陶琳只觉得其痛彻骨,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怪老者手腕再一抖,陶琳只觉得半边身子酥麻,五指一松,那柄银剑,已然跌到了地下。

只听得老怪者沉住声音喝道:“已有二十余年,没有人敢对我动手,你是什么东西敢对我如此不敬?”陶琳想要分辩几句,但是她脉门为人所扣,运全身真气,与之相抗,尚且痛得一身冷汗,哪里还讲得出话来?只见怪老者双眼隐露杀机,心中大是焦急,正待勉力出声,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娇脆已极的声音,问道:“灵蛇老先生在家么?你养的那些蛇儿,好不厉害啊!”怪老者面倏地一变,一松手,但不等陶琳可以有任何动作,便已然封住了陶琳的“带脉”、“肩井”两穴,出手之快,无可比拟,语带怒音,道:“我与你们,素无来往,为何登门生事?”

陶琳此时,穴道被封,人已不能动弹,但是她却还听得出,那娇脆悦耳的声音,正是将自己从镖局中救起,带来此地,又将自己弃于道旁的那个绝色少女!

只听得她“格格”一声娇笑,道:“灵蛇先生,我们住得如此之近,也早该有些来往了,我特来登门造访,先生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灵蛇先生,顿了一顿,才走了出去,顺手将门掩上,陶琳看不见客厅中的情形,但是却可以听到灵蛇先生和那少女的对答。

只听得灵蛇先生道:“你有何见教,不妨直说!”声音听来是十分傲岸,但是却也可以听出他心中实是非常忌惮。

那少女又是一笑,道:“我听得两个人说,前几天我只当他已死的一个人,已被你救起来了,这个人如果未死的话,我还要向他问几句话。”

灵蛇先生道:“笑话,我在灵蛇隐居,足不出户,哪里会救了什么人?”

那少女仍是娇笑不绝,道:“灵蛇先生,你不要赖了,看到你救人的人,已然实说,事关重大,你一向在此隐居,又何必无缘无故,为了这个人,蹚这场浑水?”

灵蛇先生冷笑一声,道:“易姑娘,你说些什么,我却是一点也不明白!”那少女“哈哈”一笑,道:“灵蛇先生,就算你在我面前,可以抵赖过去:只怕你藏了那人,瞒得过我,也瞒不过贵州大凉山的萨氏三魔!”

灵蛇先生像是突然吃了一惊,好半晌讲不话来,方道:“萨氏三魔?萨氏三魔?”

语音之中,更是充满了原恐之意。那少女道:“不错,萨氏三魔,秘密西来,但是却为你救的人,窥破了他们的行踪。是以非杀之灭口不可,你自问能否对付?”

灵蛇先生又是半晌不语,陶琳心中暗想,那“萨氏三魔”,多半便是将自己害到如此田地的那三个带着血红面具的怪人,只是自己也曾随着父母,周游湖海,却是从来也未曾听起过“贵州凉山萨氏三魔”之名字!只听灵蛇生生沉吟道:“易姑娘,你说的那人,是男是女?”那少女一笑,道:“灵蛇先生,难道那一男一女两人,全都被你救起来了?若是两人全在,我便两个都要,不知先生可能卖这个面子否?”

陶琳在内室听了,心中不禁极是紧张,她知道那灵蛇先生,虽然看来冰冷古怪,但实则上,却当真救了李纯如性命之人,看李纯如躺在榻上,虽然毒蛇绕体,面如纸金,但究竟尚有一口气在,并未死去,而那个少女,固然貌美如花,但行事手段,却是异常绝情,若是落在她的手中,只怕定是没有好结果,因之只盼灵蛇先生,不要答应她的要求。

灵蛇先生像是沉吟了一会儿,道:“易姑娘,我只向你问一句话。”

那少女娇笑道:“灵蛇先生何必客气,有话只管说。”灵蛇先生道:“这一男一女两人,武功极是寻常,不知萨氏三魔,以及易姑娘你,如此追赶他们,却又是为了什么?”

那少女停了半晌,方道:“萨氏三魔是因为西来踪迹,为他们发现,至于我么,灵蛇先生,你是否可以不要过问?”灵蛇先生“哈哈”一笑,道:“易姑娘,你莫非是在恐吓我么?”

这两人对话,虽然仍是相当客气,但实则上谁都可以听出,已然剑拔弩张,各不相让。

那少女又是一阵笑,笑声虽然还是那美妙,但是却已然带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味道,道:“灵蛇先生,我一人之力,自然不敢威胁你,但是我叔叔,却还在外面,等我的回音哩!”

陶琳在邻室听到,心知那少女所谓“叔叔”,多半是那个白衣老头子,不知灵蛇先生如何回答?可是仔细听去,客厅之中,却寂然无声,好半晌,才听得灵蛇先生幵口讲话,但是却语音极细,陶琳根本无法听到他在讲些什么,又过了一会,才听得那少女娇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陶琳虽不知道灵蛇先生刚才和那少女说了些什么,但听得那少女自动告退,总算将心放下。

又听得灵蛇先生道:“不送!不送!令尊、令叔处,多加问候!”

接着便是“呀”地开门声,“嚼喟”马蹄声,想是那少女仍然坐着白马素盖的辇车来此,如今已然远去。

又过了不久,灵蛇先生也已回到屋中,向陶琳望了片刻,陶琳只觉得他目光有异,却是猜不透他的心意,只见他伸手在自己肩上一指,穴道已被解开。

陶琳急忙问道:“前辈,那……易姑娘走了么?她,她究竟是何等样人?”灵蛇先生向陶琳作了一个极是诡异的笑容,道:“你不久便会明白,如今何必多问?”

陶琳不知道他葫芦中卖的什么药,只得不再多问,灵蛇先生伸手从壁上百十个玉瓶中,摘下一个来,倾出三枚药丸,道:“你将这三枚丸,服了下去,一个对时之间,除了运转真气之外,不可乱动,第二天,若是看到掌心现出桃红色斑点,再来找我。”

陶琳见他已将刚才自己与他动手一事,一笔勾销,心中反倒有点不好意思,道:“前辈,刚才我多有得罪一”陶琳的话尚未讲完,灵蛇先生已然一挥手,道:“不必多说了!”陶琳又向李纯如望了一眼,道:“前辈,不知李大哥伤势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

灵蛇先生一笑,笑容异常诡怪,陶琳又是一怔,不知他是什么用意。灵蛇先生笑后,缓缓地道:“等你将蛇毒逼到掌心之后,他只怕能说话了!”陶琳见他讲得郑重,谅来不会是假,心中宽了好些,径自盘腿而坐。

她自服下了“地血果”之后,气血流畅,真气奔腾,不消多久,便已然抱元守一,凝气定神,外界一切,对她已全无影响。

不知不觉间,只听得耳际灵蛇先生叫道:“蛇毒已逼至掌心,你可以起来了!”

陶琳睁开眼来,奇道:“这么快,已经有一个对时了么?”转过头去,看李纯如时,只见他面色虽白,但已然欠身坐起,望着陶琳一笑,陶琳心中大喜,道:“李大哥,你已好了么?”

李纯如道:“总算是从鬼门关上,跑了回来。”语音仍是异常微弱。

陶琳还想再问什么,但却被灵蛇先生制止,陶琳回过头来,只见灵蛇先生手中,持着一杖金针,长约三寸,闪闪生光,道:“摊开手来,我为你将毒液刺出来。”陶琳伸开手掌,自己也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掌心上朵朵桃花,颜色艳丽已极,但是看起来却始终有一股妖邪之感,左右双掌,皆是一样。

陶琳见李纯如果然被灵蛇先生救活,心中对灵蛇先生已然极之信任,遵命将双手手掌平摊,搁在几上,灵蛇先生以金针小心对住了一朵“桃花”中刺了下去,再以食、中两指,在“桃花”上用力一压。陶琳这才注意到,那枚金计,敢情还是空心的,想是一压之下,毒液便会射了出来。

但是只见灵蛇先生压了两下,面色微变,掌心上的“桃花”,却仍然是颜色妖艳,丝毫未褪!

灵蛇先生低声道:“奇了!”拔出金针,又刺向第二朵“桃花”,陶琳每一个掌心上,都有四五朵桃花似的红斑,但灵蛇先生连试了六七“朵”,皆未能刺出一滴毒液来!

陶琳见到灵蛇先生的面色,越来越是惊异,心中也不禁七上八下,终于忍不住问道:“前辈,难道蛇毒取不出么?”

灵蛇先生并不回答,又伸手按了按陶琳的脉搏,将金针收起,道:“蛇毒取不出了。”

陶琳一怔,急道:“那我……我不碍事么?”灵蛇先生道:“你不碍事的。”陶琳还只当他在安慰自己,忙道:“前辈,你不妨说真话!”

灵蛇先生道:“我自然是说真话……”讲到此处,忽然犹豫了一阵,道:“你以后若与人动起手来,掌力可留情处便须留情,如果有同门师兄弟,切不可与他对掌过招!”

陶琳见他忽然有此一番吩咐,不由得愕视,道:“前辈此言何意?”

但灵蛇先生却并不回答,只是道:“你谨记我所言便是,何必多问!”陶琳果然不再言语,一连过了六天,李纯如的伤势,渐有起色,已能走动。第七天中午,陶琳正陪看他在闲谈,忽然听得一个少女道:“灵蛇先生,我依约而至!”

陶琳一听那声音,便认出正是那白衣少女的声音,吃了一惊,从门缝中张望出去时,只见那少女翩然而人,灵蛇先生迎了出来,道:“易姑娘倒来得准时啊!”

李纯如在一旁见陶琳面上变色,不禁奇道:“陶姑娘,来的是什么人?”

陶琳匆匆将那少女的情形讲了一遍,李纯如突然失声道:“陶姑娘,她姓易?”

陶琳未及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又听得那少女道:“那两人伤势,怎样了?”

灵蛇先生道:“已经痊愈,易姑娘是信人,答应的东西,可曾带来,不然,我却不能将那两人,交给姑娘!”陶琳听到此处,吃了一惊,暗忖:难怪灵蛇先生悉心为自己和李纯如治伤,敢情他是为自己治好了,来和那少女交换什么东西的!可知人心难料,忙回头向李纯如做了一个手势,李纯如也低声道:“陶姑娘,我们万万不能落在这姓易的手中!”

陶琳百忙中再向门缝一看,只见那少女从怀中摸出一面寸许见方,银光闪闪的银牌来,也看不出上面刻些什么字,道:“家父说,用三次不免过分,只准你用两次,必须归还!”

陶琳看了那块银牌,心中也是一动,暗忖像是听得什么人说起过,武林之中,有这样一块银牌,像是有极大威力一样,但是却印象很模糊,急切间更是想不起来。看清形,他们可能还有一些话要说,再不趁此时逃走,更待何时?

两人一先一后,从窗口跃了出去,陶琳扶着李纯如,向外奔出了两三丈,已然听得屋中那少女的声音怒道:“灵蛇先生,他们两个人呢?”

灵蛇先生也语带惊讶,道:“咦,刚才还在啊!怕是逃走了!”

还:陶琳此时才知道在七天之前,灵蛇先生已然决定将自己出卖,是以那白衣少女走后,他才会有那么诡异的笑容。连忙拉住了李纯如,隐身在一株大柳树之后,只听得灵蛇先生道:“易姑娘别发怒,我一吹蛇笛,只要他们未能跑出三里之外,总不怕他们飞上天去!”

话才讲完,李纯如和陶琳两人,便听得一阵极是悦耳的笛声,响了起来。

笛声才起,便听得一阵“簌簌”之声,起自四方八面,周围一看,两人不觉心惊肉跳,原来四围已有不知多少各式各样的毒蛇,闻笛声而蠢动!

两人倶都知道,灵蛇先生不知自己逃走了多久,所以才以笛声来驱蛇追捕,只怕笛声一转,自己便也难以逃脱!惶急之余,回头一看,只见小溪之旁,银光闪闪,却正停着那辆辇车,四匹骏马,正在扬鬃踢蹄。

陶琳心中一动,再不犹豫,拉了李纯如,向那辆辇车跑去,李纯如伤势虽愈,但是他实在伤得太重,又不像陶琳那样,得到“地血果”之助,此时就像是一个绝不会武功,大病之后的人一样,跑到车边,已然气喘连连。

陶琳此际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将他抱上了车座,自己也跟着一跃而上。

此时,笛声已然急骤,只觉得阵阵腥风,无数毒蛇,全都昂首吐信,向辇车游来!

有几条来势骤的,已然将到车旁,惊得那四匹骏马,长嘶不已,陶琳反手射出七八枚暗器,将几条窜在最前面的毒蛇,打得连连翻滚,一面抖动缰绳,四匹骏马,立时向前跑了出去,速度之快,出于想象之外,只觉两耳风声呼呼,宛若腾云驾雾似的,陶琳心中不住地称赞好马,回头看,“灵蛇居”已然只剩下了一个小绿点,片刻之间,已跑出了七八里,未见有人追来,陶琳松了一口气,转头道:“李大哥,我们这番又死里逃生!”李纯如若笑一下,道:“只怕未必!”

陶琳在车座旁找到了那条银色长鞭,“刷刷”抽了两鞭,那马跑得愈发快疾。陶琳道:“就算那姓易的少女,轻功再好些,只怕也不容易追上那四匹快马!”

李纯如叹了一口气,道:“陶姑娘,你难道没听得人说起过‘银令血掌’易居瑚的名字?”

陶琳猛地一怔,几乎从车座上跌了下来,失声道:“一点也不错,刚才我正看到那少女将一面银牌,交给灵蛇先生!”

李纯如又道唉!若真是‘银令血掌’易居瑚要找我们,只怕万难逃脱!"

陶琳一听得李纯如提起“银令血掌”易居瑚之名,便心中惊恐无比,绝非先因,那七个字,在武林之中,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敢谈论其人的人,却也不多,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怕惹起麻烦!

原来那“银令血掌”易居瑚,早在十畲年前,便已然大是有名,但此时,他尚未练成“血掌”功夫,一身魔教功夫,也只练到了第六层。

他本来是一个不第秀才,丝毫也不会武功,但是在游山玩水间,却被当时魔教祖师的女儿看中,那少女其丑无比,易居瑚风流潇洒,自然不会钟意,但是一个普通人,怎与魔教公主为敌?只得逼得和她成婚,他这人极工心计,结婚之后,一点也不露出不满之意,苦心修炼魔教绝顶内功,魔女又只当易居瑚是真心相爱,五湖四海,三洲九岛,去采集灵草仙丹,供他服食,以增功力,十年之间,他魔教神功,竟已练到了第六层,犹在掌教祖师及魔女之上!

但这时候,武林中教却仍不知道,魔教之中,已然出了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高手,直到他和魔女翻脸,历数她当年逼婚之罪,并将十年来无数甜言蜜语,全部推翻,和魔女父女两人,动起手来,那魔教神功,每高一层,功力便增加一倍。

此时,魔教掌教祖师只不过将本门神功练到第五层,而魔女只练到了第四层,三十招之后掌教祖师已被易居瑚击毙,魔女也已受伤。虽魔教中天、地、东、南、西、北,六大坛主一起出手对付,但他们六人和易居瑚相比,更是不济,全都死在易居瑚掌下!易居瑚再要下手杀害魔女时,魔女却道:“我对你本是一片痴情,当时虽然不应该逼你娶我,但是婚后,我却对你极好,你嫌我丑,加今翻脸,我打不过你,死而无怨,但是我现在已有身孕,待我分娩之后,再行自尽如何?”

易居瑚本是阴险受了十年闷气,更是怨毒郁结,对魔女更是一点情意也没有,竟然不答应魔女的要求,立时便要下手!

魔女怀孕,已有七个月,一见易居瑚面露杀机,硬将胎儿逼了下来,自己也自断经脉而亡。易居瑚见那婴儿,是个女婴,和魔女的奇丑,绝不相类,虽是未足月而生,但是却啼声响亮,粉装玉琢,极是可爱。易居瑚本来已然一掌扬起,待要劈了下去,一见婴儿如此动人,总算动了父女之情,将孩子脐带捏断,脱下外衣,抱了起来。看官,莫当这一段故事,与本书不相干,这个险些出世丧生在她父亲手中的女婴,便是今日的绝色少女易玉凤!

易居瑚在两个时辰之中,连毙魔主、魔女以及魔教中的六大坛主,其余教众,那里还敢与他对敌,立时东奔西突,夺路逃命,易居瑚在魔教重地滇南魔宫中心,一路打了出来,来到门口,堆起枯枝,将一座美轮美奂的魔宫,烧成了平地,竟以一人之力,使得横行武林二三百年,人多势众的魔教,从此覆灭!

不到三个月,这件事已然传遍了武林,易居瑚之名,也响彻天下,不少与魔教有交情的人,去寻他晦气全都败在他的手下,直到邪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北海黑水岛主“墨剑追魂”曲琴夫出手,才将他打伤。但是却斩草未除根,被他逸去,两年之后,他的神功已然练到了第七层,并将魔教秘笈中所载血掌功夫练成,远赴北海,将黑水岛主曲琴夫一门老幼,以及三个弟子,全都以“血掌”击毙,下手之狠,武林咋舌,因为武林盛传,黑水岛主还有一个幼子,恰巧不在黑水岛上,因此他便到处搜寻,足迹遍天下,凡是他所到之处,总有几个武林高手遭殃,因此声名更响,他所铸的那面“银令”,号称“见令如见人”,持令的人即使是一个幼童,饶你是武林一等高手,也不敢等闲视之!

这样在武林之中,搅了三四年,也不知他曾否找到曲琴夫的那个幼子,总算不常在江湖上走动,武林中人只知道他隐居西域的一个洞天福地之中。他人虽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但是提起“银令血掌易居瑚”七字,还是闻者惊心。据传说,这些年来,他的魔教神功已然练到了第九层!

试想,以陶琳和李纯如这样的武功,若是易居瑚要和他们作对,他们怎能抵敌?

不要说只有他们两人,就算是八卦剑李远夫妇,八仙剑陶子云夫妇,和他们在一起,也未必能够应付得了易居瑚!

当下陶琳强自镇定,只盼早些逃脱,连连加鞭,那四匹骏马,绝不停蹄,两个时辰下来,算算已跑出了七八十里,日头也已斜挂,陶琳正在高兴,但是抬头一看,斜阳正在跟前,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失声道:“李大哥,糟了!”李纯如忙道:“什么事?”陶琳向前一指,道:“我们正是向西奔去,岂不是越走越近易居瑚的隐居之所?”

李纯如也是大惊,道:“快勒马!快勒马!”陶琳用力想将缰绳拉紧,掉转马头,可是那四匹骏马却是一点也不听指挥,陶琳再一用力,四匹马抵不过陶琳的大力,长嘶一声,竟然人立起来,陶琳再用力一拉,“啪”的一声,缰绳已然拉断!缰绳一断,四匹马更是如飞地向前奔去,陶琳一人,尚可跳车,但李纯如却是无法从车上跳下来!

陶琳若是肯舍却李纯如,一人逃命,也不必等到今日,早在长江边上之时,便可安危脱险,也不至于在镖局中,身受重伤,为素盖辇车,带来此处!陶、李两家,虽已结下世仇,但是陶琳和李纯如两人,却是情意极浓,绝不以家仇为意!

当下那四匹马越跑越快,陶琳非但没有独自跳车而走之意,反倒扶了李纯如,唯恐他跌了下去,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只见那四匹马冲进了一个山谷,在山谷处,似有两人,拱手而立,看来像是鄂北双鹰,但车行甚速,未待陶琳看清是谁,车子已然直冲进了山谷之中。一路之上,沙尘甚大,但是一进山谷,那四匹马也慢了下来,迎面一阵轻风拂到,夹着令人沉醉的异香,令人精神,顿时为之一爽!

两人凝睛看去,只见那个山谷,四面全是峭壁,谷中却绿草如茵,从四面峭壁上,挂下一条一条的山藤来,山藤上开满着无数碗大,雪白的异花,在近北面的峭壁下,有一个天然的白色的石台,被凿出十几级石级,石台之上,一幢楼房,精致绝伦,也全是白石砲成,看起来像是仙境一样!

而在石台之旁,却有两个圆池,大可亩许,水色碧绿,清幽至极!

两人来到了如此风景怡人的山谷之中,心中丝毫不感到欢喜,却是感到吃惊!

因为他们倶都料到,那四匹骏马,俱都识途,此时,已然来到了“银令血掌”易居瑚的隐居之所!

两人呆了呆,正待跃下车来,再作主意,忽然见一条人影,自侧激射而至,道:“小姐回来了么?你爹正问起你啦!”

一晃眼间,已然来到车前,抬起头来,和两人打了个照面,三人皆是一怔,陶琳认出,来的正是那个老者!那老者“咦”的一声,道:“原来是你们,你们来这里,送死么?”

陶琳想不到一路上到处遇害,连灵蛇先生悉心为自己治伤,到头来也只是为了要换“银令”来用一次,但是却在“银令血掌”的隐居之处,会有人对自己表示关心?忙道:“老爷子,请高抬贵手,救救我们!”

那老者向后一望,摇了摇头,道:“我却救不得你们!”一面说,一面向旁走了开去,却不断向谷口努嘴,陶琳知道他是有意救自己从谷口逃走,连忙扶着李纯如,从车上跃了下来,低声道:“老爷子,救命之恩,没齿不忘,不知老爷子如何称呼?”

那老者却并不回答,只是自顾自走了开去,陶琳知道他唯恐惊动大魔头易居瑚,连忙问谷口退去,来到谷口,方敢转身,但尚未待两人发足狂奔,已然听得谷中一个人声音道:“咦,什么人来我银花谷中?”

两人一怔,陶琳回头看时,车旁已然多了一个人,刚才他们退向谷中,面对山谷,那人尚未出现,如今一个转身间,他便站在车前,简直无法想象他如何来的!只听得那老者道:“小的也不知是何人,只知他们坐了小姐的辇车来此,一到便退身而走,许是小姐的朋友,小的也未敢多问!”

那人“啊”的一声,抬起头来,和陶琳、李纯如两人,打了一个照面。

两人只见那人,约摸五十上下年纪,书生打扮,一领青衫,随风飘荡,神态飘逸,颔下稀稀数茎长髯,星目剑眉,面白如玉,虽届中年,却仍是英俊非凡,背负双手,目光如电,向他们望来。

李纯如心中猛地吃了一惊,知道这个中年人,一定便是银花谷主,人称“银令血掌”,方今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魔头易居瑚!

陶琳这时也已知那中年书生,定是“银令血掌”易居瑚,心中一凛,连忙一拉李纯如,低声道:“快走,迟则不及了!”

李纯如连忙转过身去,但只迈出了一步,便已听得易居瑚叫道:“两位且慢!”

声音甚是平和,毫无勉强之意,可是那声音既然出自“银令血掌”易居瑚之口,谁敢违抗?

两人一齐转过身来,却又是一怔,原来就在这“两位且慢”四个字间,易居瑚已然站到了自己的面前!刚才他们和易居瑚相隔,少说也有五六丈远近,真叫人无法想象,他究竟是如何赶前来的!

陶琳唯恐李纯如出言得罪他,忙躬身道:“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易居瑚向李纯如上下打量了几眼,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纯如听他口气不恶,也施了一礼,道:“后辈李纯如,家父人称八卦剑。”易居瑚剑眉略蹙,又向李纯如打量了一下,竟然问出一个极不近人情的问题来,道:“八卦剑李远,可是你生身之父?”

李纯如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道:“自然是晚辈生身之父!”易居瑚却“嘿嘿”两声笑冷笑,道:“只怕未必!”突然一伸手,也未见他身子移动,这一伸手,本来是万万不能碰到李纯如的,可是他的手臂,却像是在陡然之中,倏地长出了半尺一样,中指划过,“嗤”的一声,已然将李纯如左臂衣袖,自外至内,一共三重,全都划破!李纯如大吃一惊,怎奈他重伤初愈,怎有力和“银令血掌”易居瑚相抗?

待到衣袖划破,才后退一步,陶琳在一旁见情势不好,连忙打横跨出一步,拦在易居瑚和李纯如之间,道:“前辈,我们两人,虽然误人谷中,但一”她匆匆忙忙,只讲了一句话,易居瑚已然手臂向外,微微一挥。

陶琳只觉得一股温柔的力道,突然涌到,身不由主,向外跌出了几步。易居瑚已然抓住了李纯如的左腕,目光如电,注视着李纯如露出的左臂。陶琳心中惊骇莫名,不知道这大魔头做些什么,明知打是打他不过,只得空自焦急。

只见易居瑚看了半晌,手一松,道:“李远夫妇,现在何处?”

李纯如也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想到,他问起父母的所在,只怕用意不善,便道:“我自在西川与父母失散,已有多日,他们行踪,我却不知!”

易居瑚“哼”一声,转过身去,陶琳见他已然罢休,心中大喜,正要离去,却听到谷口已然传来那绝色少女的声音,道:“哼!你们两人,抢了我的车子逃去,却竟然到了这里!”

陶琳心向下一沉,暗忖自己不知交了什么倒霉运,何以如此命途多舛!始终逃不脱这些人的掌握之中!自己和那戴着血红面具的萨氏三魔,毫无怨隙,他们三人,要和自己为难,还可能说是因为自己窥破了他们的行踪,但这个绝色少女,自己和她,更是一点渊源也没有,她却也与自己纠缠不休,却是为何?

心想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避不过,一个转身朗声道:“易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你几次三番,苦苦相逼,却是为何?”

那绝色少女,已从谷口飘然走进,嫣然一笑,道:“陶姑娘,我何曾逼你啊,你不要出口伤人!”

陶琳冷笑一声,道:“若是不相逼时,便请放我们离去,就感激不尽。”

绝色少女一笑,道:“你们两人,在鄂川交界处,身受萨氏三魔掌击,成了重伤,若不是我将你们带来西域,巧遇灵蛇先生,只怕你早已死了,难道你这样忘恩负义么?”

陶琳给她语锋逼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易居瑚已然问道:“玉凤,你离谷几月,可曾将事情办妥?”

那绝色少女,正是易居瑚的女儿易玉凤,答道:“爹,就快成功了,就在这位陶姑娘身上。”

陶琳听了,心中更是莫名奇妙,不知易玉凤所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又怎么会万里遥遥,和自己扯上了关系?

易居瑚却“啊”的一声,道:“陶姑娘,那物事,你要来无用,快拿出来吧!”

陶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道:“前辈和易姑娘说些什么,我实在是一点也不懂!”

易玉凤“格”地一笑,道:“陶姑娘,你别装傻了,我以前只当你是李姑娘,所以向你问出了萨氏三魔的行踪之后,便放你自去,如今知你姓陶,我倒要问你,八仙剑陶子云,三手观音沈珍两人,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江南不住,却要路远遥遥,来到西川!”

陶琳愕然道:"家父家母,近年来虽然定居江南,但他们一向喜欢江湖上I

走动,到西川走一趟,也不算是什么奇事!"

陶琳讲的,确是衷心之言,因为这次八仙剑陶子云,三手观音沈珍两人,为何突然舍弃了近三年来苦心经营的太湖之滨,而突然西行,行前还像是极度秘密,为的究竟是什么,陶琳并不知道!

易玉凤又是一声冷笑,转过身来,对易居瑚道:“爹,孩儿已打听到极是清楚,那东西已为陶子云所得,只要拷问这丫头,不怕她不说!”

易居瑚剑眉微扬,道:“如此说来,那东西不一定是在她的身上了?陶子云的行踪,你可曾査得明白么?”

易玉凤道:“陶子云沈珍夫妇两人,曾在东川大侠阎逢尧家中,待了一会儿,但是他儿子却伤了李远的儿子,两家顿成仇家,李远夫妇,却不知怎地,又在船上被人点了穴道,陶子云和陶行侃,却下落不明!”

这样复杂的一件事,易玉凤讲得极之简单,但易居瑚学究天人,竟然听得明明白白,道:“李远夫妇呢,去了何处?”

易玉凤见父亲忽然不再问八仙剑陶子云的下落,反倒问起李远夫妇来,心中不由得大是奇怪,道:“爹,你问他干什么?'李远和陶子云,虽曾在西川相遇,还结成了仇家,但只怕那物事,他绝不知情!”

易居瑚面色沉重,道:“你不用管,只要告诉我他们夫妻两人的行踪便是了!”

李纯如在一旁,见银令血掌易居瑚这样关切自己父母的下落,不问可知,不怀善意,心中不禁大急,只盼易玉凤不知。

但是易玉凤已然道:“听说,李远夫妇,在长江面上,被人点穴道,阎逢尧和西川商家也有一个人在,但是竟解不开穴道,所以阎逢尧已送他们两人,到西川商家,去找商老爷子解穴了!”

易居瑚“唤”的一声,道:“有这等事?点穴的是谁可知道?”

易玉凤道:“奇就是奇在当时髙手之多,但李远夫妇被人点了穴道,却是谁也未曾看出来!而且,当时他们是在船上,那艘船突然齐中断为两截,像是刹那之间,被人断开一样,这只怕是传说之误吧!”

易玉凤所说的,都是她打听到的事实,但是她却不信天下能有人以一人之力,将一艘船在顷刻之间,断成两截,是以才如此说法。

银令血掌易居瑚一听得易玉凤说完,便面露喜色,抚掌笑道:“妙哇,难道是他?”

李纯如、易玉凤、陶琳三人,不禁莫名其妙,易玉凤道:“爹,他是谁啊?”易居瑚却不回答,只是大笑不已,半晌,方道:“妙极!妙极!玉凤,你快准备准备,爹要和你同去西川一行,也好让你见识一下商家的独门武功!”

易玉凤一怔,道:“去找李远夫妇?”易居瑚道:“不错。”易玉凤向李纯如和陶琳一指道:“那么他们两人呢?”易居瑚向两人打量了一眼,道:“你不是要找人服待么?这女子武学根底不错,你收她当丫环吧!至于那小子……”讲到此处,皱了皱眉头,道:“就让他在银花谷中;等我们回来再说!”

讲完,扬声叫道:“老七!老七!”

一个老者,应声而至,正是和易玉凤同驾辇车的那个老者,易居瑚向李纯如一指,道:“这个小娃子,你看住他,别让他逃出银花谷去,我要远行一次,若是有人来找我,请他留下口信,告诉他我回来之后,自会去找他丨”“老七”答应了一声,向李纯如走来。李纯如和陶琳两人,心中尽皆怒火中燃。他们不但不愿意分离,而且,陶琳本身也是名门之女,怎肯随便给人当丫环?首先抗声道:“易老前辈,若是你有事,我们两人,自会离去,我们虽然武功不济,但是可也不是随便受辱的人!”

易居瑚“嘿嘿”两声冷笑,道:“小女娃,能当我女儿的丫环,你还不愿么?”

陶琳悄脸涨得通红,道:“我自然不愿!”易居瑚又是一声冷笑,道:“小女娃,你自己看看,无论是武功、人品、学问,你哪一点及得上玉凤的十分之一?叫你做丫环,真还是抬举你哩!”

陶琳向易玉凤看了一眼,只见她站在那里,简直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一样,不容你不自悔形惭。但是无论在哪一方面,比不上她,并不等于就可以甘心为她奴婢!陶琳想了一想,道:“前辈说得不错,但是人各有志,前辈何必相强?”

易居瑚面色略变,侧首道:“玉凤,如何处置,由你自决吧!”

易玉凤笑嘻嘻地问陶琳道:“你不愿意做我的丫环么?”陶琳刚好向她去望,只见她虽然是美艳无匹,但是美丽的眼睛之中,却隐含杀机,心中一凛,但终于道:“不愿意!”

易玉凤“哼”的一声,也未见她有若何动作,陡地手腕一翻,陶琳只觉得眼光一闪,连躲避的念头都不容起,自左颊起,斜斜地一直到右胸,立时感到了一阵热辣辣的疼痛,伸手在脸上一摸,却摸了一手血,向易玉凤看去时,她右手已然多了一条银光闪闪的软鞭,必定是在片刻之间,为她抽了一鞭所致!

陶琳本就知道她既然是银令血掌易居瑚之女,武功当然极高,但是却也未曾想到竟然髙到如此程度,刚才自己被她抽了一鞭,竟连她如何发招的,都未曾看得清楚!心中又惊又怒,一挺胸,道:“我还是不愿!”

她这一个“愿”字才出口,易玉凤娇笑声中,银光闪闪,又是一鞭抽到。陶琳这次,已然有了准备,一见鞭到,便向侧一避,可是她这里向侧一避,易玉凤也如向侧移动,两人相距的位置依然不变,只不过同时向旁移出了丈许,陶琳从右起,到左胸止,又是一阵剧痛!

陶琳一连被她鞭中两下,心中恨极,大叫道:“你再鞭吧,我就是不愿!”那一旁,李纯如见心上人娇嫩的脸颊上,已然出现了两道血痕,又不知曾否受伤,心痛至极,连忙闪身拦在陶琳面前,道:“易姑娘,你若是要再鞭,请鞭我便了!”易玉凤“格格”娇笑,道:“你倒真是多情得很啊!”李纯如脸上一红,道:“总之有我在,我不能眼见陶姑娘受苦!”

易玉凤俏脸含霜,道:“说得好!”

身形晃动,“刷刷刷刷”,银光如灵蛇闪电一样,接连掣动,一连四鞭,向李纯如抽去!

刚才她鞭陶琳时,用的乃是巧劲,是以无声无息,但这次,却已然用了三分内力,银鞭到处,陶琳伸手想将李纯如推开,但易玉凤出手何等之快,不等陶琳出手,四鞭已然一齐抽中!

李纯如重伤之后,灵蛇先生悉心调法,以“乌骨蛇”缠体,借蛇丹元灵气,渗入七窍要穴之中,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拖了回来,但是他本来的武功,却已尽失,此时真和一个文弱书生一样,一被易玉凤四鞭抽中,只觉得奇痛彻骨,站立不稳,倒下地去,但是他却绝不发出一声呻吟!

李纯如才一倒下,易玉凤赶向前去,又是一连两鞭直抽得李纯如在地上打滚不已。

陶琳看得心如刀割,眼中冒火,大叫道:“易姑娘,你如此作为,我们虽不免死在你的手中,但是日后,只怕你也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陶琳话刚完,“锵锵”两声,金银双剑已然出鞘!

陶琳将金银双剑,拔在手中,易玉凤却恍若未觉,仍是鞭向李纯如抽去,陶琳双剑一分,一招“国舅捧笏”,足尖点处,连人带剑,一齐向易玉凤刺去,剑光如虹,眼看刺到,易玉凤才突然一个转身,一翻皓腕,银鞭疾扬而起。

陶琳的那招“国舅捧筑”,乃是“八仙剑法”中的杀着,不但攻势极凌厉,而且攻中有守,长剑荡起一片光幕,再是剑尖骤伸,向前刺出。

但易玉凤一挥鞭相迎,银光一闪,银鞭已从严密无比的黄白剑影之中穿过!

陶琳觉出不妙,但她此时志在拼命,哪里还顾自己的安危?仍是内力向前一送,就算能将易玉凤刺伤也是好的,但是就在她长剑向前一送之际,鞭梢已然扫中了她的手腕,一阵剧痛,五指不由自主地一松,金剑已然“锵锒”一声,跌倒了地上。

不等她将银剑挥起,左腕再是一阵疼痛,银剑也跌于地上,易玉凤娇笑一声,陶琳只觉得颈项上一紧,已然被那条细如手指的银鞭,缠住了头颈!易玉凤冷冷地道:“我只要手臂一抽,你便性命难保,答不答应?”

陶琳怒火中燃,正待大声回答“不”字,忽然听得那“老七”道:“陶姑娘,常言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回答不字,不但你自己送了性命,连李公子也要将命赔上,你若跟了小姐,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何必逞一时之勇!”

陶琳转头看去,只见那“老七”精光湛然的眸子,正含着极深的关切,注视着自己。

陶琳虽然不知道那“老七”究竟是何等样人,但可想而知,一定也是武林髙手,要不然易玉凤也不会叫他“叔叔”,而自己一进银花谷,他便有救自己的意思,听了他的话,当然可以暂时免死,但是这一口气,却叫人怎能吞得下去?

因此只是不语,那老七又哈哈大笑道:“陶姑娘,常言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昔年越王勾践,败于吴王夫差,卧薪尝胆,十载茹苦,结果还是报了仇,你若是心中一定不愿,此际也不妨答应!”

陶琳听了,心中吃了一惊,暗忖:他怎么敢讲出来这样的话来?难道就不怕这大魔头父女两人么?

正在想着,已听得易玉凤笑道:“七叔说得不错,只要你有本事,不妨十年报仇!”

陶琳本来也是个聪明的姑娘,一听得易玉凤如此说法,已然知道易居瑚父女两人,平时自傲至极,已认为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人能够胜过他们,那“老七”的一番话,乃是摸准了他们的心意才说的,非但不会得罪他们,反会令得他们欢喜!

如此看来,那“老七”心计之髙,亦可见一斑,想了片刻,强将那口气忍了下去,道:“好,我答应你!”

易玉凤一笑,道:“做丫环有做丫环的规矩,你先叫我爹一声,再叫我^^声!”

陶琳几乎又要发作,但是眼光一和“老七”的眼光相触,便又将气忍了下去,道:“小姐,老爷!”

易玉凤哈哈一笑,道:“早些叫,也不必吃那么多苦头了!”

陶琳只是闭嘴不语,易玉凤手一松,银鞭已然脱开了她的颈项,陶琳连

忙向李纯如扑去,只见李纯如手上、臂上、头脸,全是条条血痕,不由得悲从心来,李纯如挣扎着道:“陶姑娘,委屈你了!”

李纯如的话虽然只是极为简单的四个字,可是其中却包含了不知多少深厚的情意!

陶琳听了,更是一阵心酸,眼泪忍不住如潮涌地掉了下来。

李纯如木然地望着她,还想说些什么话时,易玉凤已然催道:“别伤心了,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们从西川回来之后,你们仍然可以见面,你当我的丫头,他在银花谷中当一名小厮,岂不是好?”

陶琳忍不住悲痛,站了起来,易玉凤又一连串地吩咐道:“快备马,我们要启程了!爹,你不带上些东西?”

易居瑚道:“当然要带的。”只见他身形如烟,一闪之间,已然在五丈幵外,再一闪,已然蹿人了屋子之中,身法之快,看得陶琳目瞪口呆!

一转眼工夫,易居瑚已然走了出来,依然是两手空空,也不知道他带了什么,易玉凤已催陶琳跃上了车座,陶琳在车座之上,向李纯如依依不舍地望上一眼,抖动缰绳,四匹白马身上,闪起阵阵雪浪,蹄声啭噜,便驰出了银花谷去!

李纯如躺在谷中,想要站起身来,跑到谷口去看上陶琳一眼,但是却才站起,便自倒下!他心中难过至极,不由得长叹一声。只见那“老七”俯身来看他,李纯如不禁叹道:“前辈,你劝陶姑娘的话,固然不错,但陶姑娘外柔内刚,怎肯听人差使,屈居人下?若是她隐忍不发,郁结在心,势成内伤,若是她反抗,则所受折磨,岂能想象?唉!”

“老七”却一笑,低声道:“曲公子,天叫这大魔头离开银花谷,我忍辱偷生十余年,苦头总算没有白吃!”李纯如莫名其妙,道:“前辈,你叫我什么?”

“老七”极含深意地一笑,道:“我叫你曲公子!”李纯如道:“前辈莫要说笑,我是姓李!”话一说完,便想起刚才易居瑚问起自己,是否李远的亲生子一事来,心中更是老大讶异。

“老七”并不回答,只是一连三个起伏,来到谷口,向外一看,只见尘头滚滚,那辆素盖辇车,已然去远,才又回到李纯如的身边,道:“曲公子,这其中的情由,只怕你自己也不知道,你且随我来!”将李纯如扶了起来,向山谷右面走去。

来到了一道石缝前,侧身而进,李纯如跟在后面,走了丈许,眼前便豁然开朗,竟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石室。“老七”又向外望了一望,李纯如见谷中分明无人,他却还这样仔细,可知事情一定极为秘密,他本是倚墙而立,“老七”向外望了一望,回来之后,径自来到一张石床之旁,突然用力一提,竟将一块厚约半尺,长可七尺,宽有三尺的大石,硬生生提了起来。

李纯如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见那块大石被搬开之后,石床矮了半尺,露出的石色,作深灰色,正在疑或间,“老七”已然扶住他在床上睡下,李纯如才一躺下,便大叫一声,待要跃起!

原来李纯如才一躺了下去,竟像是身子在立时之间,跌进了冰窖一般,一股极寒的寒意,雷殛似的,透体而过,尤其是被银鞭抽过的伤口处,更是其痛无比,他本来身子已然虚弱至极,连站都站不稳,但是在这样的极冷的刺激之下,却也一跃而起!

但是他只跃走一半,那老七右手一推,“砰”的一声,重又将他推在石床之上,并且立即伸手,点了他胸前两处大穴!

李纯如穴道被点,动弹不得,只觉得阵阵寒气,包住了全身,片刻之间,已然四肢僵硬,虽然仍可以讲话,却仍是牙关相叩,舌头打结,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话来,道:“前……辈,我与你……无怨……无仇……”全身发颤,却再也讲不下去。

“老七”面色严肃,道:“曲公子,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李纯如此时已然冻得面色青白,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以眼色微询,“老七”道:“你跟八卦剑李远夫妇多年,见闻想必不差,你可曾听说过,十余年前,黑道上有一个出了名的独脚强盗,人称鬼不见影,单力双鞭,复姓西门,单名一个七字的人?”

李纯如闻言,心中吃了一怔,暗忖鬼不见影西门七其人,虽然已有多年未闻音讯,但是在武林之中却还极负盛名,闻说他内外功俱已炉火纯青,虽是黑道中人,但是却为人极具义气,并且,和五台掌门、佛门高人、高僧无I空禅师,乃是兄弟,难道这个“老七”,便是西门七?心中有了思考,便觉得I身上所受的痛楚,无形之中,像是减轻了许多,脱口道:“前辈莫非是西门侠盗?”

“老七”点了头头,道:“不错,想不到你年纪如此之轻,竟然还知我之名!”

李纯如又道:“西门前辈,你……'决将我提离……了这石……床?”

西门七道:“曲公子,这张石床,你年幼时怕也睡过,只是如今已忘记了而已!”

李纯如心中更是大疑,捋扎着道:“西门前辈,我怎么会睡过这张石床?”西门七道:“说来话长,你且耐心听我说来。在你七个月大时,你家中生出了一场极大的变故,父母俱亡,兄弟皆死!当时的情景真是……”

李纯如对父母极是孝顺,面色一变,道:“西门前辈,你如何说出这等话来?”

西门七道:“你以为八卦剑李远、林静茵夫妇,当真是你的父母么?”

李纯如不由得全神贯注,他自从懂事以来,从来也未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如今不但银令血掌易居瑚,怀疑自己不是李远之子,这鬼不见影西门七,更是肯定了自己不是李远之子,这等大事,以前做梦也未曾想到过,因此一时之间,全然不注意身受痛苦,道:“西门前辈,那么我亲生父母,究竟是什么人,又是死在什么人的手中?难道我姓曲?”

西门七道;“不错,你姓曲,你的父亲,便是这张武林至宝,万年玄冰床的主人……”西门七才讲到此处,李纯如已然失声道:“你,你说我是黑水岛主,曲琴夫的儿子?”

西门七道:“不错,刚才我真担心那大魔头,将你认了出来!”李纯如从小到大,也已然听武林中人,讲起黑水岛主曲琴夫和银令血掌易居瑚之间的恩怨,当年是易居瑚败在曲琴夫手下,但是几年之后,易居瑚却寻到黑水岛上,以天下震惊的“血掌”功夫,将曲琴夫一家老少,尽皆害死,只走脱了一个幼子。

多少年来,听说易居瑚一直在到处搜寻这个幼子的下落,当李纯如听人讲起这件事的时候,出于同情心,心中有时也会默祷那幼子不要被易居瑚发现,但是他却做梦也未曾想到,武林中人皆知的曲琴夫幼子,竟会是自己!一时之间,发了半晌呆,方道:“西门前辈,你所说的可是真话?”

西门七道:“这怎么假得了?”李纯如道:“你又何以知道我是?”

西门七叹道:“本来,事隔多年,当年我见你时,你还不过五个月大,是怎么也认不出你来的,但是你如今,长得和你父亲当年,一模一样,我怎会认不出来?”李纯如道:“西门前辈,物有相同,人有相似,仅仅面貌相若,怎能证明我和黑水岛主是父子?我父母待我如此之好,我才不能相信我自己不是他的亲生之子!”

西门七道:“这其中情由,你或有不知,待我详细来与你说上一说!”

李纯如道:“你只管说!”此时,他身上依然受那“万年玄冰”的剧寒所袭,但是他心神另有专注,苦痛便不如一睡下去时之甚。

西门七道:“当时,易魔头寻到黑水岛时,令尊令堂,本也不会败得如此之惨,但是他们却正在练一门极厉害的功夫,易魔头心狠手辣,一赶到岛上,并不出声,还匿了一晚,看出有机可趁,才剧然发难,以致令尊令堂,措手不及,惨受其害!”

李纯如苦笑道:“如果我是黑水岛主的幼子,那我又是怎样逃出来的呢?”

西门七道:“你在一个月之前,由奶妈带了,离开黑水岛,去探外婆,是以得免此劫。”李纯如道:“我!我外婆又是谁?”

西门七道:“她老人家,在武林之中,也极享盛名,人称龙婆祁五娘。当时,我曾在两个月前,到过黑水岛一次,见过一面,两个月后,我又有事要拜谒令尊,刚来到了海边上,便听到了黑水岛主全家遇难之讯,赶到黑水岛上一看,果然不错,令尊于我有大恩,因此我葬了所有尸体,立即想起你来,又到龙婆祁五娘家中,但又是行到半途,便听到祁五娘一家,也惨为易魔所害的消息,可告慰的只是武林中传说,他仍未找到曲岛主的幼子,至于你那次是怎样得免于难的,我却不知了!”

西门七讲来虽然活龙活现,但李纯如总是不信,西门七又道:“曲岛主连你在内,有三子三女,奇的是他每一子女,手臂上皆有一粒红痣,是以易魔一见了你,便将你衣袖划破!”

李纯如道:“我手臂上却没有红痣啊!”西门七道:“那一定是李远夫妇将你臂上红痣除去了。”李纯如想了一想,道:“西门前辈,我实是无法相信你的话!”西门七陡地面色一变,突然向后,倒射出去。

李纯如见他行动慌张,心中也不禁一凛,忙道:“西门前辈,什么事?”只见西门七在石室门口,略停了一停,又探头向外望了一望,面现惊讶之色,自言自语道:“奇怪,刚才我分明听到人声,何以不见一人?”李纯如也给他讲得心中骇然,道:“西门前辈,你说易老魔突然回来了?”

西门七苦笑一下,道:“你放心,他不到西川,不见到李远、林静茵夫妇,是不会回来的!”

李纯如道:“易老魔要见我爹娘做什么?”西门七道:“你对我所言,全然不信,但是易老魔一见你,便怀疑你是他多年搜寻,意欲斩草除根,而并无所获的黑水岛主的幼子。只不过他未在你手臂上发现红痣,所以才不敢肯定,而要将你留在谷中,他如果不找到李远夫妇,问个究竟,怎肯干休?”

李纯如呆了半晌,仔细地回想了父母对待自己的情形,实在没有丝毫迹象,可以看得出自己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而且父亲对待自己,远比对待哥哥李保来得好,而且,西门七所说,手臂上的红痣,已被他们除去一事,也是极不可信,因为除痣之后,多少该有一点疤痕,但是自己手臂上,却是光光滑滑,芝麻大小的疤痕,也没有一个!可是虽然如此,李纯如对于西门七的话,还是不能不有一部分相信,一则,李纯如自度与西门七毫无渊源,但西门七却待自己甚好,二则,西门七讲来,实是活生活色,有根有据!

因此半晌不语后,才道:“西门前辈,既是如此,事情和我身世有关,我也要向父母问个明白,你快解了我的穴道,我也要到西川商家,去见爹娘!”西门七面色严肃,道:“曲公子,令尊在世之际,落落寡合,我虽在黑道之中,但是却是他唯一至交,令尊之死,武林中人皆知是易老魔所为,竟然没有一人,敢于出头,只有我三赴银花谷,要寻易老魔报仇三次皆败在他的手下,这才诈作对他心悦诚服,在银花谷中忍辱偷生,总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如果要赴西川,必与易老魔相遇,试问以你的武功而论,如何与易老魔对敌?岂不是断送了曲岛主的根苗?”

李纯如听他说来诚恳,心中更是迷惑至极,道:“然则我们何年何月,武功方能赶得上易老魔?”

西门七道:“这话难说,但是你如今所睡,那张由万年玄冰所制的床,对于练功之人,却是大有帮助,只要你能忍受那无限苦痛,睡上七天,本来的功力,便可恢复,以后的事,只好看你的机缘如何了!我将你穴道解去,你切切记得,七日七夜之内,无论身受何种痛苦,皆不能离开半步,连欠身也是不能,否则,只怕你连恢复以前的功力,都在所不能了!”

说着,便伸手拍幵了李纯如的穴道。李纯如刚才听西门七讲起自己身世的秘密,全神贯注,身上所受的痛苦,在无形之中,便不觉那样严重,此时穴道解开,只觉得丝丝寒冷,侵入的痛苦感觉,和火炙般差不许多,李纯如只感到一刻也难挨受,可是他却记起西门七的话,心想起即使他所言是假,自己也不能就此成为一个废人,这苦是非挨不可,所以咬紧牙关,忍受苦痛,西门七则在石室中来回踱步,面色严肃。

过了大半个时辰,李纯如肌肤,早已麻木,可是那丝丝寒气,却直入体内,那苦痛便是令人难受,若不是黑水岛主曲琴夫所有的万年玄冰,在武林之中本享盛名,谁都知道是一件增进功力的武林异宝的话,李纯如真是怀疑,自己身受如此之苦,实际上对恢复功力,是否有益处?一面忍着苦痛,强运真气,一面向西门七望去,只见西门七不时伫立在石室门口,向外张望,侧耳细听,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是惊奇,显然是他不止一次地发现外面有什么动静。

李纯如自知此时,武功和西门七相去,不啻天渊,就算有什么声响,自己也不会听到,他心中只盼安安稳稳,就算忍受苦痛,挨上七日七夜,也可以恢复以前的功力,而不要再节外生枝。

可是世事,往往与愿相远,突然之间,只见西门七面色一沉,身形如飞,一探手,在墙上取下了一只极长的布囊,在取下之际,发出“铮铮”两下声响,来到石室门口,沉声喝道:“什么人屡次三番,在银花谷外窥望,留下名来!”

那几句叱喝,其音悠悠,传出老远,只听得接着,便有一个女子声音,自远处传来,声音虽是细小,但是入耳却也清晰无比,道:“敢问银花谷主,易老先生,可在谷中?”李纯如一听那声音,心中便凛然一惊,西门七也是面色一变,回头道:“曲公子,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情形,你都要记得,绝不能离开此床,我出去之时,会将人口处封住,你只要静养便是了!”

一面说,一面褪去了布套,晶光夺目,露出两件奇异兵刃来。

那兵刃共分五节,构造和三节棍差不多,每一节长可尺许,节与节之间,有环相连,但是却不作圆形,而是三面锋棱,极是锐利。

西门七的名头,在武林中既然极为响亮,他那独门兵刃,“追魂五煞鞭”,李纯如自然也一望便知,西门七外号人称“鬼不见影”,“单刀双鞭”,据说他那一对“追魂五煞鞭”,施展之时,并不需要双手,而只要一只手便够,另一只手,还可以腾出手使展他那口出神人化的“雁翎刀”,等于是双手共施三件兵刀,实是武学上非同小可的造诣。

李纯如因已从那少女的答话中,听出来者是谁,忙道:“西门前辈你可得小心!”

西门七笑道:“在这银花谷中,有易老魔的名头,谅不敢怎地!”说完将一对五煞鞭,缠在腰际,足尖一点,便飞掠而出,来到那条石缝处,搬过一块巨石,将缝堵住,才缓缓穿过花径,来到将近谷口处站定,道:“银花谷与你们,素无交往,来此何事?”

西门七话刚讲完,谷口人影一闪,已然多了三个人,那三人面上俱带着血红似的面具,从面具中透出的眼睛,又隐泛绿光,谲异诡怪,令人望而生畏,正中是一个矮胖子,左面一个女子,右面一个瘦长条子。

这三人,正是贵州萨氏三魔,那胖子居长,叫是萨元霸,瘦长条子排行第二,叫做萨腾,那女子最幼,单名一个“冰”字!

西门七和李纯如两人,还在石室中时,一听得那女子搭腔,便已然知道,来的正是萨氏三魔。李纯如是因为在长江边上,吃过他们的苦头,所以认得他们的声音,西门七则见多识广,足迹遍天下,在武林中人皆不知“萨氏三魔”之名的时候,便在贵州与他们见过几次,所以认得,当下冷冷地道:“原来是你们,来此有何贵干?”

萨氏三魔却并不回答,一伸手,便将面上所戴,血红的面具,摘了下来!西门七心中突然一怔,不由自主,后退三步,他早年在贵州时,便曾得听人说,这萨氏三魔,本是兄妹三人,老大老二,本来全是苗疆的土司,后来江湖上盛传,黑道上第一异人黑灵神君,偶游苗疆,竟长住不走,因此才I髮

收了他们三人,作为传人。

可是这萨氏三魔,却也从来未曾和人家提起过他们的师承,一与人动手,从来不留活口,所以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武功家数,只是从他们不但自己爱戴面具,而且网罗黑道中人物时,也一律要他人带上面具这一点上,和当年黑灵神君习惯相似,所以才有黑灵神君苗疆收徒的传说。当年黑灵神君所戴面具,虽非红色,但是却有规矩,如果一脱下面具来,就是表示和对方有深仇大恨,出手也必然狠辣无比!

西门七因为想到武林中传说的萨氏三魔和黑灵神君的关系,是以一见他们脱下了面具,心中便自骇然,只见三人并非如想象之中的丑陋,五官均甚齐整,看年纪,也大都在四五十岁上下。

西门七心中猜不出他们此来何事,又问道:“三位远道前来,有何赐教,尚祈直言。”

只听得萨元霸咳嗽一声,道:“阁下莫非便是当年曾与我们在贵州相会的西门七么?”

西门七听得他们口气似不太恶,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对方共有三人,自己一人,能否胜得了他们,实是大有问题!答道:“三位好记性,在下正是西门七!”

萨氏三魔,互望一眼,突然“当”的一声,将手中面具,抛在地上,那面肯敢情是五金所铸,面具一抛下之后,竟然向西门七跪下来!西门七大吃一惊,只当他们弄什么玄虚,是要趁机加害,便连忙足尖一点,向后疾蹿出两丈开外,手在腰际一抹,已然将一对五煞鞭,掣在手中,但却见萨氏霸抬头来,道:“西门朋友,请你放心,我们三人,除在师尊前,曾行此大礼外,从未对任何人行过这等重礼,眼下一事,需请阁下帮忙,故而来此,若蒙阁下答应,做牛做马,都不忘大恩!”

西门七听他讲得极是诚恳,不类诡诈,心中不禁更是大异,暗忖自己虽然未曾和这三人动过手,可是他们三人,在云贵一带,俨然是武林之首。不少黑道上穷凶极恶之徒,不敢涉足云贵,便是他们三人在彼之故,如今却是有什么事,要对自己行此大礼?连忙道:“三位快请起来,有话好说!”

萨元霸却道:“若未蒙阁下答应,我们三人,绝不起身!”西门七本来是老江湖,可鉴貌辨色,只知他们实是有事相求,但是却猜不透是什么事,只得道:“也罢,你们且说一说,究竟是何事情?”

萨元霸面现喜色,道:“阁下现在银花谷中,当与银花谷主易老先生相熟,我们三人欲见他一面,尚祈阁下引见!”

西门七本来还当真是有什么性命交关的大事,如今一听,他们竟只是为了要见易居瑚一面,不由得失笑道:“你们来得不巧了,易谷主已然外出,不在谷中!”萨元霸更是满面喜容,道:“当真?”

西门七道:“自然,我骗你们做甚?”萨元霸又道:“我们一路前来,过见灵蛇先生,他说易谷主救了一男一女来此,可是真的?”

西门七顺口答道:“不^”他本来想说:“不错”,但只说出了一个“不”字,便立即想起,这三人打的是易居瑚一面的旗号,但是听说易居瑚不在,却又毫无沮丧之色,反倒满面喜容,忽然又问起李纯如和陶琳两人的下落来,莫非其中有诈?

因此连忙改口道:“不^知道有这件事!”西门七为人机警,改口改得极快,确是不容易看出来。萨元霸长叹一声,道:“阁下难道当真不肯实说?”西门七道:“我长在银花谷中,只要谷中有任何动静,我皆知道,但是什么救了一男一女,我却是未有所闻!”

萨元霸自言自语道:“难道是灵蛇先生骗我们?唉!罢了!罢了!”

三人突然一跃而起,西门七手腕一振,“锵锒”一声,一对“五煞鞭”已然晶光四耀,扬了起来,用心戒备,但是只见萨元霸突然面如死灰,双臂用力一抖,那两人叫道:“大哥,我们还可以寻找他们的!”萨元霸却长叹一声,道:“天地茫茫,何处去找?限期已到,还想侥幸么?”

一面说,一面双臂又是一抖,这一抖,只听得极是响亮的“格格”两声,他额上汗出如豆,滚滚而下,西门七本是武林高手,一看这情形,便知道萨元霸是在片刻之间,自己硬生生地断去了双臂的臂骨!

西门七心中更是大异,他从刚才萨元霸所讲的话中,听出他们三人,是受了一个什么人的逼迫,要寻找陶琳和李纯如,而且还定下了期限,若是找I不到时,他们便要自断双臂!

这萨氏三魔,武林中能与他们为敌的人,已然不多,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头,不可说不响亮,但是却也不敢轻易与之为敌。除非是银令血掌易居瑚这一流人物,才可以逼他们行事,不知那人,却又是谁?

想了一想,忙道:“萨朋友且住,即使找不到那一男一女,为何便要自断双臂?”

萨元霸忍住了疼痛,道;“阁下既不知他们两人的下落,我们说也无用!”一面说,一面回头叱道:“你们两人,再不动手,还等什么?虽然失了两条手臂,总还留下一条命在!”

西门七如果是正派中人,此时他心中亟欲知道萨氏三魔,究竟是为何人所逼,要寻李纯如和陶琳又有什么事,一定会阻止其余两人自断手臂,可是他却本是黑道中人,心知自己以一敌三,难以讨好,不如等他们手臂齐断,肉己便可以从容发落,因此只是不出声,那两人面色不变,也是双掌连抖,将自己的臂骨抖断!

西门七等萨氏三魔,全都自断臂骨之后,才缓缓一笑,道:“不知你们要找的一男一女,叫什么名字?如果讲得出名字来,只怕我还可以帮忙!”

此言一出,三人面色,更是剧变,萨冰尖声叫道:“原来你知道的,你为什么不早说?”萨元霸却向她使眼色,道:“妹子休得开罪人!我们要找的两人,男的叫李纯如,女的叫陶琳!”

西门七见他们头上汗如雨下,面如死灰,双臂软垂,分明是臂骨全已折断,心中了无忌惮,存心将他们戏弄一番,闻言“哈哈”一笑,道:“找的原来是他们两个,你们为何不早说!”

萨元霸急问道:“阁下可是知道他们的下落?”西门七微微一笑,悠游至极,道:“自然知道,你们刚才只说救起的一男一女,那两人却不是谷主救起的,而是他们自己闯了来的!”

萨冰急道:“他们如今在什么地方?”

西门七本来不会将李纯如和陶琳的行踪,讲给他们三人知道的,因为他知道三人,全是穷凶极恶之徒,心中一定不怀好意。

可是此际他既然亲眼看到萨氏三魔,已然自断臂骨,自度凭一已之力,也可以将他们收拾在银花谷中,因此全无忌惮,道:“陶姑娘已然随着易谷主,到西川去了,但李公子,却就在谷中!”

萨氏三魔听了,一齐踏前数步,道:“你为什么早不肯说?”

西门七还自得意扬扬,道:“早说?谁知道你们存的是什么心?”萨氏三魔道:“好,与你拼了!”萨元霸首先发动,一俯身,便一头撞了过来,劲风习习,力道兀自大得出奇!

西门七“哈哈”一笑,道:“无臂之人,尚敢猖狂,莫非想死了做个无臂之鬼么?”

身形一倒,五煞鞭斜斜砸出,鞭势一抽,鞭上银梭,猛地一拖。

西门七这鞭,鞭势也大是恶毒,当然不是致命的一鞭,但如果砸中了的话,萨元霸的整个左颊,却要被他全都削去,西门七本来究竟是黑道中人,所以一出手便是如此狠毒的招式。

萨元霸双臂下垂,头部向旁一侧,但西门七鞭势如龙,晶光一闪,眼看萨元霸难以幸免,但突然之间,萨元霸下垂的双臂,却倏扬了起来,左手打横一探,抓向五煞鞭,右手同时“呼”地一掌,当胸击到!

这两掌突然发出,大大出于西门七的意料之外,因为西门七刚才眼看他满头大汗,满脸苦痛之色,双臂又“格格”两声,分明已经折断,但结果,以西门七之精明,竟然被他瞒过!

西门七本非易与之人,可是这次却遇到对手,那萨氏三魔果然名不虚传,险诈到了极点。

当下西门七大吃一惊,尚幸他数十年功力,非同小可,连忙手腕向下一沉,他抓住手中,原是两条五煞鞭,手掌一沉,五煞鞭一齐扬了起来,竟然在极度危险之中,将萨元霸那疾如飘风的两掌,避了开去!

但是西门七那一避,已然避得十勉强,而同时,萨腾、萨冰两人,却也从左右双方扑到,各以双臂,疾抓而到,原来他们两个,也不是真的断臂!萨腾和萨冰两人,身手亦自不凡,何况西门七这一避,避得极是狼狈,两人四掌击到,“啪啪啪啪”四声,全都击在西门七腰肋之间。

西门七功力精湛,一和敌人动上了手,虽然欺对方三人,俱是断臂之陡,但全身真气,也早已运定,全身极是坚实。可是萨氏三魔,每人俱有数十年修为功力,西门七连中四掌,觉得如有四只铁钟,一齐大力敲击,耳中鸣鼓,眼前发花,身子一晃,几乎跌倒在地!

而此时,萨元霸右臂一抬,中指疾弹而出,已然弹中了西门七的脉门!西门七在慌乱之中,只觉得腰肋之间,疼痛未止,脉门上又被弹中,半身酥麻,心知萨氏三魔,全是有为而来,什么有事相求,皆属鬼话,目的只是探听出易居瑚不在和李纯如正在谷中两事而已,自己数十年闯江湖,整朝射雁,却被雁啄了眼去!

心中恨极,知道要挽回败势,已然在所不能,将心一横,五指一松,一对五煞鞭“锵锒”一声,跌倒了地上,人也双眼一闭向后倒去。

那一旁,萨腾和萨冰两人,各自发出一声怪笑,抢了上来,当胸便踢!尚未踢下,便听得萨元霸叫道:“此人在武林中享誉多年,你们小心!”萨元霸虽然已经想及这单刀双鞭,鬼不见影西门七,绝不是这样容易对付的人物,出言警告两人,但是已然慢了一步,只见萨腾和萨冰两人,一足尚未踏下,西门七左手在地上一按,双目圆睁,暴喝一声,平空跃起,同时左手挥处,一溜精虹,在萨腾和萨冰两人的下三路,圈成了一个圆圈,红血迸溅,西门七哈哈大笑,强忍内伤,退后了半步。

萨冰和萨腾两人,“咕冬”,“咕冬”两声,跌倒在地,总算他两人,武功造诣也高,一见刀光暴起,已自知道不妙,硬生生地将下踹之势收住,并还提气向上拔起了尺许。

可是单刀双鞭西门七的那一柄单刀,长可四尺,其薄如纸,锋利无匹,乃是上佳缅铁打成,不用之时,宛若一卷衣带似的,可以随意放在身边,端的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而他刚才那一招,又是出名的号称“见刀见血”的“地绸横撒”,是以萨腾和萨冰两人的左足,各被削去了半只,站立不稳,跌倒在地!

西门七在重伤之畲,以一敌三,尚能重创敌人,身手实是非同小可,而萨腾萨冰两人,虽然只是外伤,可是却伤在足部,立即封穴止血,暂时却无法应敌。西门七强运一口真气,趁萨元霸赶向前去,看视两人之际,一跃而前,“刷”地一刀,又向萨元霸身后砍出,刀势如虹,惊人至极,萨元霸双手下垂,就地上抓上起了两人,向前直蹿出了丈许。

但是西门七的这一刀,就是为了要将他暂时逼开,竟是虚招,一见萨元霸向前跃出,自己立即也向侧逸出,一探手,已然拾起了那一对五煞鞭。

只见他左手单刀,右手双鞭,站在那里,神威凛凛,仰天长啸,看来像是丝毫未曾受伤,可是实则上,他所受的内伤,却是极重!

照理,像西门七那样,既然已受了极重的内伤,绝对不能再以内力,将笑声逼出,因为这样一来,只有使伤加剧。但是西门七却知道眼前形势,虽然只有萨元霸一人,可以和自己动手,但如果萨元霸将自己逼近萨腾、萨冰两人的话,两人一样可发掌劈空应敌,不出二十招,自己非败不可!而现在如果假装着了然无事,反而出言挑战的话,则可能萨氏三魔,不知自己伤势深浅,会暂时退去!

虽然三人是有为而来,必不肯就此甘休,但就算得到一口喘气的机会,可以容自己固守在那石室之中,也是好的,所以也不惜在重伤之后,仍然纵声高笑。笑了片刻,单刀略摆,道:“萨老大,胆怯了么?”

萨氏三魔一时之间,确是被西门七这股气势慑住,三人互望一眼,萨元霸扶起了两人,“嘿”的一声冷笑道:“西门七你莫发狂,我们今晚不成,明日必来,你等着就是了!”

西门七“哈哈”大笑,道:"无论你们何时到来,我老七要是皱一皱眉头,便不是好汉'

萨元霸道:“说得好!”扶着两人,一左一右,两人以单足跳跃,行动也丨甚是快疾,晃眼之间,便出了银花谷,走得老远。

西门七心知道他们此去只为了疗伤,伤愈之后,必然赶来,心中长叹一声,在胸间按捺已久的那口热血,因为精神略松,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声,直喷了出来,血珠沾在他的白髯之上,令得他看来,在刹时之间,衰老了许多!

他一口鲜血喷出之后,以刀拄地,正待向那石缝中走去,怎知才一转身,便又听到谷口传来一下咳嗽之声!西门七心中猛地一怔,暗忖此时,如果再来强敌,自己却是万万无法应付!

连忙以衣袖抹净了白髯上的血迹,转过头去,只见谷口站着一个瘦小干枯,神情诡异的老者,手上堤着一条通体碧翠,细小如指的怪蛇,长可七八尺,尾部却盘在他的劲颈上。

西门七勉强一笑,道:“灵蛇先生,来此何事?”灵蛇先生“嘻嘻”一笑,道:“西门朋友,你伤得不轻啊!”

西门七知道这个灵蛇先生,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走动,武林之中,知他名字的人不多,但是他的武功极是诡异,另成一家,明知瞒他不过,苦笑道:“多承下问,先生来此,究为何事?”

灵蛇先生又是一笑,神情诡异之极,道:“西门朋友,这件东西,你可认得?”

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巴掌大小,形作三角,银光闪闪的一面银令来。西门七一怔,道:“这是谷主的银令,武林之中,何人不知?谁人不晓?”灵蛇先生道:“这便是了,见此令者,如见其人,西门朋友,相烦你将李纯如交了给我!”

西门七惊道:“灵蛇先生,此令只能用一次,便需交还谷主,如此宝贵的物事,你为何竟拿来如此用了?”

灵蛇先生道:“老兄莫管,我自有主意。”

西门七暗忖,自己对李纯如这样照顾,是因为认出他可能是曲琴夫的幼子,萨氏三魔和灵蛇先生,要李纯如却是为了什么?

西门七想了半晌,道:“灵蛇先生你来得不巧,那李纯如,如今已然不在谷中。”灵蛇先生手一摇银令映着白头,闪闪生光,道:“西门朋友,你难道敢于违背易谷主的话么?”

西门七双手一摊,道:“他人已不在,我又有什么法子可想?”

灵蛇先生“哈哈”一笑道:“刚才你和萨芪三魔,对敌之际,他还在谷中,一转眼间,怎会不见?”西门七听了,心中暗暗吃惊,心想灵蛇先生原来与萨氏三魔,乃是同时到达的,只不过他隐身在侧,未曾露面而已!他虽然尚不知道灵蛇先生和萨氏三魔等人,要找李纯如,是为了什么,但总知道不怀好意,因此定了定神,道:“灵蛇先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萨氏三魔来时,李纯如早已不在谷中,只不过是我出言相戏而已!”

灵蛇先生双肩一耸,道:“你既能戏弄萨氏三魔,自然也能戏弄我,我却不信你的话,要在这银花谷中,搜上一搜!”

西门七一怔,叱道:“大胆!”灵蛇先生哈哈笑道:“银令在手,如今我与谷主等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阻我行事?”

西门七心知灵蛇先生有银令在手,若是与他相斗,易居瑚一知道,便是弥天大祸,但是他既然疑心李纯如是自己昔年的大恩人黑水岛主曲琴夫的唯一遗孤,当然不能就此交给了灵蛇先生!

因此后退两步,单刀横摆,喝道:“灵蛇先生,你若硬要恃令欺人,在下也就难说了!”

灵蛇先生哈哈大笑,道:“西门朋友,你如今身受重伤,假作镇定,吓得走萨氏三魔,但是却吓不走我,三招之内,若不叫你尸横就地,也枉了灵蛇先生的称号!”手腕略略一抖,已然顺手将缠在他身上的那条毒蛇,抖了出来,竟像是一条软鞭一样,“刷”的一声,向西门七肩头,斜斜砸到!

西门七见自强作镇定,并未能吓倒对方,心中也自暗暗吃惊,一见灵蛇先生以毒蛇做兵刃,向自己砸了过来,身形一沉,勉力提起一口真气,单刀向上一举,银光闪闪,便向毒蛇撩去。

灵蛇先生手挥毒蛇,由上而下砸到,两人出手,均极快疾,刀锋闪,已然撩中了毒蛇的身子。

西门七心中正在高兴,以为自己这柄两面刀,锋利无比,刀过处,定可以将蛇身断为两截,心中已然打定了蛇断之后,如何改招的主意。

怎知事情的变化,却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缅刀向上一撩,虽然已经撩到了蛇身,但西门七却只觉得那条毒蛇,下压之势,力大无穷,竟然一个踉跄,后退半步,百忙中抬头一看,更是心惊,原来刀锋虽然抵在蛇腹之上,但是却只将蛇腹压得下陷,并未能将蛇头斩断,而那条毒蛇,却就着刀锋一搁之势,上半身向下垂下,蛇头宛若判官笔似的,直向西门七头顶“百会穴”点到!

西门七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扬起右手双鞭,再侧头躲避,但是却已然慢了一步,“百会穴”虽未被点中,却被蛇头在头顶上,重重地敲了一下!

这一下,非但来势极重,像是凌空一柄铁钟,砸了下来一样,而且正砸在头顶在害之上,西门七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站立不稳,“蹬蹬蹬蹬”,一连退出七八步去,方自站稳!

如此一来,西门七已然是伤上加伤,可是他究竟是黑道上第一流的奇人,退出七八步后,圆睁双眼,只见灵蛇先生,已然跟纵而至,大喝一声,正要抢攻,以求败中取胜,但灵蛇先生未等他发动,脸上便已然浮起一个诡异至极的笑容,五指用劲,在毒蛇尾部,用力一捏,那毒蛇吃痛,突然暴扬起来,蛇头又在西门七胸际,“当”地撞了一下!

那条毒蛇,乃是蛇中的异品,遍体碧绿,好看至极,蛇皮之坚韧,为天下各蛇之冠,尚在“铁绵蛇”之上,所以西门七的缅铁刀,也不能伤害它分毫,而且力大无穷,灵蛇先生费了无数心血,才在滇南髙黎贡山一个大泽之中,将它捉到,视同性命,名叫做“碧玉一枝鞭”,灵蛇先生也是从这蛇的名称之上,才触发灵机,将之作为兵刃使用的。

那蛇天生异力,甚于虎豹,一下撞正在西门七的胸口,西门七避之不及,又受重创,顿时软瘫在地,动弹不得!灵蛇先生“哼”的一声,踏步进身,道:“西门七,你自问可还受得了我的第三招?”

西门七强自调匀了气息,几次想要站起来,但总因伤势太重,竟然无能为力,仍然倒在地上,双眼满蕴怒火,道:“灵蛇……先生,你……第三招为何……尚不发……出?”

灵蛇先生道:“好!你倒不失为一条硬汉,但是我却要看你,硬到几时!”西门七知他如此说法,一定是不让自己即死,说不定要用什么残酷的方法,来折磨自己,心中念头电转,想了一想,暗忖自己就算能将灵蛇先生应付走了,萨芪三魔再来时,也是无法应付,不如趁自己穴道未被敌人封时,自断经脉而亡,则他们未必找得到李纯如,自己也好少受许多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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