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恶土地谷守昆还一心想走向前来,代董小梅说几句好话的。可是此际,被谷主人绕着他团团转了一转,口中不断地“嘿嘿”冷笑,却轮到谷守昆自己来面青了!只见谷主人身形向后,退了开去,冷冷地道:“恶土地,当初来这个寒梅谷中的时候,你曾经对我,说些什么话来着?”
恶土地谷守昆双手下垂,面色青黄不定,以极其战战竞竞的态度道:“当时我说,在此谷中,悉听主人吩咐,绝不肯有违。”
谷主人冷笑一声,道:“难得你还记得,我问你,近日来,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谷主人在向他问及这两句话的时候,语音严厉到了极点,两眼冷电四射,注定在恶土地谷守昆的身上。
谷守昆在黑道上,也是心狠手辣、极其有名的人物,但此际,却像是待决的死囚一样,面色灰白,一点也动弹不得。
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道:“实是没有什么,瞒着主人!”
谷主人“哼”的一声,一股劲风过处,竟将谷守昆一个踉跄,推出了几步,道:“恶土地,你去吧,寒梅谷中,容不得你?”
恶土地谷守昆的面色,更是难看得像死人一样,“扑”地跪了下来,道:“主人,当初蒙你收留,实是再造之恩,九年来,并无过错,为何骤而见逐?”一面讲,一面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
沈觉非一直在窗缝之中,向外观看,看到了此际,不禁心中大奇!
他固然已经猜到一些那谷主人的来历,可是关于谷主人和谷守昆之间的关系,他却不十分明白,更不知道何以谷守昆不肯离开寒梅谷!
沈觉非自然也知道,事情如果发展下去,和自己会有莫大的关系。
可是此际,他既不能冲出去,也不能在这屋中藏匿起来,唯有静以待变,索性仍然站在窗缝旁边,继续向外看去。
只听得谷主人道:“不是我要逐你,是寒梅谷太小了,容不下你了!第一曰,我见你真力消耗甚多,你谎言山上有一块大石,要你推动,如今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可知你心中,实是对我一点诚意也没有,我也不敢作你之主,你去吧!”
恶土地谷守昆“咚咚咚”地,在地上叩起头来,道:“主人,我若是有半丝半毫,不为你着想之处,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谷守昆这几句话,实是讲得诚恳之极。而且,他所罚的誓言,也是恶毒到了极点!
那谷主人听了,来回又踱了几步,铁也似青的面色,才略见和缓了些,可是他的语音,却仍然是那么地冷峻,道:“然则近日来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你可对我,详细言来!”
谷守昆仍然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道:“这几日,因为有两个旧时的仇人,寻上此处来,因主人正在练功的吃紧关头,唯恐主人动气,是以不来惊动,我与他们连日苦斗,已将他们赶走了,此事,小姐亦知道的,实在并未撒谎!”
谷主人冷笑几声,道:“这还罢了!我近来练功日勤,小梅不肯勤力练功,我要将她锁起来,看她还能够再放肆不!还有,刚才我话既已出口,绝不能收回,你还是离此他去吧!”
谷守昆万万想不到主人竟然当真如此面冷心冷,一点通融也没有。
当下他呆呆地站了起来,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听得董小梅哭道:“谷公公,你对爹说说,叫他不要锁住我,我再不贪玩了!”
恶土地谷守昆叹了一口气,道:“小梅,我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这一去,只怕黄泉路隔,再难和你相遇了!”
这谷守昆外号人称“恶土地”,又叫做“毒矮子”,实在是黑道上极其厉害、下手绝不留情的人物,可是此际,他凄然道来,却也令人鼻酸。
只见董小梅眼中,泪花乱转,滴下泪来,道:“谷公公,你本领那么大,难道一出寒梅谷,还会有什么人欺负你么?”
谷守昆长叹一声,道:“小梅,你那里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年,我便是为两仇人所逼,争点儿性命不保之障,才为你爹救下的,如今一出谷去,再遇仇人,焉有生理?”
此际,沈觉非已然听出,恶土地谷守昆那几句话,虽然是对董小梅说的,但是却旁敲侧击,分明是对谷主人在求情。
只见谷主人突然向他一招手,道:“恶土地,你且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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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土地谷守昆面上略现喜色,跟在谷主人后面,向正中那间茅屋走去,董小梅则仍然呆呆地站在当地,一动也不敢动,可知平日她父亲对她的严厉,实在是常人所不能理解!
好一会儿,未见谷守昆和谷主人两人出来,董小梅才敢略略地转过头来,向沈觉非望来。
沈觉非也不知她父亲将要怎样处置她,心中好生不忍。
因此,一见董小梅向他自己望来,便将窗户,打开了些,向她做了一个手势,令她不要害怕。董小梅一见沈觉非露出了半边面来,向自己招手,心中立时甜丝丝的,不禁将眼前的处境,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向沈觉非甜蜜一笑。正待她也想向沈觉非打一个手势时,忽然听得“铮”的一声响。
董小梅心中猛地一惊,连忙又肃然而立,只见恶土地谷守昆拄着拐杖,用力点着石地,走了出来,面上神色,甚是高兴。
一迳来到了董小梅的面前,才低声道:“小梅,我要去了。”
董小梅急道:“谷公公,那么我……”
谷守昆回头一看,只见主人已然慢慢地踱了出来,忙低声道:“小梅,你爹不论如何对你,都是为了你好,你绝不可兴傻念头!”
董小梅怔了一怔,忽然道:“谷公公,你真的要走了么?”
谷守昆点了点头,道:“是。”董小梅忙问道:“你上哪里去?”
谷守昆面色一变,道:“小梅,你问这干什么,你绝不能兴此傻念头,小梅,谷公公不会骗你的!”
董小梅的面上,现出了坚决的神色,显然,她对谷守昆的劝告,并不肯听。
谷守昆还想讲什么时,谷主人已然踱了过来,喝道:“恶土地,你还不走么?”恶土地谷守昆,又翻身向谷主人拜了三拜,拐杖在地上一点,“铮”的一声,身形如烟,便向谷外掠了出去!
他身法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然来到谷口,再一闪,便已不见!只见谷主人冷电也似的目光,望着董小梅,董小梅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突然道:“爹,你,你不要锁我!”
她话刚一出口,已然听得她父亲厉声叱道:“放屁!”手扬处,“叭”的一声,她俏脸之上,早已然中了一掌!
那一掌,下的力道还当真不轻,只见她左颊之上,立时又红又肿起来!董小梅紧紧地抿着嘴唇,一声不出,只见谷主人手一伸,“叮叮”一阵响,手中已然多了一条极细的铁链,隐隐闪着青光,抓起董小梅的双手来,将她的手腕扣住,又拖了铁链,将董小梅拖得跌跌撞撞,向外跌了开去,来到一枚石笋之旁,将铁链从一个石孔之中,穿了过去,又牢牢扣住。
看他的情形,哪里像是在对付自己的女儿,简直是在办贼!
将董小梅扣定之后,才冷冷地道:“我每一日,来考查你一次,三日之内,若不将那一套追云掌法,全都练成,便将你双手,切了下来!”
董小梅一听,全身震了一下,委委曲曲,答应了一声,谷主人才“哼”的一声,背负双手,踱回了正中那间茅屋之中。
沈觉非将事情的经过,全都看在眼中,只觉惊心动魄之极。
他只听得,在谷主人进了中间的那间茅屋之后不久,茅屋之中,便传出那种浓重已极的呼吸之声来。同时,又见董小梅向自己走来。
只不过那条铁链,只有丈许来长,她一走出丈许,便不能再行动,向沈觉非招着手,又低叫道:“沈公子!沈公子!”
沈觉非虽然知道,自己的行踪,如果被谷主人发现,其后果实是不堪设想!但是他却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此际董小梅受此重罚,当然亟需他人的帮助,岂可以置之不理?因此,毫不考虑,便推开门,向外走去。
他一到了董小梅的身边,董小梅便“嘤”的一声,扑入他的怀中,沈觉非只觉得温香满怀,不自由主,抱住了她的肩头。
只听得董小梅曝泣得极是伤心,沈觉非向身后那间茅屋,望了一眼,道:“小梅,若是惊动了令尊,只怕更非了局,快别哭了!”
董小梅抬起头来,她颊上红肿未退,又哭得甚是伤心,更是楚楚动人,道:“不要紧的,他一练上功,天枬下来,也不知道!”
沈觉非一怔,道:“如此说来,若有仇人寻到,岂非十分危险?”
董小梅道:“谷口梅林之中,有极厉害的埋伏,什么人能走得进来?”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小梅,令尊究竟是何等样人物,你知不知?”董小梅摇了摇头,道:“我只知谷公公曾和我说过,他在武林之中,名头极大,但我只知他叫作董路。”
沈觉非低下头去,一眼瞥见扣在董小梅手腕间的铁索,抬了起来一看,只见每一个铁环上,倶都镌有一个“路”字。
沈觉非骇然半晌,道:“小梅,我倒知道你爹的来历了!”
董小梅忙道:“他是什么人?”
沈觉非道:“我只听得武林中人提起,介乎正邪之间的人物,高手也自不少,其中以三个最是厉害,你爹一定便是其中的冷面阎王董路!”
董小梅幽幽地道:“他外号叫冷面阎王么?当真一点不错!”
沈觉非的面色,仍然是十分惊骇,道:“武林中传说,令尊之无情冷心,虽然不免有点过分渲染,但如今看来,却也离事实不远!”
董小梅又流下泪来,道:“沈公子,那套追云掌法,共有一十招,我学了好几年,兀自弄不通,如今他限我三天练成,沈公子,你难道忍心看我双手断去,成个废人么?”
沈觉非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所穿的衣服上面,那些拙劣的补钉,想起连日来董小梅对自己的情义,心中也大是不忍。
当下他便叹了一口气,道:“小梅,我……实也无法可施!”
董小梅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不,沈公子,你可以救我的!”沈觉非不觉大是奇怪,叹道:“我怎么能够救你?”
董小梅凄然道:“只怕你不肯为我去冒这个险,算是我命苦罢了!”一面说,一面两行珠泪,又已然滚滚而下。
沈觉非想了一想,道:“小梅,我如能救你,怎会不肯?但是……”董小梅忙道:“但是什么,是不是怕我爹知道了,更加不得了?沈公子,据谷公公说,我爹功夫练成,至少还要八九个月。唉!我只求能过八九月自由自在的日子,好过在这谷中,一生一世!而且……而且……”讲到此处,面上突然一红,想了一想,才道:“而且这八九个月中,我还能与你在一起!”沈觉非听了,不由得怔了半晌。因为董小梅的话中,实是充满了她少女的心灵,所能表达的全部情意!
沈觉非呆了一呆,心想自己和冷雪之间,已然是如此错综复杂,难以了断,怎经得起再加上一个冷面阎王董路的女儿?
因此,他连忙将话头岔了开去,道:“小梅,你说怎样能救你?”
董小梅一咬牙,斩钉断铁地道:“逃出去!”
沈觉非向她腕间的铁链,望了一眼,苦笑道:“你腕间的铁练,三头均有小锁,若是开得来,令尊怎会拿来锁你?小梅,这三日之中,你还是用心练功,只怕能豁然贯通!”
董小梅哭道:“沈公子,你不肯救我,我一定要成为废人了。”
沈觉非心中踌铁已极,只听得董小梅道:“沈公子,我爹说得出做得到。只不过你虽然不肯助我,我也不会怨你的。”
沈觉非明知自己此际的决定,非但对董小梅,而且对自己的一生,都有着莫大的干系!若是明哲保身,当然最好是置之不理,一走了之。但是沈觉
非却不是这样绝情之人,想了一想,毅然道:“好,你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你说吧!”
董小梅破涕为笑,道:“沈公子,这一条铁链,叫做‘寒铁索’,每股长一丈,共有三股,乃是一件极其厉害的兵刃,有三个锋利无比的尖头,也是开锁的钥匙,一装上去,锁便开了,我也可以得一件兵刃使用。”
董小梅讲到此处,顿了一顿,一双秀目,深情无比地望着沈觉非。
沈觉非道:“那三个尖头,在什么地方?”
董小梅道:“在我爹的身边,你一取到,我就可以自由了。”
沈觉非一听此言,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道:“什么?”
董小梅道:“在我爹的身边!”
沈觉非苦笑道:“好,我去试试!”
他听得那三个尖头,在冷面阎王董路的身边,已然知道自己此去,无疑是送死!但是,他刚才既已答应了董小梅,此际自然不能反悔,因此才不顾一切,'答应了下来。
董小梅的脸上,现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神情,望了他半晌,才低下头去,道:“沈公子,你对我真好!”
沈觉非一笑,道:“小梅,你对我,又何尝不然?”董小梅的脸色,红若晚霞,道:“沈公子,你不知道详情,便愿意去为我冒这样的奇险,可见对我,当真是一片真心……”
讲到此处,羞不可仰,再也说不下去。
沈觉非奇道:“小梅,其中难道还有什么取巧之处么?”
董小梅道:“我刚才已然说过了,我爹在练功之际,实已到了对外界的一切,不闻不问的程度,如果你小心些,一定可以手到取来的!”
沈觉非心头松了一松,“噢”的一声。董小梅又道:“在他腰际,有一个玉扣,挂在玉扣上的,除了寒铁索的三个尖头之外,还有两块玉佩,和一个小小的朱红葫芦,你若是能将那玉佩,偷上一块,则更好了!”
沈觉非正色道:“小梅,令尊的东西,我们怎可以妄取?”
董小梅道:“那你快去吧!”沈觉非身形一转,便向那中间的茅屋走去。走不了两步,忽然又听得董小梅叫道:“沈公子,回来。”
沈觉非转过身来,道:“什么事?”董小梅面上一红,低下头去,想了半晌,却又道:“没有事了,你可得小心点。”
沈觉非见她对自己的一行一动,莫不是痴情无比,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当下只得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地来到了那间屋子的面前,一伸手,房门并未拴住,竟然应手而开!
此际,沈觉非虽然曾经董小梅的吩咐,说是她父亲在练功之际,对于身外一切的事情,实在是不闻不问的,但是,他要和正邪各派之外,三大高手之一,又是出名的冷心冷面的一个,正面相对,他心头也不禁为之“怦抨”乱跳!
推开了门来,向内一看,只见屋中四面,全是书架,放了各种书籍,纤尘不染。
在房间的正中,有一块形如蒲团的圆石,冷面阎王董路,正盘腿而坐,身子微微地陷进石内!
沈觉非定了定神,抬起头来,向冷面阎王看去时,不看犹可,一望之下,整个身子,几乎在片刻之间,软瘫了下来!连忙以手抓住了门框,只觉得全身阵阵发热,一点也动弹不得!
原来,冷面阎王董路虽然盘腿而坐,发出极其浓重的呼吸之声,但是却双眼圆睁,正望着门外,沈觉非向他一望间,恰好四目交投!
那“冷面阎王”四字,武林中人提起,实是畏若洪水猛兽。而沈觉非此际,就算是冷面阎王闭住了双眼,明知没有什么危险,他一颗心也几乎跳出口腔来,怎经得冷面阎王双目,正对他直视!
刹时之间,沈觉非只觉得自己这一番,实是必死无疑,而就在刹那之间,他心中不想到别的,只是想到,如果冷面阎王要向自己逼问何以来此之际,一定不说出谷守昆和董小梅来!
他全身发热,呆立了半晌,只听得身后董小梅道:“别怕,别怕,快进去!”沈觉非心中一动,竭力定了定神,再去打量冷面阎王时,见他双眼,虽然睁得老大,但是眼中精光,却反而不如刚才从窗缝中看出来之际,半开半闭那时,来得强盛。而且,这半晌来,他除了浓重已极的呼吸以外,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沈觉非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暗自叫了一声惭愧,向前踏出了一步。
冷面阎王仍然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目也未曾随着沈觉非而移动。
沈觉非松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又向前踏出了三步,已然来到了冷面阎王的身边,一附身,果然见他的腰际,有一个玉扣。在玉扣上,扣着三个长约三寸,形如小梭,青光闪闪的物事,和一个朱红葫芦,董小梅曾经提及的玉佩,却只有一块。
沈觉非此际,已然来到了冷面阎王的身边,冷面阎王仍然是一动也不动,可是当他伸出手去时,双手仍不免簌簌发抖!因为此际,他实是无异在猛虎口边攫食!他双手一触及那玉扣,因为他手在发抖,那玉扣抖动了一下,那三个尖头,因为相碰,发出了极是轻脆的“叮”的一声。
其时,除了冷面阎王所发的浓重已极的呼吸声外,实是万籁倶寂。
那“叮”的一声,实在也不是太响,可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猝然发出,却令得本来已然紧张已极的心情,更是紧张了几分!
只见冷面阎王的身子,也突然动了一下,那浓重的呼吸声,在片刻之间,竟然停了下来!沈觉非自己可以清晰地听得自己的心跳之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听得冷面阎王董路的呼吸声,又传了出来。
沈觉非强自镇定心神,小心翼翼,又去解那玉扣,他此际,心情紧张到了极点,全身早已然完全被汗湿透,手心也是潮腻腻地,好不容易,才将玉扣解开,可是一抖手间,那玉扣上的东西,竟全部跌到了地上,又发出一阵“叮叮”之声!
沈觉非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了开去,也就在他刚一退出之际,冷面阎王放在丹田之上的双手,突然向两旁一伸!
他双手才一扬起,整间屋子之中,立时狂飙陡生,劲风回荡!
沈觉非体内的寒毒,虽然连日来经恶土地谷守昆,以他本身功力相驱,已然尽皆驱出体外,伤势也已然完全复原。
但是他本来内功,就不是十分深湛,此际再加上心中一害怕,被那股回旋而生,力道大得出奇的劲风一扯,竟然身不由主,绕着冷面阎王董路,团团地打了十七八个转!直到董路的双手,又渐渐放了下来,沈觉非才跌倒在地,喘着大气。
他在地上,抬起头来,向冷面阎王看去时,只见冷面阎王刚才像是并不是因为发现了屋中有人,才发出那两掌的。
看来,那两掌竟是他练功之际,必有的步骤,此际,他又已一动不动,沈觉非又受了一场虚惊,轻轻地爬了起来,来到了他的身边,拾起了那三枚尖梭形的物事,身形展动,便自出了屋子!
直到出了屋子,他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那条性命,简直像是拾回来的一样!
他一口气来到董小梅的身边,将那三枚尖梭形的物事,递给了董小梅,只见董小梅将三枚尖梭,插入了锁孔之中,转了几转。
只听得“啪”的一声,锁扣已然应声而开,接连三下,董小梅已然欢晡一声,向上直跃了起来!
直到此际,沈觉非才看清那“寒铁索”的形状,只见那寒铁索,在一根长约尺许,粗如手指的铁练之上,各扣着三条,长约七尺的铁练。每一条铁练的尖端,有一个径可四寸的圆环,就在这圆环之上,生出一枚锋锐已极的梭形长刺,实在是见所未见,怪异到了极点的一件独门兵刃!
沈觉非看了一会儿,不禁奇道:“小梅,这样的兵刃,难道也有招式可循么?”
董小梅道:“有,共是三招。”讲到此处,面上一红,道:“只不过我学得不怎么好。”沈觉非想起自己的武功,也是不济时,不禁叹了一口气,两人一齐向中间那间茅屋,望了一眼。
只见冷面阎王仍然在盘腿而坐,董小梅忙道:“咱们快走吧!”
拉了拉沈觉非,两人便向谷外掠去,左弯右绕,绕过了梅林,刚待冲出谷去时,忽然听得谷外,传来一个苍凉已极的声音,道:“董朋友,我知你素来冷面冷心,不为人所动,但此际沈某人身遭大难,你昔年曾答应过我,若我有难,当助我一臂之力,何以如今,闭门不纳,实令沈某人难解!”
那声音听来,令人禁不住生出了一股同情之感,而沈觉非听了,更是大吃一惊,泪如雨下,失声叫道:“爹!”
一面叫,一面足尖点处,早已然向谷外,疾驰了出去,才一逸出梅林,便见一个相貌雄伟的老者,腰际扣着一副金光闪闪的三个金环,面上的神情,却是悲愤到了极点,正在向着谷口发话,不是别人,正是腾天金蚊沈雄!
沈雄在家中发生了巨变之后,三日之后,便不知所踪。
当时,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沈觉非也是做梦未曾料到,自己意会在这里,和父亲相遇。他叫了一声之后,沈雄呆了一呆,向沈觉非望了一下,又抹了抹眼。显然,他也绝未想到,自己的儿子沈觉非,竟会从这个山谷中掠了出来!
等到他看清,从山谷中逸出的,的确是沈觉非之后,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失声道:“非儿,你已然见过董阎王了么?”
沈觉非在寒梅谷中的遭遇,正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沈雄的那一问,也实在是令得他不知怎么回答才好,顿了一顿,道:“我见过他了。”
沈雄面上,露出了高兴已极的神色,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道:“孩子,你怎么知道冷面阎王和我,有这一段纠葛的?”
沈觉非却是莫明其妙,道:“什么纠葛?”两父子正说着话,董小梅已然掠了出来。沈雄一见从山谷中,又掠出了一个少女来,不由得呆了一呆,董小梅身形一晃,来到了两人的面前,道:“沈公子,他是你爹么?”
沈觉非道:“不错,爹,这位董姑娘,便是董阎王的千金。”
沈雄向沈觉非和董小梅两人,望了一眼,董小梅深情无比的眼睛,一直停留在沈觉非的身上,沈雄乃是何等样的人物,焉有看不出其中关系之理,心中一阵高兴,道:“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沈觉非道:“一言难尽。爹,妈已然遭了敌人的毒手,你知道么?”
沈雄沉痛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来此地,就是想请董阎王为你妈报仇!唉!连敌人是什么样人,我都不知道!”
沈觉非呆了一呆,他的心情,实是复杂到了极点,终于,咬牙切齿地道:“爹,我知道的?”沈雄奇道:“当真?”
沈觉非道:“是的,事情发生之后,我一直和她在一起,我也几乎命丧在她的手中,可是……她却又救过我的性……命……”
沈觉非才一讲到此处,沈雄的面色,便陡地一变,厉声叱道:“非儿,你怎能要你的杀母仇人,救你的性命?”
沈觉非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他明知自己和冷雪之间,虽然各自都有着情意。但是这件事发展下去,一定是极度的痛苦!如今,父亲只听得自己曾为冷雪救过性命,便已然如此怒气冲天,若是知道自己对她,竟是大有情意之际,不知道要怎样发火哩!沈觉非想至此处,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沈雄又问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历?”
沈觉非忍住了心头的苦痛,道:“她叫冷雪……”沈觉非才讲了四个字,董小梅已然“啊”的一声,道:“沈公子,冷姑娘原来是你的大仇人?”沈觉非点了点头,董小梅的面上,现出了一个极之怪异的神情,道:“那……那你们两人,像是好得很啊!”
沈觉非尚未回答,沈雄已然问道:“董姑娘,你说什么?”
沈觉非连忙在身后,向董小梅摆了摆手,董小梅乃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早已明白其中不知有着多少曲折,因此便道:“沈老伯,没有什么。”
沈雄绝未想到,自己的儿子和仇人之间,竟会有那么大的纠葛,听得董小梅如此说法,也就不再问下去,道:“董姑娘,令尊可在谷中么?”
董小梅回头望了一眼,面上犹有X原恐之色,道:“他在,我们'决走吧!”沈雄道:“董姑娘,我有事相求,相烦你入谷去通达一下!”
董小梅伸了伸舌头,道:“沈老伯,你莫是在讲笑话吧,沈公子冒了奇险,才将我救出来,你又要我入山谷中去?”
沈雄听了,不由得莫名其妙,沈觉非道:“爹,其中情由,一时也难以讲明,我们先走了开去,我再与你详细说知!”
腾天金蚊沈雄,满腹狐疑,只得跟着两人,沿河向外,走了幵去。
走出了三四里,董小梅才停了下来,道:“沈公子,你是如何来到此处的,连我也不知道,你快向沈老伯说一说吧!”
沈觉非和沈雄两人,也一起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沈觉非将自己离家以后的情形,说了一遍,从他被冷雪百般虐待,直至遇到阴风蛇叟司徒本本,自己身受重伤,乃至来到了寒梅谷的一切,全都详细,讲了一遍。
比及讲完,天色已然微明,沈觉非向父亲望了一眼,只见腾天金蛟沈雄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沈觉非一见父亲的面色,如此难看,心中不禁莫名其妙。因为,他刚才在讲述自己和冷雪在一起的情形时,对于自己和冷雪之间,情感上的纠缠,全都隐起了未曾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