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十八沉声道:"丁姑娘,你和我妹子的打赌取消了,我们孙家对你,都感激不尽!,’
丁香儿冷笑道:“我们在打赌之前,都曾经罚下血淋淋的毒誓,就算我愿意取消,只怕令妹也未必同意,你威逼利诱,都是没有用的!”
孙十八的面色,实是难看之极,他自己乃是做惯了坏事之人,一遇到有什么事情,当然是向最坏的方面去想,而向最坏的方面想来,孙二十若是非答应丁香儿的三个要求不可,那后果如何,实在是难以想像的!
是以他急怒交加,突然之间,又踏前了一步,厉声道:“你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吗?”
随着这一声怒喝,他右手“呼”地划了一个圈儿,五指如钩,向丁香儿的胸前,直插了过来。丁香儿身子一侧,康唯我已一声怪叫,扬起鞭来,便向孙十八的手腕,缠了上去。可是康唯我的长鞭,还未曾碰到孙十八的手腕,斜刺里金光一闪,一枚约三寸的蜂尾针,“嗤”地飞了过来,“叮”的一声响,撞在康唯我的长鞭之上!
那一枚蜂尾针虽然有三寸来长,但是却极细,来势虽急,看来也不像是有什么力道,康唯我也未曾在意。却不料针鞭相交,那枚蜂尾针上所蕴的力道,强得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道,向上一托,竟将他向下压去的那一条长鞭,托得向上疾扬了起来,几乎向他自己的额上反砸而下!
康唯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手臂一沉,就势一翻手,软鞭改向孙十八的双足缠去。可是就在此际,已听得孙二十道:“别打了,你们别打架好不好?”
孙十八一听得孙二十开口,立时后退了一步,丁香儿也转到了康唯我的身边。
孙十八面上的神色,十分尴尬,道:“妹子,你听我说,你一个人在山中冷清寂寞,这少女娃子伶俐得紧,我早就想带她来见你,和你作伴的了!”孙十八捉住丁香儿,只说要带她去见一个人,丁香儿哪知道孙十八要带自己去见的人,原来就是孙二十!
只听得孙二十勉强笑了一下,道:“现在说也没有用了,如果我赢了,她自然得陪我!”
丁香儿笑道:“孙姑娘,你可别难过,我们仍然是朋友!”
孙二十取出了一只小瓷瓶,一扬手,向丁香儿抛了过来,道:“这是解药,是我答应了给你的,你可以用来救你的朋友。”
她话一说完,身形一闪,已自屋顶之上,疾滑了下去。她一滑了下去,孙十八忙道:“妹子慢走,等一等我!”急忙追了上去。
他们两人身形,俱皆十分快疾,转眼之间,便已奔出了老远,丁香儿叫道:“别走!”一纵身,也想追下去,康唯我一见丁香儿也要走,心中这一急,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一伸手,向丁香儿的肩头疾抓了下去!
这一抓,康唯我的下手极快,无论如何,都可以将丁香儿抓住的。可是,康唯我却不知道,丁香儿武功已然大进,所以他这一爪抓下去,不但抓了个空,而且相差极远,是在两尺开外!
康唯我又惊又喜,失声道:“怎么了?”
丁香儿忽然听得师父一声怪叫,也站住了身子,这时孙二十和孙十八两人,早已掠得看不见了,丁香儿明知追不上,便转过身来。
她才一转过身来,一看康唯我脸上,那种又惊又喜的神情,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却故作不知,嘻嘻笑道:“师父,什么怎么了?”
康唯我并不出声,踏步进身,手腕摇动,一式“瞎子摇铃”,便向丁香儿的肩头抓来。
那一式“瞎子摇铃”,乃是康唯我自创的招数,十分奇幻,攻出时,像是全然没有目标,似乎出手之人是个瞎子,突然看不清眼前的情形一样。然而一出手之后,手腕摇动之间,却是处处受制,十分厉害。这一招,丁香儿一直没有学会,而每当丁香儿淘气之际,康唯我出手制她,也用这一式为多,以前,丁香儿只觉得康唯我的这一招,实是巧妙之极,根本无从躲起,师父一出手,她就只好乖乖地束手就擒的。但这时她的武功高了,康唯我使的同是这一招,对她来说,却是大不相同了!
她双眼神光炯炯,望定了康唯我那一招的来势,只觉得康唯我的招式,来得轻然变幻,但是也不是竟全无法避得过去的。
她全神贯注,真气连运,身形飘忽,康唯我的手向左,她的身子侧向左,康唯我的手向右,她身子侧向右,刹那之间,康唯我那一式七个变化,一起使了出来,却仍然抓了一个空!而丁香儿却站在原来的地方,几乎没有移动过。
丁香儿只觉得有趣,大是高兴,“暗暗”一笑,道:“师父,你这一式瞎子摇铃,抓不住我了!”而康唯我则面色陡地白了起来,一转眼的功夫,他脸上成了死灰色,他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他的声音更是干涩之极,缓缓地道:“是的,我抓不住你了!”
他一面说,一面还慢慢地转过身去,一个踉跄,竟然从瓦面之上,直跌下去,丁香儿大吃一惊,连忙一跃而下。
只见康唯我呆呆地站在屋檐下,丁香儿忙靠住了他的背脊,转着身子,道:“师父,我的武功高了,你难道反而不高兴吗?”
康唯我苦笑了一下,道:“我自然高兴,可是你武功高了,这武功却不是我教你的!”
需知武林中人,极重门户,尤其是康唯我,最是自傲。他铁颈先生康唯我,虽然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但却也不是顶儿尖儿的角色,但不管怎样,丁香儿若是从别的地方学了武功来,那分明是表示看不起他。被别人看不起,康唯我至多勃然大怒,但是被从小养大,情逾父女的丁香儿看不起,那却使得他伤心之极!
若不是他为人强硬之极,这时当真会号淘大哭了起来的!
丁香儿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自然知道师父为什么不高兴,她忙道:“师父,等我将我的遭遇讲出来给你听,你就不会生气了!”
康唯我道:“好,你说!”
丁香儿一面说着,一面将她如何在雷家堡的林外遇到了雷坚,如何当时并不知他的身份,和他一起到了雷家堡中,被他带到密室之中,在七日之内,被几个人运大神通,令得她功力陡进一事,说了一遍。讲完之后,才“格格”一笑道:“在密室中的几个人,只当我是雷去恶的女儿,我也不和他们说明,这是白拣的便宜,师父,你心中还不高兴吗?”
康唯我听得丁香儿这样讲,也不禁笑了起来。可是他究竟是老江湖了,笑了几声,猛地想起一件事来,笑容立时敛去。
丁香儿“哈”的一声,道:“又怎么啦?”
康唯我道:“小丁香儿,你可别太得意了,据你说,这三个人,不是要你也替他们做一件事的吗?你怎么可以说是白拣的便宜?”
丁香儿道:“你怕什么,他们要找也是去找雷去恶的女儿。雷去恶根本没有女儿,他们找谁去,只好自认晦气罢哩!”
康唯我道:“那么,他们不会去找雷去恶的儿子?是他带你到那密室中去的!”
丁香儿拍手道:“提起这个雷坚,更加妙不可言了,他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却有一个和他十分相似的人,被人误认了。”
丁香儿又唧唧哌哌地将一切经过,讲了一遍。
康唯我用手指在丁香儿的头上,轻轻地凿着,道:“小鬼头,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在密室中的几个人,一定大有来头,而雷家堡中的变故,如此神秘难测,也定然有着不可告人的隐秘,只怕你如今得意,日后有得你麻烦哩!”
丁香儿伸着舌头,道:“师父,你只管吓我好了,我是吓大的,现在,孙二十又欠我三个要求,天坍下来,也有她替我顶上三阵了!”
康唯我也不禁呵呵大笑了起来,师徒两人,一起向外走去,丁香儿索性将和师父分手以来的一切事情,都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他们两人一直向前走着,也绝无目的,眼看已到了黄昏时分,穿过了一个林子,前面又有炊烟起,看来是一个很大的庄子。
两人向那个庄子走去,在将到那庄子之前,只见一棵大枯树,有一个人倚树站着,那人的身子,怪得像是一头猩猩一样。
更怪的是他的脸上,有着好几个大黑斑,而黑斑之上,又生满了长毛,看来十足是一头猿猴!
康唯我和丁香儿两人,在那人的面前走过,自然不免向这样的一个丑汉,望多了几眼。
他们本来想向那个怪 问一声,前面的庄子是什么所在的,可是那人怪模怪样,实在太丑了,丑得使人不想和他讲话。
是以两人并没有出声,便走了过去。可是他们一走了过去之后,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那丑汉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康唯我和丁香儿两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师徒两人,本来就是最好无事生非的人,人家不去撩拨他们,他们也会去惹人家的,如今那丑汉竟然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们如何不好笑?
师徒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尽皆有数,陡地真气一提,身形向前猛地窜了出去,去势快绝,转眼之间,已掠出了数十丈。
他们两人一面向前掠出,一面仍在留心听身后的动静,只听得身后也有“刷刷刷”的脚步声传来,显是那丑汉也以极快的身法,跟在后面!
两人掠出了数十丈之后,又互望了一眼,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他们两人一停下来,便陡地各自打横,跨出了一步!
他们两人虽然未曾商量过,但是心思却是一样的,那便是,他们奔得如此之快,说停就停,那丑汉定然收不住势子,会依然向前面冲出几步的。
他们两个人分了开来之后,那丑汉不向前冲出则已,只要是向前冲出,必然会在他们两人的中间穿过的,那时,他们只怕一伸手,便可以将那丑汉制住了!
他们师徒两人的心眼多,盘算的事,本来不错,可是当他们两人,各自打横跨出了一步之后,等了一等,却并未见有人在他们之间,冲了过去!
康唯我和丁香儿两人,陡地一惊,因为如果那丑汉如他们所料,在他们两人之间,穿了过去,那么那丑汉的背对着他们,便是他们占了上风。
如今既然不见那丑汉,可知对方也及时站定了身子,那样,反变成他们两人,是背对着丑汉,刚被丑汉子占了上风了!
两人一想及此,连忙疾转过身来,果然,那丑汉早已站定了身子,距离他们,约有七八尺远近。康唯我立即想到,这人的功力极高,不可轻视,是以他先向丁香儿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可胡言乱说,他自己则向那丑汉一拱手,道:“阁下紧随在我们师徒两人之后,不知可有什么指教?”
那丑汉咧了咧嘴,好像是在笑,但是看起来,却像是在哭一样,只见他向丁香儿指了指,道:“在下有一事想请问这位小娘子。”
那丑汉一开口,丁香儿便觉得一呆,因为那丑汉的话,听来十分耳熟。她感到耳熟的,并不是那丑汉的声音,而是那种腔调。可是,丁香儿却也确实想不起何时何地,有人用这样的腔调和自己说过来。
她向康唯我望了一眼,看到康唯我在暗中向他点了点头,她才道:“不知阁下有何事相询?”
那丑汉道:“不知你师父是何人?”
这个问题虽然普通,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听来,却也十分突兀,她先是一怔,随即笑道:“这位铁颈先生,便是我授业恩师!”
那丑汉的目光,立时转到了康唯我的身上,而且,他脸上也现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来,他怔怔地望了康唯我半晌,已令得康唯我的心中,十分之不高兴,可是他一开口,居然道:“不会吧,小娘子,你可有弄错?”
他一再称呼丁香儿做“小娘子”,已令得丁香儿大是不乐,但是听他讲话那种生硬的腔调,似刚刚学会讲汉话,丁香儿也懒得和他计较,这时,她听得对方竟说她认错师父,不禁沉不住气。
丁香儿沉不住气,康唯我更沉不住气,大声喝道:“你说什么?”
那丑汉像是不知道康唯我这充满怒意的一喝,已是对他大为不满一样,竟仍然道;“我说,你不会是她的师父,是不是?”
康唯我怒极,反倒笑了起来,道:“这倒好笑,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那丑汉摇头摆脑’居然得意了起来,道:“你看,这还不简单吗?你们两人一起向前走,你们的轻功身法,截然不同,内力有异,这是一看就看出来的了!”康唯我听到这里,心中暗自吃惊,因为那丑汉讲来,似是十分轻松,但实际上,要从一个人的轻功之中,看出这人的内功家数来,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那丑汉却能看出了这一点,这至少已证明了他本身的功力极高!
要知道,丁香儿是康唯我的徒弟,当然她的内功路子是和康唯我一样的。但是却也是以前的事情,如今她功力陡增,却已然有了明显的不同了!
康唯我当然也是察觉了这一点的,只是他不愿意提起而已,这时被那丑汉来一夹缠,他的心中,自然大是不乐,只是冷笑。
那丑汉却还在道:“这位小娘子的武功,我看出来了,正是我要找的人一路,她不是你老哥徒弟,小娘子,你师父究竟是谁?”
丁香儿乃是何等聪明伶例之人,一听这里,她的心中,早已雪亮了!
她知道,那丑汉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康唯我的徒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而那丑汉之所谓“像我要找的人”,他要找人,一定便是雷家堡的密室之中,令得自己功力陡进的那几个人了!
是以丁香儿忍不住问道:“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啊?”
丁香儿想到这一点,康唯我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康唯我的武林阅历,究竟胜过丁香儿许多,他知道丁香儿这件事,说不定会引起极大的麻烦的,他立时想阻止丁香儿说话,可是丁香儿那一句话,却已然问了出来。
康唯我忙拉住丁香儿的手,道:“阁下不必问了,她是我的徒儿,这是武林中尽人皆知之事,小丁香,我们快走!”
丁香儿心知师父叫自己快走,一定是有道理的,是以她身形展动,和康唯我向前掠去。
眼看前面那庄子,已越来越近,就快来到护庄河旁之际,丁香儿实在忍不住了,低声道:“师父,那家伙还跟在我们后面!”
康唯我道:“我知道,我们进了庄子,再摆脱他。”
丁香儿道:“我们怕他作甚?”
康唯我瞪了丁香儿一眼,道:“我早知你这身功夫一一”他讲到这里,回头望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极低,续道:“你这身功夫来得蹊跷,一定有麻烦,这丑人已认出你武功来历了,你怎地不怕他?”
丁香儿翻着眼,道:“我又不是硬要那三人将本身功力度给我的,我一”她讲到这里,却再也讲不下去了。
因为她想到,她离开那密室的时候,密室中的几个人,曾千叮万嘱,要他转告雷大侠,替他们做事,别说雷大侠早已死去,就算雷大侠不死,丁香儿既得了便宜,也早就将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了。可是这时,她想起当时自己曾一口答应人家,如今的确不能讲没有事的!
是以,她话讲了一半,便苦笑了一下,难以再向下讲去。康唯我趁机出气,道:"哼,只想贪便宜,也不考虑一下后果,你师父的功夫还不够好吗?
就去贪人家来历不明的功夫?"
丁香儿的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原来师父还在不高兴!她笑道:“师父,你生什么气?徒儿功夫好了,也是你老脸上,大大增光之事啊!”
康唯我还在不高兴,道:“增光倒是增光,可也增了不少麻烦!”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已经走进了那庄子。进了那庄子一看,敢情那是一个十分大的镇市,大街两旁,尽是店铺,十分繁华,沿着大街,全是高高矮矮的房屋。
康唯我拉着丁香儿的手,一直向大街上走去,走到一半,突然一转身,进了一家饭店,他们两人一走进去,便有店小二笑面相迎,可是康唯我伸手一推,将那店小二推得仰天卧倒,跌了一跤。
店小二跌倒在地,立时杀猪也似地叫了起来,店内一片混乱,康唯我和丁香儿两人,早就向店后直冲了过去,来到了店后。
他们一到了店后,一纵身,便自店后的土墙外,跃了出去,落在墙外,向前奔出了几条街,大街小巷地乱转了片刻,便径自穿出了庄子。
穿出庄子之后,又走了半里许,再回头看去,那丑汉已踪影不见了。师徒两人,相视“哈哈”一笑,心中倶皆得意非凡。
两人轻而易举,摆脱了那丑汉,心中都有事情未免太容易了些的感觉,那是由于他们两人,本来全是好事之徒的原故。
丁香儿一面向前走,一面还频频回顾,希望那丑汉再次出现,她留意了后面,以致前面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反倒不注意了,突然之前,康唯我停了下来,丁香儿连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前面,有一个衣着奢华之极的中年人站着。
那中年人的衣着,简直奢华得过了分,他大氅之上,一排扣子,红光闪闪,竟全是上佳的红宝石的,他腰际围着一条皮带。
那一条皮带之上,每隔数寸,便镶着一颗老大的宝石,而在皮带之上,还插着十来柄匕首,每一柄匕首的柄上,也镶着许多宝石。
光是他身上的那些宝石,便已经价值巨万了,这时那人站在路中心,不知有多少人远远地站着,在向那人指指点点。可是那人却毫不在乎,正向康唯我拱手,他在向康唯我行礼,可是一双眼睛,却骨碌碌地只在丁香儿的身上打转。
丁香儿的心中,大是有气,但是她也看出那中年人不是普通人,是以暂时隐忍着,并不发作。
那中年人在一拱手之后,道:“这位小姑娘,可是姓丁,名香儿?”
那中年人突然这样问了一句,令得康唯我和丁香儿两人,俱皆吃了一惊,因为铁颈先生康唯我,可以说是武林中名头十分响亮的人,但是丁香儿却绝不是。如今,那中年人不问康唯我,却问丁香儿,这事情就显得十分不寻常了。
丁香儿沉声道:“是,我叫丁香儿。”
那中年人又是一笑,道:“丁姑娘,家师请你前去相会,不知姑娘可肯赏光!”
丁香儿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地回头向康唯我看了一眼。可是康唯我面上,也是一片茫然之色,他自然也是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