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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身坠悬崖

雷坚越说越是激动,双手在床上撑着,勉力坐了起来,下了床,踉跄向前,走出了一步,扬起手来,用力向夏雨石的头顶打下去。可是他的手才打到了一半,却又发起抖来,打不下去,夏雨石的声音,这时反倒变得平静了,只听得他道:“打啊,你恨极了我,为什么不打?你可还记得,以前我常对你说,这样争斗残杀,实在是不公平的,很多争杀是为了名利,但是也有很多生死之斗,却是为了非斗不可,现在你可明白了?”

雷坚的身子一震,但是他的手举在半空之中,仍然没有向下落下去,他僵立了片刻,身子突然向后退了开去,只见他面肉抽搐,脸上的血珠,不住地一点一点,迸了出来,本来他是一个十分可怜木讷的人,任谁见了他,都不会将他放在心上,而都觉得他是可以随便欺侮的一个人,可是这时候,他的情形,却如同恶魔一样!

他的喉间,发出一种奇异的怪叫声,也听不出那是什么意思。

然后,只听得他道:“我不打你,我不会打你的,你做了这样的坏事,你的心中一定十分难过的,若是我手中有刀,我杀了你,那实在是便宜了你!”

他大口地喘着气,忽然又怪声笑了起来,道:“我想你的心中,一定很痛苦,是不是?如果我死了,你一定更痛苦,我……”

他突然之间,向那桌子扑了过去,双手一伸,已将那只放大还丹的玉盒,抓在手中。

贝月明和丁香儿两人一怔,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只听得夏雨石尖叫道:“千万不能服,那是你父亲想害我的毒药!”但是在夏雨石的尖叫声中,雷坚已揭开了盒盖,将盒中的大还丹,一齐塞进了口中!

他的动作是如此的突兀凌厉,以致连像“巫山仙客”贝月明这样的高手,也为之怔住了。

那三粒大还丹,一齐塞进了口中,雷坚的口中,发出了一阵阵含糊不清的声音,他的身子摇晃着,来到了夏雨石的面前。

他一面大力地嚼吃着那三颗“大还丹”,一面向着夏雨石,发出阵阵的怪笑声,夏雨石紧紧地闭着眼睛,自他紧闭的眼中,泪水如雨而下!

雷坚像是已得到了胜利,他不断地发出怪声,手舞着,足扬着,像是疯了一样,突然又转身,向外直奔了出去,贝月明身形一晃,像是想去抓住他。但是他却只跨出一步,便停了下来。

丁香儿张大了口,她本来是想大叫,令雷坚回来的,但是她却发不出声音来,她见贝月明并不去追雷坚,身形一纵,向外直跳了出去。可是大幻岭上,终年云雾迷漫,五步之外,难以见人,等到丁香儿跳出门外之时,已不知雷坚到什么地方去了!

丁香儿还想向前追去,却被贝月明伸手拉了回来,道:“云雾之中,一失足便是十丈深渊,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丁香儿心中虽恨贝月明,但是听得贝月明这样警告,也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停了下来,被贝月明拉进了屋中。

只听得夏雨石道:“贝兄,你……为什么不拉他?”

贝月明“哼”的一声,道:“拉住他做什么,这种如疯似癫的臭东西,让他落在深谷之中,去喂豺狼,正是他应有之报!”

夏雨石道:“你……你为什么这样恨他?”

贝月明还未曾回答,突然听得屋外,大约六七丈处,传来了一声尖锐之极的怪叫声!而且,房间之中,每一个个人都可以听得出,这一下怪叫声,是自上而下,迅速地传远去的,他们三个人,也可以听得出,那正是雷坚的叫声。而从这叫声听来,雷坚毫无疑问,是已从崖上,跌下去了!

当那尖叫声,自高而低,直到听不见之际,丁香儿已一连打了七八个寒战,她想起自己和雷坚相识,只当他是一个神智愚昧的少年,却想不到他的心中,隐藏了那样深的仇恨,恨得他心甘情愿地去做陈二,而不认自己是雷家堡的少堡主!而发生在他身上的那些事,就算是一个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只怕也难以忍受的,何况听夏雨石讲起他时,他本来只是一个懦弱的少年!

丁香儿这时,不要说根本讲不出话来,就算她可以出声的话,也是无话可说的了。

贝月明在雷坚下坠时所发出的尖叫声听不到了之后,才道:“我恨他作甚?但是他这样辱骂你,我若再出手拉他,你将我姓贝的当做什么样人了?”夏雨石叹了一声,道:“贝兄,你错了,如今我……想起来,他骂我的话,句句是实!”

贝月明不耐烦地望着他,道:“你又来了!”

夏雨石道:“我是在说心里话,我在雷家堡中,无时无刻不想和她见面,直到那次,雷去恶得了大还丹和《玉叶真经》的那一晚,我和她讲了几句话,我才知道她,作为雷家堡的堡主夫人,竟一点也不快乐,而且雷去恶竟是一个伪君子!但是我自己……又如何呢?”

他“嘿嘿”地一连冷笑了好几声,又道:“我自己也是一样,那一晚,她要我带她走,我们两人可以一起走的,但是我却不敢答应,当时我想到的只是:如果我和她一起走了,那么我们两人,自然是声名扫地……我更多想到自己,我若是和她走了,那我就完了……哈哈,想来可笑,我现在何尝不是一样完了?”夏雨石又闭上了眼睛,泪水又迸流了下来,丁香儿踏前一步,在贝月明的肩头上一拍,贝月明转过头来,她又向自己的口指了指,贝月明反手在她腰际拍了一掌,她立时大叫了起来,道:“哭,哭,你只知道哭,再没有见过比你更不中用的大侠!”

夏雨石睁开眼来,泪水仍然扑簌簌而下,他用哀伤欲绝的声音道:“丁姑娘,除了哭,你叫我怎样呢?”

丁香儿一呆,夏雨石的这个问题,倒叫她不好回答,他这时已是一个废人了,的确,除了哭之外,他还有什么办法呢?

贝月明瞪着丁香儿,道:“小女娃,你要是说话再这样不中声,我叫你哑一辈子。夏老二,你且说说那天晚上的事情?”

夏雨石失魂落魄地道:“那天晚上……我逃了出来。”

贝月明和丁香儿两人都是一呆,丁香儿一开口,想要问夏雨石,但是贝月明却已抢着将话说在前头,道:“你逃了出来,为什么?”

夏雨石道:“是的,我逃了出来,我……不敢答应她的要求,我不敢带她走,所以我逃了出来。”

夏雨石一面说,一面泪如泉涌,又道:“我才出来,便遇到了雷去恶,他站在门外,我和……我和她讲的一切,他显然全听到了!”

贝月明苦笑一下,道:“这倒好,他没有立时给你一掌吗?”

夏雨石道:“没有,他……他只是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神情望着我,然后问我道:‘老二,你为什么不带她走?为什么?’你们想想,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我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我们这样僵立着,过了好久,他才突然哈哈大笑着,转身走了!”

夏雨石讲到这里,喘了一口气,又道:“当时我听得他的笑声十分惊人,想起可能她在屋中也听到了,是以我转过头去,却不料我才转身过去,便看到她早已站在门口了,她也发出了尖锐的笑声,我是掩着耳逃走的,我什么也不想听,我……”

夏雨石讲到这里,猝然停止,再也讲不下去。

不要说讲的人讲不下去,便是听的,也觉得难以听得下去了!

夏雨石、雷去恶、胡雪芬三人之间的纠葛,是如此复杂,身在其中的夏雨石,除了掩耳而逃之外,实在是没有别的法子的了!

房间中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夏雨石道:“我逃走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太没有用了?我实在是一个卑鄙小人,嘿嘿,贝兄,你交错朋友了!”

贝月明的神色,十分尴尬,他想发怒,但是又发作不出来,呆了一呆,只是长叹了一声。

夏雨石道:“我逃到了一个角落中,一个人蹲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大约有大半天,天也变了,我才听得雷去恶怪声叫我的声音,我本来是不想出来去的,我想一走了之,但是我听出雷去恶的声音,十分异特,他像是一个将死之人一样,我心中只在想,如果我不在雷家堡中,那么他们夫妇两人,虽然同床异梦,但还是不会发作的,我还是走的好,我站了起来,准备偷偷地离去,但也就在这时,听得雷家堡中几个人一起急叫,堡主不行了,夏二侠你在哪里?”

贝月明忙道:“他怎样了?”

夏雨石道:“等我赶到他跟前时,他已躺在床上,只剩下一口气了,他见了我之后,将所有的人全赶开,吩咐他们去找雷坚,但是却找不到……直到今日,我才知那天晚上,我不肯带她走一事,坚侄也听到了。”

贝月明哼地一声,道:“别提这没出息的东西了!”

夏雨石低低叹了几下,道:“其实,他倒是一个十分好的孩子,只不过因为他生在武学世家,便觉得他没有出息了,其实,天下不想学武、鄙弃残杀的人,不知多少,难道都没有出息了?”

夏雨石苦笑道:“堡中所有人都找不到雷坚,雷去恶便开始怪声笑了起来,他说他娶了雪芬这么多年,从来也不知道雪芬的心中,对他如此不满,他一切作为,拼命在武林中建立地位,无非也是为了让雪芬崇敬他,却不料适得其反……”

贝月明“哼”的一声,道:“他尽说些废话吗?”

夏雨石呆了一呆,道:"是的,他不断这样讲着,足足有小半个时辰,但是……但是那却也不是废话。他的样子越来越可怕,我伸手在他的脉门上按了一下,吃了一惊,因为他八脉齐动分明是已然身中剧毒,我失声叫道:‘你中了毒!’他陡地一翻手腕,五指如钩,将我的脉门扣住,桀桀地笑了起来,道:‘不错,我是中了毒,是快死了,你想,我最爱的人,却哀求你带她走,我还能活得下去吗?我还有什么面子活在世上?’他抓得我越来越紧,我要不断运真气相抗,方能免为所伤!

"这时,他毒已渐渐发作了,道:‘老二,妻子虽然不贞……’他讲了一句,我就和他争了起来,我告诉他,雪芬绝不是不贞,但是他却不想和我争,他只是松开了抓住我脉门的手,向我软弱无力地摇了几下头,示意我不要讲话,我自然只好停了口。

“他又怪笑了片刻,才道:‘妻子虽然……不好,但是儿子总是自己的……想不到我死时要见他一面,也在所不能……唉,我为了他,会……挖空心思,骗了勾漏派中三名高手……’”

“他讲到这里,喘了好几口气,我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夏雨石讲到这里,丁香儿也忍不住插言道:“我知道的,他将勾漏七老中的三个,关在雷家堡的密室之中,想替雷坚脱胎换骨,令他有一身内功的。”

贝月明叱道:“少胡说。勾漏七老的武功,何等之高,雷去恶难道是三头六臂,可以将他们中的三人,困在密室之中吗?”

丁香儿大是不服,振振有词地道:“哼,一点也不假,我就是被雷坚带我到密室中去,在黑暗之中,被他们三人,误以为我是雷去恶的女儿,而将本身真气,度入我体内,令我功力大进的!”

贝月明“呸”的一声,差点没啐到了丁香儿的脸上,道:“你这话,只好去骗三岁娃儿,你不错,武功是有点勾漏派的门道,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由得你胡言乱语了吗?”

贝月明惊叹地说下去:“需知勾漏七老的武功,有名的唤着‘联合神功’,他们六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功力联合,融为一体,再将他们本身功力,度入你体中,他们三人,事后没有一个可以活命……”

丁香儿急不可待地插言道:“他们确实死了。”

贝月明冷笑道:“那么,你的武功,至少也比勾漏七老中任何一个人高了,怎还会见到了我,贝仙客长,贝仙客短,这等恭敬?”

丁香儿又气又急,道:“我却是一点未说谎,我武功不高,或许是他们未会尽力?”

贝仙客翻着眼,道:“未会尽力?他们如何死了?”

丁香儿怒极,大声叫道:“那我怎知?”

她这四个字,是用尽力叫出来的,声音之响,令得她自己,也为之吃了一惊,贝月明则向后退出了两步,望定了丁香儿脸上现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来,忽然不再出声了。

丁香儿喘了一口气,道:“你信了吗?”

贝月明仍是不出声,他的动作,看来有点生硬,他转过身去,竟不再睬丁香儿,而对夏雨石道:“你且再说下去!”

丁香儿气呼呼地站着,她只觉得心绪激动之极,心里更是十分冲动,恨不得伸手按住了贝月明的头,将他的头直按下来,要他承认自己所说的乃是实话,而不是虚言。但是她心中尽管想这样做,却是不敢出手,是以令得她心中更是难过,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手指骨不住地发出“啪啪”的声音来。渐渐地,在她不由自主间,她全身的骨节,都发出了“啪啪”声,夏雨石也不说话,只是望着她,丁香儿终于忍不住,大声道:“夏二侠,你且别打岔,贝……你信了我的话了吗?”

贝月明本来是背对着她的,这时,丁香儿的话才出口,贝月明突然旋风也似,转过身来,手起掌落,一掌向丁香儿的顶门击下!

那一掌的来势之快,实在不是丁香儿所能防御闪避的!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丁香儿眼看贝月明的手掌,向着自己压下来,武林中对贝月明此人脾气怪戾的种种传说,电闪而过,心中暗叫:这番得罪了他,一定是性命难保了!就在这一转念间,贝月明的手掌,已然向下,疾压了下来。但是,贝月明的手掌在向下压下来之际,忽然斜了一斜,本来就是一掌击向她头顶的,这时手掌一斜,“啪”的一声响,却在她的脸上,掴了一掌!

那一掌着实不轻,丁香儿只觉得脸上一阵热辣辣地发烫,在刹那间,她心中更是怒极,也无睱去想一想,自己何以竟能挨了那么大力的一掌,仍然巍然而立,连身子都不摆一下!

她心中怒极,又想到自己和贝月明的武功悬殊,始终不是他的敌手,被他打了之后,连还手的机会也没有,心内更是愤懑之极,立时又张口怪叫了一声!

那一下叫声,比起刚才的那一下叫唤来,又大声了不知多少,令得她自己再吓了一跳,贝月明一掌掴中,手臂略缩,“呼”的一掌,又向她当胸击倒!

那一掌,掌风呼呼,力道极强,丁香儿大吃一惊,百忙之中,只得硬着头皮,反掌相迎,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双掌已然相交!

丁香儿本来,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敢和巫山仙客贝月明对上一掌的!但是,一则她心中怒极,二则刚才贝月明出掌极快,根本不容她有考虑的余地。如果她不出手的话,那么不是被贝月明的再掴上一掌,那就更难忍了!

等到她一掌发出之后,她心中才吃起惊来,然而双方的出手,都快疾无比,这时心中纵使吃惊,也是迟了,“啪”的一声过后,双掌陡地相交!

丁香儿只觉得一股力道,疾涌了过来,身不由主,向后退去,每退出一步,她体内真气,便急剧运转,内力迸发,想要生出一股力道来,与之相抗,使她的身子能够稳住,不再后退。但是,贝月明的那一掌之力,似乎是无穷无尽一般!

她身子向后,连退了三步,已然出了屋子,在浓雾迷漫之中了。

她一到了外面,在她身旁的棉絮也似的云雾,如为狂风所扫一样,迅速无比向四下散了开去,可知道这时她身内真力迸发,强劲无比。但是她仍然不断向后退去,这时候,她每退出一步,只觉得体内真气加强一分,已渐渐可以和贝月明的掌力相抗了。也就在这时,她听得夏雨石叫道:“贝兄,你……可害了她了!”

贝月明道:“不会的,她再进来,就要向我叩头了!”

丁香儿一声,心中更怒,大叫道:“做你的大头……”

她下面一个“梦”字还未曾出口,身子又连退了两步,这时,她已退出七八步之多了,这一次退出,右足突然踏了一个空!

她后退之势,如此急骤,这一脚踏空,自然也令得她的身子,陡地向下―沉!

那时,她的右足,仍然踏在悬崖之上,但是身子已向后斜去,她身子的四周围,全是迷漫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可想而知,若是一跌下去,那自然是步了雷坚的后尘,粉身碎骨的了!

她一只脚抵在岩石之上,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她心中的震惊骇然,实在是难以形容的,陡然之间,已然冷汗浃背,同时她也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运转得如同万马奔腾一样,难以自制!

那短暂的一刹那,像是天地间所有一切全都冻结了一样,连她的神智都冻结了,除了震骇之外什么也不能想。当时,那不过是电光石火,时间极短的一刹那,等到她的神智立时恢复了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并未会跌下悬崖去!

她一只脚仍然踏空着,身子也斜斜向后倾着,但是她的左足,却仍然牢牢地定在山石上,以致她的身子,看来像是斜靠在棉絮也似的深雾之上!

当丁香儿发现自己在这样的情形下,仍然没有跌下峭壁去之际,她心中的高兴,难以言喻,也就在这时,只听得贝月明用十分惶急的声音叫道:“小娃子,你跌下去了吗?小娃子,你在哪里?”

丁香儿的身子一挺,右足硬生生地向前一移,本来也可以踏到山石的了!可是,随着贝月明的那一阵急呼,一股极强的劲风,迎面扑了过来,丁香儿这时,之所以能够不跌下去,全仗着左足还抵在岩石之上之故!而贝月明也绝不是存心害她的,贝月明气她、打她,全是为了丁香儿,要知道丁香儿受了勾漏三老“联合神功”的内力,但是她自己却不知道,是以内力积聚体力,她也不知应用。

她只知自己的武功高了不少,但绝不知道自己的内力之深,已足在勾漏七老中任何一个之上,连眼前的“巫山仙客”贝月明也及不上!但是她根本不知自己有这样精湛的内功,是以使用之际,也不知运用,贝月明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是以才气她、逼她,要她将所有的力道,尽皆发挥出来。一次发挥出来之后,以后再要运用起来,便可以如意所之了。

丁香儿并不知道这一点,但是她体内蕴藏着的内家真力,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逼了出来,她两次开口,声音大得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以及她能硬挨贝月明一掌,全是这个原因。而当她向后退出了几步,一脚踏空,命在顷刻之际,她心中的惶急,更是无与伦比。普通人在极度危急之际,也往往会有超人的神力发出来,何况丁香儿本来便是有了极强的内力蕴在体内的人。

是以在那一刹间,勾漏三老在雷家堡的密室之中,度入她体内的“联合神功”之力一起发作,她身体向后斜去,但是真气下沉,一足仍能稳住身子,就是这一手“铁板桥”功力,当世能做到的,也没有几个人了!

如果她一直那样定着不动,那么这时贝月明一面叫,一面赶了过来,撞在丁香儿的身上,那也是非但不能将丁香儿撞下峭壁去,贝月明本身少说也得撞落两三颗门牙!但这时,当贝月明突然之间听不到丁香儿的声息,想起自己刚才的那一掌,运了生平之力,可能力道太大,已将丁香儿震下崖去,是以心中太急,赶过来看视之际,却恰好是丁香儿发现自己并未落下去,心中大喜,右脚正在缩回来之时。

那时,她心头一松,凝住了真气,也突然松了下来。也就在那骨节眼儿上,贝月明却挟着一股极强的劲风,撞了过来!

丁香儿一个冷不提防,身子猛地一晃,大叫了一声,又向后退出了一步!她的身子本来已是退无可退的了,这一脚踏空,她的身子,立时向下―'沉!

贝月明一听得丁香儿的叫声,才知道丁香儿还在崖上,可是在浓雾之中,他又看到人影一晃,突然向下,沉了下去!

那分明是刚才丁香儿还在崖上,但如今被自己赶过来一看,反倒撞下崖去了!

贝月明这一急,实是非同小可,连忙身子一俯,大叫道:“小娃儿接住!”他一面叫,一面倏地抽出自己的腰带,向下挥了下去!

当他将腰带向下挥去之际,他的心也等于向下直抛了下去一样!贝月明的脾气虽然不好,但他实在是一个心地十分良善之人,他一见丁香儿,便对之大有好感,若是这时他将丁香儿撞下崖去,那他心中不知要多么难过了!

幸而还好,他的腰带才一挥下去,便觉出腰带之上,猛地一沉,向下坠去!

贝月明“嘘”的一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道:"小娃子,抓住X吗?

丁香儿确已抓到了腰带的一端,她心中又惊又怒,忍不住骂道:“你……你闹什么鬼?”

贝月明道:“你上来,你快上来,我说给你听。”

丁香儿身子吊在半空,晃来晃去,她听得贝月明叫她上去,双足乱蹬,蹬到了峭壁,用力一点,一走真气,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这时,勾漏三老在雷家堡密室之中,度人她体内的无上真气,已然发挥无遗,她这一点一拔起的力道,实是其大无比!

贝月明站在崖上,忽地看到浓雾之中,一条人影,疾飞了起来,心中正在一喜间,但突然间,腰带已扯直,而且一股极大的力道,又向上疾扯上去,贝月明绝未会防到有这一点,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使千斤坠功夫?身子立时被跟着扯了起来!

丁香儿若是在身子一拔起之际,便双手松开,那也没有事了。但是刚才她向下落去之际,是靠抓了那条腰带,才救了命,腰带她却是仍然紧抓着不肯放开来。而她向上疾拔而起,只觉得足拔起了三丈高下了,人似乎还在向上升着,她心中大是骇然,叫道:“喂,又是什么把戏?”

贝月明直到此际,才缓过了一口气来,他又气又惊,道:“臭娃子,你将我也扯起来了!”

丁香儿一听,实在忍不住想笑,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她却又实在笑不出来!

因为本来,她一拔起身子来,贝月明在崖上,只要用力一拉,那么两个人既然是各握住了腰带的一端,自然可以轻轻巧巧,将她拉上崖去的了!可是这时的情形,恰好相反,不是贝月明拉她,却反而是她将贝月明拉了起来,如今是两个人全在半空之中。而他们本是堪堪在悬崖边上的,若说是落下去的话,恰好仍然会落在悬崖边上,那可能性实在太小了!

她也骂道:“你也太不中用了,莫不是你是吃草灰长大的?轻得一拉就起?”

贝明月听了这话,不禁苦笑起来。

贝月明啼笑皆非,道:“臭娃子,还在说风凉话?我们两人要粉身碎骨了!”

丁香儿心中又惊又恨,只想将贝月明好好地骂上一顿,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她所有要骂人的话,却全都塞在喉咙中,反倒变得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

这两句话功夫,他们两人的身子,早已开始向下沉下去了!

在开始沉的时候,他们两人的心中,还存着一线希望,希望会落在崖上,就算只有一个落在崖上,甚至只有一只脚抵在崖上,都是好的。但是,他们的希望却落空了,他们一直向下落着,云雾像是撕破了的棉絮一样,在他们的脸上嘶噺地掠了过去,他们下沉的势子,越来越快,转眼之间,便穿过了厚厚的云雾层。

在那一段极短的时间中,丁香儿只是不断地叫着,但是一出了云雾层,她的叫声便停止了,那并不是她不想叫了,而是在突然一顿之后,她的下落之势停止了!

她陡地一呆,定睛看去,这些云雾虽然还有,但已相当稀薄,她第一眼便看到了贝月明,贝月明双手握着腰带,挂在半空之中,面青唇白。

接着,丁香看到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