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康小萍和左氏弟兄两人在马车中,等马车一直赶出了城门数里,未见有人追来,才将心放下,赏了车夫银两,走下车来,左氏弟兄两人向康小萍望了一眼,道:“康姑娘,你也要避一避了。”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道:“我避到什么地方去?”
左氏弟兄互望一眼,左生生道:“康姑娘说得不错,玄衣仙姑和勤一道长两人失了我们,焉肯甘心?康姑娘实是无处去躲!”
左文文想了一想,道:“只怕他们两人未必知道救我们的便是康姑娘!”
他话才一出口,左生生已然沉声喝道:“文文!康姑娘胃如此大险,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岂可以‘未必知道’四字,置她于危险之地?”
左文文俊脸涨得通红,嗫嚅半晌,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康小萍在一旁,见了他们弟兄两人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暗高兴。
她在跟左氏弟兄,同坐那辆马车,从城中逃出城外之际,心中便巳然有了打算。
那打算便是这一次她要在左氏弟兄身上,救出孔烈来!
因为,康小萍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所为的,无非是想将孔烈从碧鸠神君手中救了出来。
而她虽然离家许久,也经历了不少惊险,并且,将前古奇珍太白金戈得在手中。
可是,只凭太白金戈之力,想要在碧鸠神君手中将人救出,自然是困难重重,因此,康小萍对左氏弟兄,便起了利用之念。
固然,左氏弟兄曾经救过康小萍的性命,康小萍对之也颇为好感。但是她对左氏弟兄的好感,和对孔烈的完全不同。
她只感到孔烈所身受的苦痛,就等于是她自己所受到的一样。
所以,她不论用什么方法,千方百计,也要将孔烈救了出来。
她知道左氏弟兄对自己皆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她以少女的特别敏锐的感觉,可以确信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左氏弟兄都不会伤害她的。而且,只
要她提出了请求,他们两人也不会拒绝!
当下康小萍背过身去,道:“你们不要争了,由得我去吧!”
两人齐声问道:“康姑娘,你上哪儿去?”
康小萍给他们两人这一问,倒真的触动了心中怆凉之感!抬起头来,缓缓地道:“我……到哪里去,都是一样,你们也不必管我了!”
左氏弟兄两人互望一眼,左文文面色惶恐,道:“康姑娘,你可是心中在怪我适才的那几句话?”
康小萍只是默然地点了头。
左生生急道:“康姑娘,我们绝不能看着你去冒险的!”
康小萍苦笑一下,道:“那又怎么样?我倒有一个主意,是怕你们不答应。”
左氏弟兄笑道:“康姑娘,只要你说了出来,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咱们两人要是皱一皱眉头的,便不是人!”
康小萍一笑,平静地道:“你们可肯带我一同去见碧鸠神君?”
左氏兄弟一听,陡地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康小萍叹道:“算了,君子不强人所难,我们也该分手了!”
左生生突然道:“且慢,康姑娘,你要我们带你走,可是为了救孔烈?”
康小萍心知两人聪明绝顶,什么事情也瞒他们两人不过,不如与之开门见山,还来得好些,便点了点头,道:“正是!”
左生生叹一气道:“康姑娘,本来,你对我们有如此大德一一”左生生才讲此处,康小萍便是一声长笑,道:“左公子,你一开口便错了,虽然刚才我算是救了你们,但你们何尝未曾救过我?谁于谁有德一事,切莫提起,我只是以为咱们既然成了朋友,便可以有事情相求,绝不是挟德要胁!”一番话,将左生生说得垂下头去,不再言话。
左文文忙道:“康姑娘说得不错。本来,要救孔烈,我们也可以尽一分心意,但是如今,这个人,已然不值得救了!”
康小萍面上为之变色,道:“这是什么话?”
左文文叹了一气,道:“康姑娘,你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我们也无法细说。但你信不信我们还会对你说假话?”
孔烈究竟是碰到了一些什么遭遇,这件事,康小萍一直未曾弄得明白。
如今,听他们两人一说,更是心中无限狐疑,忙问道:“难道其中的缘由,你们两个人也不知道吗?”
左生生道:“我们如果说不知道,便是欺骗康姑娘了,但是,我们曾在义父面前,发下誓言,绝不能将其中经过对人说知!”
康小萍恨恨地道:“你们义父,做些害人的勾当,你们还要替他保守秘密吗?”
左氏弟兄又叹一口气,道:“康姑娘,不论事情如何,我们既然已经应诺了人,便不能反悔,何况义父对我们两人爱若己出,我们也绝不能评议他老人家的是非!”
康小萍心中暗忖这两人虽然在碧鸠神君门下,但是倒确实是心地颇为正直的好人,只是可惜/明珠投暗,所拜非人!当下略呆了一呆,道:“你们不说,也不要紧,只要再带我去见他一眼也好!”
左生生道:“康姑娘,实和你说,我们带你同往,我义父这一层,倒不要紧。因为一则,他想不到你尚在人间;二则,你还可以装扮一下。但是……但是……”
康小萍道:“但是什么?还有其他的危险是不是?我一点也不怕!”
左生生道:“我们知道康姑娘胆丨只过人,只不过你是一心一意,为救孔烈而去,但是当你见到了他之后,非为他所害不可!”
康小萍满面通红,道:“胡说!”
可是,她心中又立即浮起了后花园中的那一回事情来。
在后花园中,孔烈缩在一隅,当她找到了他之后,他曾向她狠狠地扑来。
康小萍可以绝对地肯定孔烈的那一扑绝不是儿戏,而是真的想伤害她。可是,康小萍在感情上,又无论如何不信孔烈会伤害自己!
左氏弟兄见康小萍不信自己所言,只得摇头,康小萍想了一想,道:“你们两人只要肯带我前去,我便一生感激你们!”
左氏弟兄两人面色庄肃,同声道:“康姑娘,你要我们做随便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要我们伤害你,是万难从命!”
康小萍心中大急,正待再说什么,忽然听得传来一阵“笃笃”的竹杖点地之声。
康小萍慢了一慢,已然听得一个极是尖锐的女子声音,嚷叫道:“好心!福心!过路君子,施舍瞎子一点,必获上天保佑!”
左氏弟兄和康小萍三人被那声音一扰,一齐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衣衫极是破烂的中年女子,昂头向天,缓缓地向他们走了过来。那中年女子衣衫虽然破烂,丝丝缕缕,但一样洗得极之干净,面色淡黄,连肤色也是黄查查的,看来极为异相。
她右手抓一条竹杖,那枝竹杖,笔也似直,长可六尺,绿得晶莹可爱,乍一看,几乎使人疑心那是一条碧玉杖;左手则提一个竹篓子,不过一尺方
圆,竹色也是翠绿,也不知道她篓中放了些什么东西!
三人见了那妇人,见她虽然像是丐妇,但是,又极有可疑之处。
左氏弟兄在武林中的阅历,固然不必说,就是康小萍,在离家之后,也长不少见闻,因此三人都将话忍住,静心观变。
不一会儿,那中年丐妇已然来到了三人的身旁,仍然是昂头,又用她那刺耳已极的尖锐的语声,道:“过路君子,施舍一二!”
左文文向她打量一会儿,实是认不出她是什么来路,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碎银来,道:“给你!”
那中年丐妇将竹篓挽在右腕上,伸出了左手,^面颤抖,--面来接那碎银。
左文文心中想试一试她是否武林中人,便运了三分力道,一等那中年丐妇的手指碰到了那块碎银之际,便猛地向前一送。
只听得那中年丐妇“啊”的一声叫,立即一跤跌倒在地上,竹篓子也滚出老远!^
左文文一试之下,那中年丐妇竟像是丝毫不会武功,左文文心中不禁好生过意不去,连忙一步跨出,将她扶了起来,道:“你不曾跌伤吗?”
那中年丐妇大声哼唧,半晌讲不出话,才支撑站了起来。
一边的康小萍也早已将她的那只竹篓拾了起来,仍挂在她的右腕。
康小萍握到那一只竹篓的时候,心中不禁动了一动,因为那竹篓之中,像是装什么活物一样,一提起来,竟抖动起来。
但康小萍也未曾放在心上,因为她刚才亲眼看到左文文略一用力,那中年丐妇便跌了老大的一跤。
那中年丐妇站了起来之后,向左文文咧嘴笑了一笑,这才接过左文文手中的碎银,又以杖点地,向远处走了开去,去势仍然很慢。
三人等她走得远了,左生生才皱眉道:“我总是不信她一点武功不会。”康小萍道:“我们且莫管她,你们两人肯不肯带我去?”
左文文道:“康一一”
他才讲了一个字,突然以手加额,“啊”的一声叫唤。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忙道:“怎么啦?”
左文文面色剧变,手指前面,说不出话来,刹时之间,已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左生生大吃一惊,道:“康姑娘,我们着了那婆娘的道儿了,快追!”一面说,一面抱起了左文文,便向前逸了出去。
康小萍也连忙跟在后面,不多久,便见那中年丐妇仍在前面,踽踽而行。
左生生真气一沉,足尖点处,人巳然燕子觅食也似,向前疾掠出了三四丈。
本来,那个中年丐妇,和他们相隔,便没有多远,左生生这一掠出,与那中年丐妇相距,已然只不过三四丈距离!
左生生虽然一手挟左文文,但是身手仍然极为矫捷,才一掠到那中年丐妇的背后,便自右臂一长,五指如钩,向那中年丐妇的背后疾抓而出。
看那中年丐妇的情形,像是根本未曾知道背后已然有人追到,仍是自顾自地以竹杖点地,在向前慢慢地行走。
所以,康小萍跟在后面,只当左生生那一抓,断然没有抓不中的道理。但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只见左生生一把抓了上去,那中年丐妇的肩头突然缩了一缩。
那一缩,乍看像是她忽然之间肩上发痒,想去抓搔一样。
可是也就在那一缩之间,她已然将左生生的那一抓避了开去!
这一来,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心中不禁尽皆一怔。他们刚才亲眼看到那中年丐妇经左文文一推,便自跌倒,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
可是如今这一避,却避得恰到好处,分明是身怀绝顶武功!
而那个中年丐妇却又确确实实,就是刚才的那一个!
左生生一抓不中,立即气沉丹田,身子向外一侧,“刷”的转了一个半圆,已然拦在那中年丐妇的面前,沉声道:“尊驾原来是身怀绝技的人,愚兄弟实是失敬之极!”
那中年丐妇昂起头来,面上神色漠然,好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左生生“哼”的一声,道:“尊驾何必装模作样?若不是尊驾做了手脚,我兄弟怎会人事不省?”
那中年丐妇突然一笑,道:“你兄弟将我推了一跤,他人事不省,关我什么事?”
左生生此际早已料定对方乃是武林中的异人,此际心中虽怒,但是看左文文时,牙关紧闭,面如纸灰/又不知中的是什么邪。
因此,左生生一时间也不敢发作,仍忍住了怒火,道:“那确是他的不好,但尊驾如今令得他不死不活,也未免说不过去!”
那中年丐妇冷笑一声,道:“如今他不死不活,但是再过一会儿,便不会不死不活了!”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俱都听出她语中之意,是说再过一会儿,左文文便会身亡,心中又惊又怒,康小萍忍不住叱道:“尊驾若是不肯解铃,只怕碧鸠神君不肯放过尊驾!”
那中年丐妇一听到“碧鸠神君”四字,面上神色,突然一变。
但是在片刻之间,她便又恢复了原状,冷冷地道:“和碧鸠神君又有什么关系?”,康小萍道:“他们两人乃是碧鸠神君的义子!”
她只当如此一说,那中年丐妇必然有所忌惮,怎知那中年丐妇冷笑一声,道:“如此再好也没有,我正要找他啦,你们不妨告诉他,若要找我,我就在城南的土地庙中栖身!”一面说,一面点竹杖,又待向前走去,左生生臂一挥,将左文文向康小萍抛了过去!
康小萍连忙一伸手,将左文文接住。
左生生将左文文抛出之际,用的力道甚大,康小萍虽然勉力将之接住,但是也向后一个踉跄,她惟恐跌伤了左文文,只得将他紧紧地抱住。
左文文此际虽然人事不省,但是康小萍从来也未一曾和一个年轻男子如此亲密过,俏脸一红,想将左文文放在地上再说。
但是她继而一想,左文文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他不知受了什么伤害,自己怎可以只顾避嫌,而不顾他的安危?因此,便仍是扶着左文文,将左文文的头安放在自己的肩上。
此际,左生生在将左文文向康小萍抛出之后,已然闪身拦在那中年丐妇面前,道:“你要见我义父,是你的事,如今你是用了什么下流法子,令得我兄弟人事不省的,快说!”
那中年丐妇冷笑道:“你带回去,给碧鸠神君一看,他不就知道了吗?”左生生心中越来越怒,但是他一则,不知道那中年丐妇究竟是什么来历;二则,左文文的突然昏迷不醒,也来得实在太以奇怪。
因为,刚才在和那中年丐妇相遇之际,那中年丐妇被左文文推了一跤,也并未出手,更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法子的!
因此,左生生一时之间也不敢出手,只是手在领中一探,将那管玉笛探了出来,横笛当胸,道:“如果你一定不肯说,那我就得罪了!”
中年丐妇“嘿嘿”冷笑,道:“反正你们一共有三个人,就算你不行了,也还有一人,可以前去报信,又怕什么得罪我?”
左生生心中暗忖: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何不先发两招,试她一试?主意打定,身形一沉,手腕一翻,玉笛带起“嘘”的一声,先是一招“笛声九引”,再是一招“天籁清聆”,两招接连施出,玉笛光芒闪耀,已然连点向那中年丐妇胸际腰际“璇玑”、“带脉”、“气户”三大要穴!
那中年丐妇翻翻眼睛,仍然是昂头向天,身子向后一缩,青竹杖也已然扬了起来。
她那青竹杖一扬起,便听得“霍霍”的风声,也不知她使的是么招式,只见眼前一片青影,同时,鼻端闻得一股新竹的清香。
那股香味,淡雅到了极点,也令人受用到极点,仿佛置身于丛丛幽篁之中,听竹叶曳,月白风清,飘然出世一般。
可是,那股淡淡的清香,一钻入左生生的鼻端,左生生心中,便猛地一澳。…
他已然想到眼前这个中年丐妇,乃是一个惯使毒药的髙手!
左文文之所以会在突然之间,昏迷不醒,也一定是中了毒!
因此,左生生立即闭住了七窍,但是他见机虽快,始终慢了一步!
霎时之间,他只觉得慵倦已极,手中的玉笛,像是重逾千斤,同时,眼前发黑,前后只不过极短的时间,便已然“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康小萍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大惊失色,一时之间,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看跌倒在地上的左生生时,和左文文又不甚相同,两人同是人事不省,但左生生的脸上,多了一股翠青之气。
康小萍到了这个时候,不由惊得手足无措。以她的武功而论,既然连左氏兄弟都不是那中年丐妇的敌手,她自然不在话下。
因此,康小萍自知此际处境,实是危险到了极点,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那中年丐妇向倒地上的左生生,冷然一笑,转过身来,望向康小萍。
康小萍这才发现那中年丐妇敢情不是瞎子,而是她的眼睛天生白多黑少,看来像是瞎子而已!
康小萍竭力壮了壮胆子,左手扶住了左文文,右手伸手入怀中,已然握住了那柄太白金戈,准备万一那中年丐妇向自己动手之际,便以这柄上古奇珍,与她拼上一拼!
但是那中年丐妇没有向她走来,只是冷冷地望了她几眼,才道:“你将他们两人带到碧鸠神君处,碧鸠神君自会有办法了,我在武昌城南的土地庙中,等候他的大驾光临!”讲完之后,又“嘿嘿”冷笑数声,点青竹杖,走了开去。
康小萍见那中年丐妇并不对自己下手,而且还走了开去,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望了望自己扶着的左文文,和倒在地上的左生生两人,心中又不禁大为踌躇!
碧鸠神君约了玄衣仙姑,三日之后,在沙湖上见面一事,康小萍是知道的。而看左氏弟兄逸出的方向,也正是向沙湖而去,可知碧鸠神君多半是在沙湖的附近,并不难找。
但是,康小萍又怎能带两人去见他呢?
康小萍是碧鸠神君要置之于死地的人!
而碧鸠神君也"直以为康小萍已经死了,如今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结果会怎样,实在是一想便可以想得到!
康小萍本来也想到碧鸠神君处去,乃是仗左氏弟兄一定会掩护自己之故。如今,要她带左氏弟兄去见碧鸠神君,却是大不相同。
她呆了片刻,只见两人的面色越来越是难看,一个发青,一个发白,看来再耽搁下去,非死不可,康小萍心中一急,咬了咬牙,一俯身,在地上抓起了两把泥来,抹在自己的脸上。
好在她此际仍然是男装,再将包头布拉得低些,看来只是一个面目污秽的年轻人。
她也明知以#鸠神君在武林中的阅历而论,自己这样简单的化装,十之八九,瞒不过他。但是为了左氏弟兄的安危,除了硬着头皮,去冒一冒险以夕卜,她也绝无其他的办法!
当下她扶左文文向前走了几步,又将左生生挟了起来,将两人一个搭在左肩,一个搭在右肩,径向沙湖疾奔了开去。
只花了个多时辰,她已然望见眼前一片水色,从武昌到洞庭湖,三二百里间,长江的附近,大小湖泊,本就不计其数。
康小萍望见一片湖水,湖边芦华丛丛,雁儿低飞,也不知道那个湖是不是沙湖,一径走到湖边,歇了一歇,将两人轻轻地放在草地上,仰头看去,只见湖水浩荡,却是人影也看不见。
康小萍心中大是着急,眼看天色已然越来越黑,回头看左氏弟兄时,两人连气息都像是微弱了许多!
康小萍正在无可奈何之际,突然听得了一阵摇桨之声,自一个汊港之中传了过来。
康小萍一听得有船桨声,不由得大喜,连忙转头寻声望去。
只见芦苇丛中,荡出了一叶扁舟,船头上,挂着一个灯笼。
那灯笼上,写着一个“死”字!
康小萍一见有人,心中本是髙兴,可是一见那船头的灯笼上,竟写一个“死”字,心中猛地一怔,暗忖:看来这小船上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还是躲起来的好……
但是,她如今并不是一 人,而是要照顾已然昏迷的左氏弟兄的!
就算她已自躲了起来,左氏弟兄也难免被人发现,因此她心中不禁踌躇,
而就在一个鋳踏间,那艘小船已然划到了她的面前。
康小萍只得硬着头皮,仍然站在湖岸之上。
只见站在船头操桨的,像是一个渔翁。那人一则背对她;二则身上披一件蓬蓬松松的蓑衣,头上又戴一个大斗笠。
那一副装束,如果是天上下雨,看来自然一点也不惹眼。
可是当时是明月皎洁,因此那一身打扮,也就显得诡异之极。
那艘小船,直划到了康小萍的近前,才听得那人道:“客官可是要船?”语音沙哑之极,听来又令人毛骨悚然。
康小萍本来是心想上船去找碧鸠神君的,但一见那艄公如此怪异,远之尚恐不及,连忙道:“我不要船,艄公自便。”
那艄公慢慢地转过身来,虽然已和康小萍面对面,但一则天色昏暗;二则,那艄公的一顶斗笠又大得出奇,将他的一张脸完全遮住,所以康小萍仍然是看不清他的脸面。
只听得他道:“客官你不要船,难道岸上的两个伤者,也不要吗?”
康小萍一听得这句话,心中猛地一怔,暗忖这艄公若是常人,怎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连忙退后了一步,沉声喝道:“尊驾是谁,何以知道岸上还有伤者?”
那艄公“哈哈”一笑,声音也是极为嘶哑。
康小萍一听到那艄公的笑声,心中又是为之一动,暗忖那艄公的笑声,好不熟悉,像是什么时候,曾经听到过的一样!
她正在想着,只见船舱之中,敢情还躺一个人,此际一跃而起,道:“是他们两人么?”
那艄公道:“不错。”
跃起的那人道:“那还等什么?”
艄公又是一笑,道:“他们不知中了什么奇毒,昏迷不醒,我们心急什么?”
康小萍听得两人的一问一答,竟像是有为而来,心内更是震惊,又向后退了开去,来到左氏弟兄身旁站定。
她才一退出,那艄公举起一只小铁锚来,“噗”的一声,抛到了岸上,人也跟着一跃而上,身法又快又怪,而后面的那人也跟着跃了上来,竟和那艄公,一齐站到了康小萍的前面。
康小萍的心中,大是骇然,因为站在面前的个人全是一样打扮,毛茸茸的,看来竟不像是人,而是什么怪物!…
康小萍定了定心神,才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那两人一齐“哈哈”一笑,:同时将斗笠一掀,月色之下,康小萍已然可以看清他们的脸面,一看之下,不由得啊的一声!
原来那两人,她确是曾经见过的。
她见到那两人的地方,便是在武昌城中的那个客栈内!
她也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乃是三大剑派之中青城派的髙手。
因此康小萍刚才会感到那艄公的笑声如此熟悉,原是她在那客店的大堂之中,曾经听见过的!
康小萍在一个错愕之间,那两人中的一个,已然无声无息的,^将一柄长剑递到了康小萍的胸口。
而另一人则身形一侧,“刷”的绕了一个半圆,向左氏弟兄奔去!
康小萍一见两人,便已然知道两人一定是奉了玄衣仙姑、勤一道长之命,前来追寻左氏弟兄的,由此可知,此处也的确是沙湖,人急智生,语音镇定,道:“两位还是快些离去吧!”
那一个将剑抵住她胸口的人笑道:“不错,我们是要回去,但是要带上你们三人。”
康小萍“嘿”的一声,道:“你们能够全着肢体回去,已然不易了,还妄想将我们带走?”
那人大笑数声,道:“大哥,这小子做梦哩?他以为我们不知道碧鸠神君的去踪,以为三言两语,便可以将我们吓唬走,岂非笑话?”
康小萍本来确是想暗示碧鸠神君就在近侧,将两个人惊走算数。
怎知她话刚一说完,便已然被对方将心思全部揭穿!
康小萍毕竟不是善于撒谎的人,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才好。
而另一人,则已经将左氏弟兄,一面一个,挟了起来,那人以极快的手法,倒转剑柄,在康小萍的“带脉穴”上点了一点,立即欺身过来,也将康小萍挟在胁下,一齐跃到了船上。
一到了船上,两人便将那灯笼“呼”的击碎,将康小萍和左氏弟兄一齐放在舱上,荡起桨来,便向汊港之中划了进去。
康小萍此际心中焦急到了极点!
因为他们两人此去,当然是要将左氏弟兄和自己带到玄衣仙姑的面前去。
而一到了玄衣仙姑的面前,自己的面目当然再也不能避得过她的眼睛!到了那时候,只怕她的性命真比见到了碧鸠神君还要危险!
可是康小萍此际穴道被人封住,是只有空自着急的份儿。
那两人戈〖着小舟,不一备儿,便进人了一条极窄的湖水之中。
水面只不过五六尺,两旁皆是一丈来高的芦苇,只听得两人正在交谈,一个道:“这三人,到了我们的手中,十大派总算不致丢人丢得太甚!”另一个道:“自然,碧鸠神君两个义子,全都落入我们手中,他有什么面子?”那一个又道:“他们两人像是身中奇毒,却不知是谁下的手?”
另一个转过头来,向左氏弟兄和康小萍一齐望了一眼,道:“我也在奇怪,那面上发青的一个,竟像是中了苗疆碧云娘子的青蚕蛊一样,脸现青气,但是不知是也不是!”
康小萍听至此处,心中猛地一动。
那“苗疆碧云娘子”六字,直钻入了她的耳鼓之中!
同时,她心中也更是焦急,因为,左氏弟兄突然昏倒,如果乃是中了碧云娘子的奇毒的话,只怕这一搁,不待青城派的那两个高手,将左氏弟兄送到了玄衣仙姑处,他们两人已然性命难保!
只听得那人又道:“我看未必,碧云娘子难道不知他们两人的身份?”
另一个道:“就算知道,又怎么样?”
那一个道:“知道了他们两人的身份,碧云娘子还敢下手?”
另一人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碧云娘子深隐苗疆,平时绝不涉足中原。但是,她每隔十年,必出苗疆一次,闹个天翻地覆,方始回去。一则她武功谲异;二则她所用的毒药,以及下毒的手段,天下无双,三则她究竟隐居在苗疆什么地方,也无人知晓,是以武林中人,均对她无可奈何,你可还记得十年之前,她大闹五台一事吗?”
那一人点头道:“自然记得。”
另一人道:“这就是了,如今算来,已经整整十年了!”
两人一面交谈,一面仍是迅速地将船向前划去,康小萍算计路程,已然划出了里许,连运真气,冲击穴道,皆是一无所成。
那两人也像是快要到目的地了,住口不言,将船划得更快。
那小船在窄窄的水道之上,箭也似地向前射去,只听得水声频响。
不一会儿,又划出了半里有多,突然,听得芦苇丛中,响起了“咕”的'声。
那一声怪叫的味道,叫人感到说不出的难听,不但听得人毛骨悚然,而且心中起了一阵翻滚欲呕的奇异感觉。
青城派中那两个高手相互对望了一眼,悄没声地,已然各将长剑拔了出来。
他们两人长剑才一出手,又听得“刷刷”一声响,起自芦苇丛中,前面丈许远近处,突然冒起三条黑影来。
那三条黑影,一从芦苇丛中冒起,竟然停在芦华尖上!
那芦苇本来是极其软柔的物事,三个人竟能存身其上,可知他们的轻功至少已经到了“草上飞”的程度,康小萍心中一凛,定睛看去,若不是穴道被封,她一定大声叫了起来!
原来,那三条黑影,竟只有一个是人,而其余两条黑影乃是两只怪鸟!
那个人,头上套着一只青铜鸠形面具,正是碧鸠神君!
而在他身边,左右站立的,却是两只碧鬼鸠!
一时之间,康小萍心情之激动,真非言语所能形容!
因为她知道在两只碧鬼鸠中,有一只是人所扮成的。
而那个人正是自己的表哥孔烈!
青城派中的两个髙手一见碧鸠神君突然出现,全身一震,哪里还顾得划船?
小船停在水面,碧鸠神君站在芦苇之上,也不出声,双方对峙着。
康小萍想趁此机会,辨明哪一只碧鬼鸠是孔烈所扮的,可是她却做不到这一点!
康小萍本来可以从碧鬼鸠的眼光中,来分辨是人是兽的。
但是她看了一会儿,只见那两头碧鬼鸠,四只眼睛,同样地碧光流转,凶光隐隐!
康小萍心中一奇,暗忖难道孔烈已经遭了碧鬼鸠的毒手?而碧鸠神君又真的已然找到了另一头碧鬼鸠,凑成了一对?
康小萍只不过想了一想,便又立即推翻了自己这一个念头。
因为孔烈未死,她已然在左氏弟兄的口中得过确信。
而那碧鬼鸠又是稀世难逢的异禽,也不可能找到第二头的。
康小萍可以肯定在两头碧鬼鸠中,必然有一头,是孔烈所扮!
但是,以她对孔烈的熟悉,她竟分辨不出来!
正在她发呆之际,已然听得两头碧鬼鸠一齐“咕”的叫了一声,叫声也是一模一样。而碧鸠神君也已然冷冷地道:“什么人?”
那两个靑城派的高手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而论,可不是碧鸠神君的敌手。但是,他们又不想在碧鸠神君面前现出卑躬屈膝之态,以坏了本派的名头,因此昂然道:“青城派程意、金克用。”
碧鸠神君“嘿”的一声冷笑,道:“好!舱中的是什么人?”
康小萍此际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她喜的是,碧鸠神君既然已经问到舱中的是什么人,左氏弟兄自然可以获救,自己也可以不用去见外祖母了。
可是,她又不免吃惊,因为碧鸠神君若是发现了她,一样不肯轻易放过。
而且,康小萍虽然不欲左氏弟兄遇害,但这只不过是她和左氏弟兄之间的私人恩怨,她毕竟不是碧鸠神君的一路人物!
所以,她心中又恐怕青城派金克用、程意两人会就此遇害!
程、金两人此际早已豁了出去,一听他问起舱中何人,便冷冷道:“两个是你的义子,一个是你的徒弟!”
金克用和程意两人本来不知道康小萍是什么身份。
他们只见她和左氏弟兄在一起,便以为多半是碧鸠神君的徒弟,所以才如此说法。
碧鸠神君听了,冷笑一声,道:“胡说!”
一个“说”字才出口,人已然轻轻地飘了下来,落在小船之上。
程意和金克用两人一见他跃了下来,两柄长剑不约而同,各使一招“长虹贯日”,“霍霍”两剑,一齐向前刺出!
那两剑的剑势也大是不凡。
可是在碧鸠神君面前,两人的剑势虽然凌厉,也不免只是班门弄斧!
只见他两双手左右一分,划了一个半圆,食、中两指,分别向外一夹。程意和金克用两人那一招“长虹贯日”尚未使出,两柄长剑的剑脊已然为碧鸠神君夹住!
碧鸠神君将手臂一屈,“嗡”的一声,两柄长剑竟然被他的大力屈成了两个圆圈,而且,两剑套在一起,成了一个铁连环!
碧鸠神君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内功一露,程意和金克用两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碧鸠神君一声怪笑,道:“我已约定你们掌门,三日之后,在沙湖上相会,你们夤夜驾舟,来此窥探,是为甚?”
程意和金克用两人互望了一眼。
他们心中皆是大为奇怪,因为碧鸠神君竟不问起左氏弟兄的情形,而向他们问起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来,实在大为可疑。
他们哪里知道,刚才他们虽然已经明明说出,舱中的三人是谁,但是,将康小萍说成了碧鸠神君的徒弟!
碧鸠神君本来就没有徒弟,因此连带他们所说左氏弟兄在舱上一事,也不相信,根本连瞧也未曾仔细地瞧上一眼。
需知碧鸠神君本是武林中不世出的一位奇人,本来不应该如此大意。只不过他以为左氏弟兄的武功绝不会亚于两人,也不会落在两人的手中,所以
才断然不肯相信的。
当下程意冷笑道:“笑话,这沙湖总不成是你的了?难道我们在湖面泛舟,也不能吗?”
金克用接道:“既然已约定了三日之后比试,距今尚有两日一夜,我们已然请到勤一道长相助,早些告诉你,也好预作准备!”
碧鸠神君眼中突然射异光,哈哈一笑,道:“妙哇!这牛鼻子也来了吗?你们不妨回去,与他说我甚是想念故人!”身形猛地向上一拔,又飞回芦苇之上。
他乃是面对程意和金克用两人拔身而起的,但是一跃起之后,仍然不偏不倚,落在两只碧鬼鸠的中间,像是背后长眼睛一般!
程意和金克用两人皆料不到那么容易,便自可以脱身!连忙弃了已被碧鸠神君扭成圆圈的长剑,拿起桨来,便向前划去。
在船舱内,被点了穴道的康小萍见两人竟能瞒过碧鸠神君的耳目,心中又是奇怪,又是焦急。
眼看小船疾划出了丈许,已然在碧鸠神君脚下掠过,将要划出去之际,突然,左面那只碧鬼鸠一声怪叫,向船舱中飞扑下来!
那小船原是一叶扁舟,长不过丈许,所谓船舱,只不过是小船的中心部分而已,舱上并没有什么物事,作为遮盖。
那只碧鬼鸠一扑了下来,碧光闪闪的双眼,望了康小萍一下,突然伸起利爪,向康小萍当胸抓了下来。
康小萍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本能地想要躲避。
本来,她全身真气,便已鼓荡不已,想将封住的“带脉穴”冲开,但是一直未能如愿。
此时,情势一急,她猛地一提神,真气到处,竟然已将穴道冲开!
可是她身子虽然已能活动,那只碧鬼鸠的尖爪,离她的胸口,也已只不过寸许!
百忙之中,康小萍只得身子猛地一个翻滚,向船侧滚了过去。
这一滚,虽然避开了胸口的要害,但是左臂上,为碧鬼鸠的利爪抓出了一道血痕!
康小萍深知碧鬼鸠的利爪之上,蕴世所罕有的奇毒,当时,心中便是猛地一亮,已然觉得眼前金星乱迸!
霎时之间,似乎已然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但是她还记得要搭救左氏弟兄,挣扎叫道:“左……家兄弟在此!”
同时,听得碧鸠神君喝道:“小碧,莫要乱动!”
小船的船身又略为动了一下,碧鸠神君也已然飞身而下。
康小萍只觉得身子被人提了起来,胸口处被人连点了几个穴道,又被人塞了一颗又苦又臭的药丸在口中,睁开眼来看时,眼前正是碧鸠神君那只可怖已极的青铜面具!
康小萍此际全身软弱无力,只得听凭碧鸠神君来摆布。
紧接着,又听得“扑通”、“扑通”两下水声,想是金克用和程意两人赴水而逃。
只见碧鸠神君“霍”的站起身来,中指弹处,“飕飕”两声,弹出了两枚暗器,芦苇丛中,传来“啊”的一声惊呼。
康小萍也不知道两人的性命如何,只见碧鸠神君手一挥,一只碧鬼鸠已然横展双翅,腾空而起,向芦苇丛中扑了下去。
碧鬼鸠一连扑了几下,口中“咕”、“咕”怪叫不已,但看情形,像是未曾找到金克用和程意两人。
碧鸠神君则已然俯身下去,向着左氏弟兄看了一看,又抬起头来,怪啸一声!
他一声怪啸未毕,那在芦苇丛上猛扑的碧鬼鸠,也响起了一声怪鸣,与碧鸠神君的怪啸声,相互呼应,两翼横展,劲风排荡,周围四五丈方圆之内的芦苇尽皆断折!
康小萍虽然不解这一啸一鸣是何意思,但是看情形也可以知道是碧鸠神君看出了左氏弟兄的伤势沉重,因而令那只碧鬼鸠务必将两人抓到,杀之以为左氏弟兄报仇!
因此康小萍定了定神,道:“碧鸠神君,左氏弟兄的伤势,不干那两人的事!”
碧鸠神君猛地转过头来,喝道:“你是谁?”
一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在康小萍身上一扫,康小萍便感到心头乱跳,竭力镇定,道:“我是他们两人的好朋友!”
碧鸠神君“哼”的一声,道:“他们两人是为谁所伤?”
康小萍道:“是一个中年丐妇。”
碧鸠神君“嘿嘿”冷笑两声,道:“好大胆的东西!竟敢惹到我头上来了!”一面说,一面又连声怪啸不已,那只碧鬼鸠也跟着连声怪鸣。
被碧鬼鸠荡平的芦苇,已然有十来丈方圆一大片,但兀自找不到金、程两人。
康小萍看了,心中暗叫侥幸,望向那只贴水面疾飞的碧鬼鸠,霎时之间,心头如被雷轰也似,突然猛地一怔!
原来她想到,孔烈扮了碧鬼鸠,从外形上来看,虽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无论如何,他却不会飞的!
由此可知,那站在船头上的一只,是孔烈所扮成的无疑!
但康小萍又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在自己手臂上抓了一下的,正是那只!孔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左氏弟兄所说的,康小萍以前认为是胡说的那一番话,又在她心头萦回起来。
左氏弟兄说孔烈已经是不能设法救他的了,如果救他,反而会为他所害!……
如今,事情果如他们所言!
康小萍心中,实在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诡异!
她心中正在不解,碧鸠神君凌厉已极的眼光,又向她射了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康小萍哪敢还道出真名来,只得道:“我姓平,叫小康。”
她将“康小萍”三字,颠倒过来,成了“平小康”,算是假名。
碧鸠神君回头,向那只碧鬼鸠望了一眼,又向康小萍望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你与天南一剑孔家,以前有什么关系?”
康小萍看碧鸠神君的情形,分明未将自己的本来面目认出。
但是,他又一开口,便提到了凤姑丈的名字,当下心中不禁一怔,尚幸她心思灵活,当下便应道:“家父和孔绣之,乃是好友。”
碧鸠神君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你也必然曾到过孔家,是也不是?”康小萍不知道他所说的“这就是了”四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碧鸠神君接道:“你既是他们两人的好友,好在我已然为你解了毒,三个时辰之后,便可以无事,伤他们的人现在何处?”
康小萍心中,奇怪之极,对于碧鸠神君刚才所说的话,实在是一点也不懂,但是也无法发问,只得道:“那中年丐妇,说她在武昌城南的土地庙中。”
碧鸠神君呼喝一声,那只碧鬼鸠已然飞了近来,只见他操起船桨,将那小船向芦苇丛中划了过去,不一会儿,便已然穿过了芦苇丛。
只见眼前,一个小小的湖洲,上面点燃着几堆篝火。
篝火附近,人影憧憧,约有二十余人之多。
小船靠近了那湖洲,碧鸠神君双手一伸,将左氏弟兄和康小萍一齐抓在手中,足尖一点,便已然向前飞掠而出。
掠出了三四丈,才将三人放了下来。
在湖洲上的众人,也迎了上来。
只听得碧鸠神君吩咐道:“我到武昌城中走去一遭,天明之前,必然回转,你们小心守护这三人,绝不可妄动!”说毕,一个转身,又拍了拍一只碧鬼鸠的鸟头,怪啸数声。
他怪啸之际,仰起了头部,篝火映着他头上所戴的青铜面具,和碧光闪闪的眼光,令得他看来根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什么凶神恶煞一样!
那只碧鬼鸠经他一拍,便展开双翅,将另一只碧鬼鸠赶过一边去。
康小萍看了这等情形,像是碧鸠神君吩咐那一只碧鬼鸠,将另一只看守住,不令它乱动一样,她心知自己所料不差,孔烈尚在人间,而那另一只碧鬼鸠便是他所扮的!
只不过康小萍虽然明白这一点,无法弄懂,何以孔烈见到了自己,非但不认识,而且还立即蓄意加害,下此毒手!
只见碧鸠神君一吩咐完毕,便又离开了湖洲,跃上了小船,箭也似疾,向外划了开去,湖洲上各人,或睡或坐,也寂然无声。
康小萍在小船上,才一被碧鬼鸠抓中之后,便感到全身乏力。
那碧鬼鸠爪上的奇毒,实是惊人之极。
尚幸碧鸠神君看到她和左氏弟兄一同被制,便知道她和左氏弟兄有点干系。
因此,他才立即为她出手去毒,康小萍所服食的那颗丸药,虽然又苦又臭,但却是解去碧鬼鸠的奇毒的唯一解药。
当日,天南上人孔璞若是有了那么一颗,也不至于死在康宅之中!
在碧鸠神君离开之后,她已然不像刚才那样全身无力,便挣扎坐了起来。
她千求万求,求左氏弟兄,将她带来碧鸠神君处,为的就是想搭救孔烈。
此际,她居然已经在意想不到的情形之下,来到了这个湖洲之上。
那两只碧鬼鸠,离她只不过是两丈来远。
她可以肯定,其中的一只,乃是孔烈所扮。
然而,又有什么法子,可以将孔烈带了出去呢?
康小萍想了一会儿,心中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得盘腿而坐,勉力运转真气。
一个时辰之后,碧鸠神君尚未回来。
康小萍巳然觉得自己的气力已经恢复了四五成,她悄悄地站了起来。只见洲上二十来人,已然有一大半已经入睡,另外五六个人想是在警戒,
而那两只碧鬼鸠仍然蹲在一起不动。
看左氏弟兄时,仍然是昏迷不醒。
康小萍心中,突然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丨
原来她想到自己总是要设法将孔烈救了出来的,此际,正是大好的下手机会!‘
虽然此时,她自己的功力只得四五成,但是却还是绝对有利。
因为碧鸠神君不在,左氏弟兄又昏迷不醒,三个武功最髙的人俱都不能阻她行事!
丨⑩康小萍略想了一想,主意已定,便轻轻地向那两头碧鬼鸠走了过去。
她的行动,也没有人注意,等到她离两头碧鬼鸠只有五六尺距离之间,她心头小鹿乱撞,定了定神,才低声叫道:“烈表哥!”
她心中本是想只要孔烈一答应,两人便可以立即趁机逃走!
但是,她才叫了一声,其中一只碧鬼鸠突然“咕”的一声怪叫,作势便要向康小萍扑了过来!
康小萍不由自主一退。
就在她一退之际,另外一头碧鬼鸠也是“咕”地一叫,横翅将那头碧鬼鸠拦住。
两头碧鬼鸠本来是一模一样,碧羽如翠,此际,康小萍更糊涂了,不知道哪一头碧鬼鸠才是孔烈所扮成的!
碧鬼鸠的叫声,将洲上的人一齐惊动,一条黑影向前疾蹿了过来,在康小萍面前站定,低声喝道:“小朋友,你难道不要命了吗?如何敢去惹动这两头神禽?还不快走开?”
康小萍抬头一看,认得说话的,乃是三眼神煞汪青寒,只得又向后退了一步,心中转念,要趁碧鸠神君未到之前,将孔烈救了出来。
她心思本就灵巧,想了一想,暗忖自己反正豁了出去,不如更大胆行事,或许还可以成功,主意打定,向汪青寒一笑。
汪青寒此时也不知道康小萍是什么来头,只知道她由碧鸠神君带来此间,又令众人好好守护,因之绝不敢得罪,见康小萍向他一笑,也笑了一下,道:“这两头神禽,何等厉害!”
汪青寒的意思,是恐怕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令对方难堪,所以才补充一句。
怎知康小萍心中,早已有了主意!闻言一笑,道:“那还用说,我早已知道,其中一头,还是人扮的哩!”
三眼神煞汪青寒一听到这句话,面色不由得陡地为之一变!呆了半晌,
才道:“朋友,你如何得知?”
康小萍“哈哈”一笑,道:“碧鸠世伯,讲给我听的。”
她含含糊糊地称一声“碧鸠世伯”,表示她和碧鸠神君的关系极是密切。汪青寒又吓了一跳,心中暗忖刚才自己还好未曾开口称她为“小贼”!忙道:“原来如此,小兄弟与神君如此之亲,我们倒失敬了。”
康小萍见一番大话,凭“碧鸠世伯”四字,居然将这个老奸巨猾骗得服服帖帖,心中不禁暗自髙兴,又道:“汪朋友,那两头神禽,到底哪一头是个的,我分不出来!”
汪青寒见对方连自己是什么人全都知道,更是相信乃是碧鸠神君对他说的,巴结还来不及,忙道:“那一头是假的!”手向前一指,康小萍记得清楚,正是那作势向自己欲扑的一头。
康小萍又问道:“可是天南上人之孙,孔烈所扮的吗?”
汪青寒点了点头,道:“不错。”
康小萍心头乱跳,因为她的计划巳到了最后一步,竭力将语气放得自然,道:“那就不错了,碧鸠世伯吩咐我,若是他一个时辰内,未曾回转,就带这头假鸠去找他!”
三眼神煞汪青寒听了,不由得大是踌躇,道:“小兄弟,你如果制得服它,自然可以将它带走,但是它刚才对你作势欲扑,你如何带得走它?”
康小萍面色一沉,道:“谁管得了那么多?碧鸠世伯既然如此吩咐,你是做什么的,难道不会替我想一想办法吗?”
她虚张声势,一番吆喝,更是将汪青寒逼住,苦脸道:“除了神君自己,和左氏弟兄之外,何人能够制服它们?”
汪青寒话才讲完,另外又有一人冷冷地搭腔道:“神君既令你带鸠去见他,难道竟未曾授你服鸠之法吗?真是可怪!”
康小萍回头一看,只见发话的,乃是一个三角脸的矮小汉子。
那人一脸阴险之气,一望而知,是一个极不易对付的人物!
?但康小萍早已胸有成竹,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三角脸汉子冷冷地道:“在下是叶连风,追随神君,已有十余年了!”
:那叶连风虽然未曾明言,可是他语中的含意,是人人听得出来。那是谈;他追随碧鸠神君十余年,根本未曾听说过,碧鸠神君有这样的一个世侄!
:一时之间,连三眼煞汪青寒在内,人人都向康小萍投来了怀疑的眼光,^心中也俱都在怀疑康小萍的真正身份!
:康小萍也知道事情巳然到了这一地步,最后的杀手锏,若不使出,一定:会使得众人越来越是疑心,而碧鸠神君随时随地可能回来,自己的处境实是
在极度危险之中!
因此,她“嘿嘿”冷笑两声,伸手入怀,突然之际,她整个人已然被罩在一团金光之下,而那团金光则是从她手中那柄形式奇古的金戈所发出来的,远达七八尺开外!
众人一见碧鸠神君异宝,太白金戈,突然在她手中出现,不由得尽皆一愕。
而康小萍已然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弹在太白金戈上,面带傲笑,道:广这是什么,你们可认得?"
汪青寒狠狠地瞪了叶连风一眼,竟似怪他多事,忙道:“这是神君的太白金戈,我们自然认得的。”
康小萍冷笑道:“这就是了,碧鸠世伯知道你们这干人桀骜难驯,怕你们对我不服,是以赐戈为信,谁敢反对,莫怪我手狠!”
碧鸠神君太白金戈失盗一事,众人虽然知道,但如今太白金戈突然在康小萍手中出现,也无人敢不信她的所言!
一时之间,人人面上均现出了惶恐之色。
汪青寒赔笑道:“小兄弟既然有了太白金戈,何愁不能将鸠带走?”
康小萍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也知道绝不能问汪青寒,一问之下,难免露出破绽,只是冋头,向那两头碧鬼鸠望去,一望之下,不由得大喜过望!
原来太白金戈上的金光所及,远达七八尺开外,也将那两头碧鬼鸠罩在金光之中。
而那两头碧鬼鸠一经金光照射,便瞑目缩肩,缩成了一团,再也没有了神骏凶猛之态!
康小萍立时知道太白金戈乃是碧鬼鸠的克星,冷冷一笑,道:“我本来早已知道,只不过试一试你们两人而已,还不与我去准备小船?”
汪青寒唯诺连声,退了开去,康小萍持金戈,来到了碧鬼鸠面前。
她记得在左面的那一头,乃是孔烈所扮,此时为金光所遥,一动不动地蹲着。
康小萍上去一推,它才跃开了几步。
不一会儿,它已然被康小萍赶到了小船上。
汪青寒躬身道:“小兄弟可要人送?”
康小萍见自己这样大胆的计划就要实现,心中欢喜已极,头也不回,道:“不要!天亮之前,我便会和碧鸠世伯赶回来的!”左手执戈,右手执桨,便将小船,划了开去……
直到划了里许,她才敢出声低呼道:“烈表哥!烈表哥!”
但是叫了两声,那头碧鬼鸠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是缩成一团。
康小萍不禁垂下泪来,道:“烈表哥,你究竟怎么样了哇?”一面说,一面将金戈收了起来。丨可是她才将金戈包起了几层,金光稍敛,那头碧鬼鸠,便突然目露凶光,站了起来!
康小萍心中骇然,叫道:“烈表哥,是我啊!”一面叫,一面心中疑惑,莫不是刚才自己在慌张之中,认错了一头?正想再叫几声时,突然听得碧鸠神君的一声怪啸,起自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