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
白皑皑的雪花,不但盖住了山、河、草、木,而且还盖住了一切声音,令得那片原野,静到了极点,简直不像是人世。
天地之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下得那么地大,以致在丈许开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蓦地,在这静静的境界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犬吠声,在犬吠声中,还夹着“霍霍”的挥鞭声,没有多久,在远处便出现了一辆雪橇,由八头骏犬拉着,向前电也似疾,飞掠而来。
在雪橇上,站着两个人。那两个人,全都是一身皮裘,头上戴着毛茸茸的皮帽,也看不清脸面,左面的那一个,手中抱着一包物事,右面的那个,一手握着缰绳,一面挥舞着长鞭。
那八头骏犬,扬鬃狂吠,迎着大雪,向前拼命地奔驰着。
雪橇过处,卷起丈许高下的雪柱,蔚为奇观。那电驰而去的雪橇,才一掠过,突然在雪橇之后,又传来了一阵凄厉无比的呼声,叫道:“停一住!”
可是雪橇上的那两个人,却是充耳不闻,那一个更是挥鞭不已,雪橇的去势更急。
而在雪橇之后不远处,只见一条人影,来势之快疾,简直难以想象,竟紧紧地跟在那辆由八头惯在雪地奔走的骏犬所拉的雪橇后面,相隔只不过三四丈远近,在拼命追赶!
那人一头乱发,迎风披拂,在那样的大雪天中,并未穿着皮裘,竟是一身劲装,只见她身形苗条,分明是一个女子。而在她所经过之处,积雪之上,一个足印也未曾留下,只不过在每隔两丈许,便留下了一滴鲜红的鲜血,血红配着雪白,夺目之极!
那女子分明是受了伤,是以才一面奔驰,一面鲜血滴之不已。
她一手提着一柄寒光莹莹的长剑,左臂却抱着一团东西,那团东西,以一件皮外套裹着,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来。
那辆雪橇的前进之势,虽然快疾无比,可是那女子的身形,更是绝无仅有,片刻之间,竟然又被她追近了丈许!
只听得她又重又尖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快给我停住!”
雪橇上两人,一齐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持鞭的那个,又向着拉雪橇的骏犬“刷刷”挥出两鞭,犬吠之声,更是来得急骤,突然之间,那雪橇因为去势太快,急骤之间,碰到了一块石头,竟整个地翻了过来!
那雪橇突然翻身,本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情,可是雪橇上的那两人,身手却是矫捷无比,就在那雪橇翻转之际,两人身形,已然凌空向上,拔起了丈许高下,向前掠出。
八头骏犬拖着空撬,驰出了十来丈,便停了下来,狂吠不已。
就在那一刹间,追来的那个女子,也已然赶到两人的身前!
只见她身形一凝,便已然收住了势子,那两人并肩而立,严阵以待。
直到那女子停了下来,才看清她约莫三十出头年纪,凤眼含威,柳眉带煞,在美丽之中,另有一股叫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在她的左肩上,有着一道五六寸长的口子,鲜血正是由这个创口处淌出来的。
她才一站定,便立即横剑当胸,将左臂中所抱的那团物事,向前一送,剑尖一挑,挑开了那件皮衣,竟然露出一张红通通的小脸来。原来她怀中所抱的,竟是一个生着一头浓发,一对大眼睛骨碌碌地在转动着的女婴!那女婴出生,至多也不过半年,头脸一露出来,便有几片雪花,飘到了她的脸上,那女婴伸出舌来,向嘴角旁的雪花舔了一舔,像是吃得津津有味一样。
那女子将那女婴,向两人一扬,厉声道:“这可是你们的孩子?”
那两人互望一眼,因为他们所戴的风帽,遮住了他们的脸面,是以看不清楚,但是却可以看到这两人,眼中精光四射,显非常人。
两人对望一眼之后,那手执长鞭的一人,以极其洪亮的声音答道:“我们的孩子?大嫂莫非弄错了?我们的孩子,在他母亲的怀中!”
右面那人,向怀中所抱的那团物事一指,道:“就在我手上。”
那女子“嘿”的一声,猛地踏前一步,手腕一振,“嗤”的一剑,已然向那团物事刺出,同时喝道:“让我看一看!”
那两人看来是夫妇两人,那抱住孩子的,当然是妻子,她一见那女子出剑刺到,立即向后退出,喝道:“干什么?”
那女子一剑不中,“嘿”的一声冷笑,踏步进身,第二剑紧跟着又已刺出!
但正在此际,只听得“当琅琅”一声响,那男子手扬处,金光迸射,已然取出了一件奇形的兵刃,身形晃处,便已经拦在那女子身前,那件奇形兵刃,向前一送,“刷”地画了一个圆圈,金光缭绕,反向那女子疾袭而出!
那女子撤剑后退,向对方手中的兵刃,望了一眼,只见那是三只连环套在一起,径可半尺的金环,金环的边缘,锋利之极!
那男子一出手,将对方逼住,冷冷地道:“我们与你素不相识,你一直在后追赶,究竟是为了什么?”那女子冷笑不已,道:“你们自己做的好事,还怕人家不知道么?”
那男子向后,一掀风帽,露出头脸来,只见他一脸英悍之气,浓眉高鼻,在左额之上,有着方形的一搭红记,益显得他英气勃勃,也只不过四十上下的年纪,喝道:“我们做了什么事?”
那女子向他望了一眼,面上略现惊讶之色,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红额金环,腾天金蛟,沈雄沈总镖头!”
那男子手腕一振,那三只金环,又是“仓琅琅”一阵响,朗声道:“不错!”
那女子仰天哈哈一阵大笑,笑声凄厉之极,听得人毛发直竖,道:“想不到名扬天下,两湘四十九镖局的总镖头,却行此无耻之事!”
腾天金蚊沈雄面色一沉,道:“阁下含血喷人,意欲何为?”
那女子左臂突然一挥,将怀中的那女婴,“呼”的一声,向沈雄抛了过去,喝道:“这是你自己的孩子,接住了!”
女婴才一抛出,身形一转,长剑抖起一溜寒光,便直向那女的刺出。
这一剑,不但去势之速,世所罕见,而且剑势更是飘渺已极。
那女子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全身已然被剑光罩住!沈雄大吃一惊,待要向前扑去解救时,那女婴却刚好飞到他的眼前!
沈雄在百忙之中,只听得“呼”地向那名女婴,拍出了一掌。
他那一掌的掌力,极是柔软,凌空将那女婴,托了一托,身子已然疾逸而出。
那女婴的去势,被他掌力一阻,便变成向下跌来,落在积雪之上,尚兀自眼珠骨碌碌地转动,她幼小的心灵中,又哪里知道如今所发生,惊心动魄的事,是为了什么?
沈雄身形疾向旁掠出,虽然也是快疾之极,但比起那女子出手来,总是迟了一步!
只见那女子剑法一紧,漫天剑影,已然收敛,剑气嗤然,剑尖已然指向对方的眉心,同时,左臂陡地向外一挥,已然将人家手中的那婴儿,劈手夺了过来,一夺过之后,立即抽身后退,她刺剑、夺婴、退身,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潇洒利落之极!但想是她夺婴之际,左臂用力,左肩上的伤口,又接连滴下了好几滴鲜血来!
腾天金蛟一见那女子将孩子抢走,怪吼一声,金环抖动,一招“三环套月”已然向那女子下盘攻到。同时,他妻子手腕翻处,“锵”的一声,一抦“折铁柳叶刀”也已出手,反手一刀,一招“三月柳发”,已然斜砍对方肩头。
而她在一刀砍出的同时,右腿向上一抬,在她膝头处,崩簧响处,“嗤嗤嗤”三声,三枚小钢镖,也已然电射而出,奔那女子胸口射去!
刹那之间,金环攻向下盘,柳叶刀向上砍到,三枚小钢镖,直奔中路,那女子上、中、下三路,尽皆受敌,形势危急之极!
只听得她怪叫一声,左臂向上一扬,先将抢到手中的孩子,向外平平抛出,陡然之间,身形一扭,长剑抖起,首先听得“铮铮铮”三声,三枚小钢镖,已被砸得反向沈雄的妻子飞出。
沈雄的妻子吃了一惊,那一招“三月柳发”,不敢使老,连忙回招相迎,而那女子就在此际,手腕向下一沉,就在金环离她小腿,只有半尺远近处,刚好赶上,“铮”的一声,将金环压住!
直到她将两人的攻势,完全挡退,被她挥出的那婴儿,才落在雪地之上,从里面传出“哇哇”的婴儿啼哭之声来!
腾天金蚊沈雄一抖手腕,想将金环抖了起来,怎知一抖之下,竟然抖之不动!
腾天金蚊沈雄心中不禁猛地一怔,暗忖自己这一抖,足用了五成力道,金环被她长剑压住,竟然抖不起来,那女子内力之深,岂可想象?但是那三只金环,又是他仗以成名之物,断然不舍得就此舍弃,一时之间,不由得尴尬到了极点!
只听得那女子“哼”的一声,扬起了长剑,身子向后退开。
她后退之势,快疾之极,人影一晃,便已然退开了丈许。
站定的地方,恰是刚才被她挥出的那个婴孩旁边,足尖一挑,便将那婴孩,挑了起来,伸手接住。刚才,她和沈雄夫妇,动手之际,凤眼生威,何等气概,可是此际一将那婴孩接在手中,突然之际,脸上便露出了一个慈祥无比的笑容来。
此际,沈雄夫妇两人的面色,却是着急到了极点,齐声喝道:“你想作甚?”
那女子抬起头来,冷冷地道:“这是我的孩子,我夺了回来,就是如此!”
腾天金蚊沈雄的妻子,也是武林之中,知名的女侠,人称点苍神女,姓方,名婉。她父亲便是如今点苍派掌门,以一套风雷剑法驰名天下的风雷剑客方生智,名门之女,武功自然也非同等闲可比。
当下,方婉一听得那女子如此说法,面色陡地一变,喝道:“胡说!”
那女子冷笑道:“以贤伉偭在武林中的名声而论,行此无耻之事,自然不肯承认,争论也自无益,将襁褓打开一看如何?”
以刚才动手的情形来看,那女子虽已受伤,但是她身法灵巧,剑法诡异,显然还可以胜过方婉和沈雄两人,但是她却又处处显出不愿争端扩大,只求快些解决的神态。
那女子话才出口,点苍神女方婉,便尖声叫道:“不可!”
那女子“哈哈”一笑,道:“为什么?怕无耻之事被戳穿吗?”
腾天金蛟在一旁接口道:“尊驾莫信口雌黄,我们的孩子正在出疹,刚才镇上的郎中说,绝对不能见风,一见风,只怕性命难保!”
那女子突然仰天一阵怪笑,道:“你们的孩子?”
点苍神女方婉踏前一步,道:“当然,不是我们的孩子又是谁的?”
那女子面色一沉,但是转眼之间,却又换上了一副慈容,道:“我的!”点苍神女方婉怒道:“好不要脸的东西,连孩子都有胡认的么?”
腾天金蛟沈雄也道:“我们尚有要事赶路,尚祈尊驾不要纠缠不清?”那女子叱道:“笑话,我因为人暗算,在那小镇上养伤”才讲到此处,她面色一阵发白,想是伤处传来剧痛所致,喘了一口气,方道:“你们却趁机,以这个女婴,换走了我的孩子,还有脸不认账么?”腾天金蛟沈雄夫妇,面色铁青,齐声道:“天下父母,岂有以自己亲生骨肉,去换他人的孩子之理?”那女子一声长笑,道:“我的孩子,将来一定出人头地,你们自然看了眼红!”
沈雄和方婉两人,不由得啼笑皆非,方婉大声道:“雄哥,这贱人多半是个疯子,和她多啰嗦作什么?还不动手?”
她一言甫毕,柳叶刀挥出一个圆圈,一招“倒垂柳丝”,已然发出。
腾天金蛟沈雄知道那女子武功极高,方婉一人,不是敌手,因此一见妻子出手,也立即抖起金环,一招“连珠三发”,当头罩下。
那女子一见两人发招,横剑当胸,后退丈许,喝道:“住手!”
沈雄和方婉两人,一招走空,俱都为那女子快疾无比的身法所震惊,而那女子的那一声断喝,又像是具有无限的威严,两人不自由主,停下手来。
只见那女子面罩寒霜,冷冷地道:“实和你们说,我虽已受伤,但是要对付你们两人,却还易如反掌,你们如此行径,我本不当轻易放过你们,但是我仍有要事在身,若是识趣,趁早带了你们的女孩赶路去,再动动手,莫怪我心狠!”
方婉听完那女子的话,面色煞白,刚待开口时,突然听得一声长晡之声,从老远的地方,传了过来,人耳却又清晰无比!
那女子一听得那阵晡声,面色便陡地一变,一顿足,喝道:“你们还不走么?”
腾天金蚊沈雄和方婉两人,久历江湖,一见那女子的情形,便料定是那,女子的什么强敌,赶了前来,互望一眼,齐声道:“你将孩子还给我们,我柄当然立即离去!”
那女子面色一沉,叱道:“好不识抬举的东西!”手腕抖处,“嗤嗤”两剑,先左后右,已然向两人疾刺而出!
那两剑的剑势,如长江大河,滚滚而来,雄浑之极,方婉和沈雄两人,不敢硬接,左右一分,方婉一转身间,已然来到了她的背后,柳叶刀无声无息,一招“柳丝飘拂”,向那女子已然受伤的左肩砍出。
而在此同时,腾天金蚊沈雄,抖起金环,也已然自上而下,压了下来!
那女子手臂一振,长剑如天绅倒挂,疾扬而起,剑光耀目,直向金环迎去,只听得“铮”的一声晌,剑环相交,三只金环,直扬了起来,反向沈雄的头顶,倒砸了下去!
腾天金蚊沈雄未曾料到对方剑上的力道,居然如此之强!
自己金环发出,被人倒格了回来,乃是出道以来,近二十年间,从来也未曾发生过的事!百忙之中,连忙一偏头时,却已然慢了一步,金环锋利已极的边缘,在他额上,“刷”地擦过!
立时之间,鲜血迸流,沈雄心惊胆寒,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
尚幸他见机得早,在一侧手的同时,内力疾吐,将对方反格之力,消去了八九成,才未被金环将头颅齐中剖开!
虽是如此,但他额角上,也已然被金环锋锐的边缘,划出了一道三寸来长,深约三分,已然伤及额骨的伤痕!
腾天金蛟沈雄和点苍神女方婉两人,本是同时发动进攻的。
那女子只顾得一剑,将沈雄的金环格开,对于自身后攻到的方婉,却不免疏于防范。那女子既具如此身手,自然不应该不知道有人自后攻到,她只是自仗身形灵巧,出手如风,早已料定,一剑挡退沈雄之后,还可以纵容躲避之故。
那女子所料,因然一点不差。可是急切之间,她却忘了自己左肩之上的伤势,本来极是严重,连养两日,尚未痊可,因为追赶方婉和沈雄两人,接连急驰了两个时辰,创口已然迸裂,是以鲜血才滴之不已。
当她一剑挡开沈雄,并令沈雄伤在他自己那一副名震武林的“三阳金环”之后,身子猛地一扭,欲待避开方婉的那一刀时,左肩之上,突然一阵剧痛!那阵剧痛,来得那么突兀,来得那么的难以忍受,令得她在片刻之间I左半边身子,为之麻木不仁,眼前也金星乱迸!
高手过招,本来丝毫也不能相差,那女子因为旧伤新发的一阵剧痛,而身形慢了一慢,点苍神女方婉的柳叶刀,已然又在她的伤口之上,拉了一下。
那一下,更是痛上加痛!
只见她银牙紧咬,身形一个踉跄,向旁跌出,方婉一招得手,一抬头间,只见丈夫满面血污,不由得心胆倶寒,叫道:“雄哥,你怎么啦?”
沈雄忙答道:“我不碍事的,快抢孩子!”
点苍神女方婉左手倏伸,中指疾弹而出,已然弹中了那女子臂弯处的“尺泽穴”。
那女子在伤势剧发之际,左臂早已麻木不仁,再经方婉一弹,左臂一松,那孩子便跌了下来,方婉伸手一抄,便已接住。
但就在此际,只听得那女子大叫一声,道:“我的孩子!”
右手突然一抖,“刷”的一剑,刺了出去。
方婉一时之间,避之不及,“波”的一声,剑尖已然刺进她的大腿。尚幸她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裘,那一剑,入肉只不过寸许,受伤不算太重,但也令得她一个酿跄,向旁跌出了一步。
那女子待要挣扎着站起身来,可是身形摇晃,却站立不稳!
当沈雄和方婉两人,向那女子发动进攻之际,正是远方响起一阵长啸声的时候,他们动手,只不过三招,全都是出手如风,总共才只不过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情,可是就是在那一瞬间,那长啸之声,已然铺天盖地,如千军万马,先声夺人,向前疾涌了过来,令得人心神皆悸!
点苍神女在跌出了一步之后,立即退后丈许,与他丈夫,并肩而立。两人一齐抬头,循声向前看去,只见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仍是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得那女子,倒在雪地之中,肩头上的伤处,鲜血泊泊,已然将雪地浸红了一大片,但仍然在不断地叫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叫声,凄厉到了极点,夹在那长晡声中,听来更是令人惊心动魄!腾天金蛟沈雄低声道:“婉妹,咱们走吧丨”他话才一出口,突然眼前一黑,一条高大无比的身形,已然站在那女子的身旁,同时,啸声也已然在睦然间停止!
那高大身影,突如其来,像是飞将军自天而降一样,倒将两人,吓了^跳。
一齐定睛看时,两人更是心惊肉跳!
只见来人,乃是一个老者,一身黑衣,长仅及膝,那么冷的天气,他却裸着双腿,赤足芒鞋,肤色如玉,看他的面色时,也是其白如玉,两只手上,全都留着寸许来长的指甲。
额上银髯,根根见肉,头上已然半秃,貌相威严之极,双目顾盼之间,精光四射,然是天神一样!
腾天金蚊沈雄,和点苍神女方婉两人,在武林之中,已然极有地位,见识也是极广,可是却认不出那老者,是什么来历。
只见那老者一到,向倒在雪地中的女子,望了一眼,“哼”的一声,然而又抬起头来,声若洪钟,道:“你们是什么人?”
腾天金蚊沈雄知道那老者绝不是等闲人物,一定是方外异人,那敢怠慢,一躬身,道:“武当门下弟子沈雄,点苍门下弟子方婉!”
沈雄这样报出名头来历,在武林规矩而言,就算对方想要生事,也必然要考虑一下,是不是惹得起武当掌门赤阳道人,和点苍掌门风雷剑客方生智!那老者听了,“噢”的一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沈雄忙道:“我们有急事赶路,但这位朋友,却苦苦夹缠,说我们换了她的孩子!”
沈雄话才讲完,只听得那女子道:“爹!他们换了我孩子!我的孩子!”沈雄和方婉两人,一听得那女子如此称呼那老者,不由得心中陡地一凉!那女子的武功之高,他们两人刚才已然领教过,若不是她早已负伤,只怕以二敌一,自己还真不是敌手。那老者未现身时,所发的晡声,如此惊人,分明是内功均臻绝顶的境地。
如果那老者出手,与自己为敌的话,只怕万万不是敌手!
两人正在吃惊间,已然听得那老者声如霹雳,厉声喝道:“什么孩子?”那女子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无限凄婉的神色,道:“爹,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外孙!”那老者一听,面色陡地一沉,半头白发,倏地根根倒竖,蒲扇也似的手掌挥处,沈雄和方婉两人,根本未曾看清他如何动作,已然听得“啪啪”两声,那女子的脸上,已然挨了两个耳光!
‘那老者手下甚重,那女子两连脸颊,立时肿起了老高!
只见那女子眼中,流下了两行泪来,道:“爹,你打我也好,杀我也好,千万为我夺回孩子来,孩子难道也有罪么?”
那女子说来,凄婉之极,任是铁石人听了,也不免心中恻然!
那老者“哼”的一声,转过头去,眼光直射沈雄,沈雄忙道:“前辈莫听一面之词,我们自己的孩子,怎会弄错?”
方婉也道:“她的孩子,还躺在雪地上哩!”伸手向那不远处的女婴一指。那女婴的小脸蛋儿上,已然积了不少雪,但仍在襁褓之中挣扎。
那老者一挥手,道:“你们去吧!”
随着他的一挥手,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倏地发出,沈雄和方婉两人,身不由主,被那股力道,浦出了丈许开外!
两人心知厉害,那敢还敢多事逗留,沈雄扶了方婉,接连几跃,登上了雪橇,长鞭挥动,雪橇又已然向前飞驰而出。
那老者转过身来,向那女子喝道:“还不跟我回去?”
那女子在雪地中,向前挣扎着爬了过去。
那老者厉声喝道:“你想作甚?”
那女子紧紧地咬着嘴唇,一声不出,爬起了又跌倒,跌倒了再爬起,肩头的伤口,血如泉涌,看她的情形,仍想去追赶雪橇。
可是这时候,犬吠之声,已然渐渐远去,沈雄和方婉两人,少说也已在里许开外,她哪里还能够追得上人家?
那老者等她,爬出了丈许,才又喝道:“你还想怎么样?”
那女子颓然地跌在地上,回过头来,道:“孩子!孩子!可怜他已经没有了父亲,眼看又要没有母亲,可怜的孩子!”
一面说,一面眼泪直流。
此际,天寒地冻,她的眼泪,流到了脸颊上,便已然冻成了冰珠儿,随着她脸颊的抽搐,而一颗一颗,跌到了雪中。
那老者自从一现身以来,面色便严峻之极,可是到了此际,却也不免露出凄然之声,讲话的声音,也软了许多,道:“你孩子在这里,你叫什么?”那女子尖声道:“不是的!那不是我的孩子,我孩子被人换走了!”
那老者“呸”的一声,道:“好不要脸的东西,谁希罕你的野种?”
那女子怔了一怔,面色剧变,嘴唇抖动,道:“爹……爹……你……这样称呼你……自己……的外孙……么?”
那老者“哼”的一声,道:“当然!”
那女子将头埋在雪地之中,全身抖动不已,想是她心中伤心已极!
那老者一俯身,将她提了起来,挟在胁下,便向前飞掠而出!
他的身法,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然掠出了三丈开外。就在那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呆了一呆,像是在考虑什么问题,终于长叹一声,又转过身来,来到那女婴的身旁。
俯身看视了一下,“呼”地吹了一口气,将那女婴脸上的积雪,全都吹开,又呆了一会儿,才一伸手,将那女婴提了起来。
那女婴仍是大眼转动,并不啼哭。
看那老者的神情,像是心绪复杂矛盾,到了极点,好几次,想将那女婴抛了开去,但终于长叹一声,抱起了女婴,又向前疾驰而出!
他驰出了没有多久,雪地之中,突然又传来了阵阵的犬吠之声,只见迎面,一辆老大的雪橇,载着四个人,又疾驰而至。
两下里势子,均极是快疾,一下子便已然错了过去,那老者头也不回,但是那辆雪橇,却在越出丈许之后,陡地停了下来。
雪橇上四人,一齐跃了下来,齐声喝道:“兀那老儿且住!”
那老者身形一凝,转过身来。
那四人身手也极之矫捷,一齐向前,扑了上去,在那老者身前六七尺处站定,向被挟在老者胁下的那女子一看,;“哈”的一声,道:“果然在这里!”其中一人,踏前一步,道:“老者,你将那女子放下,自顾自去吧!”那老者双眼似开非开,似闭非闭,将眼中精光,尽皆敛去,对那人的呼喝,却是不福不赙,站在那里,也不离去!
那四人面上,怒容立现,又大喝道:“老者,你难道是聋子?”
那老者道:“不聋啊。”
四人中的一人道:“既然不聋,为何不听我们吩咐?我们长白四鹰,追那贱人,已有三日三夜,你快将她放了下来,由我们处置!”
那老者冷冷地道:“长白四蝇?是长白山上,四只苍蝇么?”
那四人勃然大怒,喝道:“贼老头想死哩!”“呼呼呼呼”四声,各自已然发出了一拳,向那老者袭到,拳风也颇是颈疾。
此际,那老者右臂挟着一人,左手抱着女婴,实是没有还手的余地,可是四人一拳,只使到一半,突然见他后退一步,双足飞踹而出,正踢中了两人的拳头,那两人惨叫一声,向后便倒,另外两人,连忙收住了势子,老人双目一张,须发猬张,状如天神,那四人吓得手足苏麻,汗流夹背!
好一会儿,才踉跄爬上雪橇,疾驰而去!
那老者“嘿嘿”冷笑两声,也向前驰出。
没有多久,原野之中,又恢复了极度的宁静。大雪,仍然纷纷扬扬地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