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仍是伏在雪中不动,又过了半个来时辰,听不到什么动静,两人这才一起,自雪中抬起头来!
他们抬起了头来之后,只见四周围全是白茫茫地一片,并不见有人。想是司徒本本父子,心急赶回中原,已经走了!
董小梅“哈哈”一笑,一跃而起,拍手道:“饶你奸如鬼,也喝了老娘的洗脚水!”
沈觉非道:“小梅,你高兴什么?除非我们一辈子在西域,不回中原去,要不然,仍是难以逃得脱他的魔掌的!”
董小梅昂起头来,道:“沈大哥,我们就在西域一辈子,不是很好么?”沈觉非苦笑道:“小梅,我一身功力,得自一位异人,那位异人,就是想要在我身上,除去司徒本本,我怎能见难而走?”
董小梅呆了半晌,忽然哭了起来。只见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雪地之上,形成了一个一个乌溜溜的小洞。
沈觉非忙道:“董姑娘,你……为什么哭?”
董小梅一面哭,一面道:“我知道,你说什么不能见难而退,什么那位异人将一身功力给了你,是希望你能够除去司徒本本,这一切全是假的!”沈觉非听了,不禁大是愕然,道:“假的?”
董小梅顿足道:“是,假的,你真正不肯在西域居住的原因,我知道,你是因为忘不了一个人!”沈觉非茫然道:“忘不了一个人?”
董小梅道:“是,那个人,就是冷雪!”
沈觉非一听,不由得呆了半晌。
的确,他是忘不了冷雪,他也一定要再见冷雪,他不肯和董小梅一起在西域终老,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冷雪!所以,一时之间,他不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董小梅的泪水,下得更急,到后来,索性号啕大哭了起来。
沈觉非也想不出用什么话去劝她,正在手足无措之际,忽然看到一条人影,向前掠来,来到近处,可以看出正是那黑衣僧人。
黑衣僧一到,便道:“师妹,什么事?”
董小梅仍是哭着,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心中觉得不舒服。”那黑衣僧道:“司徒本本呢?”董小梅道:“他走了,师兄,我仍然跟你,一起去见师父吧。”沈觉非忙道:“小梅,你这又是何苦?”
董小梅却并不望他,只是道:“沈大哥,你是该知道我为了什么的……我和你分开^我会日日夜夜地想着你的,但是,我和你在一起,知道你仍然念念不忘别人,根本不想念我,我只有……更加痛苦,所以,我还是走的好!”沈觉非心中,更是怆然!
他想了片刻,觉得自己,了无定踪,而司徒本本一到中原,中原武林,势将大乱,董小梅跟了去,也没有什么好处,不如让她跟着黑衣僧向西去。如果蓝施罗多真的到中原来的话,她也一定会跟来的。所以,他叹了一口气,道:“小梅,你千万不要难过,一路上多多保重!”
董小梅见沈觉非并不挽留自己,竟立即答应了自己和那黑衣僧一起到西域去,可见他实是丝毫也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心中更是一阵委屈,一顿足,道:“多保重什么,我死了,还有谁记得了我么?”
沈觉非叹道:“小梅你看,这是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翻起衣袖来。他衣袖翻起之后,露出了里面的一件衣服,那衣服上,满是补钉,老粗的针脚,手工拙劣之极,正是董小梅的针线!
董小梅一看到沈觉非自始至终,都穿着自己为他缝补的破衣服,心中一阵感动,一面流泪,一面却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沈觉非道:“小梅,你知道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的!”
董小梅点头道:“我知道,但是你更想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她一面说,一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师哥,我们走吧。”
黑衣僧回头道:“沈檀越多保重!”
沈觉非默然点了点头,只见黑衣僧和董小梅两人,向西掠去,转眼之间,便成了一个小黑点,然后,一花眼间,便已不见!
沈觉非又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而向东。
当晚,他便在雪地而卧,他内功已极其深湛,也不怕冷,第二天一早,便一跃而起,抓了两把雪送干粮,继续向前走去,到了中午,沈觉非只觉得阳光照射在积雪之上,光线强烈无比,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来。他以手遮额,向前望去。
本来,这里四周围,除了一片白色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的颜色,连天空也因为积雪,而成了银白色,可是,沈觉非在向前一望间,却看到了前面不远处,有殷红色的一片!
那一片殷红色,极其夺目,而在那红色的一滩之旁,似乎还有一个人,一半正埋在雪地之中!
沈觉非心中,猛地一凛,停了下来……
这情形,实是再明白也没有,那是有一个人,在雪地中受了重伤!
沈觉非呆了并没有多久,身形疾展,便向前奔了出去,相隔数十丈远近,转眼之间,便到了那人的跟前,沈觉非停了下来一看,又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倒在雪地中的那人,身形高大之极,银髯白发,貌相十分威武,沈觉非一看便自认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皓首神龙谢音。
和前两次,沈觉非见到谢音时所不同的是,谢音的眼中,已经没有了那种炯炳神光!沈觉非不知谢音是生是死,伸手在谢音的面前扬了扬。
谢音的眼珠,定定地仍无转动,沈觉非正以为他已经死了,但就在此际,忽然看到,谢音的眼中,落下了两滴泪来!
泪水映着阳光,闪闪生光,沈觉非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死人自然是不会流泪的,由此可知,皓首神龙谢音,只是伤重,并未死去。
沈觉非连忙俯下身去,只见谢音的伤处,在于胸口,两个老大的创口,兀自在冒着鲜血,当真是憷目惊心。沈觉非想伸手先封住了谢音胸口的穴道,先止住了流血,再作道理。
可是,他伸手过去,手指才一碰及谢音的身子,谢音便一声怪叫,手翻处,一掌击向沈觉非的肩头。他那一掌,虽是击中,但是力道却并不大,沈觉非连身子也没有动一动。
只见皓首神龙谢音,勉力转过头来,眼睛定定地望着沈觉非。
好一会儿,才见他嘴唇哆嗦,道:“我……错了……我错了!”
皓首神龙谢音,性格之刚愎,脾气之倔犟,乃是武林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道“我错了”三字,自他口中说出来,实在是难以想象的事!
沈觉非忙道:“谢前辈,可允许我先为你止血疗伤么?”
谢音的漠然无情的面上,这时,现出了一个十分疲乏的笑容来,道:“不必多事,我自己知道自己伤重,已经是不行了,只不过仗着数十年的苦练……的内家罡气……所以才维持着没有断气而已!”
沈觉非呆呆地蹲在他的身边,想起皓首神龙谢音,威震武林数十年,到如今,却和任何人一样,都免不了一死,而且,死之前,竟是这样的衰弱,这实是不能不令人大生感叹之事!
当下,沈觉非叹了一口气,道:“谢前辈,伤你的人可是司徒本本?”皓首神龙道:“是,两招,在两招之间,我就……受了重伤……那是我从来也没有的事……所以,我也是不能活了!”
他讲到这里,就闭上了眼睛。
沈觉非以为他已经死去,可是听了一会儿,却又听得他微微地在喘气,又过了片刻,他又睁开眼来,道:“你可知道,我女儿谢莲葬在什么地方?”
沈觉非道:“知道的。”
谢音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代我到她坟前,代我告诉她……二十年前……是我错了……不该逼她带着不是她的孩子回来……今天……我……见到了她的孩子,我……我的外孙……但是……他却不识我就是……他的外公……”
谢音讲到这里,抽泣不已,泪水纵横!
他虽然闯荡江湖数十年,威震武林,但是他究竟是一个人,是人总有着普通人的感情,在他临死之际,想到自己见到了自己的亲外孙,但是却不认得时,他心中也不免大是伤感。
沈觉非在一旁,忽然听得皓首神龙谢音,讲出了这样几句话来,心中不禁大为震动!
他的外孙,自然是谢莲的儿子!
也就是说,他曾见到当年被人换走的那个孩子!
沈觉非忙道:“谢前辈,谢前辈,那人是谁?”
皓首神龙谢音眼望着沈觉非,仍然在不断地流泪,但是同时,喉间却在“咯咯”地作响。沈觉非急道:“谢前辈,你要说,你一定要说,你的外孙,如今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看谢音的情形,他的确想说出来。但是,他的面色渐渐地变了,喉间的“咯咯”声,也渐渐地低了下去。
转眼之间,在一声极响的呻吟之后,他气息已断了!沈觉非叹了一口气,用手将谢音的眼皮拨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沈觉非刚一站起,猛地想起一件事来!
据谢音的口气,像是他今日才碰到他自己的外孙。
而这里,积雪绵亘千余里,走上几天,也不一定可以碰到什么人,哪有那么巧的事情,会在这儿碰到了他的外孙?
他既然在司徒本本手下受了伤,那么,会不会司徒仇……
沈觉非想到此处,心中不禁激动之极!
司徒仇!这是一个极其可疑的人物!
司徒本本并不是他的生父,他的生父是谁,他却又讳莫如深。而沈觉非本来,就觉得一看到司徒仇的时候,就觉得他像另一个人,可是却又一直想不起像什么人来,此际,他才恍然而悟,司徒仇是像饶了她!
司徒仇,他就是谢莲的儿子!就是谢莲被人换走的孩子,就是谢莲以为自己的父母所换走的那个孩子!
当年,孩子被换的这件事情,直接地影响了如今好几个年轻人的命运。本来,沈觉非以为所有的线索都已经断了,当年的那段公案,已没有法子再追究了,如今却又意外地获得了这一线索!
虽然谢音死前,并没有明说出司徒仇便是他的外孙,但沈觉非挨情度理,设想起来,除了是司徒仇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他心中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因为,如果司徒仇被证实是谢莲的儿子的话,那么,当年换走谢莲孩子的人,也不可能有第二个,而只有一个人!
那人,便是司徒本本!
虽然冷雪在点苍出世,又如何会到了司徒本本的手中,又千里迢迢,到了关外,换了谢莲的孩子这几点,沈觉非还不很清楚。
但是,沈觉非却可以肯定,如果司徒仇是那个孩子的话,那么,换孩子的一定是司徒本本!
因为,司徒仇自小便和司徒本本一起,并且还跟他的姓。如果司徒仇在和司徒本本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懂事的话,他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姓氏了!
在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情形之下,他知道了导致整个事件的人,这自然是使他十分激动高兴的事情。但是,那个人却是司徒本本!司徒本本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实是难以想象有什么办法,可以去报这粧深仇,所以他的心中,又不禁难过到了极点!
他在谢音的尸体之旁,一直呆到日落西山。
这才在雪地上,扒了一个大坑,将谢音的尸体掩埋了,他还想找一块石头,或是一段树木,插在地上,来做一个标志。
但是四面看去,除了积雪之外,什么也没有!
沈觉非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向外走去。
在向外走去之际,他的心中,更是生出了一种极度迷惘的感觉!皓首神龙谢音,本来是威名天下,无人不知的第一高手。
但是如今,有谁知道他静静地睡在雪下呢?连自己走幵了之后,也不可能再找到他的埋骨之处了,一生威名,又何能挽救他这苍凉的结果?拼命挣名,究竟又有什么好处,又为人间留下了什么呢?
沈觉非叹着气,加快了脚步,向前面飞也似掠了出去!
他飞也似地掠出了十来丈,再站定身形,回头看时,只见身后白茫茫地一片,全是积雪,不要说事过境迁,就是现在,叫他再正确地指出谢音的葬身之所来,只怕也不可能了!
一代豪侠,就此长眠于积雪之下了!
沈觉非的心中,又唏嘘了一阵,仍继续向前走去。
他一面向前飞奔,一面又将刚才自己心中所设想的事,再想了几遍。他觉得自己所设想的,和真正的事实,出入一定不会太大!因为,皓首神龙谢音,自然是死在阴风蛇叟司徒本本之手的。
而只要这件事是可以肯定的话,自然便也可以进一步地肯定,谢音在临死之前见到的那个使他认为是他外孙的人,除了司徒仇以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因为只有司徒仇一人和司徒本本在一起。
然则,再推论下去,当年换孩子一事,自然和司徒本本脱不了干系了!沈觉非肯定了自己所想不错之后,更是真气连提,想要追上司徒本本。
虽然,他可能在司徒本本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而且还有可能要吃司徒本本的大亏。但是他仍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赶去!
他心中想见到司徒本本的心情,急切到了极点。
但,在雪地上,追踪了三日三夜,他却并没有追上司徒本本和司徒仇两人。
再向东去,已经是四川境地了,七八天后,他到了川西,便听得一路之上,武林中人,纷纷扬扬地传说,说阴风蛇叟司徒本本,已回到了中原,在归途中,一招重伤了皓首神龙谢音,如今,已决定创立神剑门,以神剑门掌门的身份,号令天下武林人物,从与不从的人,皆可在端午佳节再到巫山朝日峰去,若有不服的,尽可当场出手云云。
沈觉非一路东行,未出四川境内,这等传言,少说也听到了二三十遍。
这乃是轰动普天下武林的大事,自然人人传说不已。沈觉非听在心中,又惊又喜,他惊的是这一番,司徒本本回到了中原,武林浩劫,就此开始。喜的是自己所料,果然不错,谢音的的确确是死在阴风蛇叟司徒本本的手中!
半年月后,他已经沿着长江,到了巫山脚下。他将自己扮成了一个船民,躲在一艘破船之中,斗笠蓑衣,在船头上垂钓。
他那艘破船停泊的所在,正好是四面八方,前赴巫山的必经之道。沈觉非一连几天,只见三山五岳的人马,成群结队,向巫山而去,其中,以黑道上的高手和邪派人物居多。
沈觉非心中,暗叹不已。
他想起第一次巫山朝日峰盛会,司徒本本便已经有了这个野心。但当时,他却只不过是得了一对紫金神剑而已。
神剑虽利,却也不能令得他无敌于天下。
然而如今,那一对紫金神剑,不但仍然在他的手上,而且他内力精进,已到了如此不可思议的地步!连日来,上山的人,并没有绝顶高手在内,可知大多是去趋炎附势的。
由此可知,司徒本本肆虐武林的野心,并不是没有可能达到的!
连日来,在过往武林人物的交谈中,沈觉非听出,司徒本本和司徒仇两人,似乎并不在巫山,而只是到了神剑门开派之日,才会来到。
沈觉非也不急于上朝日峰去,只是在江边停留着,不断地想着上次巫山朝日峰之会的一切,想起谢音已死,董路和赖五两人,下落不明等事,更是感慨系之,浩叹不已。
他又希望冷雪也会上巫山来,那么,自己便可以见到她了。
但是,他一连等了几天,这个愿望,却始终未曾达到。直到第九天黄昏,沈觉非听得马铃声响动,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疾驰而过。本来,沈觉非也不会去多注意她的,但是,那女子的腰际,却悬着七柄长剑之多!带剑而带七柄,可以说是闻所未闻之奇,沈觉非便向之多望了几眼。
他看出,那女子的身形,很像冷雪,但是面上,却蒙着一层黑纱,沈觉非心中一动,一跃上岸,便追了下去,追出了里许,才渐渐追上,沈觉非叫道:“姑娘请等一等,在下有一事相询。”
前面那蒙面女子,倒十分听说,沈觉非一叫,她便立即将马勒定!
沈觉非身形何等快疾,一晃再晃间,已经来到了那女子的面俞,只听得那女子冷冷地道:“沈公子,你为何如此打扮?”
沈觉非一听,不禁猛地一怔。
他连忙抬起头来去看,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心头实是大喜过望,但是在转眼之间,他的欢喜,便尽皆落了空!
原来,当他抬头去看时,那女子已将黑纱除了下来,沈觉非一眼便看出,马上的佳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冷雪!但是,马上的佳人一偏头间,就着残阳,他却又看清,她面上有一粒红痣。沈觉非尴尬一笑;道:“原来是侯姑娘。”侯银凤冷冷地道:“你当我是冷雪显魂了么?”
沈觉非苦笑道:“我的确……”
他本来想说,的确以为策马驰过的,乃是冷雪。可是他只讲了三个字,心中不禁猛地一动!侯银凤刚才所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可疑了!
他曾在嵩山碰到过侯银凤,知道冷雪已死,那只不过是冷雪假扮了侯银凤,来对他说的。可是如今一见面,侯银凤便说自己将她当成了“冷雪显魂”。
那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冷雪真的死了,侯银凤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而另一个可能是,眼前这个侯银凤,仍然不是真的侯银凤,又是冷雪假扮的!他一想及此,心头不禁怦抨乱跳!
他连忙踏前了一步,想看清侯银凤面上的红痣,是真的还是黏上去的。但是,他才踏前了一步,侯银凤一提马缰,便向后退出了一步,喝道:“你想做什么?”沈觉非仍看不出真假来,他心中更是起疑,道:“侯姑娘,你可曾听到了皓首神龙的死讯?”
侯银凤道:“自然听到了。”
沈觉非道:“真是可惜,他在嵩山之中,给你的那件宝物还在么?”侯银凤像是怔了一怔。才道:“不幸叫我遗失了。”
沈觉非一听得她如此回答,心中不禁一阵辛酸!
在嵩山,皓首神龙只是要将侯银凤赶走,不准侯银凤在嵩山练武,什么时候,曾送宝物给侯银凤过?但是,眼前这个“侯银凤”,在自己一问之下,却如此支吾以对,那就说明了,她根本不是侯银凤!
沈觉非想起冷雪为了自己,苦心求去,心中更是万分感叹!
他呆呆地站在马前,好一会儿讲不出一句话来。这才道:“冷姑娘,你是何苦?”
他这里七个字才一出口,马上佳人,猛地一震,甚至于连她腰际的七柄佩剑,也相互碰击,“铮铮”有声,她面上也现出了极其慌张的神情来,道:“你……胡说什么?”
沈觉非一伸手,拉住了辔绳,道:“冷姑娘,一点也不胡说,我什么事都知道了!”
她这里一言甫毕,只见冷雪身形,已然离鞍而起!
她在半空之中,翻出了丈许远近,方始落地!而一落地之后,立即向前飞掠而出!
她这一走,沈觉非更可以肯定她是冷雪!
她当然是为了怕在朝日峰上,遇到自己,所以才以黑纱蒙面的。而且,她仍然假扮着侯银凤,那是她设想周到之处。因为万一自己认出了她的身形,她也还可以假充是侯银凤。只是冷雪却不知沈觉非已和侯银凤在嵩山见了面,是以才在第一句话中,便露出了破绽。
当下,沈觉非一见冷雪身形掠起,便立即向前追去。冷雪的身法虽快,但是沈觉非此际,功力何等之高,身法之快,自然也在冷雪之上,三个起伏间,便已赶在冷雪的前面!
冷雪一个转身,便向后跑去,可是又立即被沈觉非追了上来。
冷雪索性不再奔走,一抖手,锵的一声,已经拔出了一柄长剑来!那柄长剑才一出鞘,沈觉非便吓了一跳。他自己知道,冷雪不会伤他的,他之所以吃惊,乃是因为那柄长剑,蓝汪汪地,如秋水一样,一望便知,乃是一柄稀世利器。
只见冷雪剑一扬,剑尖已对准了她自己的咽喉,道:“你再走过来,我便刺下去!”
沈觉非急叫道:“不可!”
他一面叫,一面立即站定了身形,已经出了一身冷汗,站定之后,连面色都变了,叫道:“冷姑娘,你千万不可行此短见!”
冷雪道:“那你先后退三步!”
她一面说,一面眼泪已经如泉涌出。
沈觉非迟疑了一下,向后退出了三步,道:“冷姑娘,你的心意我完全知道了,我认为……”他话未曾讲完,冷雪已冷冷地道:“我是你杀母仇人,你大可不必对我客气!”
沈觉非忙道:“不!不!罪魁祸首,乃是当年以你换走了谢女侠儿子的那人,我一点也不怪你!”
冷雪一听,不禁呆了半晌。
沈觉非趁机,向前走出了一步。
但是冷雪立即叫道:“站住!”
她一面流泪,一面道:“你胡说些什么?不要说世人不同意,连我也……也不信你的看法!”沈觉非道:“冷姑娘,何必理会世人?”
冷雪吸了一口气,道:“当年换走孩子的是什么人,你可略有线索么?”沈觉非道:“我已经知道一大半了,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司徒本本,冷姑娘,司徒本本才是你我的仇人,你我之间一”冷雪一声叱喝,道:“你我之间,有着杀母大仇,你要在武林中立足,要为人尊敬,那你就一定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沈觉非道:“我不认。冷姑娘,我们的心意,彼此都知道,你究竟是何苦?”冷雪却并不说话,只是一伸手,连鞘解下了其余的六柄长剑来,向地上一放,道:“我无意之中,发现了侯子青的剑库,这七柄宝剑,全是其中的珍品。当然仍及不上紫金神剑,但是或者也可以抵挡一两下,本来与想上朝日峰去的,但如今看来,你武功已远在我之上,不如由你带着这六柄宝剑,到朝日峰去吧。”沈觉非急道:“那么你呢?”
冷雪凄然道:“你问我做什么?”
沈觉非不顾一切地向前踏出了两步,但是冷雪的面上,立即现出了凛然的神色,剑尖刺入她的咽喉,也已达分许,有血丝流出。
沈觉非知道冷雪的性子极烈,自己再向前去,她当真可能自刎而死!但如果这次,放冷雪走了,能不能有再见的机会,都是难以预料之事!所以,他心中不知应该如何才好,只是僵立在当地不动。
而冷雪则以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咽喉,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她退到了江边,沈觉非叫道:“冷姑娘,你当真这样忍心?”
冷雪并没有回答,但是沈觉非却听到了几下抽噎之声,那显然是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沈觉非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一阵一阵发酸,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泪痕满面,他痴痴地望着冷雪,只见冷雪退到了江边上,身形拔起了尺许,在江边的一块大石上面站定。
沈觉非竭力忍住心头的悲痛,扬声叫道:“冷姑娘,你……你可得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