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来到门口,便向沈觉非招了招手,迳自向前走去,沈觉非虽然不愿意离开冷雪,但也知道姚九霄叫自己去,是为了救冷雪,所以,他一言不发,又依依不舍地向躺在床上的冷雪望了一眼,便跟在姚九霄的后面,向前走了出去。
走出了十来丈,来到了一棵大树旁边,方始站定。
只见姚九霄伸手在树洞之中,取出了一捆熟牛筋来。沈觉非一怔,道:“做什么?”
姚九霄道:“我在你身上取血,唯恐你痛极挣扎,坏了大事,所以要将你先以牛筋缚在树上。”
沈觉非一听,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一声长笑,道:“你将我当作何等样人了?不用!”
姚九霄呆了一呆,道:“不用也好,但是你却绝不能乱动!”
沈觉非道:“你放心,事情和冷姑娘的性命有关,你叫我动,我也不会动的!”
姚九霄在树桩上拍了拍,道:“好,那么你且坐下。”沈觉非依言,在那个树桩之上,坐了下来。姚九霄又一伸手,在那个树洞中,取出了一只可容升许的木桶来,伸手人怀,取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撒人桶中,又放好了剩畲的粉末,这才又取出了一柄,形如剃刀,其薄如纸,长可五寸,一望便知锋利已极的小刀来。
那小刀闪闪地生着寒光,沈觉非虽然是极其大胆的人,但一见寒芒如此凛冽,心中也不禁吃了一惊。正在这时,已听得姚九霄冷冷地道:“伸出你右腕来,放在那木桶边上。”
沈觉非吃了一惊,道:“这是何意?”
姚九霄一扬手中尖刀,道:“我取血,在你右手脉门处,割开一道伤痕,等血流满了这个小木桶,你便可以灵药敷治伤口了。”
沈觉非直到这时候,心中方始对姚九霄起了极度的怀疑!
那不仅是因为姚九霄所说放血的方法,对沈觉非来说,无疑是将性命,交在他的手上,而且因为姚九霄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眼睛不是看着地上,便是望向他处,竟不敢和沈觉非正面相对!
沈觉非呆了一呆,道:“且慢。”
姚九霄身子,微微震了一震,道:“什么事?”
沈觉非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要取我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姚九霄一听得沈觉非在紧要关头,突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
他心中正是早已有此打算,因为在取血之际,他刀尖只稍微微割深些,令得沈觉非脉门挑断,那么沈觉非便性命难保了。
这也正是他肯带沈觉非来看冷雪的原因。姚九霄的算盘,原是打得不错,他用这种法子,轻而易举地将沈觉非杀死之后,不但可以去了一个强敌,而且可以得到沈觉非的鲜血,将冷雪治愈,和使得他自己的功力,大大地增加!而冷雪在不知道沈觉非已死的情形下,自然仍会嫁给他的。
姚九霄恶毒的计划,一步一步地实现着,可以说一点障碍也没有,但是到了最后关头,沈觉非却突然省起,姚九霄的心头,自然大惊。
他勉力镇定心神,道:“沈朋友,你说得不错,我要取你的性命,易如反掌,但是你必需相信我,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他究竟是老奸巨猾之人,一见自己的阴谋,已将被人识穿,便索性直认不讳。
沈觉非想了一想,暗忖为了救冷雪,在自己身上,取去一升鲜血,自己实是千情万愿,只不过姚九霄其人,行为十分卑劣,岂可轻信?
沈觉非道:“你将刀给我,让我自己来。”
姚九霄又是一怔,但是他立即道:“好!”他一面说,一面将刀,递给了沈觉非,道:“你这一刀,必需割在厥阴经之侧半分,心包经之上三分,阳明经之右一分,三经交岔之点,若是差上丝毫,放出来的血便没有用,你自己也有性命危险!而且,一经划错,你的血也不能再救冷雪了!”
沈觉非本来,一接过刀来,已经待要向旨己的手腕上割了下去。可是,他一听得姚九霄如此说法,刀锋离他的右腕,尚有半寸许,他便陡地停了下来。
他的武功,远在姚九霄之上,但是姚九霄却是当今天下,第一名医。姚九霄所说的“厥阴经”、“心包经”、“阳明经”等,凡是学武之士,大都知道,但是要#这些经脉的位置,辨得如此精确,却是在所不能。
沈觉非心中暗忖,若是一刀割了下去,方位不对,因此误了冷雪性命的话,那实是天大的憾事了!
姚九霄见沈觉非经自己一说,便立即停下手来,心中不禁大是欢喜。因为只要沈觉非自己不敢下手,将刀交到他的手中的话,他便不怕没有办法,轻而易举地取了沈觉非的性命!
当下,只听得他冷冷地道:“沈朋友,可得看仔细了,莫随便下手!”沈觉非心中,犹豫不已,不觉出了一身汗,他考虑的结果,还是将刀交给了姚九霄,苦笑说道:“姚先生,只怕我认不准方位,还是你来吧。”
沈觉非一将刀交给了姚九霄,姚九霄心中,实已大喜,但是他仍然道:“不好,你既然不相信我,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沈觉非苦笑了一下,道:“不必多说了,即使你有意害我,但只要能够救转冷姑娘,我死也瞑目了!”他说完了话,果然闭上了眼睛!
姚九霄嘴角浮起了一丝阴毒已极的笑容,道:“将手搁在木桶上。”
沈觉非依言,伸出了右手,放在那只小木桶上,姚九霄以那柄锋利已极的尖刀,在沈觉非的右腕之上,比了一比,陡然之间,只见他眼中杀机大盛,手指一紧,一刀就待切了下去!但是,也就在此际,衮然听得“嗤”的一声响,一丝银光,自上而下,激射而至!
那一丝银光,来得快疾之极,不要说姚九霄在电光石火之间,一无所知,便是沈觉非,一听得那“嗤”的一声,立即便睁开眼来时,也立即听到“铮”的一声响,一枚暗器,已打在姚九霄的那柄小刀之上。
只见姚九霄不自由主,五指一松,那柄小刀,幻成了一溜银虹,飞出了丈许远近,“卜”的一声,插入了一株树干之上!
刚才,沈觉非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闭上了眼睛,因此,仓猝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根本不知道,及至小刀出手,他才问道:“什么事?”
而姚九霄则已一跃而起,叫道:“有人暗算!”
他一个“算”字才出口,只听得就在那株大树之上,一声冷笑,一条人影,已飘然而下,接着,便是一个女子极其动听的声音,道:“不错,是有人暗算,想暗算别人的就是你!”
因为那条人影现身之际,身法极快,所以连沈觉非也未曾看清那是什么人。但是那人一开口,沈觉非却听出,那人的十分熟悉。
他连忙停睛看时,只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侯银凤!
侯银凤身上,穿着一套银光闪闪的软缎紧身衣,衬着她美丽的面庞,和颊上那一粒红痣,俏生生地站着,显得如同天仙下凡一样!
姚九霄一见侯银凤,不禁面上失色,张口结舌,讲不出话来。
沈觉非记道:“侯姑娘,你怎么来了?”
侯银凤道:“我在这里已许久了,这姓姚的要害你,你难道看不出来么?”沈觉非听了,苦笑了一下,道:“这人行径极其卑劣,我早知他不怀好意,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卜侯银凤冷冷地道:“你放心,在《九原清笈》之中,也载有曾服懒龙逆麟之人,其血可治心脉伤痨这一条,但是却没有什么一定要在哪里取血之说,你上了他的当了!”
姚九霄听到此处,面如死灰,连连向后退去。
侯银凤转过身来,叱道:“站住!”‘#
姚九霄身形一凝,果然立即站住。但是,在他站住之后,几乎是在同时,却发出了一声怪晡,双臂张开,十指如钩,已经向侯银凤胸前,疾抓了过来!他这一出手,连抓带扑,声势也极其猛恶!一侯银凤身形兀立不动,眼看姚九霄声势汹汹,就要扑到她的身前,她才娇躯一撑,身形猛地一闪,疾如飘风,闪到了姚九霄的背后!
她一到了姚九霄的背后,立即一伸手,在姚九霄的背后,按了一按。侯银凤此际,已将《九原清笈》中所载的绝顶武功,练成了八九成,武功之高,远在所学极杂的姚九霄之上,就是这一按,便已足取姚九霄的性命而有余。
但是她却无意取姚九霄的性命,因此在这一按中,她只是运了巧劲,将自己体内的真力,传了三分,入姚九霄的体内。
这一来,姚九霄的那一扑一抓之势,便陡地加盛!
只见他身形如飞,向前疾扑而出,连他自己,也难以控制!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他扑向一棵大树,仍是十指如钩向大树抓去。“叭叭”两声过处,他十指竟一齐插入大树的树身之中!
本来,以姚九霄的功力而论,两抓抓出,绝不能有此威力的。但是侯银凤既然有内力蕴在他的身上,情形自然不大相同!
这一来,却是苦了姚九霄!
他十指插入了大树之后,侯银凤借着一按之力,蕴在他身上的力道,也自消失,姚九霄想要拔出手指来,却是在所不能!
他自然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硬挣扎,十指非一齐断折不可。需知姚九霄虽然是罕见的神医,断了一两只手指,尽可以自己接上,但如十指齐断,就算他也有办法接得上的话,他没有了手指,如何能够操作?所以,姚九霄一动也不敢动,大叫道:“侯姑娘饶命!”
侯银凤却冷冷地道:“姚先生,你武功高得很啊,刚才那一抓,要是给你抓中了,还当了得?”
姚九霄汗如雨下,道:“侯姑娘别取笑了,快放我下来,感恩不尽。”
侯银凤道:“你说得倒容易,我和沈公子去办些事,再来慢慢谈放你的条件!”
姚九霄急道:“侯姑娘,你有什么条件,快说吧,这几日,武林人物,在此过往甚多,叫他们看到了,只怕不很方便……”
姚九霄说着,侯银凤已经向沈觉非招了招手,两人自顾自地走了开去。姚九霄强转过头去,见两人根本不听他的话,不禁大是焦急!
却说侯银凤和沈觉非两人,来到了那屋子面前,侯银凤便低声道:“你负一等,我先进去看看。”
沈觉非忙道:“侯姑娘,她的的确确,是你的姊姊,你们两人之间,或贝有些误会,但如今她身受重伤,你千万不要再去刺激她才好!”
侯银凤刚才,在来到屋子面前之际,面上的确是大有怒容。
及至她听了沈觉非的话后,才凄然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好了!”女一面说,一面便走了进去。
侯银凤一进屋,见了冷雪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为之一酸。
她一径来到了床前,只听得冷雪低声道:“药……找来了么?”
侯银凤心中又是一酸,不由自主,滴下泪来。,她和冷雪,究竟是亲生姊妹,虽然从小分开,其间也生了许多的误会但是姊妹之间天生的亲情,却究竟还是在的。
这时候,她只感到阵阵心酸,脱口叫道:“姊姊,是我来了!”
冷雪的身子,猛地震动了一下,道:“你……是谁?”她一面说,一面微微地睁开眼来,一见是侯银凤时,也不禁怔住了做声不得。
两人默默地望了好久,冷雪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来得正好,我……一件事想托你的……”侯银凤心中不禁大奇,道:“什么事?”
冷雪还未曾幵口,已是珠泪纷垂,道:“我……不论是死是活,有一?人,都会十分伤心,你能不能代我……安慰他……”
她讲到此处,更是抽噎不已!
侯银凤本就极其聪明,一听得冷雪如此说法,心中已知她要说些什么令了。她听得门外,沈觉非似发出了一下声响,便连忙伸手,向后摆了摆,琪咐他不要惊动了冷雪。“侯银凤道:“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冷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头突然感到了一阵剧痛,伸手按在胸前,道“你……也认识的,他……就是沈觉非。”
侯银凤俯下身去,低声叫道:“姊姊……”
冷雪望着她,好一会儿不出声,并不答应。
侯银岚道:“我知道你不答应的原因,是因为曾见我下手以紫金神剑刺;I亲的缘故,是不是?可是/这件事的内情,现在已差不多弄明白了。焦三安和司徒本本是同伙,司徒本本弹指以暗器击动我的穴道,令得我不由自主向母亲刺去,而他们便可要挟我,要我说出父亲剑库的所在来!”
本来,侯银凤的性子极烈。冷雪误会了她,她也根本不想解释的。
但其时,她看到了冷雪内伤憔悴,一至于此,心中大是不忍,动了姊妹的寘情,这才解释了一遍。
冷雪听了侯银凤的话之后,呆了半晌。
在那片刻间,她将经过的情形,想了一想,也知道侯银凤所说是实,她想起曾对侯银凤有过极深的误会,心中也不觉歉然。
只见她簌簌地发着抖,扬起手来,抓住了侯银凤的手,叫道:“妹妹”她“妹妹”两字才出口,眼泪已如泉涌出!
侯银凤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来,道:“姊姊,你别哭了,等一会儿,我拿药来给你,你服下了之后,静养几日,便可复原了。”
冷雪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你不知道我因何而伤,我知道,我是好不了的了……”她一面说,一面心如刀割,连身子也抽搐不已!
侯银凤又劝慰了她一番,冷雪才道:“姚九霄呢?为什么要你拿药来?”侯银凤道:“这匹夫,癞蛤蟆居然想吃天鹅肉,我正在给他苦头吃。”
冷雪叹道:“不干他事,是我自愿嫁他的。”
侯银凤正色道:“不,你绝不是自愿的!”
冷雪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好一会儿,她才又紧握了侯银凤的手,道:“妹妹,你自小便和妈在一起,当真比我幸福万倍,你……你可知道,我们姊昧两人,为什么从小便分离的么?”
侯银凤道:“我不知道,妈从来也未曾和我说起过我有一个姊姊,直到出了事后,我才知道。”
冷雪急速地喘了几口气,想起自己一出世不久,便与父母分离,虽然谢莲对自己极好,但总是孤苦伶仃,而长大之后,一切的遭遇,又是那么不顺利,到头来,连一死以求解脱,都在所不能,竟要嫁自己根本不愿意嫁的人,以绝心上人的绮念,免得他在武林之中,为人所耻,难以立足!
冷雪越想越是伤心,只觉得气向上涌,眼前阵阵发黑,想叫又叫不出来。侯银凤在一旁,只见她面色越来越白,也不禁大惊,叫道:“姊姊!姊姊!”
可是叫了几声,却一声反应也没有。这时候,沈觉非也忍不住,闯了进来。沈觉非才一进屋,一见冷雪这等模样,呆了一呆,便放声大哭起来!侯银凤顿足道:“亏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还不快去将姚九霄放出,带他到这里来。”沈觉非方寸大乱,答应了一声,便向外奔去。
他来到了姚九霄双手插人的那棵大树之旁,“砰”的一掌,击在树身上,挲力将姚九霄震得直跌出了七八尺开外!
姚九霄一个骨碌,站了起来。他刚一站起,沈觉非已赶到了他的面前,喝道:“快走!”
姚九霄只见沈觉非泪痕满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沈觉非叫自己“快走”是到什么地方去。他是个何等多疑之人,霎时之间,还只当沈觉非要害自己的性命,心中又惊又怒,暗忖不如先下手为强,送他回老家去再说!
他杀机已起,装作询问,道:“上哪里去?”
沈觉非这时候,已经失魂落魄,呆了一呆,道:“你跟我走便一”他下面一个“是”字,尚未出口,姚九霄的手掌,已经疾扬了起来,一掌向他的胸口击到!
沈觉非根本未想及姚九霄会向自己发招,他甚至根本未曾看到姚九霄站在什么地方,他的眼前,只是浮现着冷雪苍白到如此可怕的面容!所以,当姚九霄一掌向他击到之际,他根本来不及躲避,“砰”的一声响,胸口已被姚九霄一掌,击了个正着!
姚九霄在击出那一掌之际,已用足了九成以上的功力,因此这一掌的力道,也当真不弱。
沈觉非此际的武功,自然远在姚九霄之上。但是,他在丧神落魄、全然未有准备的情形下,突然被姚九霄一掌击中,所中的又是胸前的要害,不禁也难以抵受。
他身子一连向后退出了三四步,“腾”的一声坐倒在地,眼前也感到了一阵乌黑。姚九霄也想不到自己一掌便会奏功。他一见沈觉非倒地,心中大喜,踏前一步,还等再发招。
可是他为人极其精细,那一招未曾发出,便猛地想起,沈觉非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焉有一掌便被自己击中之理,莫不是有诈么?
他一想及此,连忙向后退去,心中暗忖,此际不走,更待何时?身形一晃,向后疾退而出!
他这一仔细,反倒令得沈觉非逃过了一个大难!因为,这时沈觉非坐倒在地之后,仍然是昏昏沉沉地,不知所以,姚九霄如果赶向前去,倾全力再击沈觉非的天灵盖上,沈觉非纵使功力深厚,不立时命丧,也必然要身受重伤!
姚九霄走后,沈觉非仍然呆呆地坐在地上,心中茫然一片,几乎连自己身在何处,都想不起来!
侯银凤在沈觉非去后,按着冷雪的脉息,只觉得她的六脉,越来越是微弱,尤其是心脉,几乎连觉也觉不出来。而看她的面色,简直比死人还要难看!
侯银凤的心中,不禁大是着急,望着窗外,却又始终不见沈觉非回来。
她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看着冷雪越来越是虚弱,而沈觉非又绝无理由离去如此之久,只得先点了冷雪的几个要穴,将她残剩的一口真气稳住,不令散去。
然而,她身形晃动,向外掠了出去。
她来到了原来困住姚九霄的那棵树旁,才看到树身之上,空空如也,姚九霄早已不见!而沈觉非却两眼发直,泪如泉涌地坐在地上!
侯银凤吃了一惊,真气一提,相隔三四丈远近,一个起伏,便自赶到。她到了沈觉非的面前,看出沈觉非的情形,也大是不妙,她不禁暗叫糟糕,心想一个命在顷刻,这一个又如此痴痴呆呆,这如何是好?
她竭力定了定心神,叫道:“沈公子!沈公子!”
可是她叫了两遍,沈觉非却恍若无闻。
侯银凤踏前一步,倏地伸指,在沈觉非头顶的“百会穴”上,轻轻一弹。那“百会穴”,乃是人生奇经八脉之总汇,即使是将要断气之人,那“百会穴”受了刺激,也会震上一震的。
侯银凤一指弹出,沈觉非身形一震,猛地跳了起来,同时,他也“哇”的一下,哭出了声来。侯银凤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沈公子,我叫你来叫姚九霄,姚九霄他人呢?”
沈觉非向侯银凤望了一眼,茫然道:“姚九霄?”
侯银凤顿足道:“你这人究竟是怎么了?”
沈觉非仍是茫然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他连讲了两遍,突然道:“我没有怎么样,但是冷雪她!她却要死了!”
侯银凤心中暗忖,冷雪还叫自己代她安慰沈觉非,如今看这等情形,如何安慰法?
当下,她“呸”的一声,道:“你疯了么?姊姊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咒她死了?”
沈觉非呆了一呆,道:“刚才,我……看到……她面色那么难看,她……还有救么?姚九霄,姚九霄……”他说到这里,四面乱看,又叫道:“姚先生,姚先生!”看他的情形,敢情他刚才是为姚九霄击倒的一事,他竟全然不知。
侯银凤从来也未曾想到,一个人在方寸大乱之际,会出现这样可怕的情形的。她吸了一口气,道:“姚九霄早已走了,你还在这里作甚?快跟我回去救姊姊吧。”
沈觉非猛地省起,道:“不错,只要我一升血,那么冷姑娘便可有救了!”侯银凤见沈觉非终于讲出了一句略为清醒一点的话来,心中又松了一口气,本来她想说“快些走吧,迟恐不及了”。但是她却未曾说出口来。
因为她怕沈觉非一听,重又发起狂来。
当下,她拉了沈觉非的手,如飞也似,向前掠出,转眼之间,便到了茅屋的面前。侯银凤并不立即进屋,在门外停了下来,沉声道:“沈公子,你千万记得,进了屋后,不论情形如何,千万不能出声。”
沈觉非这时,心中的哀伤,实是难以言喻。
他已变得一点主张也没有,听了侯银凤的话后,只是点点头答应。
侯银凤推开了门,向内望去。
只见冷雪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眼光散乱,神情极其可怖。
侯银凤心中吃了一惊,连忙一跃向前。
到了榻前,她先探冷雪的鼻息,只觉得虽然气若游丝,但终算未曾断气。她这才向后招了招手,道:“你快进来。”沈觉非一见冷雪这等情形,早已呆了,直等侯银凤招手,他才进去。
侯银凤一把抓住了沈觉非的手臂,指甲在沈觉非的手臂上一划,立即划出了一道寸许来长,深可三分的口子来,鲜血在伤口中流出,侯银凤一手又将冷雪的牙关捏开,令得自沈觉非身上流出的鲜血,全流入冷雪的口中,约莫两盏茶时,她估计已有一升,便点穴止住了沈觉非伤口处的鲜血,低声道:“你先到外面去休息一会儿,姊姊有了好转,我自会来叫你的。”
沈觉非默然不语,向外走去。
他到了门口,才转过头来,指着冷雪,道:“侯姑娘,若是她不治身死,我也决计难以独活,你说……我是不是值得嗤笑?”
侯银凤一听得沈觉非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一阵激动,更其浩叹不已!
她直到此际,才知道爱情的力量,是这样的大。
试想,冷雪和沈觉非之间,有着杀母之仇,但是,他们两人之间,产生了爱情,不共戴天的仇人,却变成了同生共死的情侣。
她想及当沈觉非来到银凤谷之际,自己对他,也十分有好感。
当时,自己的少女情怀,还以为那就是爱情了,如今看来,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当时,自己对沈觉非的感情,只不过是因为寂寞的银凤谷中,突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所引起的好奇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