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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情窦初开

冷雪的那一招天罡神掌,甫一发出,掌风便自“轰”的一声,惊人之极,直向那老者,自下而上,倒卷了过去!

只见那老者,陡地呆了一呆,然后,在刹那之间,如见鬼魅,面上所现出的神情,恐怖到了极点,怪叫一声,转身便走!

在他掠过董小梅丈许之后,才陡地想起不应该留下董小梅,自己一个人逃走,因此,又迅速地后退丈许,拉住了董小梅,来到了梅林旁边,这才转过身来,道:“冷姑娘,你……将他带走吧!”

可是,冷雪在一掌发出之后,早已身形倒掠而起,那老者的话未曾讲完,冷雪早已身在河心的怪石之中,只见她身形展动间,片刻之间,便已然攀附在对岸的峭壁上,捷逾猿猴,转眼不见!

此际,那老者的面上,兀自惊恐未已,董小梅却是莫名其妙。

她望了那老者一眼,道:“谷公公,你害怕什么?”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董小梅又笑道:“谷公公,有了挑水的小厮,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那姓谷的老者,又叹了一口气,道:“小梅,什么挑水的小厮,你已然请了一个祖宗回来了!”

董小梅大眼忽闪忽闪,望着那老者,心中实是莫名其妙。

那老者叹息频频,拄着那裉几乎有他两人高的拐杖,左手放在背后,不住来回地踱着圈子,口中不断地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董小梅望了他半晌,实在忍不住了,道:“谷公公,你究竟怕什么,那姓冷的被我们一吓,就放下她的……”讲到此处,抿嘴一笑,道:“多半是她的心上人……就走了,还怕什么!”

那姓谷的老者拐杖在地上顿之不已,道:“你知道什么,那姓冷的女子,临走之际,所发的那一掌,唉,和你说也不明白!”

董小梅满面娇憨之容,走过去拉住了那老者的手,道:“谷公公,你往下说呀,我有什么事情不明白的?你一说我不就明白了!”

那老者面色极是神肃,突然沉声叫道:“小梅!”

董小梅倒被他的这一声叫唤,吓了一大跳。

她自小就和父亲两人,居住在这个寒梅谷中。她只记得在她七岁的那一年,她父亲曾经离开过寒梅谷三天,回来的时候,就带来了这个“谷公公”。

当时,她也不知道那“谷公公”是什么人,直到现在,她也不很知道,但是她却已知那“谷公公”也是在武林中颇为有名的人物。

自从“谷公公”来到了寒梅谷,她就不必只是对着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中,难得一天见到一次,在见到的时候,又是永远苦起一张脸的父亲了,她可以和谷公公一起玩。而谷公公又十分听她的话,无论她想出多么荒唐、多么怪诞、多么淘气的念头来,谷公公从来也未曾反驳过她半句。

一直到现在,她和谷公公在一起几年,谷公公总是对她和颜悦色的。但如今,谷公公却突然用她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声音,叫了她一声!董小梅连忙道:“什么事?”

那老者向远远坐在地上的沈觉非望了一眼,道:“小梅,你闯了大祸了!”董小梅乃是一个被娇纵坏了的小姑娘,闻言只觉得满心委曲,嘟起了嘴,道:“闯了祸,就让爹爹来骂我好了!”

那老者压低了声音,道:“小梅,你不知事情的厉害,这件事,实是非同小可,而且,绝不能让你爹爹知道分毫!”

董小梅见那老者说得如此严重,心中也不禁有些着慌,可是她却仍是不肯认错,头一扬,道:“为什么不能让爹知道!”

那老者道:“你爹在近十年来,正在练一种极其厉害的功夫,本来,要十年才能练成的,到今年底,正好九年,根据目前的进境来看,再有半年,只怕就可以练成了,但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件事,不但令得他功败垂成,九年苦练变得白费心机,而且,他还会有性命之忧,绝不能闹着玩的。”

董小梅究竟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听得事情那么严重,也不由得着急,道:“谷公公,那怎么办呢?”

那老者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地对待那小子,将他的伤治好了,希望那姓冷的女子,快些来将他带走,就可以没事了!”

董小梅想了一想,心中有点不服气,道:“谷公公,可是那姓冷的女子,厉害得很么?”那老者道:“你不必管,照我的话去做便是了,绝不能在你父亲面前,提起一个字来!”

董小梅点了点头,道:“好,谷公公,我就听你的话。”

那老者直到此际,才强笑了一下,道:“这才是乖孩子!”

两人一起来到了沈觉非的身旁!

当他们两人,在商议对策之际,沈觉非也断断续续听到了些。他虽然不明白事情的全部真相,但是却也可以知道,一定是冷雪临走时的那一掌,给那老者,认出了来历,所以那老者心中害怕。

沈觉非早已知道冷雪的武功极高,但是冷雪的武功,竟是武林异人,皓首神龙谢音一脉相传这一点,他却是不知道。

此际,他见两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知道他们对自己并无恶意,心中倒也坦然。只不过他心中,却不断地想念冷雪。I虽然冷雪曾和他说过,过几天,就会来看他的,但是他心中却感到,那几天,将一定会是一个很长的等待。当然,他的心情仍然是十分矛盾的,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从此不见冷雪。

那老者和董小梅,来到了沈觉非的身边,董小梅望了沈觉非一眼,“哼”的一声,低声道:“臭小子,有什么了不起?”

那老者连忙瞪了她一眼,董小梅才扁起了嘴,不再则声。

那老者却恭恭敬敬地道:“公子贵姓?”

沈觉非忙道:“不敢,我叫沈觉非,家父是沈雄,以一柄金环,驰名江湖。”那老者“哦”的一声,道:“原来是沈公子,我与令尊,当年也曾会过几次,端的是好功夫!”

沈觉非听出对方,在讲“端的是好功夫”之际,讲得很是勉强,分明纯是为了客气而在敷衍。沈觉非究竟年轻气盛,心中不禁大是不服,问道:“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那老者道:“我姓谷,双名守昆。”沈觉非心中,暗自讲“谷守昆”三个字,念了几遍,心中暗忖,这个名字好熟啊!

正在想着,只听得谷守昆又道:“武林朋友,也给老夫一个外号,不过却不甚好听,叫着毒矮子,又叫着恶土地。”

沈觉非一听得“毒矮子”三字,已然猛地想起他是谁来,心中不由得评抨乱跳,暗忖自己这几天来,交的是什么运?先遇到了阴风蛇叟司徒本本,那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如今竟又遇到了这个横行北五省,出名的心狠手辣,处置敌人,绝不留丝毫余地的黑道上的异人,恶土地谷守昆!闻得这恶土地谷守昆的武功极高,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也是矮子,共称为“太行三矮”,出了名的难惹,却不知如何,会以此处,甘心与人为仆?如此看来,董小梅的父亲,还当了得?

沈觉非呆了半晌,才强笑道:“原来是谷前辈,当真失敬得很,但不知谷主人一”毒矮子谷守昆一笑,道:“谷主人便是她的父亲,他的名头,不说也罢!”沈觉非在心中,将正邪各派之中,姓董的高手,迅速地想了一遍,道:“难道谷主人,竟是川中一剑董其雄?”他刚一讲完,董小梅便问道:“谷公公,那董其雄是什么样人?”

看她的情形,像是对武林中的一切情形一无所知,但是却又极想知道的神气。

恶土地谷守昆缓缓笑道:“那董其雄么?是一个替我拾鞋提杖,我都不要的人。”沈觉非心中暗叫好大的口气,若是给川中一剑听到了,怕不有一场恶战!但是他的好奇心,却更因之被引起了,便又道:“不是川中一剑,难道是中条山太极庄掌门,神拳无敌董勘光董老先生?”

沈觉非提起董勘光的名头时,口气已然极度的尊敬。

董小梅又忙问道:“谷公公,那董勘光又是何等样人?”

谷守昆一笑道:“董老头儿么,和我提杖拾鞋,可以够资格了!”

沈觉非“哼”的一声,他也想不出再有什么人物,是姓董的来。只听得恶土地一笑,道:“沈公子,你不必猜了,谷主人只以外号著称,他的姓名,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

沈觉非还未出声,董小梅却忽然转过了身来,“咦”的一声,道;“谷公公,原来爹还有外号,他外号叫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你快告诉我!”

谷守昆笑道:“你爹不准我说,我可不敢随便告诉你!”

董小梅忽然抿嘴一笑,道:“谷公公,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谷守昆奇道:“你说说看。”

董小梅面上,现出极是调皮的神气来,道:“不是叫木面书生,便是白面包公!再不然,就叫作假哑巴,是不?”

一面说,一面她自己已然忍不住“格格”地娇笑起来。谷守昆和沈觉非两人,也觉得她娇态可掏,忍不住也笑出声来,谷守崑道:“小梅,留神给你爹听到,罚你挑三天水,看你还敢不敢再在背后编派他了!”

董小梅吐了吐舌头,不再向下说下去。

沈觉非听出,她的父亲,一定是一个不苟言笑、极是严肃的人,所以董小梅才会替他取上这样的三个外号,而董小梅自己,却是淘气顽皮得实属罕见!沈觉非心中觉得有趣,道:“董姑娘倒会说笑话得很啊!”

董小梅忽然害起羞来,瞪了沈觉非一眼,低下头去,玩弄衣角。

谷守昆将沈觉非抱了起来,道:“沈公子,你凑巧遇到了我,又凑巧来到了寒梅谷,不然,你身中司徒本本的阴风掌,除了有限几个高人,和司徒本本自己,可以为你疗伤以外,一过七日,寒毒侵人奇经八脉,你便成为废人了!”

沈觉非心知对方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无非是因为冷雪临走之际,所发的那一掌之故!

因此他只是冷冷地道:“如此则多谢前辈了!”谷守昆道:“你也不必谢我,只要不在谷中乱走,不被主人撞到,已然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沈觉非道:“那还不容易!”他们在说话之间,已然向梅林中走去。

那一片梅林,足有二十丈见方,一路上沁香扑鼻,赏心悦目。

过了那片梅林,只见眼前,是约有亩许方圆的一个天然石坪,石色洁白,石上,纤尘不染,像是那么大的一块石坪,天天有人在抹洗一样。

在石坪的边上,有着六七间石屋,也是石质洁白,干净已极。

石屋的后面,便是山峰,可以看见,在半山腰上,有银蛇也似的一道飞瀑。

谷守昆绕过了石坪,轻轻地来到了最边上的一间石屋之中。

在走近那六七间石屋之间,沈觉非只听得在正中的一间石屋中,传出一种若断若续,极是沉重的呼吸之声来。进了石屋之后,只见屋中陈设,甚是简单,也是干净得难以言喻。

谷守昆将沈觉非放在石床之上,回头向董小梅道:“你且出去。”

董小梅睁大了眼睛,道:“做什么我不能在此?”谷守昆道:“我要为他拔除体内寒毒,男女有别,你怎能在一旁看着?”

他话未讲完,董小梅已然“呸”的一声,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俏脸通红,又似大有情意地向沈觉非望了一眼,翩然地逸了出去!

谷守昆一笑,道:“这孩子也真淘气!”沈觉非想起自己和冷雪,才一上岸时,董小梅竟要将人当着活靶子,则又岂止是淘气而已!

他心中虽在非议董小梅,但是口中却并不说什么,只听得谷守昆道:“我以本身真力,为你拔除体内寒毒,需要三日夜的时间,你要安心静养,方可无碍。”讲到此处,忽然一顿,像是十分不经意,但神色却颇是紧张地问道:“沈公子,那位冷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沈觉非乃是直心人,道:“她?她是我有杀母之仇的大仇人!”

谷守昆怔了一怔,强笑道:“沈公子取笑了!”竟不再向下问去,除了沈觉非的衣服,先盘腿而坐,全身骨骼,“咯咯”作响,约有小半个时辰,他全身已然热气蒸腾起来。

这才双手连搓,突然按到了沈觉非的前胸后心两处地方!

沈觉非的全身,本来是其冷若冰,连碰着他的人,也会感到阵阵寒意的。此际,被恶土地的双手一按了上来,恶土地掌心灼热,宛若是两块热铁一样,猝然之间,沈觉非几乎大声叫了出来!但是他记起谷守昆的话,知道不能惊动谷主人,便忍住了不出声。

只见谷守昆面色神速,双手按在他身上,缓缓移动,足有两个时辰之久!那两个时辰过去,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沈觉非只觉得身上松了不少,谷守昆也已然累得满头是汗。

而在那两个时辰中,只听得门外,董小梅不知问了多少次,道:“谷公公,我可以进来了么?我可以进来了么?”

谷守昆全神贯注,为沈觉非疗伤,根本不去回答董小梅!

两个时辰之后,谷守昆为沈觉非覆上了一条薄被,便走了出去,他一出去,董小梅却即闪身走了进来!沈觉非不禁大窘,连忙紧紧地裹住了那条薄被,董小梅的脸色,显得她心中,十分兴奋,迳直来到了石床之前,笑了一笑,道:“你好些了么?”

沈觉非忙道:“好些了,你……董姑娘,你快出去吧!”

董小梅向他做了一个怪脸,道:“你怕我么?”沈觉非又不能说明自己赤身露体,男女有别,俊脸通红,董小梅又一笑,道:“你想吃些什么东西?我替你去弄来吃。”

沈觉非只想她快些出去,忙道:“随便什么,你去弄吧!”

董小梅一笑,翩然走了出去,可是刚到门口,又转了回来,沈觉非忙道:“又有什么了?”董小梅笑而不答,来到了沈觉非的床边上,突然伸手一抓,抓起了沈觉非除下来的衣服。

沈觉非大吃一惊,道:“董……姑娘,你……你干什么?”

董小梅早已闪身来到了门口,沈觉非的身子,虽然已能行动,但是赤身露体,如何能去追她?急得一身是汗,董小梅却扁了扁嘴,道:“你这套衣服,又脏又破,我拿去洗一洗,你急什么?”话一讲完,“格”的一笑,便又翩然而出!

沈觉非不禁呆了半晌,他绝未料到董小梅竟会如此对自己!

过了没有多久,董小梅又走了进来,端着一大盘食品,饭菜齐全,还有几枚朱红色的鲜果,奇香扑鼻,竟毫不客气地在床边上一企,道:“可以吃了!”沈觉非苦笑道:“董姑娘,你……还是出去吧!”董小梅一扭身子,道:“又要出去?”

沈觉非更是大窘,道:“董姑娘,我……我……”他觉得难以向下讲去,正在为难,只听得门外谷守昆低声叫道:“小梅,你爹快出来了,你还不出来练功么?”董小梅神色微变,连忙站了起来,道:“你慢慢吃,不够的话,我等一会儿再来替你添!”

一说完,便向外逸了出去,顺手将门关上,沈觉非肚子本就饿了,室中无人,便一翻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刚吃到一半,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一个严峻之极,听来令人不自由主,要为之慑伏的声音喝道:“小梅,你怎么练来练去,毫无长进?”

又听得董小梅战战竞竞地道:“爹,我是依你的办法,日夕苦练的!”

沈觉非心中暗忖好笑,心想据刚才的情形看来,董小梅分明是日夕嬉戏,不肯练功,是以武功才没有什么进展的!

那声音又“哼”的一声,道:“你如此没有进境,将来如何在武林中立足?”

董小梅道:“爹,我也该到武林中去阅历 ”她话尚未说完,便听得一声叱责,道:“胡说,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沈觉非心中的好奇心不禁大炽,心想谷主人是何等样人,自己何不去偷看一看?

主意打定,便轻轻地移开了盘子,将被子裹住了身子,翻身下床,来到窗边,将窗子略为推开了半寸许,向外面望去。

只见那石坪在月光之下,更是洁白无比。在石坪中心,董小梅正在施展一套掌法,那掌法的招数,极是精奇,但董小梅使来,却颇是生疏。

看她面上一本正经的神色,更是令人可发一噱,在她的身边,一个身形极是高大的人,正在背负双手,踱来踱去。

沈觉非自己的武功,固然还未曾登堂入室,但是他究竟是名家子弟,武林高手,见得极多,此际,他尚未看清那人的脸面,只见那人每一步跨出,气势之雄浑,无以复加。而当他站立不动之际,又是凝若山岳,气势非凡,一望便知道,是一个内外功俱臻绝顶的一流高手!只见他踱了一回,突然转过身,抬起头来。

他才一抬头,沈觉非便吃了一惊,不自由主,身子向后一缩!

原来当他一回过头来时,沈觉非已然和他正面相对,沈觉非首先接触到他冷电也似,严峻已极,令人不寒而栗的两道目光!

一与那两道目光接触,沈觉非便自心头大震,虽然他明知对方不可能在那瞬之间,发现自己,但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以上年纪,白面无须,生得甚是方正。在他的脸上,当正找不出一丝笑容来。沈觉非想起日间,董小梅为他所取的三个外号来,不由得心中又感到好笑。

他在想到那三个外号时,突然之间,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而当他细细地一想那个念头之际,猛地想起一个人来,陡然之际,出了一身冷汗,悄悄地退到床边,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又听得谷守昆的声音道:“主人,今日好清兴啊!”

那人冷冷地道:“也没有什么。”讲到此处,突然一顿,道:“咦,今日谷中,有外人来过么?”谷守昆忙道:“没有啊!”

沈觉非一听得那谷主人如此说法,心中又是猛地为之一怔!

只听得谷主人道:“没有?那你今日,为何看来,像是耗了不少内力?”谷守昆忙道:“我在山上,见到一块大石,有点松动,唯恐压了下来,便用力将它推了开去,不料竟被主人看出来了!”

那谷主人“嗯”的一声,只听得他又来回踱了几步,道:“小梅,至多九个月,你便要随我出谷,若不勤练,到时武功再无长进时,我一定将你以铁练,锁在寒梅谷中!”

董小梅委委屈屈,答应了一个是字,听谷主人的脚步声,像是又回到了石屋中,不一会儿,耳际又响起了那极是沉重的呼吸声来。

没有多久,谷守昆便推门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四面一看,见到沈觉非呆呆地坐在床上,窗子又被打开了些,不由得面色一变,道:“沈公子,你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如果沈觉非刚才没有陡地想起那谷主人可能是一个人来,此际一定会觉得恶土地谷守昆过甚其词。但是此际,他却一点也不觉得,低声道:“谷前辈,此谷主人,难道是铁一”他只讲了一个字,谷守昆神色便自一变,道:“你既已知道,也不必多说了,快睡上床去!”沈觉非刚一在床上睡好,董小梅便又探头进来,笑道:“好了!老虎又进洞了!”

她口中的“老虎”,自然是指她的父亲而言,谷守昆笑道:“小梅,你天资如此聪颖,但是却不肯好好练功,若是等你爹大功告成之际,你出不了山谷时,被他锁了起来,你才知道滋味!”

董小梅大眼珠骨碌碌一转,走了进来,道:“我自有主意,你不必管我!”谷守昆笑道:“我知道,你想先逃出谷去,是也不是?”

董小梅连忙道:“好谷公公,你可别对爹说!”谷守昆一指戳在她的额角之上,道:“你也越来越胆大了,不要说你这点本领,到了江湖上,寸步难行,若被你爹抓到,不将你腿打断,才是怪事哩!”

董小梅眼珠转了一转,笑道:“我只不过说着玩罢了,你就认真了!”谷守昆语含深意地道:“最好你是在说着玩。”

董小梅来到了床边,又和沈觉非有一搭没一搭地讲了半晌话,才又走了出去。

一连三天,谷守昆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为沈觉非拔除体内寒毒。

而在这三天中,只要谷守昆一出去,董小梅便进入屋中,和沈觉非聊天。沈觉非也只得陪她说话。第三天徬晚,沈觉非觉得自己的内伤,已然全部复原,可是董小梅却仍然未将衣服送来。

沈觉非心中,大是焦急,又没有办法去催她,天色越来越黑之际,才见董小梅捧了一叠衣服,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经过了三天,她和沈觉非更是熟落了,一进来,便在床边坐下,道:“沈公子,洗得很干净,只不过补得不好,你将就着穿吧。”

沈觉非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敢动弹,看自己的那几件衣服时,不禁想笑了出来!

的确如董小梅所说,洗得干净得很,但是缝补之处,却是针脚歪斜,参差不齐,难看之极!

沈觉非虽然竭力忍住了笑,但是他面上的神情,却一定是滑稽之极,也给董小梅看出了这一点,竟自眼圈一红,道:“就这样,人家还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计啦,你看,我手指上也不知被针刺破了多少次,你……你还要笑人家!”一面说,一面竟然滴下泪来!

沈觉非心中,不禁大受感动,忙正色道:“董姑娘,是我的不是了,这几件衣服,我一定永生永世穿着它们,再也不换!”

董小梅抬起头来,水汪汪的眼睛,望了他半晌,因为她眼中所含的情意,是如此之深,不禁望得他心头,突然乱跳。

好半晌,董小梅才一笑,道:“真的?”

沈觉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焉有言不由衷之理?”

董小梅道:“那么,几年下来,穿烂了怎么办?”沈觉非也怔了一怔,而且,他心中也未免有一点后悔。他刚才是因为感激董小梅对自己的一番好意,才由衷地如此说法的。可是此际一想起上来,那两句话,竟是大有情意的话!看董小梅此际的情形,她心中一定也已然对自己的话,有所误会了!可是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口,当然不能反悔,想了一想,便道:“烂了可以补啊!就算烂到不能补了,也可以穿在里面。”

董小梅怔怔地听着,等他讲完,突然双颊飞红,一俯头,在沈觉非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立即又翩若惊鸿,掠了出去!

沈觉非不由得被她的行动,惊得呆了,等她出了好一会儿,心中兀自枰怦乱跳,心中暗忖,若是再不离开此处,只怕是非更多!

本来,董小梅天真可爱,看她的情形,又十分痴情,而人非草木,沈觉非也绝无不动心之理,但是,当他想起董小梅的父亲,可能是一个人时,那里还敢对董小梅存什么妄想?

他呆了半晌,才匆匆地穿好衣服。刚准备出去时,忽然听得谷主人一声断喝,道:“小梅,你在干什么?”沈觉非一怔,连忙掩到窗口去看时,只见董小梅呆呆地坐在地上,脸上的神情,下颔顶在膝头上,似笑非笑,像是在想着什么甜蜜已极的事情一样,对于她父亲的那一声断喝,竟然未曾听到!沈觉非自然知道董小梅是在为自己出神,只见谷主人已然身形一晃,掠到了她的身边,又是一声大喝,道:“小梅!”

那一声大喝,当真如同晴天之中,陡地响起了一个霹雳!

沈觉非只觉得耳际“嗡嗡”之声不绝,董小梅也猛地跳了起来,向她父亲一看,面现惊惶之色,叫道:“爹,是你啊!”

谷主人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董小梅期期艾艾,道:“我……我……我……正在想……那一招‘一片飞花’的变化!”

沈觉非从窗缝中望出去,黑暗之中,看不十分真切,但是也看出谷主人面色铁青,骇人之极,突然踏前一步,只听得“啪”的一声,董小梅的脸上,已然挨了一掌,董小梅后退一步,捂住了脸,不敢出声。

谷主人厉声道:“那招一片飞花,授了将近半年,到今日才来想它的变化,已属该死,更何况还在说谎骗人!”

董小梅低下头去,不敢出声。

谷主人“哼”的一声,道:“看你的模样,不严厉管教你,也不肯用心练功的!”

董小梅花容失色,道:“爹,我以后一定用心了,再不敢贪玩了!”

正说着,只听得一阵极是沉重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那种脚步声,沈觉非三天来,已然听过不少次数,但一直不知是何人所发出的,此际才知道原因,竟是谷守昆,挑了两大桶水!

那两只木桶之大,比谷守昆的人,高出一半,只怕两人合抱,也未必围得住,满满的是水,怕没有千来斤重!董小梅一见谷守昆,价哭道:“谷公公,爹要罚我哩!”

谷守昆连忙放下水桶来,谷主人转头向他一看,突然喝道:“站住!”

谷守昆吃了一惊,连忙垂手而立,只见谷主人一步一步,向谷守昆走了过去,来到了他的身边,又绕着他团团转了一转,“嘿嘿”地冷笑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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