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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奸徒狡计壮士含冤

当岳元帅打胜仗的消息,一道接着一道传来之际,人心振奋,不知有多少江湖豪杰,毅然抛弃了个人的恩怨,把臂投入岳元帅的帐下,为国为民效劳。

然而也就在这时候,临安城中,奸相秦桧意欲将岳元帅召回来的消息,也传了开来。自临安到开封,不少武林中人,都曾聚会商讨过,一定要阻止这道命令到达岳元帅的手中。

王竹心曾经见过那七八个人,便是在一次这样的聚会之中见到的。

他来到了众人的身前,一拱手,道:“各位请了!”

他骤然见过那些人,但是一时之间,却也记不起这些人的名字来,是以只有礼貌地说一声“各位请了”,那也已够礼数的了。

却不料他这里四字才一出口,天神也似,身髙七尺的程氏兄弟,突然“哼”的一声,一步向前纵来,而且满面怒容!

王竹心不禁大为愕然,他自然而然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去。

也就在此际,在程氏兄弟旁边的一个矮老头子,陡地一伸手。这时,站在林前的七八个人,人人的手中,持的尽是精光锃亮的兵刃,尤其是程氏弟兄板斧,更是惊人之极。

而那个矮老者手中所执的,却是一根又细又长的青竹竿。

那竹竿苍翠欲滴,像是通体由绿玉雕成的一样,他竹竿一横,道:“且慢!”

程氏兄弟果然站定了身形。

王竹心实是大惑不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向那矮老者看去,只见那矮老者翻着一双白眼,竟是一个瞎子!

那根苍翠碧绿的竹竿,和一个矮瘦的老瞎子,这两者联在一齐,令得王竹心的心中,陡地一动!

刹那之间,他心中一亮,想起了一个人来,失声“啊”地叫了一下,道:“老丈莫非是瞽叟?”

那矮老头又翻了翻白眼,道:“不错。”

王竹心一听对方巳然直认,心中更是髙兴,暗忖:久闻这瞽叟的武功,神出鬼没,为人也介乎正邪之间,有他在,事情更好办得多了!

是以他连忙又道:“瞽老前辈,你一”

但是王竹心只讲了五个字,便突然停了下来。

同时,他心中的惊异,也到了极点!

只见眼前七八个人,身形闪动,忽然巳散了开来,连程氏弟兄,也已不在他的面前了,所有的人,围成了一个圆圈,将他围在中心!

王竹心忙道:“咦,这算是什么?”

瞽叟手中的青竹杖,向前一指。那一指,在瞽叟而言,实是随随便便的扬了扬竹杖而巳。可是王竹心却已觉得眼前线影连晃,杖尖幻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圆圈,而且,处处指向自己的要害!

只不过瞽叟在扬杖一指之后,立时便收住了杖势。

是以王竹心眼前的无数小圆圈,也在刹那之间消失,但是竹杖的杖尖,却仍然对准了王竹心的胸口,离王竹心的“膻中穴”只不过尺许!

王竹心心知,瞽叟刚才那一杖,是突然之间,收住了势子,所以自己还保得住性命,如果不是那样,自己只怕早已命丧杖下了!

想起刚才,那样轻飘飘的一根竹杖,放在瞽叟的手中,略略一舞,便有千军万马,奔腾呐喊之势,王竹心的心中,不禁默然。

但是,王竹心一看出瞽叟显然要对自己不利,他又不禁大是愤然!

当下,他一声冷笑挺身而立,绝无畏缩之象。

瞽叟却比他先开口,道:“你便是七手归先生的弟子么?”

王竹心冷冷地道:“正是,家师七手先生。”

瞽叟又缓缓地道:“七手先生和我,虽然只是数面之缘,但却也十分投机,武林之中,更是无不钦仰归先生的为人,你何以替他丢脸?”

瞽叟一直都是慢吞吞地在讲着的,可是,讲到了最后一句,却是疾若奔雷,声如霹雳,震得王竹心眼前金星直冒!

刹那之间,王竹心只觉得胸口竟然一阵发痛,几乎忍不住要喷出血来!王竹心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正想发问,却又要调匀真气,免得这一口鲜血,真的喷了出来。是以又不及开口,而也就在此际,程氏兄弟一声大喝,道:“与这等贼子,多讲什么!”

他们才一开口,便已发动。只听得“呼呼”两声过处,两柄巨斧,已然向王竹心当头砍到!

王竹心再听得金刃劈空之声,自头顶上传了下来,可是他这时,一口气还未曾调匀过来,根本连闪避的能力也没有,心中又怒又急,真气几乎立时便要走人贫道,幸而瞽叟在此际,也倏地出手,手中的青竹杖向上一升,拦在王竹心的头上。

瞽叟手中的青竹杖,只不过指头粗细,而程氏兄弟的板斧,却全是七八十斤重的武器,一斧头砍将下来,碗口粗细的树木,都是应手而断的,这一根竹杖,如何拦得住这两柄巨斧?

可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又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只听得“答答”两声,两柄巨斧,一齐砍在青竹杖上,但是青竹杖却并未断折,只不过被斧口压得向下,沉了一沉。

而紧接着,青竹杖又向上,弹了起来。

这时候,程氏兄弟还来不及收回斧来,青竹杖弹了上去,又弹在斧口之上,仍然发出“答答”两声响,紧接着,便是“腾腾”两声,程氏兄弟两人,老大的身躯,竟一齐退出了一步!

这里七八个人,和瞽叟也只是初会,但是瞽叟的大名,他们却也是闻名已久的,这时一见瞽叟一出手,轻描淡写之间,便将天生神力、武林驰名的程氏兄弟震退,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

他们也看出,程氏兄弟的利斧之所以砍不断瞽叟手中细才如指的青竹,那是因为瞽叟才一扬起青竹杖之际,便运上了巧劲,是以对巨斧上的力道,尽皆卸去的缘故。

程氏兄弟乃是极其鲁莽之人,被瞽叟震退了一步,虽然明知对方厉害,但是心中仍不免大怒,涨红了脸,道:“这算什么?”

瞽叟则冷冷地道:“问明了再杀不迟!”

程氏兄弟气得呼哧呼哧地出气,但是却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王竹心死里逃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但是他的心中却也十分恼怒,因为听众人的声气,像是他有了什么该死之道一样!

他勉力镇定心神冷笑道:“我……为什么……该……杀?”

他虽然竭力镇定,但究竟情绪太以激动,是以一开口,声音仍是颤动不已。

瞽叟的青竹杖,突然一横,搁在王竹心的肩头之上,道:“拿出来!”王竹心大声道:“什么拿出来?”

瞽叟一字一顿道:“金字牌,和那道圣旨!”

王竹心本来还只当瞽叟为人,本就介乎正邪之间,只怕已投向奸贼秦桧的聚英堂之中去了,所以才会在这里拦截自己的。

但是他的心中,仍不无疑惑,因为程氏兄弟等人却是出名的忠直之士,如何也会与之同流合污?

而他如今,一听得瞽叟居然向他要金字牌和那道圣旨,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几乎想要笑了起来。但是,加在他肩头之上的那根竹杖,却突然之间,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力道,向下压来。

那股力道,在刹那之间,连增加了几倍,王竹心宛若是挑了一副千斤重担一样,几乎站立不稳,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如何还笑得出来,忙叫道:“你们是干什么,为什么向我拿金字牌?”

瞽叟冷冷地道:“因为金字牌在你身上。”

王竹心更是骇然,这时,他的一边身子,已向一旁斜了下去,他勉力支撑着,道:“胡说!”

瞽叟道:“血鞭神君将金字牌和圣旨,交在你手中了,你还不认么?”

王竹心眼前金星乱迸,已经再也支持不住了,他一声猛吼,道:“我王某人堂堂男子,岂作这等无耻下流之事!”

瞽叟怔了一怔,手中的青竹杖略略向上一抬,道:“血鞭神君火烧陆家庄,然后又将金字牌和圣旨交到了你的手上,这是陆家庄三庄主陆文礼亲口所言的,难道还会错了?”

王竹心只觉得肩头之上,忽然一轻,他本来是竭力运力在和那股压下来的大力相抗的,是以瞽叟在一松手间,他的身子向上弹了一弹,正当他准备松一口气间,一听得瞽叟这样说法,他不禁呆了!

陆家庄的三庄主钢钩陆文礼,他在扑进火窟,又离开陆家庄之际,是亲眼看到他的左手钢钩,钩在河坡之上,面上血肉模糊,已然惨死,如何陆文礼还会向替叟说长道短?

一时之间,王竹心变得无话可说,他结结巴巴,道:“三庄主……陆文礼?”

瞽叟道:“正是,可是你又将这两件东西,交给了别人?快说出来,我自会押你到阿尔泰山去,听凭你师父七手先生处置的!”

王竹心苦笑道:“可是,可是陆家庄的三庄主,已经死了啊。”

瞽叟的面上怒容陡现,喝道:“你说不说!”

王竹心给瞽叟一喝,茫然的心情,陡地敛去,也就在那一瞬之间,王竹心如梦初醒,心中陡地一亮,失声叫道:“不好!原来是他!”

瞽叟冷冷地道:“什么原来是他。”

王竹心道:“陆文礼,是他!原来是他,他过去有多少时候了?”

瞽叟侧着头,道:“你问这干什么?”

王竹心顿足道:“唉,你们还不明白么?你们全为他所骗了,金字牌和圣旨,正在他的身上,血鞭神君将之交给他了!”

瞽叟提高了声音,道:“交给谁了?”

王竹心这时,已经可以肯定事情是怎样的了,血鞭神君向前去,辛大侠追了上去,以辛大侠的脚力而论,追上了血鞭神君之际,血鞭神君断然不可能已放了这样一场大火的。

那也就是说,在血鞭神君到陆家庄之际,火已起了,陆家庄的惨变也已发生了!

陆家庄中髙手甚多,要消灭全庄人,不是易事,一定要相当多人才行,但是如果下手的是陆文礼,那就简单得多了。

而且,若是外人下手的,那么下手的人呢?何以一路行来,一个不见?是以,瞽叟一问,王竹心便立时叫道:“陆文礼!”

他这三个字才出口,便听得一连串的呼喝之声,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人人尽皆斥他胡说。王竹心急道:“一定是的,一定是的,再不去追他,可就给他越走越远了!快去追!”

然而在他身边的七八人,却个个都以一种十分阴冷的目光望定了他。

王竹心拍着胸口,道:“你们硬要说在我身上,可以来搜个够!”

程氏兄弟一声大喝,斥道:“你又转交给别人了!”

王竹心又惊又怒,道:“我和辛大侠追到陆家庄,我到时,辛大侠已和血鞭神君在动手,他如何能将东西交给我?”

替叟道:“辛老儿呢?”

他在提到辛真满之际,呼之为“辛老儿”,语气之中,像是十分厌恶。王竹心呆了一呆,陡地想起,瞽叟和大侠辛真满之间,有一段极深的仇恨,瞽^叟三下江南,和辛真满三次拼斗,谁也没有得到好处,这件事,是武林中尽人皆知的,何以自己一时间竟忘了?这时候,在瞽叟的面前,提出辛大侠来为自己作证,岂不是更是夹缠不清了么?

他呆了半晌,才道:“辛大侠回临安去了。”

程氏兄弟又同声斥道:“放你的狗臭屁,辛大侠未曾追到金字牌,为什么回临安城去了?分明你是一派胡言,快说实话。”

王竹心满腑愤懑,但是他知道,这时候,如果和众人争吵,那将更不得要领,他尽力平气静息,道:“因为辛大侠的掌珠辛蕾,被聚英堂中的天台双鬼据了去,是以他才去搭救女儿的。”

瞽叟道:“那就更不通了,辛老儿的女儿,岂会这样容易落入人家的手中。”

王竹心忍无可忍,大声道:“好,我话已说尽了,你们再要不信,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涉,唉,你们耽搁了时间,若是让圣旨到了朱仙镇,看你们怎么面对天下英雄!”

王竹心话一讲完,便索性叉腰挺胸而立,再也不出声!

他这种态度,反倒令得众人心中,动了一动。

瞽叟双目巳盲,自然看不到王竹心的神态怎样。但是他双目盲去,巳有数十年之了,在这数十年之间,他除了双目不能视之外,焦急气愤的语言,绝不是假装的,他却可以听得出来。

在众人默不作声之中,他沉声道:“丁朋友,你轻功好,请立即回临安城走一遭!”

一个瘦长汉子应声道:“是!”

他一个“是”字才出口,人已像一股轻烟也似,向外飘了开去,这人正是以轻功驰名的“一溜烟”丁道全。丁道全的武功,可称平常,但是他的轻功,却得自一位异人真传,非同小可。

他飘了开去,一眨眼间,便已不见,瞽叟又道:“王竹心,你和我一起去追陆文礼!”

王竹心冷冷地道:“我怕什么?只怕这上下,已然追不上了!”

王竹心的话,是表示他自已是全然无辜的,然而他一时情急,讲话自然任性了些,因之听来未免觉得十分刺耳。

偏偏瞽叟又是心地十分褊狭的人,一听之下,心中已大是不悦。

他也不说什么,青竹杖一伸,道:“你抓住了杖尖,我带你一齐走。”

王竹心一听,心想这分明是怕我半途溜走之意,心中也不禁不高兴,但是他继而一想,如今最主要的事,还是追上陆文礼,自己的轻功,当然是比不上瞽叟的,那么,抓住了他的青竹杖,向前赶路,自然可以收事半功倍之效了。

是以他将心中的不高兴隐忍了下来,伸手便抓住了那根青竹杖。

瞽叟陡地一吸气,身形随即要向前掠了出去,可也就在此际,“呼”的一声,有一个人,自林子之中,穿了出来。

别的人一见到那个人,便一齐“啊”的一声,可是瞽叟却看不到那是什么人,他只不过知道有一个人,已掠到了身前而已。

他连忙问道:“什么人!”

王竹心一见又有人到,心中也在奇怪,暗忖那是什么人?

他连忙定睛向那人看去。

其时,天色已然黄昏,但是还可以看清楚,那人暴眼钩鼻,是一个面目相当阴鸷的中年男子。王竹心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可是,就在王竹心打量这人间,这人却巳向瞽叟一抱拳,他手一扬了起来,王竹心突然看到,那人的左手,已齐腕断去。

而装在断腕之上的,却是一个雪亮锋锐、憷目惊心的钢钩!

王竹心呆住了,张大了口,心中不断地叫道:“不可能的,这人不是陆文礼,自己虽然不认识陆文礼,但是死在陆家庄护庄河中的,不是陆文礼是谁?”

他心中正在想着,那汉子已然开了口,声音十分显着,道:“在下陆文礼。”程氏兄弟也在这时道:“是陆三庄主。”

王竹心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程氏兄弟乃是陆家庄三位庄主的好友,那么他们当然是不会认错人的了。然而,眼前这人如果是陆文礼的话,那么,死在陆家庄护庄河中的,又是什么人呢?

王竹心的脑中,乱到了极点!

他初出江湖,便遇到了这样的大事,自然是成了一片,然而他心情固然混乱,有一点却是他可以肯定的事,那便是:陆文礼突然穿林而出,对他来说,是极其不利的事情!

因为,他正指陆文礼是接替血鞭神君,传递圣旨的人,正要和瞽叟两人,前去追他,还惟恐他已然走远,追他不但如今他却突然回来了,这不是证明王竹心的指责,极其无力么?

瞽叟“啊”的一声,道:“陆三庄主,你来得好,你说的可是此人?”瞽叟一面说,一面青竹杖向前,轻轻地送了一送。

然而他这一送,却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涌出,王竹心的手正握在竹杖上,身不由已向前跌了出去。

陆文礼陡地一伸右手,五指如钩,便已向王竹心的胸口抓到,王竹心的武功根底本就不弱,但这时,他是被瞽叟的一股大力,涌向前来的,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

陆文礼的五指一紧,已将王竹心的胸口,紧紧地抓了个实!

其时,已有人集了树枝,扎起了火把,点燃了凑向前来,陆文礼定睛向王竹心一看,面上突现怒容,一声怪叫,道:“正是他!”

王竹心又惊又怒,道:“什么正是我!”

陆文礼“嘿嘿”冷笑了几声,道:“王朋友,你不错啊,你年纪虽轻,但是这场火,却放得够大了,你大约未曾想到,我陆文礼还未曾死吧!”

陆文扎未曾死,这一点,王竹心的确是未曾想到的。

但是土竹心想不到陆文礼未曾死,却是和陆文礼此际所说的意思,全然不同的!

他听得陆文礼竟指这一场火是他放的,王竹心心中更加明白,这场火实际上正是陆文礼自己放的,他怒不可遏,厉色道:“放屁,火是你自己放的!”陆文礼突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听来凄厉到了极点,他只是笑着,一声不出,突然之间,左手的钢钩,扬了起来,向王竹心当头砸了下来。

瞽叟一声断喝,道:“不可!”

陆文礼猛地收住了势子。可是那锋锐之极的钩尖,却已碰到了王竹心的头顶!

王竹心的心中,不禁一阵发凉。

他心中发凉,并不是为了陆文礼的尖钩,只消向下轻轻一压,便可取自己的性命,而是他对陆文礼、血鞭神君这干人的阴谋,洞悉得更是清楚了!

陆文礼刚才一言不发,只是发声狂笑,那比讲上千言万语还好,谁会相信自己的指责呢?谁会相信陆文礼会放火烧了自己的庄园呢?

陆文礼为什么会这样做,王竹心也不知道。但是从陆文礼反指他是放火者的那一刻起,他便深信自己的推断是对的。

那么,众人自然相信了陆文礼的话,以为他是秦贼聚英堂中的人,而向他逼问圣旨的下落。

在众人逼问自己的时候,那道圣旨和金字牌,只怕早已由陆文礼交给了另一个人,直向朱仙镇去了,只要那人一进了岳元帅布营的阵地,金字牌一露,谁还敢阻路,这道圣旨,自然也直送到岳元帅的手中了!

到那时,就算自己证明是无辜的,也已迟了!

而且要证明自己无辜,又岂是容易的事情?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人,应该是辛大侠。

然而辛大侠却又被“请”回临安城去了!

王竹心目射怒火,逼视着陆文礼,心中的怨毒愤怒,实是难以言喻,因为他绝未曾想到,江湖上的风波,是如此之险恶,而人心是如此之难测!在他充满了怒火的目光的逼视之下,陆文礼似乎略见不安。

但这时,却全然没有人注意陆文礼的神态!

陆文礼为了掩饰他不安的神态,大声叫道:“这人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可不怕什么七手先生,今日非取他性命不可!”

瞽叟冷冷地道:“谁怕七手先生来?金字牌和圣旨,不在他身上,已交别人了,如果杀了他,我们去找什么人去?”

陆文礼趁势下台,“啊”的一声,道:“原来他又转了手了,好快的手脚啊!”

王竹心初涉江湖,他凭着一股热情,参加了武林豪杰的这个壮举,可是却被人倒咬一口,诬成了是秦贼的奸细,这时候,他当真欲办无从!

他厉声道:“你胡说,火是你自己放的!”

他接连说了几遍,程氏兄弟已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大踏步地走了上来,不由分说,一边一个,伸手挟住了他的双臂。

程氏兄弟天生神力,何等惊人,王竹心被他们两人一边一个挟住,再也难动分毫。

只听得程氏兄弟叫道:“瞽叟,不让这小子吃些苦头,他如何肯吐真言?”瞽叟的脸,慢慢地向上,扬了起来。

这时,天色已经十分黑了,只有两三只火把在照明,火把的光芒,闪耀不定,映得瞽叟面上的那股煞气,更是憷目惊心。

瞽叟虽视而不见,但是他的双眼,还是对准了王竹心。

然后,才听得他冷冷地道:“你是七手先生的弟子,不会不知道奇门三穴的吧,我刚才曾说,不论你如何,我都会将你送到七手先生面前去,听凭他的处置,但是,你如果再不说出实情的话,我便点了你奇门三六,叫你尝尝求死不得,求生不能的滋味!”

王竹心一听到“奇门三穴”四字,身子已把不住发起抖来!

I他自然知道,奇门三穴,又称附骨三六,若是一旦被点中,那么全身麻’痒不堪,如万蚁噬咬,而忽冷忽热,冷时如置身玄冰之中,热时又像在火炉之内一样,痛苦无比,可说是武林之中的极刑!

而且,一旦被点了这三个穴道,就算再经解开,人也成了废人!

要点人奇门三穴,必须自身要有极髙的功力,像替叟这样的高人,自是绰有余力的了!

王竹心的心中,愤懑,焦急,惊恐,不平,百感交集,实是难以形容,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想要讲话,却是喉头发涩,难以开口!

王竹心身子颤抖,一声不出,瞽叟手中的青竹杖,已慢慢扬了起来,道:“你如今不说,等到穴道被封时再说,可就迟了!”

王竹心初涉江湖,实是想不到,武林之中,人心竟是如此之险恶!

而且,这时候,他的心中,也乱到了极点!

因为他不知道何以陆家庄的三庄主,分明自己看到他满面血肉模糊,以左手的钢钩,钩住了护庄河的河坡,当自己见到他时,他已剩下一口气了,何以又会好端端地在此出现!

若说那是自己看错了,这可以说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情!

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还有什么办法,使人家相信他的话呢?

王竹心的心中,激动之极,眼看瞽叟手中的青竹杖离他的身子已越来越近,王竹心陡地怪叫道:“且慢,我有话说!”

瞽叟的手突然一停。

但是瞽叟的内力极髙,他的手虽然停住了,杖尖之上,却仍然“嗤嗤”有声,一股股内力,激射而出,令得王竹心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瞽叟冷冷地道:“你可是愿意说了?”

王竹心此际,心中激动之极,但是他一开口,语声反倒出乎意料之外的镇定,道:“我是无辜的,辛大侠可以作证明。”

王竹心在这样的关头,仍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群豪立时哗然,有人高叫道:“不让他尝尝奇门三穴的滋味,谅他也不肯说!”又有人叫道:“快些下手罢,不然那持金字牌的人可走远了!”

在众人乱叫之中,王竹心的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但是由于他的心中充满了愤怒的原故,是以他的双眼之中,神光炯炯,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他这一双充满了怒火的眼睛,注定在陆文礼的身上。

因为他知道,他所遭遇的事,不论是多么扑朔迷离,多么不可思议,别人不知内情,陆文礼是一定知道内中的情形的!

在他那种眼光的逼视之下,陆文礼居然也略略现出了不安的神色来,他偏过头去,不敢和王竹心的目光相接触。

王竹心也不理会众人在叫嚷些什么,更不理会瞽叟的青竹杖巳离得自己渐渐地近了,他以十分坚定的声音道:“你们错了,你们在逼一个全然无辜的人,我死何足惜?放走了奸人,也不足惜,最可惜的是当这道圣旨送到了岳元帅的帐中时,大好河山就断送了,千千万万的百姓,便遭殃了!”

王竹心一面在讲,瞽叟的青竹杖也在渐渐地向他接近,等到王竹心把话说完,青竹杖的杖尖,离他的鼻端,已只有寸许了!

瞽叟的手又一停,道:“奸人是谁?”

王竹心仍然直视着陆文礼道:“是陆文礼!”

陆文礼的身子猛地一震,他也想对王竹心怒目而视,但是在王竹心的双目逼视之下,他却没有这个勇气,只是怒道:“放屁!”

瞽叟的青竹杖,仍然停在王竹心的鼻尖之前,然而,他却也没有再向前伸去。

众人之中,又有人说道:“瞽叟,何以还不下手?”

瞽叟缓缓地道:“我人双眼虽然盲了,但是心却不盲,各位看不出其中有些蹊跷么?”

程氏兄弟道:“此言何意?”

瞽叟道:“这少年不是奸人。”

瞽叟这句话才一说完,便突然收回了杖来,他这里青竹杖刚一收回,几乎是同时,只听得陆文礼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子陡地向后,倒拔了出去!

陆文礼的动作,快疾之极,也突然之极!

在一刹那间,人人都是突然一呆,可是只有瞽叟一个人是例外,陆文礼的动作很快,替叟的动作更快,两个人先后向后拔出,但是转眼之间,瞽叟却赶到了陆文礼的前面!这时,两人皆未着地,就在半空之中,瞽叟的青竹杖,已向陆文礼的足部扫出!

陆文礼又是一声怪叫,身子猛地一挺,向上拔起了两三尺来。

在这时候,瞽叟则发出了一下阴森森、令人毛发直竖的冷笑声,手中的青竹杖,猛地向上一挑,杖尖正挑在陆文礼的腰眼之上!

陆文礼的武功造诣本已极高,但是怎及得上在武林之中赫赫有名,正邪各派之外的第一高手瞽叟?那一挑,他是再也避不过去的了,刹那之间,腰眼上一麻,身子被一股大力所卷,顿时在半空之中,骨碌碌在翻起筋斗来!而在这时候,瞽叟早已落地,左手向上一伸,等陆文礼跌了下来之际,他的左手,恰好托住了陆文礼的腰际,由于他的大拇指按在陆文礼的腰眼之上,是以陆文礼全身发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这一切变化,当真只是电光石火之间,一刹那的事,群豪之中,更没有人明白是为了什么,纷纷询问,有和陆家庄交情好的,更大声喝问了起来。

瞽叟却尖声笑了起来,道:“我双目已盲,本来无法判断谁真谁假,但是那少年朋友既然讲得如此坚决,我也不妨试一试,在我收回杖来之时,杖尾向陆文礼所站之处,虚指了一指,若是他沉得住气,我也不知究里,然而他却做贼心虚,以为我已识破了他的秘密,这是不打自招了!”

程氏兄弟的心中,仍不免疑惑,道:“瞽叟,这事情似乎在情理之外,陆家庄为火所焚,这又是谁下的手呢,难道也是他么?”

瞽叟手背向上略沉了一沉将陆文礼向下抛来。

陆文礼的身子,一离开了瞽叟的左手,便猛地一挺,想要稳稳地站立在地,但是瞽叟的武功之髙,当真也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青竹杖一伸,“嗤”的一声,杖尖正点在他的胸前。

那一点,令得陆文礼的身子,陡地一横,直挺挺地跌倒在地。

膂叟伸足踏住了陆文礼的胸腹之际,喝道:“说!”?

陆文礼大惊道:“瞎眼老贼,放着奸人不问,却来诬陷好人,我看你难讨公道!”

瞽叟的面上,仍是一片阴森森冰冷的神色,道:“你若是不说,我脚下渐渐地用力,将你的全身骨头,一齐踏断,那滋味可又比点奇门三穴好得多了。你若说了,饶你不死。”

程氏兄弟不以为然,道:“替叟,陆三庄主岂会做这样的事?”

瞽叟道:“他不是心虚,何必要逃?”

程氏兄弟说道:“那也得慢慢放他起来相询不迟。”

瞽叟叱道:“放屁,你们行远些,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程氏兄弟也是在武林中大有头脸的人物,几时曾被人这样责叱过?他们顿时大怒,两柄板斧,“刷”地扬了起来,待要向前砍了出去。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在瞽叟脚下的陆文礼叫道:“我说了,我说了!”

原来瞽叟一面说,一面脚下正在用力。

他的内力,自他的脚底,传入陆文礼的身内,陆文礼只觉得身胀欲裂,像是全身的骨头,刹那之间,都长了几寸一样,痛苦莫名,而他又知道替叟言出必践,说过饶自己不死,定然可以活命,这般苦痛,实是难忍,所以才高叫了起来的。

他这“我说了”三字才一出口,程氏兄弟便突然呆了一呆。

两人的板斧,已然是扬了起来的了,这时也忽地收住了势子。瞽叟则冷冷地道:“你说,你可得讲实话,要不更惨!”

陆文礼喘着气,道:“是我,血鞭神君是将金字牌和圣旨交给我了。”

陆文礼的口中,讲出了这样的话来,每一个人都惊讶得难以说得出话来,程氏兄弟连忙向后退了开去,满面皆是羞渐之意。

瞽叟道:“你又将之转给谁了?”

陆文礼道:“不知道……啊……啊……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两个蒙面人,身形不高,血鞭神君叫我交给他们的,我真不知道他们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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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梦还《唐玄宗传奇》作者: 张梦还 类别:武侠全集 状态:已完结唐玄宗李隆基这个人,在中国历史上是相当出名的,单是一个杨贵妃,一个安史之乱,已足以使这位风流天子名垂后世了。李隆基在李氏家族之中,算得是相当杰出的人物,和他的父兄相较,强得太多了。李隆基是相王李旦的第三子,武则天是他的祖母。在张柬之搞的“政变”成功以后,武则天被逼退位,由庐陵王即位,是为唐中宗。皇后韦氏专权,生活淫乱,私通武三思和散骑常侍马秦客、光禄少卿杨均。又大肆起用私人党羽,最后竟用毒饼毒死了软弱无能的丈夫,唐中宗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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