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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小山坡后,应声走出一位面带微笑的清癯老人,不是“仁心扁鹊”萧天惠,却是哪个?

这一来,虞本华才真所谓喜心翻倒的,向萧天惠抱拳为礼,娇笑叫道:“萧老人家您好,想不到我们‘终南’一别,竟又在东海重逢,有您老人家的回春法驾一到,我张伏羽兄的一条小命,才算是保得住了!……”

项铁心仍自不服的,冷哼一声接道:“我仍不信,凭他一名自号‘扁鹊’的江湖医生,当真可以祛解得了我唐三恩师独门秘制,中者无救的‘化血断魂毒烟’?”

萧天惠居然并不对项铁心驳斥的,点头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以前的确难解这种不知以何物炼制的独门剧毒!但在‘终南山三柳坪’上,虞姑娘用‘新月冷魂刀’,诛除了慕容如月,把这‘勾魂毒女’身边的一些药物交我细加研究以后,却豁然贯通的,对于祛毒之道,有了独到专长!萧天惠既有所得,不敢独秘,索性出山行道,以求替误中凶邪毒针的正人侠士,略尽棉力!故而唐无影的毒技虽高,但仍难逃报应,已在松月道长的剑下飞头,你应该想得出,我既能为松月道长,解厄消灾,当然也能为张伏羽老弟绾魂续命,使他安然无恙!”

说至此处,便取出两粒丹药,交给虞本华,叫她喂给张伏羽服下。

项铁心先仍不信萧天惠真有偌大神通,但等眼见张伏羽于服药不久后,便苏醒过来,方万念皆休的废然一叹,知道这位“仁心扁鹊”,真是盖代神医,具有回春妙手。

张伏羽神智一醒,从地上爬了起来,向虞本华愕然叫道:“华妹,我怎么了?刚才我好像突然生甚急病,根本无法支持……”

虞本华接口笑道:“鬼蜮几时尽?江湖魑魅多!伏羽兄刚才并非生了急病,而是七日之前,在‘括苍山’酒店中,被唐无影暗暗喷了一口无形、无色、无味的‘化血断魂毒烟’,到此时才刚刚发作,但幸吉人天相,巧与‘仁心扁鹊’萧老人家又在东海重逢,得他妙手回春!否则,你这‘天山小飞侠’,便恐永远都无法再飞得起来,要变成‘东海一滩血’了……”

张伏羽这时才发现地上摆着唐无影的人头,身右站着“仁心扁鹊”萧天惠,而萧天惠的身旁,还站着一位仙风道骨的青袍年老道长!

他刚向萧天惠一抱双拳,萧天惠便摇手笑道:“我们是老朋友了,张老弟无须客气!我来为你引介,这位是‘武当’长老松月道长。”

张伏羽见过松月道长,便手指项铁心,说明他是“五湖飞龙”项子扬之子,为了“太湖”之事,纠合范真、楼碧玉等一干凶邪人物,向自己暗算仇视等情,约略说了一遍。

松月道长听得又念了声“无量寿佛”笑道:“怪不得中原一带的武林知名人物,纷纷获得‘北邙鬼后’邱阴代的名帖,邀请于‘中元鬼节’,小聚‘北邙’,原来竟是张老弟与‘素手追魂’楼碧玉,订了‘论剑之约’?‘玄阴门’大概自诩必胜,才帖邀群豪,准备趁机耀武扬威!”

萧天惠向项铁心看了一眼问道:“这项铁心是祸首啊,心机又颇凶毒,怎不索性除去?……”

张伏羽接口道:“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项铁心辨清善恶,改过回头,我愿意再给他一次洗心革面机会!若非还要拿他在‘北邙论剑’之前,先与楼碧玉走马换将,便早就放掉他了。”

萧天惠笑道:“走马换将,要小心啊!‘玄阴门’中,个个阴狠刁狡,未必顾甚信义,张老弟在交换人质时,必须察看清楚,防范对方会在聂飞霜姑娘身上,留下甚么恶毒手段?”

虞本华扬眉笑道:“我也颇有此虑,萧老人家与松月道长来得极巧,等到‘走马换将’之时,便请你们两位当上一次公证人吧!”

萧天惠道:“公证之事,虽可效劳,但既欲‘公正’,人数最好成三,我们在前往‘北邙’赴会的路途之中,不妨再找上一个!……”

松月道长忽然想起一事,含笑说道:“不必另找人了,‘嵩山’距‘洛阳’甚近,‘少林寺’也已接获‘北邙鬼后’邱阴代的请柬,并决定由‘达摩院’首座,法善禅师代表赴会,虞姑娘认为贫道这位友好,适宜充任公证人么?”

虞本华颇为高兴的,轩眉娇笑说道:“简直太适宜了!有了武当长老,少林高僧,和盖代神医等三位立场超然,身分崇高的前辈人物,担任‘公证’,不单绝对公平,也具有惩恶济善的强制力量!我那位聂飞霜姊姊,虽然陷身鬼窟,大概也可侥幸逃脱这场劫数!”

这时,项铁心又从鼻中冷冷“哼”了一声!

虞本华叱道:“项铁心,你不要哼,楼碧玉老老实实的,和我们交换人质,大家凭技论剑便罢,若再耍甚阴险,弄甚鬼计,虞本华便不惜造孽,要把‘北邙山’的‘冥圣宫’,弄它个翻天覆地,毁它个片瓦无存,让那些鬼物,见一见光天化日!”

虞本华说的并非狂妄狠话,她的确有所仗恃!

因为,她有一粒得自旷代火器高手“震天神君”公孙玄费尽心血所炼,威力足能震山撼岳的“震天死珠”!

她准备“北邙”赴约以后,若见楼碧玉及其师邱阴代等,行为过分阴损毒辣,便设法利用这粒对方意料不到的“震天死珠”,替那“冥圣宫”开个透气天窗,让宫中长处黑暗的一切人装鬼物,得以见见天日!

项铁心哪里想得到虞本华有此杀手,只深信“北邙鬼后”邱阴代、“素手追魂”楼碧玉师徒的邪门武技高超,“冥圣宫”又得地利,张伏羽与虞本华前去赴约,必是送死,决无得胜之理,故而再从鼻中发出满含哂薄意味的冷冷一哼!

虞本华懒得理他,不和他斗口,索性扬手一指,又把项铁心点了哑穴。

这时,张伏羽仍在盘膝静坐,调气行功,以察看自己体中,是否尚有什么“化血断魂”的余毒未尽?……

虞本华娇笑叫道:“伏羽兄不必再运气行功,细搜经脉,因为上次在‘括苍山’酒店中,参与‘三绝宴’后,你也作过这种功力,结果竟毫无所觉,毒力要延迟到七日以后,才会发作,可见江湖鬼蜮,委实太难防范!如今有萧老人家这等歧黄国手在场,只消他三指一搭‘寸、关、尺’,便全悉就里,比你自运真气,流转于‘九宫雷府’、‘十二重楼’,远来得省事容易,并准确得多!……”

张伏羽闻言,站起身形,向萧天惠伸出左手,含笑说道:“萧老人家请诊脉象,但我自己觉得,仿佛已完全好了?……”

萧天惠替他细心诊察以后,点头笑道:“老弟与虞姑娘都请放心,唐无影所炼延期发作的‘化血奇毒’,虽极阴损厉害,但已完全祛除,不会再发作第二次了!”

虞本华道:“萧老人家适才使张伏羽兄起死回生的那种妙药灵丹,一共炼了多少?”

萧天惠笑道:“祛毒原理,我虽已研究出了有效克制之道,但因几味需用药物,太以珍贵难寻,遂一共炼了七粒!”

虞本华秀眉深蹙,“哎呀”一声说道:“共仅七粒,已被伏羽兄吃掉两粒,所剩之数,还能救得了多少不幸中毒之人?看来非来个‘釜底抽薪’不可!”

张伏羽不解问道:“甚么叫‘釜底抽薪’?……”

虞本华银牙一咬,恨恨说道:“首先是我姨母‘金发嫦娥’独孤月如,在‘巫山’惨遭算计,今日又是你险些在‘东海’化血,故而我委实恨透了那群不凭真正修为取胜,完全以险恶手段,暗逞凶谋的专门用毒之辈!若能把他们完全除掉,岂不是‘釜底抽薪’?免得一些铁铮铮的英雄侠士,在不慎中毒,又运气欠佳,碰不上萧老人家及时施救之下,便难免遭害饮恨!……”

张伏羽笑道:“专门擅长用毒的万恶凶人,已先后遭受报应,慕容如月死在华妹的‘新月冷魂刀’下,唐无影又在松月道长的剑底飞头……”

虞本华剔眉接道:“还有唐无影的两位兄长呢,唐化、唐迷既列名‘邛崃三毒’,会是省油灯么?我觉得他们决忘不了松月道长的杀弟之仇!常言道:‘明枪容易躲,暗箭最难防’,他们囊中更有的是比暗箭还厉害多多的奇毒药物!若是悄悄摸上‘武当山’,在水源中,弄点花样,‘武当派’岂不要莫名其妙,糊里糊涂的遭大劫么?”

松月道长起初真听得有点汗毛直竖,但细一思索,又神色稍宽地,额手说道:“还算好,我在诛除唐无影时,唐化、唐迷均不在场,而把唐无影一剑飞头,也不是甚么独门功夫,足以使他兄弟可藉此寻仇,暗上‘武当山’去!何况……”

虞本华见他话犹未了,扬眉问道:“何况甚么?道长请说得详尽一点,我们才好研究唐化、唐迷行踪,甚至于追去‘邛崃’,来一个除恶务尽!”

松月道长念声佛号,摆手说道:“用不着远上‘邛崃’,因唐无影在死前透过口风,他兄弟有个好友,在‘开封’庆祝六十生辰,他们要赶去吃杯花甲寿酒……”

萧天惠忽然似乎想起一事,目闪神光,扬眉笑道:“我想起我的一位对头来了,他便住在‘开封’,今年也恰好六十,唐化、唐迷兄弟前去吃寿酒的对象,莫非就是他么?”

张伏羽诧然笑道:“萧老人家是痌瘝在抱的济世神医!江湖众生,应当大都对你感德才对,谁还与你结仇?……”

萧天惠苦笑接道:“张老弟大概决想不到,我与此人便是因‘医道’成了对头!你只消一听他的名号,便知就里,此人就做‘黑心扁鹊’东方不惠!”

虞本华“噗哧”一声,失笑说道:“一位叫‘仁心扁鹊’,一个叫‘黑心扁鹊’,一位以‘惠’为名,另一个以‘不惠’为名,虽然,贤与不肖,在名号中一望便明,但萧老人家和这‘黑心扁鹊’东方不惠,也太以凑巧的针锋相对,难怪要成为大对头了!”

说至此处,虞本华又偏过头去,向松月道长问道:“松月道长,唐无影既在死前透露过他弟兄要去‘开封’拜寿,可曾说出那位花甲寿星之名,是不是萧老人家所猜的‘黑心扁鹊’东方不惠?”

松月道长摇头答道:“唐无影没有说出作寿者的姓名,只在无意中透露他弟兄昔年曾受过此人的活命之恩,并被他敲过一点小小竹杠!……”

虞本华娇笑道:“那就差不多了,如曾对‘邛崃三毒’有过救命之恩,则此人便极可能是位医者,再加上又敲过他们小小竹杠,岂非又与东方不惠的‘不惠’三字,有点吻合?”

张伏羽道:“管他是或不是,反正一来如今离‘中元鬼节’尚早,时日尽有余裕;二来前去‘洛阳’、‘开封’也不算绕路,我们便一揽‘龙亭、铁塔’之胜,去作那‘黑心扁鹊’东方不惠花甲寿筵上的不速客吧!”

虞本华笑道:“去趟‘开封’,玩玩也好,因为除了‘龙亭’、‘铁塔’和‘大相国寺’以外,我还想看看那个‘潘杨湖’!据说两湖水流相通,却‘杨湖’水清,‘潘湖’水浊,着实奇妙得紧!……”

萧天惠微笑说道:“这种现象,定是‘杨湖’曾加深浚,‘潘湖’则有某种淤浅的不同地形关系!因若照正史看来,‘潘美’并非奸佞,乃宋代名将,并无陷害杨业之事。至于寇准为杨家平复,夜审潘美一节,显然更出戏剧、小说,或里巷传闻,决非史实!若是潘氏后人,有甚识见作为,一面根据正史,修斥传闻,一面集资淘浚‘潘湖’,疏导淤积,使同于‘杨湖’水清,便可令祖先含冤,渐渐洗刷……”

虞本华娇笑问道:“萧老人家是否有甚潘姓友好?”

萧天惠失笑一声,摇头答道:“我绝非为‘潘氏’曲辩,只是依照正史论事而已,虞姑娘千万不要会错了意!我们既要叨扰那‘黑心扁鹊’东方不惠的一顿寿酒,便不宜空手赴宴,似乎还应该替他准备一份别致寿礼才对……”

虞本华秀眉双扬,应声接道:“要别致还不容易,这件事儿,交给我办!”

张伏羽向虞本华看了一眼,含笑问道:“华妹,‘寿礼’容易,‘别致’为难,华妹既说‘这件事交给我办’,莫非成竹在胸?……”

虞本华笑道:“当然成竹在胸,一件‘现成而又别致的绝佳寿礼’,不是在这里么?”

她边自答话,边自伸手向项铁心指了一指。

松月道长笑道:“那‘黑心扁鹊’东方不惠,未必和‘五湖飞龙’项子扬父子,有甚渊源?虞姑娘把项铁心送去,东方不惠准能喜欢他么?”

虞本华因江湖仗义,往往需用金银,遂在路经通都大邑之际,取了一粒身边所带罕世明珠,换得些通用银票,暨散碎银钱,如今遂取出一张千两纹银的银票,拈在手中笑道:“项铁心还要用来在中元鬼节的‘北邙论剑’会上,交换我聂飞霜姊姊,怎能轻易送给那位‘黑心扁鹊’?我只是打算以千两白银为酬,请东方不惠,替他疗病而已。东方不惠既名‘不惠’,生性必贪,以为一桩肥厚生意,必定心中大喜,岂不是‘别致寿礼’?……”

松月道长听后方面含微笑,虞本华又复说道:“但等东方不惠无法疗治项铁心的怪病,被我收回承诺,不付酬金,并好好讽刺他一顿时,这位花甲寿星,便大概有些哭笑不得的了!”

萧天惠似乎有点不以为然的,向虞本华蹙眉问道:“虞姑娘定是有甚特殊妙算?否则,可能会有所破费!因那东方不惠性虽贪鄙,却医道甚精,一般病症,他是可以着手回春的呢。”

虞本华嫣然笑道:“萧老人家放心,东方不惠决赚不走我这千两白银的脉敬酬资!因为,项铁心如今已不能说话,和不能行动,并非得了甚么怪病,而是被我张伏羽兄点穴所制!‘北天山’狄飞侠的独门手法,大概不是那位‘黑心扁鹊’,所能解得了吧?”

萧天惠点头大笑道:“那是当然,‘黑心扁鹊’东方不惠,一生刁狡,爱敲竹杠,根本不谈医德!这次碰上虞姑娘比他更聪明古怪的顶头货色,可算活该倒楣,定然难免生气发怒,丢人现眼的了……”

松月道长听至此处,向萧天惠笑道:“萧兄,我们四人于叨扰东方不惠那席花甲寿宴之时,不必一齐进门,分作两路好么?”

萧天惠正待问他分头之意,张伏羽已在旁点头笑道:“当然应该分路,松月道长与萧老人家不妨先去,等寿宴将开之际,晚辈再与华妹,为项铁心登门求医!我们年轻人弄些狡狯,耍些刁钻无妨,道长是名门长老,萧老人家也是声望卓著的一代名医,你们若和我们一路,华妹必有避忌!一切刁钻古怪手段,和气得死‘黑心扁鹊’的尖酸刻薄话儿,她就未必做得出来,或说得出口?”

张伏羽措词极佳,使松月道长与萧天惠听得连连含笑点头,虞本华则故作娇嗔的,瞟了他一瞥极妩媚的白眼!

计议既定,两老两少等四位武林奇侠,便直赴“河南”,先奔开封。

到得“开封”,略一打听,便知“黑心扁鹊”东方不惠是住在西郊,四人来得极巧,当日便是他六十寿辰,东方不惠认为自己交游甚广,前来祝寿者必多,居然大破悭囊,在他的“回天庄”上,准备了十桌盛筵,款待宾客!

张伏羽从庄丁口中,问出是“酉正”开筵,遂请松月道长与萧天惠先进“回天庄”,自己与虞本华则去略游“开封”名胜,到时再来捣蛋!

虞本华向松月道长笑道:“道长,既已剁了毒蝎的尾巴,则最佳的策略,便是赶快把它的脑袋一并砸烂!故而,若是在这‘回天庄’中,发现‘邛崃三毒’所残余的唐化、唐迷踪迹,千万除恶务尽,莫放这两个阴险无比的万恶东西,再复侥幸漏网,再复为祸江湖!”

松月道长合掌当胸,念了一声佛号说道:“贫道懂得对敌人仁厚,就是对自己残忍之理,上次唐化、唐迷有事先行,只留下唐无影一人为恶,被贫道剑下诛除!这次,他弟兄只消稍有恶迹,贫道决不会动甚妇人之仁!只恐贼多同党,或许力有未逮,虞姑娘与张老弟还是早点赶来,共同建此功德为妥!”

虞本华笑道:“我们会早点来的,反正唐化、唐迷既专程来向‘黑心扁鹊’东方不惠祝寿,总不会在寿酒未喝一杯之前,便预知劫数,夹着尾巴逃走!”

松月道长与萧天惠闻言,遂与张伏羽、虞本华暂时别过,转身走进“回天庄”的巍峨庄门,向知客庄丁,通了名号。

庄丁往内通报,东方不惠与刚到不久的唐化、唐迷兄弟,在厅上笑谈……

他初闻“仁心扁鹊”萧天惠之名,已觉一怔,再听得是与武当松月同来,不禁更“咦”了一声,皱眉说道:“萧老头子一向沽名钓誉,是我同行中的冤家,武当松月也毫无交情,他们怎会联袂而来?莫……莫非其意不善?……”

唐迷阴笑接道:“纵令来意不善,又便如何?乘我与大哥在此,三弟少时应该也会赶来,索性对他们施展些‘无影之毒’,替东方兄除掉冤家,使你以精妙医道,独霸天下了吧!”

东方不惠听“邛崃三毒”兄弟自告奋勇,不禁喜形于色,抱拳称谢!

唐迷摇手叫道:“东方兄且莫称谢,我唐氏兄弟一向睚眦必报,昔年求你治病时,曾被你敲过一笔竹杠!如今,你既有需我弟兄相助之意,我们也要恶狠狠的敲你一笔!……”

这“恶狠狠的敲你一笔”之语,不禁使东方不惠,听得浓眉双蹙!

唐化笑道:“东方兄不必肉痛害怕,我二弟并非要敲诈你大笔金银,只是要你替我们配一服够用三五年,能夜御十女的‘龙飞凤舞逍遥散’而已!”

东方不惠虽心中稍宽,仍苦着脸儿说道:“这竹杠敲得还算少么?够用三五年的‘龙飞凤舞逍遥散’,我最少也可以卖个三五百两……”

唐化“噗哧”一笑,正待讽刺他两句,厅前院中已响起一声相当宏亮清刚的“无量寿佛”!

唐迷阴笑道:“东方兄,你去迎接萧天惠与武当松月,让我弟兄在那两张待客‘太师椅’上,先安排一些手脚!”

东方不惠久知唐氏兄弟所炼沾衣生效的“无影之毒”,闻言自然大喜,立即起身走出厅门,这时恰好是松月道长与萧天惠在迎宾庄丁引路之下,走进厅前院内。

东方不惠因有唐氏兄弟的毒谋在后,遂暂时不出恶言,双手抱拳,发出一阵“呵呵”大笑说道:“多年不见萧兄大驾,今日竟这般凑巧的,来到‘开封’?何况更有武当松月道长的鹤驾同行,真使小弟这‘回天庄’为之蓬荜生辉的了!”

萧天惠拱手笑道:“我与松月道长,结伴同游,路过此间,闻得是东方兄隐居之地,更恰好是你‘花甲嘉辰’,遂特地进庄,想叨扰你一杯寿酒,不知东方兄欢不欢迎我们这未备寿礼,打算白吃白喝的不速之客?”

东方不惠狂笑答道:“萧兄说哪里话来?你乃小弟多年畏友,松月道长武当耆宿,望重江湖,更是东方不惠请都请不到的上客贵宾!你们惠然肯来,哪里还要备甚礼物?少时,东方不惠还想弄点不常见的奇异物品,奉敬两位……”

这“黑心扁鹊”东方不惠着实刁狡异常,他已把打算奉敬萧天惠与松月道长一些沾衣生效的“无影之毒”的恶计凶谋,在言语中不着痕迹的略加透露!

他因估计唐氏兄弟往椅上布毒,只需弹指之劳,遂于说完那句“还想弄点不常见的奇异物品,奉敬两位……”以后,立即满面笑容,伸手侧身肃客。

萧天惠一面与松月道长并肩举步,走上大厅台阶,一面含笑说道:“东方兄交游广阔,几遍天下,今日既是你花甲寿辰,定必宾客满座的了……”

话方至此,突然住口,因为萧天惠与松月道长已走上台阶,进入大厅,却发现这相当宏伟华丽的大厅之上,虽然摆了十桌筵席,却空荡荡的,阒无一人?……

东方不惠见唐化、唐迷兄弟突然不见,起初也是一怔?但旋即悟出唐氏兄弟定因他们“邛崃三毒”的名气太大,双方若是见面,容易引起萧天惠与松月道长的警戒之心,遂于在椅上布毒以后,故意暂加回避……

想至此处,便索性遮掩的,“哈哈”一笑说道:“小弟交游颇广,但一般好友,均是远路赶来,大约在酉初时分,才会纷纷到达!萧兄与松月道长请先入上座,先尝尝小弟亲手焙制,自觉风味尚相当不恶的‘云雾长青茶’吧?”

他边自发话,边自满面笑容地,请萧天惠与松月道长坐上设在大厅中央主座对面的两张红木太师椅。

萧天惠泰然入座,但却不住用鼻连嗅……

东方不惠因怀有鬼胎,遂心中忐忑问道:“萧兄嗅些甚么?”

萧天惠似乎答非所问的,微笑说道:“好甜……好甜……”

东方不惠越发不解问道:“萧兄怎么打起禅机玄语?请教,甜从何来?”

萧天惠笑道:“我进入这大厅,并落座之后,突然觉得身上似乎涂了‘糖浆’,或是沾了‘糖粉’,怎会不立刻发生一种‘甜得腻人’感觉?”

东方不惠也是绝顶聪明人物,当然立刻听出萧天惠以“糖”喻“唐”之意,不禁暗惊对方反应太以敏捷,遂索性大笑说道:“想不到萧兄对‘糖’质如此敏感?真仍‘糖’的知音!既‘明人’,不宜作甚‘暗事’,唐大兄、唐二兄,你们不必回避,且出来见见萧大神医,与武当松月道长,我们无须等待其他宾客,先行开上一席,彼此倾杯快叙!……”

经他这样一叫,唐化、唐迷兄弟便无须再复隐藏,双双自大厅屏后闪出,唐迷并向东方不惠怪笑说道:“东方庄主,你怎么为我弟兄介绍甚么‘萧大神医’?难道在你这位‘黑心扁鹊’之前,还有人可以孔门卖文,关门舞刀,班门弄斧的,狂妄自诩医道?”

东方不惠笑道:“唐二兄千万不可再捧小弟,小弟有桩恶习,是非有丰厚脉润,不肯为人开方的‘黑心扁鹊’,这位萧天惠兄,却是到处施医,来者不拒的‘仁心扁鹊’,医道比我高明得多,他才真所谓可以‘生死人而肉白骨’呢!”

萧天惠向东方不惠摇手笑道:“东方庄主莫说我到处施医,来者不拒!譬如这两位来自‘四川邛崃’的唐朋友,慢说要我施医,就是肯送我‘万两黄金’,作为‘脉润’,我也不愿接受而替他们有所效劳的了!”

唐迷闻言,把两只三角怪眼,翻了几翻,咬牙厉声说道:“萧天惠,‘邛崃三毒’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从未结过梁子,你为何对我弟兄,如此言语轻视?……”

萧天惠微笑接道:“唐二兄莫要会错了意,我绝无对你弟兄有半分轻视之语,你们久走江湖,总应该听说过‘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吧?”

唐迷听出萧天惠的言外之意,越发暴怒叫道:“这话越说越难听了,你是指我弟兄业已得了无法医治的‘必死’之病?”

萧天惠依然神色平和,笑嘻嘻的说道:“唐大兄与唐二兄,除了印堂晦暗以外,面无病容、身无病象,萧天惠怎敢诅咒你们,得了‘必死’之症?但‘邛崃三毒’尚缺一人,贤昆仲若想求药,定必为了那位号称‘毒中之毒’的唐无影唐老三吧?……”

唐化冷笑一声,挑眉接道:“我三弟脾气暴躁,性情不好,你诅咒他得了不治之症……”

萧天惠不等唐化再往下讲,便自连连摆手,含笑说道:“我决没有丝毫诅咒你们那位唐老三之意,因为,据我所知,唐老三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病痛!”

这几句话儿,乍听上去,似乎善颂善祷?但细一寻思,却会发现味道并不太好?

唐化正为三弟唐无影迟迟未来之事,颇为纳闷,遂在发觉萧天惠话中似乎另有骨头以后,蹙眉问道:“你说我三弟今后绝无病痛之语,似乎另有含意?何必隐隐藏藏,不肯说明白点。”

萧天惠微捋五绺长须,笑了一笑,缓缓说道:“我在路经‘括苍山’之际,突然发现一家猎户门前,出了怪事,有只巨大猎犬,在全身剧烈痉挛,想叫也叫不出来,在刹那以后,便身躯缩成了只猫儿般的,化为一滩血水……”

唐化、唐迷听得并不表示意见,只兄弟相视一笑!

萧天惠继续说道:“我深知那只猎犬是中了剧烈奇毒,觉得屋外‘犬’已如此,屋内‘人’必阽危,遂想进屋看看,到底是甚恶毒蛇虫作怪?以及是否可以凭我一点浅薄医道,替这家光景似不太妙的猎户,来个消灾化厄?……”

唐化与唐迷兄弟,再交换了一瞥眼色,并双双从鼻中发出一声满含哂薄意味的冷笑!

萧天惠看了他们兄弟一眼,满面神光又道:“但我尚未叩门,那猎户家中已有个年约二十上下,容貌颇为秀美,但却满面泪痕,衣裳不整的少女,开门走出,一见老夫,立即失声痛哭,说出了遭遇情事。”

这时,东方不惠自诩由他亲手焙制的“云雾长青茶”,业已由庄丁泡好献上,东方不惠遂向萧天惠举杯笑道:“萧兄,尝尝新吧,由你说那美貌的少女满面泪痕衣裳不整,猎犬又在门外化血惨死的情况听来,她家中遭遇,差不多已可猜得出了……”

萧天惠摇头笑道:“未必猜得准吧?因为其中尚有变化!那少女因貌美招灾,被一好色魔头看中,先用独门毒物,毒死她相依为命的老父,以及家豢猎犬,然后欲对她褫衣凌辱,但正值千钧一发,清白难保之际,突然天救降星……”

唐迷把嘴角一撇,冷然接道:“居然会有救星?但这救星决不是你!因为等你在门外发现猎犬中毒化血,要想管闲事之际,时间已来不及啊!”

松月道长目中突闪神光,单掌当胸,口内低低念了一声“无量寿佛!”

萧天惠笑道:“道长这声‘无量寿佛’号,念得太恰当了!因为据那猎户少女相告,她家中一向敬奉‘吕祖’,就在她自分清白难保,连嚼舌自尽,都感无力之际,‘纯阳仙人’突然显灵,一道剑光,凌空飞来,把那正欲玷污她的好色恶魔的一颗头颅,生生从肩上削落!……”

这末后一语,听得唐化、唐迷等“邛崃双毒”,脸上有了惊色,唐迷双目之中,厉芒微闪问道:“吕纯阳曾经三戏白牡丹,在神仙之中,他也相当好色!若是在人间显灵,他不去‘岳阳楼’中买醉,‘黄鹤楼’中喝酒,却到那猎户家中,管的甚么闲事?他剑下所斩之人,究是谁呢?……”

萧天惠正待答话,突然有名庄丁进入大厅,向东方不惠禀道:“启禀庄主,庄外有人求医!”

东方不惠勃然叱道:“我从不沽名钓誉,一向拒绝施医,今日更家有喜事,宾客甚多……”

话方至此,那庄丁便陪笑接道:“小的也如此相告,但对方却愿意先付脉润,并相当丰厚不薄,是整整的纹银一千两呢!”

话完立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的,向东方不惠双手奉上。

东方不惠接过看,便知是张十足保可兑现的上好银票,遂顺手揣入怀中,向那庄丁问道:“对方生的是甚病儿?人在何处?”

庄丁垂手答道:“人好好的,只是不能行动,并不能开口说话而已,小的因对方似是上等人物,遂请入东厢待茶,并赶紧禀报庄主!”

东方不惠眼珠一转向萧天惠含笑说道:“萧兄和松月道长,请在此唐大兄、唐二兄稍作闲谈,小弟前往东厢房,对那求医病者,略加察看,便来奉陪,彼此开席畅饮。”

萧天惠笑道:“救人事大,东方庄主请从容尽力施为,因为对方既自愿以千两白银,当作‘脉润’,定是染了甚么特殊怪病,未必易于疗治……”

东方不惠双眉微扬,怪笑说道:“算那病家走运,今日除了我这‘黑心扁鹊’以外,还有位医道更高的‘仁心扁鹊’在座,我先去东厢看看,倘若惭愧无能,真被甚么稀奇怪病考住,无法处方下药,便再请萧兄,一施仁心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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