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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志鸿低喝声好,跳步避开,雷寒抓住这瞬间空档唬的跳起,手中刀盘肩斜斩,招至半途,骤然想道:“他是我祖师爷爷,怎么能真打?”刀势一滞,速度慢了许多。他一番举动,全教殷志鸿瞧得清清楚楚,哼也不哼,挺刀疾刺他喉咙,一点不留情。

雷寒急忙仰身闪避,半分之差,险些中刀,惊得冒了一头冷汗,耳际闻师祖骂道:“看到刀就软了手脚,若与人真打,你这条小命还保得住?”

雷寒想分辩,身侧风生,忽忙抖擞精神接招拆招。两人愈打愈快,木刀相撞,叩叩声不绝于耳,再战三四百招,殷志鸿收刀跳出战圈,道:“今天练到这里!”除下人皮面具拭汗。两人前胸、后背一大片汗渍。

殷志鸿功力深厚,但他因雷寒经一段长时间练功,劲力已衰,为防他受伤,是以不敢蕴内力于招中,而又必须变化迅捷,就好像叫一匹良驹驮负千斤重物,仍催它快跑一般,所以也累得浑身是汗。雷寒头昏眼花,天地皆在脚下打旋,他闭目运气,可是丹田真气始终提不起,几阵烦恶在胃里翻搅,搞得他更是难过,欲静心调气益加艰辛涩滞,设使换了另一意志稍弱的,已经平躺地上。

一股暖洋洋的真气自灵台穴缓缓流入,回头看清是谁,低呼:“师祖!”

殷志鸿道:“别说话,引气运功,流转百脉,快!”

雷寒点点头,引导真气游走脉络,疲累烦恶之感渐渐消失。

等他内息转旺,殷志鸿将手抽回,沉声道:“速盘膝运功!”雷寒点点头,依言盘膝运功,汗水被真气蒸发,在他身周布成蒙蒙雾气。

半个时辰后,内息已恢复顺畅,且较诸下午更加精进,雷寒抑不住心头喜悦雀跃而起,叫道:“师祖,师叔,我的内力又深厚些了!”周身轻快舒适,丝毫不感倦累。

卓振宗抚须笑道:“师父他老人家于你体内注入了五年的内力,你的功力当然有所增加。”

雷寒闻言一怔,慌忙朝在品茶的师祖磕头,道:“多谢祖师爷爷,徒孙他日必图厚报您的大恩。”

殷志鸿道:“你这小子样样还算不错,就是太多礼,老夫实在受不了,起来,起来!你瞧,地都给你脑袋敲出窟窿啰!你要是人对你好就磕头,若不先学好铁头功,你不磕破脑袋瓜子才怪!”

雷寒忸怩不安,嗫嚅道:“徒孙以后少磕头就是了。”

殷志鸿哈哈大笑。

卓振宗道:“你饿了吧?我们没等你,已经吃过,烟儿,帮你师兄热一热饭菜。”

雷寒闻言忙说:“我自己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房去,仓惶间差点在门口与人撞个满怀,匆匆闪避时险些撞上廊柱,连忙说:“抱歉!抱歉!”

眼前人影娉婷婀娜,正是教雷寒终日思念的卓梦烟,他呆瞧一会,急收慑心神想道:“人家已是名花有主,我怎可再做非份之念!”愈想愈觉亵渎了她,啪的一声,赏了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半边脸颊登时红肿。

他这番突兀的举止,令在场诸人好生讶异,卓梦烟首先惊道:“师哥,你怎么啦!”

卓振宗道:“贤侄,你干啥打自己?”

雷寒脑中灵光一闪,寻得搪塞之词:“刚才小侄鲁莽急燥,差些撞到师妹,所以小侄责怪一下自己。”

卓振宗道:“喔,原来如此。但也不必打这么重啊。”

雷寒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卓梦烟道:“饭菜在灶上热着,我去拿来。”她一走开,雷寒暗暗舒了口大气,却不敢再要抢着去拿。

将饭菜摆好,卓梦烟即到院中陪师祖和爹。

雷寒吃了七碗饭才饱,收拾碗碟时,突然嗅到一股清雅的兰花香,这香味他很熟悉,是卓梦烟身上散放出来的,旋身看时,果然是她。

卓梦烟递过一个白玉盒,盒里盛着乳黄色的药膏,说道:“师哥,这是金霜百春膏,对扑打瘀伤颇具灵效,你用一下。”顿了一顿,又道:“我爹还有事要请教你。”

雷寒听说金霜百春膏乃峨嵋派的独门疗伤灵药,且调制不易,故迟疑踌躇不敢用,要拒绝亦觉不妥,见师叔有事要问,才伸指沾了一点抹在脸上,一阵清凉教他感到全身舒爽,拱手道谢一声,快步跑了出去。卓梦烟未及还礼,他已不在。

卓振宗道:“贤侄,思索良久,我仍不明白你义父说的:‘镖局,危险!’其中意为何,因为我实在找不出些微的蛛丝马迹印证,贤侄,你能否再谈谈当时的情形。”

雷寒点头答应,将当日情事详细复述一遍。

殷志鸿道:“遗憾萧姑娘未快几步到,不然就可看到是谁伤振祖的,但话又说回来,若早到了几步,只怕她也难逃毒手,可是老夫有一事不明,振祖路上会没告诉萧姑娘谁下的毒手?须得找她问个明白。”

卓振宗道:“师父说的甚是,明天弟便派人寻访萧姑娘的下落。对了,弟子接了公孙先生的重镖,而且催促的急,弟子后天就要押镖上路,此事无法兼顾,还请师父原谅。”

雷寒见师祖、师叔俱称红狐仙子萧绿波为“萧姑娘”,知道师祖、师叔已不对萧姊姊怀有成见,心下甚喜。

殷志鸿叹道:“也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振宗,你的镖局子也好收了,你看,这次你竟然替地痞恶棍押镖,成何体统?”

他素来嫉恶如仇,是恶人的煞星、无常,而他的弟子却帮坏蛋保镖,心里极不高兴,幸好他火暴的性子已收敛许多,否则卓振宗有一顿好骂挨了。

卓振宗起身道:“禀师父,弟子也打算收了镖局不做,这趟镖走完弟子就不再做了。师父,师兄的死我也有责任,要是那日师兄不帮我,他就不会遇害,唉!”老泪盈眶,神情萧索。

卓梦烟过去轻轻依在他身旁,低唤:“爹!”卓振宗点点头,伸手柔抚她秀发。

雷寒道:“师叔,请您不要难过,小侄义父地下有知,一定不喜欢看到我们这样。”

殷志鸿颔首道:“有理,这件事难过无用,急也无用,此事终必会水落石出,你们先回去休息,寒儿,你明天再来。”

雷寒答应。

三人路上经过昨夜遇到黑衣人之处,卓梦烟指了出来,卓振宗道:“你认识那些黑衣人么?照你看,他们是什么来历?”

雷寒知师叔已替公孙先生押镖,此事不提为是,便道:“小侄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出手袭击。”

卓振宗点点头,策骑续行,走没好远,漫不经意似地道:“你义父与我情同手足,希望你也拿我当亲人看。”

雷寒闻言呆了呆,连忙说道:“是,小侄记得了。”心下怔忡不安,想师叔可能已瞧出了什么,不过没明说罢了。

雷寒先陪师叔、师妹回去后,才缓骑回去,马蹄敲在石板上得得响,偶而伴杂更夫打梆子的叩叩声,令夜色益显深沉,教人心头不期然地生出浓浓的寂寥落寞之情,再加富户大豪宅邸里远远传来隐隐约约的笙歌弦乐,使夜色更浓稠、更厚重。缓缓叹口气,他心想:“我欠裘先生的情,如何方得还清?”

今晚听师祖说师叔不该替地痞恶棍保镖,这番话颇教他心下惴惴。裘金屋虽没经营赌场、妓院,但和官方有来往,且养了一批打手,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嗤的一声,一缕劲风朝背后而来,教他背脊冒起凉意,雷寒急离鞍落马避开,喝道:“什么人!”

银芒跳跃,又疾袭上来,雷寒立时拔刀在手,移步一让,横刀扫出。他已从来袭蒙面黑衣人的眼眸,认出与两天前夜里的蒙面客是同一人,故不多说废话,着着全力施为。

两人不格不架,俱采进手招式,一俟对方出手,即刻变化身形方位,击敌之空门漏洞,所以两人打得凶险万分,却不曾发出半点刀剑碰撞的声响。若在两天前,假使雷寒不施展狂啸怒吼七杀斩必会受伤挂彩,但今时的他已不是以前的他,黑衣人再无法抢到半分便宜。

黑衣人凌厉狠辣的剑招一变,沉剑斜撩右胁,好像风中扬起的柳丝飞絮,不留丝毫痕迹,却奇速绝伦,剑锋倏忽欺入刀光,直似泻地水银无孔不入。雷寒警觉不对,火速跃退,胁旁一凉,衣襟被割开了一道口子。

一招得手,黑衣人冷笑几声,银芒再显,无影无形地攻出九剑,一剑快似一剑。雷寒这次有了防备,将门户守得滴水不漏,令对方师老无功,正欲反击,突然眼前银芒千百,看得他耀眼生花,连敌人身形都不见了,他知势态危急,急使“力敌千军”,霎时挥刀朝前后左,右各斩一十二刀,漫天银芒方化解消失,而黑衣人也消失无踪。

雷寒竖刀齐眉,缓缓旋踵查看四周,骤然屋角暗影一人电射而出,势若奔雷,迅似流星,挺剑朝他后心投去。叮的一声响,雷寒转身以刀挡了一记,唯劲力未使足,长剑噗的刺进左胸一寸。黑衣人欲挺剑再刺,雷寒右脚飞起,砰的踢在他胸口,接着一刀当头劈落。

黑衣人不料他重伤下依旧悍勇非常,胸上中脚处火辣辣的疼痛,没心情再战,扬剑虚击一招,趁隙上屋而去,两个起落即在十丈之外。雷寒想追,可是轻功没对方好,只得罢了,随手撕块衣角裹伤。这一剑虽刺的不轻,幸好偏离心脏数寸,没伤到要害。

他回到居所,义妹瑛瑛,婢子兰叶、绿丝看他胸前一大片血污,紧张得什么似的,三个女孩儿硬逼他吃了数碗人参鸡才罢休。

翌日,雷寒不待伤好,又去慈德寺找师祖学武功,怕三个女孩不准他去,只好用偷溜的。瑛瑛知道后,不方便找他,气得直跺脚。

殷志鸿着他先演练一遍“狂砍灵蛇”,见熟习无误,点头道:“好,今天我们练第四式‘龙虎双顾’,这式是用来对付身后来袭的敌人,以刀为虎,以掌为龙,近取以虎噬,远攻以龙夺。”然后详尽地告诉他刀掌如何配合,才能近取远攻。

教完后要雷寒自行演练,自己立于一侧点拨指正,暗叹:“当初要是能早点把这式刀法传授给振祖,他也不会死得不明不白了。”

蓦然见他胸前沁出一块血渍,惊道:“别练了!你何时受的伤?”

雷寒兀自未觉,茫然道:“师祖,什么?”

殷志鸿道:“你昨晚是怎么受的伤?”他记得雷寒方才来时衣衫完整,而且身上他处没有血滴,故断定是昨晚发生的。

雷寒这才感到痛,赶紧点穴止血,殷志鸿上前帮忙,第三次问:“你怎么受的伤?”

雷寒当即仔细的说昨晚遇袭的事,并还清楚的说黑衣人如何出招发剑,自己如何还招反攻,陈述得明明白白。

殷志鸿听他说黑衣人一剑发出千百点星芒,遮隐住身形时,眉头微微一皱,待他说完后,拾起置在一旁的木刀道:“来,你用那人的剑法攻我。”

雷寒弓身答应,换过木刀,以刀代剑,先行个礼,再朝地虚刺三剑,方举剑发招,缓缓刺去,殷志鸿摇首道:“不对,那人前面使出的剑法是愈快愈妙,否则破绽太多。”将刀一提,雷寒半边身子全在刀刃笼罩下。雷寒骇了一跳,急忙收剑,殷志鸿道:“再来。”

雷寒点头答应,重新出剑。殷志鸿虽要他快,但怕他伤口崩裂,招式快得有限。

两人来来往往拆了四十余招,雷寒因师祖指点,对如何破这些剑招已了然于胸,剑式至此一顿,再轻飘飘的斜撩而去,殷志鸿将刀往前直伸,雷寒的手臂凑巧送上,他仓惶把手收回。

殷志鸿含笑问:“记得了么?”

雷寒用力点头,道:“多谢师祖指点,弟子记得了。”

殷志鸿将木刀朝空一举,刺出千百点刀芒,道:“这招‘雪掩平野’,不过是唬人罢了,你只要用出那招‘狂砍灵蛇’,雪花尚未落上身,他早血撒夜空了。你会了‘龙虎双顾’,嘿嘿,他下次要是再用‘强夺孤梅’,就教他挂彩铩羽而归。奇怪,你怎样与雪山派结的仇?”

雷寒闻言一怔,心想:“卓师叔的未来亲家不就是雪山派的!”定了定神,摇首道:“弟子不曾招惹雪山派的人,只曾惹过山西第一堡、裘先生及公孙先生的人,其他还……就没有了。”心想潘金剑是卓梦烟未婚夫婿,可不该批评他的不是。

殷志鸿捻须沉吟半晌,道:“唔,这样的话,此事倒是个难题,雪山派近年没听说有不肖子弟,有机会须得问问潘文轩这小子。现在的山西第一堡堡主柯寿声号称‘山西第一剑客’,他的武功颇有可观,在武林中声誉甚隆,你最好别与他交锋,俗语有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或许正面打不过你,却不得不防他使暗的。”

雷寒道:“徒孙紧记师祖教诲。”

殷志鸿眨眨眼,道:“不过大丈夫行事当只问义所当为,不得已时,也顾不到那些婆婆妈妈的事了!”一拍他的肩膀,仰首大笑。

两人笑了好一阵才罢,殷志鸿道:“你身上有伤,刀法暂且不练,你先专心练内功,内力强一分,临敌时即有一分的好处,好好练。”雷寒恭敬答应,到禅房里练内功去了。

中午用过斋饭,再继续练到日暮方歇。殷志鸿叫他用过晚斋即回去,并着令他几天后再来。雷寒知师祖是要他休息养伤,心里虽不大乐意,也只有行礼答应。

他今天乔装另一个模样,或许因此之故,归途上没有再遇到黑衣人。

回到住处不见瑛瑛,便问了起来,兰叶道:“在您回来前半个时辰,裘爷把小姐请去了。”

绿丝接着道:“裘爷还说少爷您回来后,请您到他那儿坐坐,说有事和您商量。”

雷寒点点道:“好,这便去。”洗掉脸上的易容。

走没几步,兰叶、绿丝齐齐赶上,兰叶双手捧刀道:“少爷,您最好带着它一块儿。”

雷寒脸露惊诧,犹未开口,绿丝抢先道:“少爷,防人之心不可无。裘爷要是问起,您就说仓促间忘了,才带了来。您快去罢,免得他又生疑心。”雷寒静立一会,微笑颔首,接刀而去。

大厅内外警戒森严,刀剑耀眼,教人感到一股肃杀。

裘金屋看见他,招手含笑道:“雷老弟,请进!吃过饭了没有?来,坐。那两个女孩告诉你我找你有事了罢。”雷寒落坐,道:“不知裘爷找在下有什么事?我义妹瑛瑛可好?”

裘金屋笑道:“她很好,听她说你昨晚受了伤?”

一名手下上前指指雷寒的刀,裘金屋摆摆手道:“无妨。”

雷寒再憨傻,也瞧得出气氛不对,想起兰叶、绿丝方才的举动,暗生警惕,试探着问:“裘爷,我能否先见见瑛瑛?”

裘金屋道:“等我们谈完正事,再见不迟。”

雷寒闻言已知有变,神色不由微微紧张,裘金屋脸上虽满溢亲切的笑容,仍让他十分的厌恶,他做事喜欢光明磊落,最讨厌闪闪缩缩、耍奸使诈。

裘金屋阅人多矣,一眼即看穿他的心事,依旧含笑道:“雷老弟,老哥有件大事须得偏劳你大力相助。”

雷寒离座抱拳道:“只要不违侠义,裘爷叫我做什么都成,在下绝不皱一皱眉头!”说得豪气干云,可是裘金屋可听得满心不是滋味。

他暗暗蹙眉,心忖:“好小子,你拿话挤我!嘿嘿,你不听我的也不行。”肚里发怒,脸上照常带笑,抚须道:“唔,你说的是有点道理,可是嘛……,这件事是有些违背侠义之道,但厚利所趋,老夫哪顾得这许多。你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于老夫都无啥重要,自己看着办吧!你先回去休息。”他这时不再自称“老哥”,摆出软硬兼施的态度。

雷寒双拳握得格格直响,脸色铁青,好半响后,颓然道:“好,我答应你便是。”

裘金屋呵呵笑道:“雷老弟,你放心,老哥绝不会亏待你的,来,咱们到后面花厅去谈。”

路上雷寒略后他一步,屡欲拔刀制住他,却因有所顾忌,且已承诺在先,只好忍下。

花厅中已有三名大汉在座,见裘金屋来,站起身道:“裘爷。”

裘金屋含笑招呼:“大家坐,都是自己人,别拘束。”顿了一顿,又道:“我给你介绍一下。”手指一名整张脸满是痘瘢的汉子道:“这位是‘碎金切石’方潮滨,练的是巨灵掌。”手指一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的壮汉道:“这位是‘铜骨铁枪’余绅,使一杆六十斤重的白铁枪,另外还有一身刀枪不入的混元气功。”手指第三位哭丧眼的瘦长汉子道:“这位是‘鬼枭’麦北星,使一对飞抓。”

他刚介绍完,铜骨铁枪余绅大眼一瞪,道:“裘爷,你说的人便是他?我们三人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人物,他算什么?要一起去可以,让我掂掂看他有多少斤两!”也不问裘金屋应允与否,钵大的拳头即忽的一拳朝雷寒捣去,瞧劲势,这一拳少说也有三四百斤之力。他舍兵器不用,是怕伤人见血,脏污了人家的地方。

雷寒瞧裘金屋不出言阻止,知其想折折自己的锐气,心头火起,右掌倏忽执住余绅拳头,放开刀,左掌在他胁下一推,余绅庞大的身躯咻的飞出,砰的撞在墙上,幸好厅壁是以厚石砌成,否则必然被撞破。雷寒左足一挑,将刀挑起接住,状极潇洒。

余绅练有刀枪难伤的混元气功,这样撞一下当然没啥关系,但他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大吼一声,跳过去抓起鸡蛋粗的铁枪立好架势,便要动手,裘金屋赶忙拦阻,道:“余兄,大家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才好。”向雷寒使个眼色。

雷寒虽忿恨裘金屋为人,却欣赏余绅的粗豪,当即走近抱拳一揖道:“小弟适才多有不是,请余兄原谅。”语气神态俱非常诚恳。

他如此一做,余绅一肚子气立刻消散,收起铁枪,过去一拍他肩膀,洪声道:“好小子,是真有两下子!我也不对,请老弟你也别见怪!”

雷寒看他性情爽朗,是个性情中人,不由心生好感,道:“不,是我不好,不该使那么大的劲!”

两人一番谦让,都把对方视做朋友了。方潮滨木无表情,麦北星则暗暗冷笑。

裘金屋道:“好了,两位别再客气了,请坐,我们谈正事要紧。”待他们坐定,婢仆换过香茗,续道:“裘某请各位来,是要拜托你们帮忙对付一个人,这人即敝地的公孙先生。此人深藏不露,在敝地建基有七八年之久,但没人见过他的相貌形状,连说话声音亦时老时少,教人捉摸不透,本来他做他的生意,我做我的买卖,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一片和气,可是最近一年,我好几批珠宝丝绸买卖都给他抢了去,做生意原本就是看个人的手腕及出价的高低,可是竟尔在我说好一笔交易后,使种种手段硬夺过去。我一忍再忍,实在再咽不下这口气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情极是忿忿。

雷寒心想:“你十万两白银一日间立时备妥,可见你何等豪富,又何必介意这些呢?原来你是要我对付公孙先生,明说即可,又何必花许多思计迫我就范?”愈想愈搞不懂他心里筹算些什么。

余绅一拍茶几,震得杯盏叮当响,喝道:“既有这种事,裘爷,咱们撂倒他,替您出这口鸟气!余某也好一报您的大恩!”

雷寒闻言暗忖:“余兄个性爽直,或许他被他施手段耍弄了。嘿!我是怎么了,尽往坏的地方想?”不禁摇了摇头。其实他这样想也是难怪。

裘金屋拱手道:“多谢余兄,三年前那件小事,余兄诮勿再记挂在心,以免有人误会在下故意示好于你。”说罢,瞥了雷寒一眼。雷寒脸上一阵臊热。

裘金屋又道:“公孙先生明天有一批宝物金银要北上汴京,我便是要请各位将这批东西劫下来,事成之后,我每位致奉白银廿万两。同时我另外派遣廿名手下充做各位的帮手,何时动手,何地动手,全由各位决定。各位意下如何?”说完似笑非笑的望着僵怔住的雷寒。

切金碎石方潮滨道:“如此甚好,不过我希望能对细节多了解一些,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鬼枭麦北星道:“你找我们,可见此事之难办,我还想活着花那廿万两银子。”

裘金屋道:“这个自然,待我的人传消息回来,明儿即告诉各位详情。时候不早,各位请先休息。”击掌召唤仆役领方、余、麦三人至宾馆休息。

余绅走前问道:“雷兄弟,你住哪里?”看他心神恍惚,浑若未觉,耸了耸肩走了。

给人一推,雷寒从沉思中惊醒,裘金屋面色森冷,嗓音低沉:“你若胆敢泄漏半点一声,我会教你遗憾终生。”雷寒气得脸色忽青忽红,双眼瞪得目眥欲裂。

裘金屋嘿嘿一笑,道:“办好这件事,此后咱们两不相欠,就算扯平了。”雷寒怒哼一声,大步走开。

他没返回所居的独院,自后门走出裘宅,在城里漫无目的的乱走,转到了宏安镖局坐落的那条街,他随意在一户门前的阶梯坐下,支颐望着镖局大门。

人声纷杂,数人从街头踱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忽发出惊“咦”,呛地拔剑,冷芒向雷寒肩头疾刺,他急忙纵身避开,立刻又有三四柄剑欲围上,一个女子叫道:“师姊们且慢,他是我师哥!”

她一说话,雷寒即辨出她是卓梦烟,也认出余人是峨嵋派弟子,雪山派潘金剑也在,他叹口气,投入夜色中不见。

卓梦烟叫道:“师哥,别走啊!”

潘金剑冷冷说道:“他已走远,听不见了。哼,你很关心他嘛!”话中满含醋意。

她的师姊知清道:“师妹,那小子对师父不敬,你怎么还帮着他?”几名峨嵋女尼齐声附和。

卓梦烟娇颜微红,小声道:“他是我师哥,他不是坏人,……我们冤枉他了。”她不忍呵责别人的不是,把“你们”改成了“我们”。

她的师姊们懒得与其争辩,拎着大包小包回镖局去。

法悲师太很快的便知道此事,把她找来,道:“烟儿,在众师姊妹里,师父是不是最疼惜你?”卓梦烟贝齿咬着红唇,用力点头。

法悲师太又道:“金剑他是个好孩子,今晚他买了这么多物品,教我们路上不必愁用,可见他非常细心体贴,不过你好像不喜欢他。”

卓梦烟默默不语,法悲师太轻轻一叹,续道:“你长大了,也懂事了,为师的希望你仔细想想,莫误了自己的一生,明白么?”

卓梦烟用力颔首道:“弟子明白。”

房门轻叩,打断了法悲想说的话,她问道:“是卓先生?请进。”卓振宗推门进来,话未说,先拱手一揖,法悲起身还礼,道:“卓先生何须如此多礼?”

卓振宗道:“小女若对师太有不敬失礼之处,尚祈师太原谅。”

法悲道:“卓先生,烟儿她什么都好,就是心地太善良柔顺,有时很好,有时便因而容易受人欺骗。她是贫尼座下唯一的俗家弟子,贫尼对她期望甚高,不希望看到她有一点、半分不好。”

卓振宗道:“师太的苦心我明白,只是烟儿年龄犹稚,不免会犯错逾矩,还请师太宽宥。”

法悲道:“卓先生言重了,烟儿她并没犯大错。明儿咱们师徒还要随你爹一道北上,早些休息吧。”

卓梦烟答应称是,向师父磕了个头。卓振宗再客套几句,才带着女儿离开。

两人行到花径曲廊无人处,卓梦烟低唤道:“爹!”

卓振宗道:‘你很好,唯天下许多事不是单凭说即能讲得明白的,你师哥终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届时天下人对他的评论自会不同。好好休息去,别将这件事搁在心上。金剑他人不错,只仅心胸狭窄了些。早些休息。”卓梦烟向爹道声晚安回房去了。

她脑海中思绪澎湃,难以成眠,挑灯研墨,振笔书道:“愿君早日振衣扬眉。”看了看,心里感觉轻松不少,安心着枕入梦。

雷寒离开峨嵋派众人后,信步乱走,心头想道:“可惜方才没瞧清楚师妹,不知她今天可好?”晃晃脑袋,欲抖掉对她的牵挂,但愈理愈乱,直是无个尽期。他发足狂奔,跑到肺腑快炸裂才歇。

瞥见一个孤独的老人摆着面摊子,景象好生凄凉,不由自主地踱了过去,叫了碗面来吃。

老人煮着面问道:“年轻人,你似乎有着许多不快,古人说:‘一醉解千愁’,你要不要喝点酒?”

雷寒看他谈吐不俗,不觉地点头答应。老人俯身拿起一个大酒葫芦,给他斟了满满一杯,自己也斟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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