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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离却大厅寿堂,走向东厢。

唐化、唐迷兄弟,早从萧天惠的语意之中,听出有些蹊跷,如今见东方不惠离去,唐迷便立把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萧天惠,你说起话来,不必含含混混,吞吞吐吐!我不信‘纯阳显圣,剑下飞头’之事……”

萧天惠虽听唐迷对自己已改了连名带姓的不太礼貌称呼,显然打算翻脸,仍毫不在意地,不等他往下再讲,便自接口笑道:“不信也不行啊,常言道:‘骨肉关心’,我认为当那纯阳仙人的剑光一闪之际,唐老大和唐老二应该有点心惊肉跳的征兆才对!”

话到如今,已说得太明显了,唐化“哼”了一声,目闪厉芒说道:“原来你竟诅咒我三弟唐无影,已在那猎户家中遭难?但唐化对于此事,仍然心中存疑,因为以我三弟那身修为,纵然遇上真的吕洞宾时,也不至于便束手就戮,而必有机会,可向对方施展他厉害无比的‘无影之毒’!”

萧天惠叹道:“唐老大,我决非诅咒,说的全是事实!因为我进入猎户家中以后,曾亲眼看见地上有颗血淋淋的人头,五官面目和你们兄弟,委实十分像呢?……”

唐迷在旁怒叫道:“萧天惠,你别乱嚼嘴巴!我三弟少时若到,自会对你的无端诅咒,要点公道!即令他当真有甚不测,在泉下亦不寂寞,因为有位盖代神医,和武当名宿,也被塞进棺材,替他作垫背了!……”

那“武当名宿”和“盖代神医”八字,听得松月道长微蹙慈悲双眉,又低低念了一声“无量寿佛”!

唐迷冷笑道:“松月老道,你别念佛了,赶快祷告那位会显灵的吕纯阳,再度在这‘回天庄’的寿堂之上,显显灵吧!看这位既曾飞剑斩黄龙,又曾三戏白牡丹,在民间传说颇多的风流神仙,是怎样能把我们唐化、唐迷兄弟,飞剑斩头?并以无边法力,祛解你和萧天惠老兄,双双所中的‘无影之毒’?”

松月道长笑道:“唐二施主何必狂言大话?贫道对‘邛崃三毒’的用毒手段,虽向存戒惧之心,但你们自入寿堂,并无丝毫动作,却怎能对贫道暨萧大神医,洒出那种过分阴损,已引起武林公愤,切戒随意使用的‘无影之毒’?……”

唐迷阴笑道:“用得着动手洒么?我弟兄比你们到得稍早,业已未雨绸缪的小试神通,你们只一落座,便已中了我独门秘炼,神奇无比,足以沾衣生效的‘化血毒’了!”

松月道长伸手抚了抚插在肩后的青钢长剑,失笑说道:“‘化血毒’听来虽颇厉害,但只消遇着克星,事实上便并没有甚么了不起啊?因为贫道在那猎户家中,便被令弟喷过一口立即发作的‘化血毒烟’,直到如今,还不是安然无事,未曾缩骨抽筋,化为血水!……”

唐化看着松月道长,以一种十分恨毒神色,咬牙问道:“你也到过那猎户家中……,我看你肩插宝剑,头戴九梁道冠,打扮得倒蛮潇洒,显出仙风道骨,莫非你就是萧老匹夫口中所说,对我三弟暗下毒手的‘吕纯阳’吧?”

松月道长又念声佛号,合掌当胸答道:“贫道仗剑江湖,济民救物以来,虽诛过不少妖孽,斗过不少魔头,但却从未背后出手!这次因急于保护那少女清白,也只好对你三弟,略为抱歉的了。”

松月道长已直承杀了唐无影,唐迷便知道再无差错,定是事实!遂目眦欲裂的,厉声叫道:“江湖中杀人偿命,你这老杂毛还不横剑自刎?若我弟兄催动缩骨抽筋的化血奇毒,罪就受得大了!”

松月道长笑道:“唐老二怎么疾迷心窍?你三弟的用毒手段,既然对贫道失灵,你们兄弟又怎……”

话方至此,这大厅寿堂之中,突然充满了一阵看去无形无色的淡淡香气,唐迷厉笑接道:“唐门毒技,万试万灵,怎会单单对你这杂毛老道失效?如今,你们‘引魂香’业已入鼻,‘化血奇毒’立发,就要尝受宛如万蜂刺肉、万蚁钻心,难熬难忍的美妙滋味了……”

松月道长听得长眉双轩,纵声狂笑!

这一笑,把唐化、唐迷兄弟笑了个莫名奇妙,面面相觑。

因为,若照他们估计,足以诱发洒在坐椅上“无影化血奇毒”的“引魂香”,既已发出,对方应该立刻五脏如绞的,立即不支踣地!

如今,松月道长既仍能纵声狂笑,萧天惠脸上,更神色十分从容,难道今日真像活见鬼般,使自己平日万试万灵的得意用毒手段,竟突然完全失效?……

唐化、唐迷兄弟正在面面相觑,莫名其妙之际,大厅门口突然响起那位花甲寿星“黑心扁鹊”东方不惠的叫声道:“唐大兄,唐二兄,你们要帮我一帮……”

随着语音,便见东方不惠眉头紧蹙的走进大厅,向唐化、唐迷苦笑说道:“那不能说话,不能行动的求诊病人,原来并非患病,却是被人以精妙手法,点了穴道,小弟虽能治病,不能解穴,你们哪位前去东厢,帮我……”

刚刚说到“帮我……”二字,又发生怪异现象!

这位花甲寿星东方不惠突然语不成声,连身上也起了微微抖颤,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的,怒视唐化、唐迷兄弟,脸上现出了极度愤恨神色!

萧天惠一看这种情况,便知唐化、唐迷兄弟委实太以毒辣,竟在椅上洒那“无影化血奇毒”之时,一不做二不休的,连东方不惠的坐椅,也给一并洒上,不过份量用得稍微轻一点,以便在毒发后,可以遂他兄弟的甚么勒索之愿。

自己与松月道长早就有备,当然无碍,东方不惠则已中奇毒,尚不自知,直到重回大厅,鼻中嗅入足以引发毒力的“引魂香”气,才突告语抖身颤,似乎奇毒将发……

想至此处,萧天惠蓦然出手,运指如飞的,点了东方不惠后胸“三元大穴”!

唐迷哈哈一笑,轩眉叫道:“萧天惠,你点他‘三元大穴’则甚?你不是说过‘药’医不死病么?我就不信你能有多大神通,真能解得我兄弟独擅精研的‘无影化血秘毒’……”

就在唐迷狂傲发话之时,萧天惠已取出一双玉瓶,倾出瓶中仅剩的一粒丹药,毫不吝惜迟延地,喂入东方不惠口内。

唐迷见状,狞笑扬手,一片针光寒芒,从袖中飞射而出!

唐化也与他二弟采取了同样动作,顿时由三四种暗器所布的一片光网,便把松月道长,萧天惠,以及东方不惠的身形罩住!

双方距离既近,厅中又有桌椅障碍,闪避为难,何况萧天惠又正在对东方不惠喂药祛毒,故而情势确极凶险!

不过松月道长是武当耆宿高手,会者不忙,他早在唐迷满面狞笑,正欲举手之时,便暗暗聚自己所炼的“玄门罡气”,如今立即施为,把自己和萧天惠、东方不惠一齐护住!

但根本似乎用不着松月道长施展甚么“玄门罡气”,那片漫空飞射的暗器光网,突似被甚范围更大更广的无形屏障挡住,由唐氏兄弟手中才飞出不远,便告纷纷落地!

大厅门外,也同时响起了张伏羽的清朗语音叫道:“唐化、唐迷兄弟,你们恶贯满盈了吧?奇毒无效,暗器无功,还有甚么恶毒手段可用,该和我见见真章了吧?”

随着话声,英姿飒爽的“天山小飞侠”张伏羽,和容光绝代的“盖天胡姬”虞本华双双现身,一个卓立于大厅门口,一个挡住了侧面窗户,完全封绝唐化、唐迷兄弟的逃遁之路!

唐化、唐迷兄弟对于武当松月道长,和“仁心扁鹊”萧天惠等两位老侠,真还毫不惧怕,但突见张伏羽与虞本华双双现身,才知大事不妙,心中发慌,觉得弄巧成拙,可能在这东方不惠的寿堂之上,难逃杀身劫数!

唐化静听张伏羽话完,钢牙挫,挑眉朗声说道:“好,见真章就见真章吧,唐家兄弟除了弄毒以外,也还有一两件看得过去的东西,不至于束手就戮!……”

语音顿处,扭头对唐迷叫道:“二弟,冤家路窄,只有彼此一拼,取我们不轻用的东西,和对方过兵刃吧!反正不是替三弟唐无影报雪杀身之仇,就是把唐化、唐迷两条生命,也一并在此交代!……”

话音才了,两人各从身边取出一件极为罕见的奇门兵刃。

唐化手中,是根绝大令箭,长约二尺左右,色泽一面血红、一面黝黑,箭身上满镌符箓,并一面铸有一个微微凸出的狰狞鬼头!

唐迷手中则是两面方圆盈尺的奇形盾牌,除了边缘极为锋利,牌形宛如鬼脸以外,盾牌正面也磨得其亮如镜,色泽则通体暗红,看去十分怪异!

唐化、唐迷兄弟双双取出了奇形兵刃,似乎心胆又壮,由唐化以森冷目光,一扫群侠问道:“你们有的是武当长老,有的是一代神医,有的是‘天山飞侠’狄九公门下弟子,可有人认得出我弟兄这两件兵刃的来历名称?……”

张伏羽与萧天惠,确实不知这一根绝大令箭,和两面鬼脸形状盾牌,是何名称来历?松月道长则虽有所知,却也深感意外。

就在松月道长低低念了一声“无量寿佛”号,准备答话之际,虞本华却声若银铃的娇笑接道:“区区一根‘生死令’,和两面‘血影盾’,有甚么大了不起?原来所谓‘邛崃三毒’,早已依靠在‘天外三魔’门下……”

唐化想不到虞本华竟能一口道出这两件久已不用奇门兵刃的来历名称,不禁向她看了一眼,问道:“我记得在范天君的‘三绝宴’上,你曾对张伏羽称过‘师兄’,莫非你也艺出‘北天山’,是狄九公的门下?”

虞本华肃立恭身,嫣然含笑答道:“狄飞侠是我师公,家师慕容,法号‘三环仙子’!”

唐化先是一震,旋即哈哈笑道:“原来你与张伏羽竟是‘天山飞侠’狄九公、‘三环仙子’慕容贞的门下弟子?则我们今日之会,着实有点因缘……”

虞本华妙目闪光接道:“你知道以前的因缘更好……”

语音至此顿住,转向松月道长、萧天惠、张伏羽等笑道:“松月道长、萧老人家、伏羽兄,今日与唐氏兄弟的这段过节,能不能由我作个主儿?……”

萧天惠与张伏羽自然点头,松月道长更看出虞本华别有深意,遂含笑点头说道:“虞姑娘何必客气,你尽管做主便是!”

虞本华回过头来,目光宛如冷电的,盯在唐化、唐迷兄弟身上,沉声发话说道:“唐无影在‘括苍山’中害人,业已死于我张伏羽师兄之手。你弟兄平素恶迹,暨今日连东方不惠也一齐下手的心狠手毒行为,本难逃一并诛戮!区区两件‘天外三魔’的秘制兵刃,在松月道长绝艺神功玄门罡气的防护克制之下,更绝对无法逞凶,或仗以逃遁。但我的伏羽兄师门中和‘天外三魔’,尚有过节待了,你弟兄若能传话给‘天外三魔’,彼此订桩约会,便暂可侥幸,等到‘双仙三魔’的那场大会之中,再算总帐,一并行诛的了!”

唐化心中一宽,向虞本华拱手笑道:“虞姑娘既是‘三环仙子’门下,当知三位魔主,踪迹久隐世外,我弟兄虽可把话带到,但因须分赴各地的时日关系,似不宜把约期订得太近?”

虞本华颔首道:“这是实情,关于‘双仙三魔大会’的会期,可定在明年的‘三月三日’,将近八个月的时光,应该足有余裕的了!地点则不妨由你决定,或定在‘峨嵋金顶’?”

唐化毫不考虑的应声答道:“何必远去‘峨嵋’?就定在‘青海积石山’的‘向天湖’畔如何?”

虞本华是聪明绝顶之人,从唐化这两句应声出口的答话之中,已听出“天外三魔”多半隐居“西北”,纵或不就在“向天湖”旁,也必距离“青海积石山”不会太远。

故而,她立即点头说道:“好,就是这样。日期是明年‘三月初三’地点是‘向天湖’,双仙三魔全到‘青海积石山’中一会!但你们弟兄不会把话儿带不到吧?”

唐迷在旁厉声说道:“三位魔主也颇想与狄飞侠、慕容仙子等‘世外双仙’,见次真章!虞姑娘既知‘天魔门’中情事,怎还疑心我弟兄敢私定的会,而不报禀三位魔主知晓?……”

虞本华挑眉笑道:“好,一切都照你们‘天魔门’的规矩来做,你替我用你的‘血影盾’,立个血誓,就可以请出这座‘回天庄’,赶快向‘天外三魔’通报!”

唐迷虽在脸上生出一种无奈表情,但仍知晓这是自己弟兄目前唯一生路,遂立即举起右手中的“血影盾”,向左臂轻轻一划,并把几滴鲜血,滴在那面“血影盾”上,肃立恭身,口中喃喃说道:“唐化、唐迷兄弟,代表三位魔主与‘世外双仙’,订立明年‘三月初三’的‘积石山向天湖’旁之会,若不立即禀知三位魔主,必受‘血魔磨身,天魔啮骨’之惨!”

虞本华见唐迷业已立了“天魔门”中最严厉的血誓,知他弟兄确实无胆违背,遂嘴角微抿的把手一伸,作了个“可以请出”之状。

唐化、唐迷本已早分必死,突见有此转机,自然连片刻都不肯停留,立刻神色狼狈的双双鼠窜而去!

唐氏兄弟才去,虞本华便向松月道长抱拳深施一礼!

松月道长诧然还礼笑道:“虞姑娘为何突又……”

虞本华不肯松月道长发问,便即笑道:“晚辈适才不是为我张伏羽师兄掠美,也不是认为道长惧怯唐氏兄弟寻仇,而是因‘天魔门’下,太以歹毒,道长又云游在外,生恐唐氏兄弟会向毫无防范的武当其他人物,报复杀弟之仇,所以才把诛戮唐无影的那件功德,弄到无牵无挂,孑然一身不畏唐化、唐迷阴毒算计的张伏羽师兄头上!”

松月道长失笑道:“多谢虞姑娘如此深心,但无端令张老弟替贫道背了黑锅,未免令人……”

一语未毕,有人接口笑道:“道长不必过意不去,我这才明白侠襟的可贵可敬之处……”

这插话之人,居然是业已毒解,在一旁闷看热闹的“黑心扁鹊”东方不惠!

松月道长等群侠,回头看时,才发现东方不惠虽是笑声发话,但双颊之上,却已布满了纵横泪渍。

萧天惠骇然问道:“东方兄,你……你怎么了?难道顷中‘无影化血奇毒’,竟未全祛除?但我因出外远游,所需各种药物,不太称手,以致把那种对症解药,炼得不多,连续使用之下,刚才给你所用的,已……已是最后一粒,这可怎么办呢?……”

东方不惠举袖抹去双颊的纵横泪渍向萧天惠笑道:“萧兄不必为小弟担心,你的妙药通神,我所中毒力,业告完全祛解,只是因为小弟昔年曾以‘蜉蝣撼树’,与萧兄争名斗胜,结有前嫌,今日萧兄竟不考虑的,对我立施援手!委实令人感激,更令人惭愧!足见萧兄‘仁心’二字,名不虚传,从今以后,东方不惠誓必勉力追随,把我那不肖外号中的‘黑心’二字,洗刷去掉!”

群侠见由于“仁心扁鹊”萧天惠不计前嫌的一片仁心,竟使“黑心扁鹊”东方不惠为之感化。看他脸上那片湛然神光,显然语出至诚,今后必是侠义道中人物,不由一齐相当高兴的相视而笑!

东方不惠目注萧天惠,又复笑道:“萧兄适才曾叹远游在外,药物不太顺手,小弟这‘回天庄’中,设有‘药库’珍藏亦颇不少,你可以随意取用……”

萧天惠听得精神一振,扬眉问道:“东方兄药库之中,有没有‘半枝莲’、‘白花蛇信草’,和曾经九蒸九晒的‘黑牡丹皮’,以及‘雪莲’,或是‘冰藕’……”

东方不惠笑道:“除了‘雪莲’、‘冰藕’之外,其他三种药物,不单都有,还为数不在少呢。”

萧天惠突然抱起双拳,向东方不惠深深一揖!

东方不惠慌得赶紧还礼,并苦笑问道:“萧兄这是则甚?岂不折煞小弟!”

萧天惠笑道:“东方兄适才亲耳听见,‘世外双仙’与‘天外三魔’,业已定了明年三月三日的‘积石山向天湖’旁之约,目前的‘中元鬼节’,又有一场‘北邙论剑’之会,世劫正殷,群魔乱舞,在凶邪们滥施毒技之下,需用药量定多,萧天惠不单要求东方兄慷慨开启‘药库’,贡献‘珍藏’,并竭诚公开药方,要求你与我一同炼药,因为纵缺‘雪莲冰藕’,以你我数十年苦研歧黄所得,也可以设法另以他药,代用弥补……”

东方不惠不单毫不推辞,并高兴得眉飞色舞说道:“太妙,太妙,萧兄此举,不止是看得起我,也是给我一个以待罪之身,为武林尽力的大好机会,东方不惠怎会还不识抬举?由于‘北邙论剑’的为期不远,我们说做就做,立即开炉!……”

话方至此,忽又想起一事,又对萧天惠拱手笑道:“萧兄医道已比我精深,武学更强我百倍,在我们尽屏他务,开炉炼药之前,能不能代小弟把东厢那位病者的穴道解……”

话犹未了,目光飘到面含微笑的“天山小飞侠”张伏羽身上,忽又恍然有悟的,“呀”了一声,苦笑摇头又道:“不对,不对,这位张老弟,艺出‘北天山’的‘世外双仙’门下,哪里会没有‘解穴’之力,八成儿是要贪财好货的‘黑心扁鹊’,在寿堂上当众丢人现眼,故意消遣我吧?……”

“噗哧”一声,虞本华听得忍俊不住,笑了个花技招展!

萧天惠带着满面笑容,赶紧向东方不惠说明经过。

张伏羽则从贴胸珍藏的一个小玉匣中,倒出匣内仅有的两枚形如橄榄核般,色呈朱红之物,向东方不惠含笑递去。

东方不惠既极知医,也颇识货,目光才注,便骇然缩手,不敢接取的诧声问道:“这像是秉世间精华,千万年冰雪英气所钟的无价至宝‘朱红雪莲实’嘛!张老弟给我则甚?”

张伏羽笑道:“东方前辈治好了一位病人,张伏羽以此种当脉润,略表敬意!”

东方不惠瞪大双眼,愕然问道:“我……我……我治好了谁?……”

虞本华冰雪聪明,已了解张伏羽之意,一旁接口笑道:“东方前辈治好了一位以前虽具绝代能为,却只知利己,不肯利人的性情稍褊狭者,从今后,他胸襟已开,智珠已朗,要变成一位从独善其身,到兼善天下的仁心大侠士了!”

东方不惠目中泪光又转,从张伏羽手内接过那两粒“朱红雪莲实”来,恭恭敬敬地,递向萧天惠道:“萧兄,那个病人是被你治好的!这‘脉润’应由你收……”

萧天惠毫不客气的,接过“朱红雪莲实”,含笑说道:“反正你我联手开炉,你收我收,还不一样?有了这两粒‘朱红雪莲实’,所炼祛毒药物的功效必更大增!药成后,大家分取一些,带在身边,便不怕唐化、唐迷兄弟那种着实厉害难防的‘无影奇毒’!”

提到唐氏兄弟,张伏羽便想起适才所见的那两种奇门兵刃,遂向虞本华含笑问道:“华妹对‘天魔门’下,似乎所知甚多,唐化、唐迷所取出的‘生死令’和‘血影盾’,有甚么特别厉害?……”

虞本华笑道:“‘天外三魔’,是造成你我恩师,当年夫妻反目的强仇大敌,我随恩师江湖历练,她老人家难免会对我多灌输一些有关‘天魔门’下之事。但对于‘生死令’与‘血影盾’等两件罕见奇门兵刃,所知仍未详尽,还是请齿德皆尊的松月道长前辈,对你解释才好……”

张伏羽闻言,对松月道长才一抱拳恭身,松月道长便含笑说道:“贫道也所知不详,只听说这是所谓‘天魔七宝’之二,除了淬有奇毒,锋芒绝利以外,其中并有强烈爆炸制置,以备万一陷入绝境时,与强敌同归于尽,并使奇毒于瞬间散布四外,使当地任何生物,都告惨罹浩劫!故而,虞姑娘适才只逼唐迷用‘血影盾’划臂,立了血誓后,便暂时纵令唐氏兄弟逃去,未予强制诛戮!其用意大概既令唐氏兄弟向‘天外三魔’传话,订下明年三月三日的‘青海积石山向天湖’旁之约,也顾虑东方施主这‘回天庄’中,人数不少,免得万一逼得唐氏兄弟,拼死自爆‘生死令’和‘血影盾’时,奇毒飞扬极广且速,一个照顾不到,难免有不少无辜之人,遭受池鱼浩劫!……”

虞本华笑道:“道长前辈见识,真个高明,我的一点心思,全被你说得明明白白!”

松月道长侧顾“仁心扁鹊”萧天惠,和业已大澈大悟,立誓追随萧天惠一齐仁心济世,不再“黑心”的东方不惠笑道:“如今距离‘中元鬼节’,仅有廿日光阴,张老弟与虞姑娘必须赶去‘北邙’赴约,你们两位既欲开炉炼药?……”

东方不惠不等松月道长再往下说,便接口笑道:“由于小弟的药库之中,各种用药材料,均极现成,又有张伏羽老弟所赠的两粒‘朱红雪莲实’,开炉炼药,最多三至五日,便可功成,‘北邙’赴约,尽有余裕,少时饭后,今晚便奉陪萧兄,开始工作!但小弟厚颜,因今日是我花甲生辰,想向道长乞赐一件珍贵礼物!”

松月道长着实想不到东方不惠竟会主动向自己当面索讨寿礼。不禁被他弄得有点发窘的,为之一愕?……

东方不惠笑道:“小弟以往被油脂蒙心,一意孤行,致为江湖不齿,如今既立愿追随萧兄,一同行道,难道还好意思在‘仁心扁鹊’身旁,站个‘黑心人’么?道长行辈极尊,学养又高,若能替我改个‘外号’,岂不是我这花甲生辰的绝佳寿礼?”

松月道长“哦”了一声,毫不为难的微笑答道:“这事容易得很,常言道:‘近墨者黑’,‘近失者赤’!东方兄既与萧兄这位‘仁心扁鹊’结为道义之交,你就改称为‘赤心扁鹊’,岂不是表示尽悟前非,明心见性?”

东方不惠闻言大喜,向松月道长连连拱手称谢,吩咐撤去大厅上多余酒席,只留下一桌,欲与松月道长、萧天惠、张伏羽、虞本华,开怀畅饮。

虞本华在侍仆们端菜上酒之时,向东方不惠娇笑说道:“东方老人家,我也想送你一件珍贵寿礼,你会不会拒而不收?”

东方不惠道:“虞姑娘,你有厚贶,东方不惠自然敬谨拜领!但请千万莫要太过珍贵,使我虽却之不恭,也受之有愧才好!”

虞本华失笑道:“东方老人家你自己听听你这‘不惠’两字,有多孤拗别扭?天下哪有术擅‘扁鹊’,人又‘赤心’者,会叫这冷冰冰,铁板板的‘不惠’之名?”

东方不惠抚掌狂笑道:“妙极,妙极,我今天这花甲生辰,可算是收获大了!松月道长既替我改了‘赤心扁鹊’之号,虞姑娘又要宠赐佳名,我敬谨拜嘉,伫闻芳教就是!”

虞本华向萧天惠看了一眼,扬眉笑道:“萧老人家恕晚辈冒昧,你龙马精神,海鹤之姿,从貌相上令人估谈不出年龄高低,但不知你的花甲生辰,过了没有?”

萧天惠也猜不透虞本华突然问起自己年龄之意,遂应声含笑答道:“我是去年才过的花甲生辰,虞姑娘问此则甚?”

虞本华仿彿极为高兴的,嫣然笑道:“原来‘仁心扁鹊’只比‘赤心扁鹊’大了一岁,这真巧妙得紧!‘天’字去一,便是‘大’字,东方老人家把‘不惠’改名‘大惠’,岂不便‘名副其号’,‘号符其人’?你们两位‘扁鹊’,仗着‘仁心’、‘赤心’,联袂施医之下,岂止仅仅‘东方’一隅,整个江湖中的南北东西,八荒四海,恐怕都要蒙受‘大惠’的了!”

松月道长首先抚掌赞道:“虞姑娘灵心妙舌,这‘大惠’二字,改得太好!‘赤心’只是‘策己’,‘大惠’才可‘及人’!东方兄应向虞姑娘这件珍贵寿礼,敬上三杯酒了!”

宾主尽欢,酒肴丰美,这顿寿宴倒真是吃得高兴!

宴毕,萧天惠与东方大惠(以后便改用此名),果然立往“药库”之中,开炉炼药,由松月道长,负责护法!

张伏羽与虞本华,则也并未闲着,他们各有一件事做!

张伏羽则是藉此对项铁心尽量开导教训,说明他父亲“五湖飞龙”项子扬,当初如何心狠手辣,图霸武林,才在“太湖”那场“名马英雄会”上,自食恶果!项铁心年纪尚轻,务宜以此为戒,“北邙论剑”上,自己与虞本华必绝对公平的与楼碧玉走马换将,但释放他后,如仍怙恶不悛,继续为祸江湖,则再落在侠义人物手中,可就未必侥幸活命的便宜事了。

项铁心满口唯唯,似乎受教,但双目之中,仍掩饰不住的,时有凶芒闪烁!

张伏羽见状,知晓此人性恶,一时尚难澈悟回头,但自己心意已尽,也就未再多说。

虞本华所作的事儿,则连张伏羽也一并瞒住,只知她花了不少银钱,遍寻开封城内的精巧工匠,仿造了一件秘密用物。

张伏羽晓得女孩儿家往往有爱弄心思的神秘举措,遂也由她去单独进行,不加过问。

萧天惠与东方大惠炼药之事,因各物趁手,又复别无妨碍,到了第五日上,便顺顺利利的炉火纯青。

因东方大惠决心从此便追随萧天惠等行道江湖,以医济世,遂不去“洛阳北邙”,而在“开封”,处理他“回天庄”中的人员财产,大家约定,俟“中元鬼节”事了,群侠定回“开封”找他,再决定次一步的行动。

计议既定,张伏羽、虞本华、萧天惠、松月道长等,便向东方大惠,暂时告别。

唐人张藉,曾有诗云“洛阳北门北邙道,丧车辚辚入秋草”,又道是:“人居朝市不解愁,请君暂作北邙游”,可见得“洛阳”城北的“北邙山”,虽然从古以来,就是王侯达官的埋骨之地,高坟大冢,极尽排场,但荣华富贵成何用,只见秋磷舞废址,毕竟仍是个鬼趣多于人趣之地。

“北邙鬼后”邱阴代在此开创“玄阴派”,选择了一片占地甚宏,规模本就极大的古代奸雄墓穴,再花费无数人力财力,加以发掘改建,名为“玄阴鬼府冥圣宫”,以作她争雄武林的开业重地!

一来由于邱阴代本人的武学造诣,极为高明诡异;二来手下诸大鬼使,实力极强,门弟之中,也有不少杰出好手。故而,开派以来,威震中州,甚至连邻近的“嵩山少林寺”方面,都对这一诡异武林宗派,不敢轻视的,有点刮目相看!

七月十五日,本属世俗所称的“中元鬼节”。

“北邙山”既被称为“鬼蜮”,则时近“鬼节”,应有一番热闹。

何况,今夜的“七月十五”,除是传统“鬼节”之外,又变成了“人节”,还在热闹之下,更添热闹!

“盂兰鬼节”,是民俗传统节日,无需加以解释,所谓“又变成了‘人节’”,则指“盖天胡姬”虞本华与“北邙鬼后”邱阴代之首徒“素手追魂”楼碧玉,订了一场先行走马换将,再互斗艺业修为的“北邙论剑大会”。

流光如驶,会期定的是“七月十五”,如今业已是“七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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