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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待卓梦烟止泪不哭,雷寒劝道:“师妹,你先去歇息,明儿咱们再谈好吗?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救出师叔。”

卓梦烟生性温婉柔顺,兼之对师哥极信任,便点头答应。

伊诗菡举步趋前,道:“卓姊姊,请随我来。我跟你师哥是好朋友,我常听他提起你,说你好美好漂亮,果然他说的不假,你真的好美好漂亮。”

女孩子泰半喜欢人赞她容貌,卓梦烟也不例外,因而于伊诗菡大生好感,笑道:“你也很美啊!你是怎么认识我师哥的,我师哥他待你好么?”

伊诗菡扮个俏皮的表情,道:“他待我马马虎虎,不好也不坏,卓姊姊,有机会咱俩合力教训他。”

卓梦烟“噗哧”一笑,道:“他武功好,我们打不赢的。”

伊诗菡道:“没关系,没关系,我有办法。卓姊姊,咱们到那里说,免得给他听了去。”

两女上了小舟,往岸上划去。

伊诗菡脸上泪痕犹存,却即刻逗人开心,雷寒自然明白她是为了谁而如此,欣悦、惭愧、钦佩、怜惜纷纷掩来,唯儿女之情并不能冲昏雷寒的脑袋。

他吸口气,抑制平静思绪,长揖到地,道:“裘爷,你的大恩,雷某粉身难报。”

裘金屋淡淡一笑:“记得我一向称你雷兄弟,今日我还是这么称呼。雷兄弟,你我心知肚明,我帮你,都是有所目的,你无须谢我。这次能救出令师妹,不全是我的功劳,设非有霸王神刀程盟主相助,我要多费许多气力才能办成,你真正该谢的是他。他因令师妹不像武林俗子,对他夫人心存芥蒂,且曾允诺不伤令师妹,再者他与我敌忾同仇,故而他与我合作,趁救令师妹之便,除去敌人的势力,一举两得。”

雷寒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欠了你的大恩。”

裘金屋道:“欠也罢,不欠也罢。我的敌人,程飞的敌人,你的敌人,皆是同一人,你相信么?”

雷寒毫不思索地答道:“我信。”

他答的爽快,反使裘金屋愕然:“为什么?”

雷寒道:“你恩威齐施,逼得我俯首听命,虽是如此,却不曾诳骗我,所以我相信你。再说你为了要使我与你并肩抗敌,必会告诉我实情。”

裘金屋道:“你很有自信,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雷寒道:“好坏任由它去,我只想知道谁是我们的敌人,以便早日结果了他。裘爷,请你务必见告。”

裘金屋叹口长气,说道:“那人很厉害,不好对付的,你可能不是他的敌手。”

雷寒启齿想说:“不论打得过,打不过,总得试试。”话还没出口,裘金屋已欺近,右掌拍向心口。他来势迅如骤雨急飚,令人不及退避,雷寒不反击,就得挨掌。雷寒不暇细思,右掌迎上,篷的一声闷响,亭子内劲风窜逸奔流,激荡池水,兴起片片波浪。雷寒退了两步,裘金屋仅上半身晃了晃。

交了这一掌,雷寒才明白师父伊秋痕为何说裘金屋的武功深不可测。

他尚未站稳,裘金屋又欺近,沉声道:“再接我一掌。”呼的一掌中宫直进,另一掌侧击腰肋,似巨木捣出。雷寒依旧不及拆解挪避,只好硬碰硬的接下两掌,又给震退了两步。

掌势连环进击,雷寒接下三掌,两步一退,退到了亭子边。裘金屋不予他稍作喘息,双掌当胸推出,破空锐啸,其劲之猛,尤胜前面六掌。再退,雷寒可要落入池中,浑身湿透。

他忽然盘腿坐下,双掌由下往上击去,轰的一声响,亭子顶沿受两人掌力所击,坍了一角,碎屑纷纷,扑通、扑通的落入池中。裘金屋的掌力被雷寒以横破直,朝上而去,再加上了雷寒的掌力,那亭子建得再坚固,也禁受不起当代两名大高手的合击。

裘金屋赞句:“好!不简单。”右手食、中两指并拢,余指曲贴掌心,作剑诀之状,一剑刺向雷寒咽喉,招至中途,剑尖倏然一而,转刺玉堂、鸠尾二穴,右足则弹踢膝盖的三里、犊鼻二穴。举手投足间,眨眼连攻四处要害,他的武功确实不凡。

雷寒右手骈掌如刀,错步避开下盘受袭的膝盖,身往右斜,拧腰出刀,砍向来袭者左肩巨骨穴。

“嘿”的一声,裘金屋旋腕反撩雷寒脉门。雷寒不料他换劲变招,迅捷如斯,急忙撤招收刀,一脚踢向他胸肋露出的破绽。两人各攻一招,各守一招,俱于对方的剑法、刀法,暗生敬佩。

裘金屋说声:“留神!”一剑刺出,竟尔罩住七处要害,教人难以防范,且每剑刺出,都嗤嗤作响,蓄劲甚丰。纵使他无意伤人,但以他此刻所发的劲力,若让他一指刺中,滋味必然不堪消受。

雷寒看他剑势绵密诡奇,招招是七剑之幻,令人捉摸不透哪一剑是真,哪六剑是假,若以招对攻,极可能闹个两败俱伤,雷寒不愿如此,故而以冷雾刀法守住门户,先求不败,再求胜机。

两人一个攻,一个守,转眼百招即过。裘金屋见招招师老无功,心下渐渐忧愁,又过五十招,他忧愁更增,寻思:“我连他都打不赢,还报什么大仇?”豪气陡生,咻的一招刺出,这一招如九条蛟龙穿波掠云,霎时攻进雷寒滴水不入的刀网。雷寒作梦也想不到师父引以为傲的防守绝招“雾掩九州”,会给人一剑破去,惊得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嗤嗤嗤声连响,裘金屋的内力自指尖激射而出,在雷寒身上滑过。须臾,雷寒的衣衫破了铜钱大的九处,那破掉的衣料化成粉屑。

裘金屋状极得意地瞧着那九个破洞,突然仰首哈哈大笑,抬腕振臂,亭子的石柱亦粉屑迸溅,现出九个小孔,这一剑要是刺在人身上,受者非死不可。

雷寒晓得他适才是手下留情,赧然抱拳,道:“裘爷,我输了。你的剑法确实厉害,我自叹弗如。”

大笑声猛地刹住,裘金屋怫然不悦,道:“谁说你输了?你的七杀斩、流星刀都还没拿出来用,怎能说是输了?也幸好你没施展,否则你我只怕皆得挂彩,让那恶人占了便宜。那恶人,害得我好苦!”

他顿了一顿,续道:“你倘若不嫌弃,容我说个故事给你听。(雷寒道:“裘爷,你请说。我想听。”)卅年前的八月,有一个樵子,好心的指引一名年轻剑客途径,那剑客说身上没带粮食,樵子把带的饭团,分了一半给那剑客,欢天喜地的收了剑客给的一两银子。待那剑客走后,樵子心想老天爷可怜他是个穷人,着人送他银子,樵子愈想愈乐,柴也不砍了,又蹦又跳的跑回家,想让他的老父老母,妻子,妹妹,也瞧瞧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银子,可是……可是,回家一看……(裘金屋浑身发抖,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半晌方止。)”

“就在光天化日下,那名剑客在奸污他的妻子、妹妹,而他的老父老母卧倒血泊中。樵子全身冰凉的望着那人,那恶人,那畜牲!樵子想过去拼了,可是他晓得自己不谙武艺,与那恶人拼命,不啻以卵击石,不但报不了仇,自己的性命也会赔了进去。于是樵子走了,去学武功报仇。狠着心抛下喊救的妻子,妹妹,他的心肠也够狠了!等他成了江湖人,他才知那剑客是某大门派的少掌门人,剑术精湛,轻功高强,要报仇,好难,好难!他考虑了三天三夜,决定再访明师习艺,广结朋友,以图报仇。交朋友要钱,报仇要钱,他跑到长白山去挖人参,想发财报仇,参没挖着,却遇到了个隐居的异人。

“那异人听了他的遭遇,收他为徒,传授他武功。十年后,那异人逝去,樵子便回到中原来。他身负绝技,唯耽心不是那恶人的敌手,乃欲图训练一批手下相助。他偷了好多好多金银珠宝,凭之创下基业,招兵买马,拼命的壮大自己的实力,至今日,已将满三十年了。那恶人在二十年前就做了掌门人,在武林中,那恶人的名号如日中天,是人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大侠士、大豪杰!可是有谁明白他是个贪淫好色的鄙劣恶徒,他装伪做作的本领天下无人能及,佩服,佩服。”他语气满含忿恨,殊无佩服之意。

雷寒听罢,怒道:“告诉我那恶人是谁,我去杀了他!这种人多活着一刻,可不知又有多少人受害!我非杀了他不可。快告诉我他是谁!”

裘金屋摇首道:“以你眼下的武功,绝非其敌,去了,不过是枉送性命。你当懂得,逞一时血气,匹夫之勇罢了,于事毫无补益。刚才我们切磋武功,我发觉你内力深厚许多,可否相告其详?”

雷寒两眼看他,思忖:“他虽未说那受害樵子是谁,依情判断,必是他无疑。他所遇之惨,远胜于我,他能忍三十年,我就不能忍一时?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亦当学他才是。”登即将在少林寺与玄天魔君祝轨啼,赤爪天魔神仓困,苦战受伤,得少林灵丹,又得少林三僧以内力相救,兼得参王药力,故而内力陡增一事说了。说完,雷寒拱手道:“裘爷,你救了我一命,我……”

裘金屋一摆手,截住他的说话:“设非你夺得参王,若让那恶人拿了去,他的功力日进千里,普天之下,再没人能治得了他了。你立了大功,得些好处,是应该的,但你为何不全服了?否则内力更高,我就打不赢你了。”

雷寒微微一笑:“裘爷,你不喜倚仗别人,我也不喜,所以我同你学了。裘爷,纵然我的内力强过你,那一剑仍万万躲不过。”

裘金屋一怔,继而哈哈答道:“雷兄弟,你很老实,好极,好极!”

两人经此一番长谈,前嫌尽释,不再尔虞我诈,提防算计。虽雷寒昔日皆是由他摆布操纵。

裘金屋道:“那式剑法叫‘潜龙九剑’,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毕生最得意骄傲的剑法。你想不想学,我教你如何?良机莫失,来,仔细瞧着。”

雷寒闻言一怔,道:“裘爷,我学的是刀,习练这式剑法,有些不大对。冯兄他使的是剑,你可以教他。”

裘金屋道:“他内力不到火候,学了对他有害无益。刀剑皆是兵刃,以刀使剑法,又没人说不可以,而且刀是你的,你爱怎么使,便怎么使,谁管得着你。像我师父这式剑法,便是从少林寺的拈花指修改来的,只要能另创新意,没人能说你是剽窃而来。”

他说的这番话,纯是拿来激使雷寒学他的剑法,可称是自编的歪理,可是却和休相大师说的话前后呼应,令雷寒再三咀嚼玩味:“你瞧这苍松,之所以恒久青翠,是因它无时无刻不在去老叶,布新叶,故蓊郁不凋,风霜雨雪,皆不能撼之。”想罢,一点头,道:“好,裘爷,我跟你学。”

裘金屋大喜过望,口说手比,把“潜龙九剑”尽传了雷寒。约摸花了半个时辰之久,雷寒才熟记无误,说要以之克敌,那还尚待时日的练习。

四更梆响,裘金屋道:“雷兄弟,我犹有事要办,我先走了,你可别急着走,打铁须趁热,练熟了再回去。至于我们的敌人,你明儿问你师妹,即可知其端倪。你师妹她蛮可怜的,你要好生疼她。”诡秘地一笑:“两个姑娘俱是世间罕见的红粉佳人,你要选哪一个好呢?大难题呵。”朝池边守候的冯送泪招手,乘舟而去。

是啊!两个姑娘都对他情深爱重,他选哪一个好呢?雷寒摇摇头,吐纳调匀气息,暂且抛开她二人的俪影,专心练剑。直练玉东方晨曦初露,他才划舟上岸,瞥眼见到柳树下熟悉的倚影,心头猛然一震:“菡妹,你来这儿多久了?”低首望见她裙袂下摆给露水浸湿,她少说也来了有一个时辰。

雷寒执起她的柔荑,惊觉那双手好冰好凉,赶紧合手握住捂暖,苦笑说:“菡妹,你怎总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咱们进屋去。”

伊诗菡兀立不动,嫣然一笑:‘不要,我要你陪我看太阳公公出来。”

雷寒不忍违拗,除下身上长袍给她披上,陪她登上阁楼,向东方望去,两只大手仍握着她的小手。伊诗菡神情满足的靠着他宽厚的胸膛。

近午时分,伊诗菡给卓梦烟服的丸药药力消失,她这才醒来,伊诗菡陪她梳洗毕,吩咐侍仆在花厅摆好饭菜,雷、卓、伊三人共进餐食。卓梦烟胃口不隹,饭菜都只吃了一两口,即停箸不食。雷寒知她所为何故,心情亦为之恶劣,胃口也差了。这餐饭三人吃得颇不愉快。

伊诗菡道:“卓姊姊,请把害你们的坏人说出来,我们也好商量个对策,讨回公道。”

卓梦烟道:“仅凭我们三个人的力量,是斗不过他的。我们几十个人,一夕之间即被四散分开,他实在是很厉害。师哥,我爹他不晓得怎么样了……,我好怕。”

雷寒道:“就算那人有三头六臂,我也要跟他斗上一斗!师妹,那人究竟是谁?”

卓梦烟拭去泪水,恨声道:“潘文轩。”

闻言一震,雷寒霍地跳起,讶然道:“怎么是他?他……他不是你的……,呃,怎么说才好。”脸色一沉:“要是真是他,我仍要找他算这笔帐。师妹,请说明其详,以便速拟对策,救你爹出来。”

卓梦烟摇首道:“我也不知爹给他关在哪里,连我师父也失踪不见了。”

伊诗菡疑惑不解的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卓姊姊,你原来不是和他公子订了婚约吗?他怎么还会对你们下此毒手?他一点都不顾念两家的结姻之情?”

卓梦烟凄然一笑:“我爹已和潘家解除了婚约,一切不幸,便是在同一天发生的。那天谈妥此事,潘贼虽有些不悦,还是留我们在他府上作客。晚上,他摆酒说要给我爹、我师父洗尘,我爹、我师父不虞有它,于是全去了,他……他竟私在酒菜里下了散功麻药,只沾着一点,周身霎时麻痹,我师父她老人家运功抗拒,可是那药毒性极强,我师父她老人家无法运功逼出,也僵硬不能动。潘贼哈哈笑个不停,叫人把我们关了起来。”

她述说至此停住,伊诗菡道:“卓姊姊,你师父她上了潘贼的当啦。以你师父她老人家的武功,只要运气守护住心脉,必可延缓麻药发作的时间,再伺机逃离。唉,可惜许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

卓梦烟道:“莫怪我师哥赞你医术了得,果然不假。遗憾你不在场,不然就好了。”

伊诗菡正容道:“纵然我在场,若没带解毒丹丸,舌头刹那麻得不能说话,可半点忙也帮不上。我的武功没你师哥那么好,济不得了事。”

叹口长气,卓梦烟神色凄楚地道:“你倘若真个在,那潘贼必放你不过,一定要娶你为妻为妾。”

她这三句话,令雷、伊二人大感惊凛,伊诗菡心下栗惧害怕:“卓姊姊说得好吓人,我说什么也不要在场了。那潘贼怎如此蛮横无理?”

偷偷向对面望去,只见雷寒神情可怖地说:“那潘贼胆敢碰你们一碰,我穷毕生之力也要杀了他!”

他说这话未经思索,方寸间怎么想,他便怎么说。他自闻悉卓梦烟已和潘金剑解除婚约,隐隐感到喜欢,不过他不敢去摸触此念头,因他认为那是不该的。

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雪山掌门天鹰潘文轩,成了他们三人口中的“潘贼”,潘文轩听见了,会作何感想?

卓梦烟道:“师哥,潘贼为了要以我胁迫我爹交出一张宝藏图,他还没对我怎样。他……他说我假使长得难看一点,他就不会舍……舍不得,就会施尽手段逼我爹。我爹骂他无耻,他却嘻嘻直笑。我爹说,他只要胆敢碰我,那宝藏图他永远也别想得到,所以我……我还是好好的。”其语音渐说渐低,几乎不可闻。

她暗暗表明自己仍是洁璧无疵,雷、伊二人当然明白。

伊诗菡更明白她是耽心雷寒生误会,迫不得已,不得不暂抛羞怯,说个清楚,伊诗菡暗暗叹息:“卓姊姊对雷哥哥的感情恁般深浓,我夹在中间,这算什么呢?唯有委诸运数,听天由命了。”

雷寒虽没她想得透澈,师妹的不安,仍可强烈的感觉到,伊诗菡的忧惧,也给雷寒好大的负担。值此之时,躲是懦夫,这是雷寒绝对不做的,他神色俨然,语气坚决的说道:“但教我有一口气在,我一定拼尽全力维护你俩周全。”豪气干云,大有死而无憾的意思,实则他正是如此想。

二女从他的个性,加上那两句话,臆测出他未说出的心思,芳心惊喜交集,甜蜜无限。

雷寒攒眉苦思如何打探师叔的下落,脑海里波涛翻搅,整理分析裘金屋和师妹卓梦烟说的话,良久,灵光一闪,喜呼:“有了!”说道:“菡妹,你不是精谙乔装易容之术?快,把我改个容貌,我要出去办事。快快!”

伊诗菡道:“要帮你易容可以,你得带我去,否则休想。”

雷寒摇首道:“你武功不行,跟着我去,碍手碍脚的,不好办事。”

伊诗菡离座走到他面前,叩的在他额头打个爆栗,娇嗔:“好哇,你门缝里看人,瞧着我扁是不是?你武功好,就来欺负我们武功不好的,合着你是恃技凌人,存着歹念哈!你武功行,我武功不行,就不准我跟,真是岂有此理!”叩的又敲了个爆栗。

雷寒让她一顿抢白,说得哑口无言,哭笑不得。

卓梦烟“噗哧”一笑:“师哥,你活该捱打,谁教你要笑人家不行。菡妹妹,你打小力一点,别把他打疼了。”

叩的一声,雷寒又吃了一个额头炒栗子,不过这次是轻了点,伊诗菡朱唇微噘,凶巴巴的问:“你给不给去?”话还没说完,手先举了起来。

雷寒缩缩头,像饱受委屈地道:“好嘛,你要去便去。这总成了吧?”顿了一顿,续道:“既然要去,干脆咱们三个人都去,免得潘贼寻来,那可麻烦得紧。”

伊诗菡大剌刺的颔首道:“嗯,你总算说了句良心话,不简单,不简单。”神情模样好似教训晚辈的老者,逗得卓梦烟格格娇笑,雷寒嘿嘿苦笑。

因雷寒两颊自掴的瘀肿未消,伊诗菡花了十两银子,向宅内的一个大胡子仆人买胡子。十两银子是那人十年的工资,胡子不值什么,那人当然肯卖。伊诗菡调好胶水,一根一根,仔仔细细的黏胡子,卓梦烟也帮忙。胡子黏完,二女咭咭咯咯的指着雷寒直笑,雷寒明白她们是在笑他的胡子,佯装不悦,猛吹胡子瞪眼,引二女开心,暗里则忖道:“昨儿师妹的样子好生怕人,今儿难得她展颜欢笑,我当多让她笑才是。若师叔在此,大家伙儿喜乐高兴,更是好呵。”想到这里,险些抑制不住憋忍了半天的怒火。脸上笑着,心里恼恨忿怒着,那种痛苦滋味,绝非外人所能体会。

二女乔装成青年书生,手执折扇,倜傥风流,可也俊秀得紧,雷寒反倒像是她俩家里请的护院武师、打手跟班,他索性马也不骑,真个跟在她俩的坐骑后头跑。

三人皆藏了兵刃在身,雷寒的刀太显眼,故而仅带了那一对流星刀。

他们问明了路径,迳行往城北的潘文轩宅邸而去。

雪山派的主要基业是坐落在大雪山的雪山堡,但在各地要埠大城,另有产业,其中尤以洛阳古都的最华丽气派,因之潘文轩选在此举行英雄大会,图个宴客群雄之便,并乘机炫耀一番。

距十五日的英雄大会尚有四日,进出潘宅的武林人物已络绎不绝。

潘文轩自恃身份,除了门派帮会的重要人物,其余皆由三个师弟,及门下弟子招呼接待,免得有失身份。

雷寒、卓梦烟、伊诗菡三人混在人群里,大摇大摆的走进去。守门的雪山派弟子以为他们是某派的高人子弟,姓名问也不问,即任他们进去。

宅内的大厅,两侧厢廊,几乎每张椅子上都坐得有人,清一色的是江湖上的小人物,大人物半个也没。朝内去的门户,皆有两名剽悍的雪山派弟子把关,要进里头,似乎颇为不易。

雷、卓、伊三人互使个眼色,择了个偏僻的角落,雷寒登即大叫吆喝,喊“茶来”“点心来”,大有跟班的味儿。

遗恨之地重游,卓梦烟的神情因旧事勾起伤痛,有些激忿,伊诗菡急忙陪她说话,安抚她的情绪。雷寒侍立她俩身旁,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个不停,希望能寻得可资利用的线索。半个时辰过去,三人仍是一无所获。

一人自宅内走出,往四周望了望,朝外行走,雷寒于此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那见过。

那人将走到大门口,雷寒不得不谋个计策,眨眼呶嘴,道:“公子,咱们该回去啦,不然老爷夫人会挂念的。”

伊诗菡道:“也好,咱们换个地方走走,这里英雄大会还没开始,没什么看头。”说完,起身走出潘宅。

雷寒打个手势,三人远远的跟踪下去。

一路上,雷寒不断的想着曾见过、相处过的每一个人。

那人绕了几绕,拐进一家赌馆,卓梦烟道:“那里龙蛇杂混,师哥,我不想进去。”

雷寒道:“那我进去,你们在这儿等我。”

伊诗菡道:“别去得太久。”

雷寒点点头:“我省得。”大步跨进赌馆。

他在赌馆里转了几圈,悄立在那人身后,假作在看人赌牌九,他还是想不起这人在哪里见过。蓦然那人的手,令他豁然解疑,雷寒走近那人,道:“向老哥,这一向在何处得意啊?”

那人赌得手气正顺,随口应道:“你管我在哪儿得意,想抢是……”最后两个字“不是”犹未出口,警觉不对时,肩并穴一股暖流注入,他的哑门、华盖、巨关、气海四穴被封制。

雷寒道:“向兄,你欠我的赌债该还了罢?来,咱们到外头说去。”

赌徒赖债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雷寒来讨赌债,天经地义之极。

易容掩去面目的向高秋嬴了近百两银子,大伙儿皆希冀他走开,好消消霉气,转转手气,谁也不愿留他。雷寒笑嘻嘻地收好银子,揪着人便走。

横里,一名胸口绣着蓝白色山峰的雪山派弟子,双臂一张拦住,冷冷地道:“朋友,他是咱们雪山派的人,不许你碰他。”另一人叉腰立在雷寒背后,成夹击之势。

雷寒耸耸肩,道:“倘若我不答应,你们就要揍人是不是?啧啧,真是岂有此理。我跟他讨银子,干你们何事?”

话刚说完,呼的一声,面前那人已抡拳砸来,口中叫道:“捶扁了你,好教你懂雪山派的人招惹不得!”他这里一动,后面的那人也一脚蹬向雷寒背心。

雷寒心里的怒火霎时被激了出来,猱身进步,砰的一拳打在前面那人的小腹,再旋身挪步,啪的一掌掴在身后那人脸颊。雷寒这两下子快如电光石火,那两人拳脚发到半途,俱中招摔倒,一个捧腹,一个抚颊。念在他二人只是小喽啰的份上,雷寒手下留情,没取他二人性命。

围观的赌徒鼓掌叫好:“小子,好本事!”“大胡子,再露两手给咱们开开眼界。”“你再揍他们两拳,摆平了他们!”

雷寒抱拳作个四方揖,道:“小弟今儿有事,改明儿再给各位瞧瞧小弟的本领,借光,借光!”

赌徒见没好戏可看,散开继续赌钱。

赌馆门口一人洪声道:“任谁在大胡子的身上,击中一拳,踹中一脚,赏白银十两。”

赌馆立时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放手不赌,朝雷寒望来。赏银一悬起,他立时成了众人眼底的摇钱树、聚宝盆。不过他的身手委实不凡,尚无人愿做马前卒,先挨他打。

雷寒望向门口那发话之人,赫然是在郑州见过的潘文轩师弟,酆古宇。

捱揍的雪山派弟子,赶忙爬起身,趋前行礼问好。

酆古宇傲态欺人地道:“大胡子,你跪下磕三个响头,喊我三声‘爷爷’,我会念着你是我孙子的份上,饶了你的性命。”

他身旁两名弟子吆喝:“这是我们师伯的菩萨心肠,还不快跪下磕头!”“快磕头喊爷爷,不然我们师伯生气起来,你这大胡子可没命喽!”

雷寒将向高秋抛在一边,冷笑道:“久闻雪山派多得是胡乱咬人的疯狗,今日幸甚,竟能亲眼目睹,好极!好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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