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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走火入魔

那九个圆洞,其中六个圆洞是空的,有三个圆洞,每一个之中,放着一颗丸药,盒盖才一被揭开,异香满室,令人神气为之一爽。

丁香儿不由自主,踏前一步,失声道:“大还丹!”

夏雨石紧皱眉头,望定了那三颗大还丹,像是心中正在想着什么严重之极的问题一样。

看到了大还丹,丁香儿的心头,又是“枰枰”一阵乱跳,过了半晌,才定下神来,道:“夏二侠,你还在想什么,该救人了!”

夏雨石却仍然不出声,丁香儿又道:“夏二侠,让我来动手救他可好?以后说起来,我虽然未服过大还丹,但总算用手拿过大还丹,讲起来口也响些。”

她一面说,一面已然伸出手去,可是就在她的指将要碰到大还丹之际,夏雨石突然怪叫了一声,道:“别碰它!”

丁香儿翻眼道:“我又不是据为己有?我只不过想拿它来救人罢了!”

夏雨石一字一顿,道:“我不能救人,这不是大还丹,而是极毒的毒药!”丁香儿一呆之下,若不是夏雨石的神情,严肃无比,兼且在他的额上,有极大的汗珠,在一点一点沁出来的话,丁香儿一定要感到滑稽,而哈哈大笑起来了!

可不是么?事情实在太滑稽,明明是九天大还丹和《玉叶真经》在一起的,是雷大侠交给他,而他这时又是准备拿出来救人的,忽然之间,竟会变成了毒药,那是谁掉的包?

丁香儿在刹那之间,想到了两个念头,一个是夏雨石不想她碰大还丹,是以才这样说的!第二个念头则是她想到,夏雨石在见到了大还丹之后,可能已生了贪念,是以骗她那是毒药!但是看夏雨石的情形,两者却都不像,夏雨石的情形,倒像是死里逃生一样!

丁香儿呆了片刻,道:“你说什么?是毒药?”

夏雨石的神情,已渐渐恢复了镇定,他伸袖在额上,抹了一抹,将汗抹去,道:“丁姑娘,这其中的曲折,你是不知道的,我们另外再想法子救坚侄罢!”

他一面讲,一面已将玉盒的盖合上,丁香儿一见,心中不是味儿,因为夏雨石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那究竟是不是毒药呢?

是以丁香儿一声冷笑,道:“那是毒药,这是你刚才说的,既是毒药,你还郑而重之地将盒盖合上作甚?”

夏雨石将手按在盒面上,抬起头来,看他的神情,像是对丁香儿的逼问,十分难以有适当的措词去回答一样,他呆了一呆才道:“我……其实也不能肯定这是毒药,还是真的大还丹,只不过……事情……一言难尽,总之十分蹊跷而已。”

丁香儿的一张嘴,却是绝不饶人的,她一声冷笑,道:“可不是蹊跷得很吗?刚才还想拿它来救人的,忽然之间,碰也碰不得,变成毒药了……但是,是否真正毒药,还难以肯定得很!”

夏雨石苦笑道:“如此说来,丁姑娘是疑心我有将这大还丹据为己有之意了?”

丁香儿一翻眼,道:“我可没那么说,那全是你自己讲的。”

夏雨石一声长叹,道:“若是我有贪念,只怕我这时早已死了,我刚才冷汗直淋,就是因为想起我在接到大还丹之际,曾经生过一阵贪念,如今想来,那实在是我的生死大关,是以至今想起,仍然汗流浃背!”

丁香儿对这句话,却是莫名其妙。

她呆望了夏雨石半晌,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雷大侠给你的时候,那已然是毒药,而不是九天大还丹吗?”

夏雨石点头道:“是。”

丁香儿笑道:“那雷大侠实在是一个疯子了,他是托你将大还丹交给他的儿子的,难道他竟想害自己的儿子吗?太可笑了!”但夏雨石却显然不觉得事情有什么可笑,他沉声道:“不,他不是想害自己的儿子,他是想害我。”

丁香儿疾声道:“他为什么要害你?”

夏雨石道:“他恨我,他恨我人骨,他以为任何人见了这两件奇珍,只要是学武之士,一定要难免大起贪念,据为己有的,他自己就是这样得来的,他以为我也会如此的!所以他就这个办法来害我,我确曾起过贪念,但是我却终于未动那两只玉盒分毫!”

丁香儿越听越是糊涂,她心知在雷家堡发生的事,恩怨纠缠,不知多么复杂,而且,当事人又都不肯对人家讲,自己这个局外人,想要知道其中的究竟,自然难之又难了!但是,那玉盒中究竟是不是九天大还丹,却还是非弄明白不可的!

是以她又问道:“雷大侠要害你,那么,可是如他所说,雷大侠是你害死的吗?”

夏雨石忙道:“胡说。”

丁香儿紧接着问道:“那么,他是怎么死的?”

夏雨石喘了一口气,道:“他,他是……他是在气苦之下,自己服毒死的。”

夏雨石的话,是被丁香儿一步的紧逼一步,逼了出来的,然而连丁香儿也未曾想到,问到最后,竟会有这样的结果!

在武林赫赫有名的雷家堡堡主,大侠雷去恶,死讯传出,人皆惊愕,但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想得到,雷大侠竟然是自杀的!

丁香儿又迫前一步,道:“他……为什么要气得非自尽不可?”

夏雨石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抖动了起来。

丁香儿又道:“是你逼得他死的,是不是?”

夏雨石厉声道:“胡说,那是他自己,是他自己……以为……以为……”丁香儿又问道:“以为什么?”

夏雨石一咬牙,看他的样子,像是已准备讲出来了,可是突然之间,他却又合上了口,然后才道:“他……是误会,他完全误会了!”

雷去恶是误会了什么,才会气得非自杀不可的?这自然是整个事情的关键了,可是看夏雨石的样子却又不准备再说出来。

丁香儿正想再问时,突然之间,出乎他意料之外,躺在竹床之上的陈二,忽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声音,道:“那……不是误会……难道我亲耳听到的也会错了吗?他是被你……逼死的,并不是由于气苦,而由于他最爱的人……竟然不带眼,将你这样的无耻胆小的……小人当作了知己!”

陈二断断续续,几乎一字一顿,他讲话的声音,极其微弱,可是他所讲的话,对夏雨石抨击之严,却是厉害到了极点!

夏雨石面色苍白,眉头在那里瑟瑟发抖,丁香儿连忙来到陈二的床前,道:“你说下去,那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下去!”

那时候,陈二的样子,实是难看之极,他半边的脸上流血,本来已然是停止的了。可是这时,他挣扎说那么多话,已然凝的血痂,却又迸裂,鲜血纵横,他望着丁香儿,好一会儿,忽然咧嘴笑了一下,一缕血痕,自他的口角流出,他道:“我刚才说了些什么?我……我一定是在胡言乱【语了。”

丁香儿俯下身去,沉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当丁香儿再度问出这一句话之际,她的心中,实在是疑惑到了极点!

因为一个赌鬼,一个小镇上藤器铺中的伙计,一个茫无所知,微不足道的人,实在是不应该讲出那样的一番话来的!

那么,他究竟是谁呢?

丁香儿一面问,一面用十分焦切的眼光,望定了他。陈二的眼光,本来也是直视着丁香儿的,而且,看他口唇颤动的样子,他像是正想说些什么的。然而猝然之间,他却偏过头去,道:“别问我。”

丁香儿一翻手,一掌拍在床上,道:“你说!你是什么人,你一定要说!”

陈二还未曾回答,在她身后的夏雨石,突然发出了一声狂吼,那一下狂吼声,听来实是骇人之极,连急于要得到陈二回答的丁香儿也不由自主,转过头去。

她才一转过头去,便看到夏雨石身形如箭,向外疾冲了出去!

房门本是虚掩着的,夏雨石向外冲去之际,竟连开门也来不及,“砰”的一声响,将门撞了个稀烂,穿门而出。而在他刚一穿出房门之际,迎面一个人,却也飞掠了过来,两人一来一去,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电光石火之间,丁香儿只来得及吸了一口气,还未及发出惊呼声,只听得“砰”的一声响,两人已然撞在一起!那一撞的力道,着实不轻,试想,夏二侠乃是何等武功的人物,但在一撞之后,他的身子,却“砰砰砰”地向后,连退了七八步,退进了房来,就在竹床之前,站定了身子。

同时,听得屋外传来了贝月明的哇呀大叫之声,道:“夏老二,你想谋财害命吗?这是什么玩意儿,老朋友来了,差点未将我撞下崖去!”而夏二侠对于贝月明的怪叫声,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一样,他仍然是木然而立,反是贝月明,身形一晃,掠了进来,丁香儿只见贝月明的脸涨得通红,显然是他的心中,十分恼怒。

贝月明一走进来,向夏雨石一瞪眼,本来是想讲些什么的,从他这时的神情来看,当然是准备破口大骂的了。然而,他在向夏雨石一望之时,便不禁呆住了,面色也倏地由红变白,怪叫一声,道:“夏老二,你这是何苦,快气沉丹田!”

他一面怪叫,一面身子直蹦了起来,手起掌落,“啪”的一掌,已击在夏雨石头顶之上!

这一切变化,全是突如其来,突兀到了极点,丁香儿全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直到贝月明一掌击中了夏雨石的头顶,这才惊呼起来。

贝月明一掌击中了夏雨石,身子在半空之中,缩了一缩,又倒崩了回来,落在夏雨石面前。

这时,只见夏雨石面如死灰。身子摇摆,双膝一弯,突然坐在地上,他口唇翕动,发出了微弱之极的声音来,道:“贝兄,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可是……可是我仍然不行!”

贝月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能将你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已然大大不易了!哼,这就是你这种讲话不痛快的人报应到了,有什么话,放在心中,连老朋友的面前都不肯讲,终于郁结在心,难以宣泄,牵动了真气,走火入魔了吗?”

夏雨石听着贝月明的埋怨,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苦笑,丁香儿吃了一惊,道:“这……夏二侠如今已走火人魔了吗?”

贝月明瞪了丁香儿一眼,道:“走火入魔便走火人魔,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的?学武功本来就是玩命,走火人魔有什么稀奇,能保住了一条性命,还不算是好的了?”

丁香儿几时受过这样的挫折,当时她双手叉腰,便待大大地反驳一番。可是,她一张口,还未曾发出声来,却又将心中要说的话,忍了下去。这可以说是她生平第一次有话要说而不说,更是她第一次被人抢白了之后,居然未曾反唇相讥!原来当她一张口,还未曾讲出话来之际,只见贝月明虽然瞪着她,一脸怒容,但是事实上,这一脸怒容,却全是装出来的。

只见他瞪着眼,但是眼中通红,几乎没有落下泪来,他的口角在微微抖动着,面色灰白,那分明是他的心中,因为好友出了事,心中难过之极!一看到这样的情形,丁香儿心中未免不忍,自然难以出得了声,是以她张了口半晌,才道:“算了,我不和你争了。”

贝月明却余怒未息,“哼”的一声,一甩手,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站在屋外,背对着房门,在那里愤愤然地破口大骂。也不知他在骂什么人。

丁香儿向夏雨石看去,只见夏雨石面如死灰,盘腿而坐,双眼发定。

丁香儿一看到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因为如果是走火入魔的话,那么夏雨石的下半生,就一直只能这样坐着,一动也不动了!

夏雨石好端端的一个人,武功何等高强,但是转眼之间,却如同僵尸一样,这变生俄顷的变化,的确是惊心动魄之极了!

她呆立了半晌,刚想叫夏雨石一声的,问问他怎么样了,忽然身边卷过了一阵劲风,贝月明又从屋外,转了进来,拍手拍脚,指着夏雨石大骂,道:“滚,你这废物,别指望你赖在巫山,我就会好好地服侍你,你给我滚,你这不中用的窝囊东西,滚得远些,死活我全不管!”

丁香儿听贝月明骂得过分,心中正在不以为然之际,只听得夏雨石一声长叹,道:“贝兄,你心中不必难过,我命是你所救,走火人魔,也和与你一撞,是全然不相干的……”

贝月明不等夏雨石讲完,人便跳了起来,骂道:“谁难过了,你这种人,千年不死大祸害,我怎会难过,乌龟王八蛋心中才难过。”

夏雨石惨笑了一下,道:“贝兄,你何若这样骂自己?”

贝月明一怔,还想讲什么,丁香儿心想他这一下开口,不知又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是却不料贝月明张大了口,却不再骂人,只是从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阵难听之极的号叫声来!

他那种叫声,越来越强,丁香儿在他的身边,只觉得耳鼓嗡嗡直响,声音实是惊人之极,她依稀听得夏雨石在叫道:“贝兄,别叫了,别叫了!”但是夏雨石的叫声,在贝月明的那种吼声中,宛然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一样,软弱无力,几不可闻,贝月明足足叫了一盏茶时间,才停了下来。丁香儿被他叫得出了一身汗,等他的叫声停了下来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夏雨石的面色更难看了,等贝月明的叫声停了之后,才听得他有气无力地道:“贝兄,我绝不敢要你照顾我,但只有一个人,你却非照顾他不可!”贝月明转过身去,他的语声,在刹那之前,听来竟像是一个伤心的小孩子一样。

丁香儿直到听到了贝月明这时的声音,才知道贝月明大怒、骂人、怪吼,全是他心中难过伤心之故,他实在是一个性情中人!

只听得贝月明道:“谁说不照顾你来了……但是,你另外要我照顾的是什么人?”

看夏雨石的情形,像是想转过头去的。但这时他已然身如木石,哪里还能转动头部,只好转过眼珠,向后看去,但却也看不到在他身后的竹床。他那种样子,实是难以使人相信,就在片刻之前,他还是一个一等一的高手!

夏雨石的眼珠,又慢慢地转了回来,叹了一声,道:“贝兄,我要你照顾的,便是躺在竹床上的……雷坚。”贝月明一呆,双眉紧皱着,道:“是他,他难道还没有死吗?”

夏雨石道:“没有,但是他受了重伤,我本想给他服大还丹的……”

夏雨石的话还未讲完,贝月明已然大不耐烦,道:“有大还丹可服,这个人还要我照顾作甚?”看来他十分不愿意照顾雷坚,是以一有可以推却的机会,便立时将之推了开去。

雷坚听了,在床上发出了一下轻微的呻吟声来。

夏雨石道:“可是……可是那大还丹……”

贝月明不等他讲完,一伸手,便自桌上,取起了那只玉盒。当他取了大还丹在手之后,他的身子,竟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在他身子发抖的同时,他的眼中,也射出了一种十分异样的光芒来!

那种奇异的情形,足足维持了一盏茶时间,才见贝月明面色苍白地将盛放大还丹的玉盒,放了下来,吁了一口气,道:“好厉害啊!”

那一声“好厉害啊”,听在丁香儿的耳中,实在是莫名其妙,但是夏雨石却像是知道贝月明的意思一样,闭上了眼睛,并不出声。

丁香儿忍不住道:“贝仙客,什么好厉害啊!”

贝月明的脸色,渐渐回了原状,道:“自然是这九天大还丹了!”

贝月明这句话,更令得丁香儿听来,莫名其妙,又道:“大还丹有什么厉害?就算厉害的话,难道你拿在手中,就要全身发抖了吗?”

贝月明睁大了眼睛,瞪着丁香儿,半晌才道:“你当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丁香儿道:“自然是真不明白。”

贝月明的脸上,又现出了十分怪异的眼色,呆了半晌,才道:“我刚才捧了那玉盒在手,想起盒中所放的乃是九天大还丹,又想到以我如今的武功而论,若是再服上两颗大还丹的话,那么,一年之内,足可以达到天下无敌的地步!”

他讲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小姑娘,天下无敌啊!”

丁香儿也听得心头怦枰跳动起来。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天下无敌乃是最高的境界。武功低的,资质差的,对于“天下无敌”四字,是想也不敢想的,但是武功越是高的,对于“天下无敌”,却越是梦寐以求,贝月明有了可以天下无敌的机会,那自然是极大的诱惑!而丁香儿此际,也明白了何以刚才的片刻间贝月明的神态,如此有异了,那是因为他的心中,在那时起了极度的贪念之故!

当然在那片刻间,他的心中,天人交战,决不定是不是应该将大还丹据为己有,所以身子才会剧烈发起抖来的。而事实上,那时贝月明如果要将大还丹据为己有的话,是根本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他的!但是结果,他还是将大还丹放了下来,只是说了一声“好厉害啊”,那自然是他在终于战胜了贪念之后,感到了贪念进袭的厉害,有感而发的。

丁香儿望着那盒大还丹,她的心跳也是越来越厉害,因为她也曾起过贪念的,直到如今,她的贪念,依然未减,只不过因为她无法顺利地将大还丹取走而已!

她已然对贝月明的心情,十分了解,但是仍有一点不明,是以在呆了半晌之后,她又问道:“那么,后来你何以又将之放下来了呢?”

贝月明的额上,汗水涔涔,道:“惭愧得很,并不是我感到贪念一生,便无止境而幡然悔悟的,我是想到,我因为昔年的重誓,足不能出巫山一步,巫山便是我的天下。”

贝月明的额上,汗水涔涔,道:“在巫山之中,我武功已然无敌,再要大还丹尚有何用?这才将大还丹放了下来的。”

丁香儿心中暗忖:原来如此!正在她这样想之际,贝月明又道:“小姑娘,你呢?难道你对《玉叶真经》、大还丹,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

丁香儿本来是不想将自己的心事对人家讲的,但是贝月明和她讲得如此之坦率,她也不再隐瞒,是以她苦笑了一下,道:“我怎会无动于衷?但是你想想,我可有什么机会下手?”

贝月明“哈哈”一笑,道:“答得好!答得好!我和你,究竟不是圣人,只是凡夫俗子,能够不动心的,大概只有夏老二一人。”

夏雨石缓缓地道:“我也不是圣人,一样动心的。”

贝月明道:“那你早就可以将之据为己有了!”

夏雨石半晌不语,才道:“我和你一样,是有别的原因,才打消了我这个念头的,如今想来,幸而我未起贪念,要不然只怕我早已死了!”

贝月明一惊,道:“为什么?”

夏雨石这时,虽已走火入魔,但是他的神智,反倒清醒了许多,讲起话来,也是有条不紊,他道:“那是雷大哥想害我!”

贝月明和丁香儿两人,又是一呆,俱未曾出声,可是竹床之上的陈二,却又挣扎着道:“胡说!胡说!胡说!”他接连骂了三下“胡说”,声音一下比一下弱,到最后一声,喘气声却比语声为高!

丁香儿虽然急于知道为什么雷去恶要用这样曲折的手法去害夏雨石,但是她也耽心陈二的伤势,忙道:“贝仙客,他只怕不行了?”

贝月明却只是冷冷地向陈二望了一眼,道:“你放心,一时三刻,死不了。夏老二,你和雷老大,是结义兄弟,他为何要害你?照你看来,这大还丹不是真的,而是毒药了?”

夏雨石道:“我想是的,因为他……他思疑我和雷夫人……唉……”

夏雨石讲到这里,长叹了一声,再也讲不下去。

贝月明一呆,道:“这未免太岂有此理了,你是何等样的正人君子,岂会做这种事?”

夏雨石道:“我……和她青梅竹马,但后来却分了手,我已向你说过,我……之所以长住在雷家堡,便是想和她……时时接近。”丨贝月明蹙起双眉,床上的陈二忽然又道:“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夏雨石忽地激昂起来,道:“坚侄,你别含血喷人!”彳陈二却阴恻恻地道:“我么,那一晚上,你闯进她的卧房中去,却是为了”什么?“彳夏雨石的身子,仍是僵坐不动,但是在他的神情之中,却可以看出他的:心中,痛苦之极,他眼珠迅速地在转动着,嘴唇则在抖着。过了半晌,才听得他道:“我……我去……是向她道别的,你知道,如果我再在雷家堡中住下去,那么我和她,都可能不克自制,都可能……"

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才又道:"却不料我还没有向她说明来意,她就,她就

陈二突然接下去,道:“她就要你带她走,走到天边去,走到人迹不到处去,是不是?”

夏雨石喃喃地道:“你……在那里?当时,你……在什么地方?”

丁香儿听到这里,望了望陈二,又望了望夏雨石,她突然跳了起来,指着陈二,大声道:“你,你,你是雷坚,你是他!”

她一面叫,一面还奔了过去,但是贝月明却一伸手,拉住了她手臂,低声道:“别打岔,听他们两人再讲下去。”

丁香儿脸涨得通红,大声道:“那怎么行?我从来也未曾被人骗过,这小子是什么东西,我处处照顾他,他却来骗我,假冒什么陈二,还勾结那个混账陈大……保佑他在斩猪肉的时候,一刀砍断了自己的手……我怎能不问问明白?”

贝月明面色一沉,道:“我叫你别急嚷嚷,你就别出声,若是你再多事,我点了你的哑穴,我让你三两个月,出不了声。”

丁香儿对贝月明,本来是十分忌惮的,若是在别的情形下,贝月明的那一句话,是一定可以将她吓住的,可是这时候,她想到自己一直以为是陈二的那个人,竟然一直是雷坚假冒的,她心中的怒气陡升,实是不可遏制,贝月明一说,她反倒跳了起来,叫道:“我偏要……”

贝月明当真说得出做得到,丁香儿才跳了起来,叫了三个字,贝月明右手中指,倏地点出,“嗤”的一股指风,向丁香儿直袭了过来,令得丁香儿的身子,在半空之中陡地一震,她的口虽然还在动着,但是却一点声音也没有。丁香儿落下地来,心知自己的哑穴,已被封住,又怒又急,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僵在那里,心中自然对贝月明恨之切骨。

贝月明和丁香儿之间,不但叫嚷,而且还动了手。可是这一切,夏雨石等两人,竟恍若未见一样。

只见躺在床上的那人……丁香儿这时已肯定那人是雷坚而不是陈二。他转过头来,脸上挨孙十九所打肿的地方,仍然血丝涔涔,他望着夏雨石,当然,他只能望到夏雨石的背影,他缓缓地道:“当时?当时我躲着,躲在你们两人全不知的地方。你是个没有用的胆小鬼,你当时难道没听到她怎样哀求你吗?”

夏雨石丧魂落魄的道:“听到的,我自然听到的。她的声音……一直在我耳际……盘旋,自从我听到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

雷坚的声音突然发起抖来,他是颤抖得如此之厉害,以致他几乎每讲一个字,也停上半晌,但是屋子中十分寂静,绝没有人打断他的话头,是以他的话,人家还是听得懂的。只听得他道:“那么,你为什么不答应她?”夏雨石的身子仍然不能动,从他眼中所显露的那种神情看来,如果他的身子能动的话,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的动作来的。

他过了好半晌,才道:“我怎么能答应她?她要我带她走,带她到人迹不到的地方去,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你想,我怎么能?”

雷坚尖声道:“为什么不能?你不是一直在想念她吗?直以她已嫁了人,你还跟了来,想找机会和她接近,本来,她可能早已将你忘记的了,但是你却使得她坐立不安,然而,等到她要你带她走的时候,你却又假仁假义起来,你害了她,你这卑鄙无耻,只为自己声名打算的人,你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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