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块一落水,便溅起一股水柱来。因为董小梅正站在溪边发呆,水柱一溅起,她想要躲避,却已经慢了一步,竟被溅了一头一脸!
董小梅心中,猛地一怔,连忙向后退去,只听得“哈哈”一笑,眼前人影一闪,已有一个人,跃到了她的面前。
董小梅在急切之间,连来的是敌是友,都未曾看清,只得一退再退。而当她二度退出之际,只听得一人道:“董姑娘不必惊惶,在下只不过和董姑娘开一个玩笑,董姑娘有何心事,在溪边伫立,竟未能避得开,在下实是抱歉之极!”
董小梅连忙定睛看时,只见讲话的那人,一表非凡,年轻俊朗,但是眉宇之间,却又隐隐透着三分奸诈之气,因为他生得十分俊朗,所以那三分奸诈之气,不是曾经吃过他亏的人,也不容易看得出来。
而董小梅却是一看那人,便自认得。那不是别人,正是司徒仇!
董小梅并不知道巫山朝日峰上,司徒仇被差护送身受重伤的黑衣僧前往西域一事,所以,对于他在此处出现,也并不为奇。因为司徒仇乃是司徒本本的徒弟,司徒本本既在此处,则司徒仇也在点苍山中出现,自然不是什么值得奇怪之事了。
若按她本来的脾气,非和司徒仇动手不可!但董小梅如今,却一心记挂着在山洞中的沈觉非,哪有什么心神,去和司徒仇动手?是以,只是“哼”的一声,瞪了司徒仇一眼,便转过身去。
但是,她这里才一转过身,便觉出身旁,一阵轻风过处,司徒仇已拦在她的面前,嘻皮笑脸地道:“董姑娘莫走!”
董小梅怒道:“什么事?”
司徒仇道:“好久不见了,难得在此相遇,鸟语花香,良辰美景,正堪长谈,何以遽而离去?”董小梅心中发急,根本连他说一些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只是知道他拦住了自己的去路,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废话什么?快让路!”
司徒仇仍是满面笑容,道:“董姑娘一一”
他只讲出了三个字,董小梅心急无比,哪里肯听他再向下讲去?一声娇叱,身形疾晃,手伸处,一掌便向他面上掴来。
司徒仇正在兴冲冲地与董小梅讲话,却是料不到董小梅会突然之间,向之出手,而且,司徒仇也不知道,近几个月来,董小梅得遇明师指点,武功已然大进。他一见董小梅掌到,立即侧首以避时,董小梅恨他打岔耽搁自己的时间,这一掌,使的乃是一招“一片飞花”,司徒仇头才一侧间,董小梅手臂,突然一弯,司徒仇仍是未能避得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一掌重重地击中了司徒仇的面颊,司徒仇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而董小梅则已向前掠出!
司徒仇站定了身形,呆了一呆,只见董小梅正在用力拔一株大竹,他也不知董小梅拔竹作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肿起了老高,心中大是有气,“哼”的一声,又来到了董小梅的身边,道:“哈,董姑娘好大的气啊!”
董小梅连理都不去理他,弯身用力,将那株大竹,拔了起来。司徒仇有心生事,道:“董姑娘,你可是出落得更加美丽了。”
董小梅怒道:“我美丽不美丽,关你什么事?”
司徒仇道:“自然有关,董姑娘若是与我同行,人家说我身边,有一位美丽的少女,这不是有关么?”司徒仇的话,实是已说得十分轻薄!
董小梅刚将那株巨竹,拔在手中。那株巨竹,足有两丈来高,碗口粗细,枝叶纷披。她一听得司徒仇口出不逊,一至于此,怒不可遏,双臂一振,竟将那株巨竹,当作兵刃,向司徒仇拦腰横扫而出!
那一下横扫之势,更是疾如风雷,再加上那株巨竹,何等粗大,所荡起的劲风,更是极其惊人,司徒仇一见这等声势,心中大惊,心知董小梅的武功已然大进,再不快走,更要吃亏!
他一想及此,身形疾掠而起!
司徒仇见机,不可谓不快,但是董小梅倾全力一竹扫出,力道之大,也是非同小可。
司徒仇如果站立不动,其势要为巨竹扫中,他身形一掠而起,双足离地,巨竹所荡起的那股劲风,疾涌了过来,他却已无处着力,身不由主,向后跌翻了出去,直跌出了丈许,方始落地。
而落地之后,身形未稳,董小梅早已弃了巨竹,身形如飞,向前跃了过来,手伸处,已经抓住了他的肩头。司徒仇一阴风掌未及发出,肩头一紧,已经被董小梅牢牢抓住!
司徒仇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面都黄了,急道:“董……姑娘……”他只讲了三个字,董小梅左手起处,“叭”地又是一掌,打在他另一边面颊上,同时,右手向前一推,将他推出了几步!
司徒仇心知再要不走,吃亏更大,连忙一个转身,待向前逃出。
可是,他才一转过身来,却又不再向前逸出!原来,他看到了一个黑衣僧人,正向前掠来!
看官,司徒仇何以在此出现,作书人需略为补述几句,方合情理。
原来,司徒仇带了那黑衣僧,离开了朝日峰之后,便迳自赶路,但是,那蒙面人在朝日峰上,却忽然想起,那黑衣僧受伤甚重,虽曾服了灵丹,却未必能万里迢迢,活着到达目的地。
而那蒙面人又知道,如果这个黑衣僧,竟死在中原的话,那么,消息传到极西之域,中原武林,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不知要洒多少腥风血雨!所以,他才不再和董路动手,赶下山来,在半途之上,追上了司徒仇,那蒙面人以前,也曾隐约听得人说起过,在点苍山附近一带,可能产有稀世罕见之物懒龙,所以,他才带着黑衣僧来碰碰运气的。
本来,那蒙面人好几次叫司徒仇回巫山去,但司徒仇却看出那蒙面人的武功,犹在司徒本本之上,颇有挟功自重,要拜在那蒙面人门下之意。但是,那蒙面人对司徒仇,却又十分冷淡。
那黑衣僧人一直昏迷不醒,他们到了点苍,已有七八日了,蒙面人只当无望,恰要离去之际,才碰到了董小梅。
他向董小梅要了那片懒龙的逆麟,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给那黑衣僧人服食的。那黑衣僧人服下了懒龙逆麟,不到三个时辰,便伤势尽去,他不但感激那蒙面人,对于司徒仇万里护送一事,也是十分感激,所以司徒仇一见那黑衣僧出现,便不再逃走!因为,不论董小梅的武功如何高,总难以比得上这个黑衣僧的!
司徒仇才一停了下来,那黑衣僧身形如风,已到了他的面前,向司徒仇望了一眼,眼中异光迸射,道:“老弟何以如此狼狈?”
司徒仇道:“大师,别提了,咱们快逃吧!”
那黑衣僧乃是性子极烈之人,一听得司徒仇叫他逃,不禁大怒,喝道:“什么人那么大胆?”司徒仇向董小梅一指,低声道:“大师,这小女娃子,便是冷面阎王董路之女!”
那黑衣僧人,骨瘦如柴,肤色如铁,十分异相,一张面,也如同锅底一样,黑得骇人,但是他一听司徒仇此言,面上却黑里泛红,成了猪肝色!
黑衣僧在朝日峰上,身受重伤,便是伤在冷面阎王董路之手。因之,他心中对董路,也是恨之入骨,一听得董路之女在此,如何按捺得住?
当下,只听得他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身形一晃,已经掠到了董小梅的面前。
董小梅正在将竹子剖了开来,准备装水回去,给沈觉非解渴,连那黑衣僧出现,她也不知。突然之间,忽觉面前多了一个人,她不禁猛地一怔,连忙抬起头来,却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黑衣僧人!
她虽已从那黑衣僧人的面色上,看出对方,来意不善,但是因为她的师父,也是佛门中人,看在已死师父的面上,她对佛门中人,自然要客气些,便道:“大师有何指教?”
黑衣僧人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冷笑之声。
那一下冷笑之声,当真令得董小梅毛发直竖!
紧接着,便听得那黑衣僧人道:“小女娃,你可是什么冷面阎王董路的―种?”
董小梅一听得黑衣僧一开口,便这样不客气,也不禁气往上冲,霍地站了起来,骂道:“臭贼秃,你说话怎么这样没有遮拦?你又是谁的孽种?”
董小梅牙尖舌利,向不饶人,这一开口,更是极不中听!
那黑衣僧面色又自大变,厉声道:“即使你不是,冲着你这两句话,也不能放过你!”董小梅和董路之间,父女的感情极淡。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董小梅又焉甘示弱?她也一声冷笑,道:“不止是这两句话,还有哩,我就是董路的女儿,你有什么旧账,不妨和新账放在一起算便了!”那黑衣僧人,不等董小梅说完,手伸处,“刷”的一抓,已向董小梅当胸抓到!
董小梅早已看出黑衣僧的神情,经已大怒,自己话一出口,他必然会怒极出手的。所以早已有了准备,一见黑衣僧出手,身形一飘,便向外避了开去!
那黑衣僧出手极快,五指各自带起凌厉之极的嘶空之声。
但是因为董小梅避得及时,所以一抓,居然不中!
黑衣僧面上,也现出了颇为惊讶的神情来。
董小梅退开之后,一眼望见司徒仇在一边,嘻嘻而笑,她已知那黑衣僧,必然和司徒仇有点关系,正待向司徒仇扑去,打他几掌出气。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砰”的一声响。
董小梅连忙循声看去,却不禁一呆。
只见那黑衣僧人的身子,直挺挺地向地上倒去,那“砰”的一声响,正是他身子落地时所发出的。董小梅又好气又好笑,道:“臭贼秃,你打不过人,也犯不着撒赖啊一”董小梅这里,话才出口,突然,倒在地上的黑衣僧,以头支地,整个身子,都倒竖了起来,双足向董小梅的面门,交替踢到!
董小梅从来也未曾见过这样奇怪的招式,双足踢到,她只得上身向后一仰。
怎知就在此际,那黑衣僧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了半尺,“咚”的一声,头顶在地上一撞,双手齐向董小梅的腰际抓到!一他连发两招,都是头下脚上,倒转身形发出的。
董小梅一见他两手抓到,连忙再扭动身形,但黑衣僧的“千幻身法”,业已展开,实是神妙无方,董小梅勉力避开了这一抓,黑衣僧身子直挺挺地,接连翻了两翻,倏而脚底着地,倏而头顶着地。
那两翻之奇,更是看得董小梅眼花缭乱!
而就在董小梅眼花缭乱之际,黑衣僧一声怪啸,右手倏地攻向董小梅的面门。董小梅的武功,当真已是大有进境。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她仍有力量,还上一招“二度梅开”!
但是,黑衣僧双手,互使不同招式,在攻向董小梅面门的同时,左手中指,悄然没声地弹向董梅腰际的“带脉穴”。
董小梅的那一招“二度梅开”才一将黑衣僧右手的攻势化去,“带脉穴”上,便自一麻,只骂得一个“臭”字,身形一晃,“咕咚”一声,便跌倒在地!
黑衣僧身形一凝,冷笑道:“我本来不屑与你动手,但我在巫山朝日峰,曾领教过令尊的手段,果然不凡,颇想再度领教,你落在我的手中,令尊必然会来,令尊一到我处,我便放你自由,借你作为引令尊前来之饵,我绝不来害你,你可放心!”
董小梅一听得那黑衣僧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
本来,那黑衣僧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只不过要带她远去,并无意取她的性命。但是,董小梅想起在山洞之中,身受重伤的沈觉非,还在眼巴巴地等她带水回去解渴,她却要被那不知名的黑衣僧,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她一想及此,更是心如刀割!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那黑衣僧,却苦于穴道被制,讲不出话来。
那黑衣僧话一说完,便向司徒仇道:“老弟,那位蒙面朋友,哪里去了?”司徒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见他,垂头丧气地走了,他临走时,吩咐我^”
实则上,那蒙面人走时,垂头丧气是真,但是却绝未吩咐过司徒仇些什么。但司徒仇却看出那黑衣僧的武功极高,又称自己为“老弟”,绝无以长辈自居之意,可能是有意思将他引荐到武功更高的高人门下,所以,便想再借那蒙面人之口,来肯定这一件事。
那黑衣僧道:“蒙面朋友吩咐你什么来?”
司徒仇道:“他叫我不要离开大师,说是大师对我的前途,必有妥善的安排!”
黑衣僧点头道:“我本来便有此意,既然蒙面朋友如此说,我一定将你引至天下第一高人之前,看你的缘分如何!”
司徒仇一听,心中不禁疑惑。
他心中暗忖,什么人可以当得起“天下第一高人”之称?莫非是皓首神龙谢音?但是眼前这个黑衣僧人,显然不会和谢音有什么瓜葛,而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口出大言。
那么,所谓“天下第一高人”,一定是久居域外未为人知的异人了。
他想了一想,道:“尚要大师多多美言。”
黑衣僧人道:“你放心便是了。”
司徒仇心中,更是高兴。看官,那黑衣僧人性子,极其暴烈。也因为如此,所以他恩怨也最是分明。司徒仇对他,实则上并没有多大的好处,但是他心中已是念念不忘其恩了。
他只知道那蒙面人给他服了一片懒龙的逆麟,心中感激得五体投地。但是他却不知道那片懒龙逆麟,就是董小梅所赠与的。
如果他知道了这一点的话,一定向董小梅大大地赔不是,而且,只怕董小梅无论叫他做什么,他都会答应下来的。
只可惜那蒙面人,因为败在司徒本本的手下,只觉得心灰意懒,所以,一个人独自离去,并没有将这件事向黑衣僧言明,黑衣僧才将恩人当做了仇敌!
当下,只见黑衣僧解下了一条黑带,将董小梅四马攒蹄捆了,负在肩上,回头向司徒仇道:“我们走吧!”司徒仇道:“是。”
黑衣僧道:“这女娃子就这样负在我身上,大约一离点苍山,武林中必有人知,事情也可以传到她父亲的耳中去了!”
司徒仇忙道:“大师说得对!”
两人一面说,一面向前,疾掠而出。
董小梅被那黑衣僧缚住,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又不知道自己将要被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心中的难过,难以言喻,同时,也将黑衣僧和司徒仇两人,恨到了极点!
如今且不说黑衣僧、司徒仇,带着董小梅离开点苍山而去。却表沈觉非,在山洞之中,喉头犹如烈火在炙灼一样。
他只当董小梅一去,至少可以有清凉的泉水,来润一润灼焦的嘴唇。怎知等了许久,董小梅竟不见踪影!
沈觉非的心中,实是奇怪之极,他用尽了所有的力道,勉力站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金星乱冒,根本站立不稳。他呻吟了几声,终于又跌倒在地!
这一跤跌倒在地,沈觉非只觉得四肢百骸,像是都要散了开来一样,根本再也爬不起身来,只是不断呻吟而已。
沈觉非勉力定了定神,他自己心中知道,如今自己是身怀重病,而并不是受了什么内伤。常言说得好:英雄只怕病来磨,沈觉非此际,软瘫在地,一点力道都用不出来!
他喘息呻吟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口越来越渴,而且,神智也渐渐迷糊起来,朦胧之中,他恍惚见到自己生龙活虎似地在原野驰骋,忽而又如置身在一个湖水清彻无比的大湖之中,尽情地在饮着湖水,但是忽然间,湖水却又苦如黄莲!
沈觉非舔了舔嘴唇,又勉力睁开眼来。
他尽力驱散所有的幻觉,定了定神。也就在此际,他忽然听得,像是有一个人,正向自己存身的这个山洞中走来。
沈觉非不禁大喜,心中忙叫道:“小梅,小梅,你回来了么?”可是,他却只能在心中叫唤,因为他喉头,几乎要干出火来,那里还出得了声?不一会儿,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沈觉非勉力定睛看去,只见来的是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
沈觉非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忖,小梅终于来了,她一定为自己带来了甘泉。可是,当那条人影,渐渐接近之际,沈觉非却已觉出了不对。
因为董小梅的身形,并没有那样颀长苗条!
他虽然已看出来人并不是董小梅,但是,他却丝毫也不失望,相反地,他心头还为之狂跳起来,因为他看到,来的那个女子,像是冷雪!
他尽力地睁大了眼睛,那女子的身形,越来越近,他已经可以肯定,来的是冷雪,一时之间,他也不知是那里来的气力,双手在地上猛地一按,一个人突然站了起来,口中也沙哑地道:“冷姑娘一”他只叫了三个字,身形再晃,人便跌倒!
然而,也就在他跌倒之际,他只觉出来人已到了他的身边。
沈觉非想到自己终究能和冷雪相逢,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也说不出的怅惘,爱恨相织,忧乐交汇,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在心中,长叹了几声,抬起头来。
只见来人已在他的身边蹲下,正眼中含泪望着他。首先映人沈觉非眼中的,便是一张美丽已极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哀愁。然而,紧接着,沈觉非便突然看到了颊边的那一颗红痣!
沈觉非一见到那颗红痣,心中不禁陡地一凉,实是失望到了极点,不自由主失声道:“原……来丨”…是你!”
看官,这时候,蹲在沈觉非身边的,正是冷雪,但是沈觉非看到了冷雪面上的红痣,却以为那是侯银凤,所以才大失所望的。
冷雪面颊上,本来是没有红痣的,她为了要愚弄司徒本本,这才在颊上,贴了一颗红痣,而她被司徒本本,点了穴道之后,一直在运转真气,想将穴道冲开,直到一个对时之后,方达到目的。
本来,司徒本本并未曾找到剑库,自己仍要去追问冷雪的。但是司徒本本因为想到那蒙面人得了懒龙逆麟之后,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因此满山寻找,冷雪才能以脱身。
她脱身之后,想起沈觉非这上下,只怕早已死去,生离死别,心中伤痛之极,一面走,一面垂泪,在她乍一见沈觉非之际,还只当是在梦中的幻景!
直到她听得沈觉非叫出了“原来是你”四字,她心中不禁一怔。因为,她在冲开了穴道之后,心中哀痛不已,早已忘了自己的颊上还贴着一颗红痣一事,所以也不知道沈觉非是将她当作了侯银凤,所以才叫出那四个字来。她怔了一怔,道:“是我啊!”
本来,冷雪和侯银凤两人的语音,也稍有不同。但此际沈觉非病得如此厉害,耳际不住地嗡嗡作响,如何分辨得出来?
他心中又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
在银凤谷之际,沈觉非乍见侯银凤之时,他也曾为侯银凤酷似冷雪,而曾经为她所吸引。当时,他还感到,自己和侯银凤之间,并没有杀母之仇,应该更可以成为一双情侣。
但是现在,他却发觉,自己心中,所深深爱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杀母仇人冷雪!冷雪在自己心中的地位,绝不是任何人所能替代的,即使是几乎和冷雪一模一样的侯银凤!所以这时候,沈觉非的心中,十分失望,再也不愿意讲话。
他只是听得对方,低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像是走了开去,沈觉非睁开眼来时,已经只看到她的背影了。
但是过了没有多久,只见她又疾掠了过来,手中捧着一段断竹,到了沈觉非的身边,将断竹中的清水,倾到沈觉非的口中。
沈觉非贪婪地饮着水,一直喝了好几口,才松了一口气。
他喝了几口水后,精神为之一振,道:“侯姑娘,多谢……你了。”
冷雪一听得沈觉非称她为“侯姑娘”,心中不禁猛地为之一怔,但是她究竟是一个绝顶聪明的姑娘,立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当下,她一伸手,便待将贴在颊边的红痣,除了下来,表明自己的身份。
但是,她手才扬起,便又改变了主意!因为她想及,如果自己表明了身份,沈觉非的心头之中,一定又浮起了一阵阴影,那阴影,便是自己和他之间的杀母之仇!
自己对他一片痴情,但就是因为其间,有着这一件事的原故,令得两人之间,没有片刻温存,看沈觉非的情形,像是对侯银凤也很好,自己何不索性不说穿,和他也可以在一起久些!所以,她举起手来之后,只是抿了抿鬓角,嫣然一笑,道:“沈公子,我们又不是才相识,这种小事,何必道谢?”
沈觉非道:“我……病得很……厉害……而且……我一身武功尽……皆失去了……”
冷雪本也看出,沈觉非双颊火红,摸上去滚热发烫,分明是身患重病。她不明白沈觉非本来,是有死无生之人,如何竟能不死,反倒又生起重病来。但这时,她既要掩饰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便多问,忙道:“不要紧,出了点苍山,找一个郎中看看,就会好了。”
沈觉非又叹了一口气,道:“侯姑娘,你未曾见到董小梅么?”
冷雪摇了摇头,想起董小梅对她的辱骂,又想起自己假扮侯银凤,总有被拆穿的日子,心中更是一片惘然,眼中泪花乱转!
沈觉非轻叹了一口气,道:“她……答应为我去取水……却一去不归了。”冷雪道:“可……要我去……找一找她?”
沈觉非忙道:“好……好……可是侯姑娘,据我知道,冷雪冷姑娘,也在点苍山中……”
沈觉非才讲到此处,便已经令得冷雪芳心之中,犹如小鹿乱撞!
她刚才听得沈觉非提起董小梅,她虽然是超卓已极的少女,但是听得自己的心上人提起另一个少女的名字来,心中多少有一点妒意。
而正在她感到不自在之际,沈觉非又提到了她的名字,自然令得她心中大是高兴,她强自忍住了高兴,冷冷地道:“她在点苍山又怎么样?”
沈觉非道:“侯姑娘,我……在自己死期之际,不远千里,来到……点苍山……”冷雪心头更是狂跳,但是她却故意问道:“你可是来见我的?”
沈觉非道:“侯姑娘,我……并不知你也在点苍山中,我是想再来见冷姑娘一面的。”
冷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望着山洞顶上,倒垂而下,千奇百怪的钟乳石,却是好半晌一言不发。
冷雪已经在沈觉非的这一句话中,听出了他对自己的万种深情!
试想,他在自己已知道死期之后,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却万里迢迢,要赶到点苍山来见自己一面,可知其情之深,犹逾于海!
一时之间,冷雪的心中,实是激动之极,恨不得立时扑在沈觉非的身上,号淘大哭!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特地为了来看她的?”
沈觉非忙道:“正是。”
冷雪一字一顿,道:“你这样不远千里,来看一个杀母的仇人,所为又是何来?”
沈觉非一听,也不禁为之猛地一呆!大雪纷飞之夜,母亲惨死之情,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睁大了眼睛,想驱走这些幻像,但是幻像却越来越真,逼得他发狂也似地大叫了起来!
冷雪听得他忽然大叫,不禁一惊,忙道:“沈公子,你怎么啦?”
沈觉非泪如泉涌,道:“侯姑娘,你说得对,她是我杀母仇人。但是我却……十分爱她……”冷雪听到此处,情不自禁地叫道:“觉非!”
沈觉非在这时候,自己的心情,也是激动到了极点,根本未曾觉察到冷雪的神态,大是有异,他只是一面喘息,一面极其激动地道:“不错,我是爱上了杀母仇人,我爱着她,我爱着她……侯姑娘,你将说我什么?”
如果没有沈觉非最后的这一句话,冷雪一定忍不住要表露自己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