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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虞本华悚然道:“他们是‘四川唐门’旁支的‘邛崃三毒’?……”

范真笑道:“不错,也正是我项铁心贤侄的三位师尊!唐化大兄用‘万应化神散’,生擒了你的‘大宛汗血马’,制成风味绝佳的盘中‘马肉’!唐迷二兄,用‘万妙迷神香’,活捉了自以为了不起的张伏羽小儿,制成‘浓香雄心羹’!唐无影三兄则用他的‘无影散功粉’,事先涂在为你所留的‘首席坐椅’之上,沾衣生效!故而楼碧玉才说你不乖不行,用不着她再仗恃‘北邙’绝学,出手费事!转瞬之间,今日在场各位,都艳福口福,双双不浅的,都可分享一杯‘活色生香美人血’了!”

“咯咯……咯咯……咯咯……”

仍是虞本华在娇笑!

潘巧莲道:“你死在眼前,居然还笑得出来?……”

虞本华轩眉接口道:“我笑范真枉自号称‘多智天君’,在讲了半天废话之中,只讲对了‘自以为了不起’六个字儿,却看错了三件事儿!”

范真愕然目注虞本华,刚想发问,虞本华已伸出春葱似的玉指笑道:“第一件是你看错,不是我品尝有误,那盘中‘马肉’,确实是两匹‘卷毛玉狮子’中那匹‘母的老马’味道!”

楼碧玉叱道:“胡说,是‘大宛汗血马’……”

虞本华笑道:“空口无凭,须求实证,我叫我的‘大宛汗血马’来,给你看看!你若想叫师傅的‘卷毛玉狮子’,却‘已成盘中餐,远隔鬼门关’,永远都办不到了!”

语音一了,喉中突然发出种极为悠扬美妙的龙吟声息!

范真看着楼碧玉,一齐不信中微带疑惑的,循声注目。

果然,先是张伏羽那匹“千里菊花青”,后是虞本华那匹“大宛汗血马”,在距离店门十来丈外,并辔驰过,“菊花青”的鞍上无物,“汗血马”的鞍上,却横驮着一具长形包裹,包裹形相,看去似是人体?

楼碧玉看清“大宛汗血马”果然未死,不禁花容失色,向范真叫道:“范天君,这是怎么回事?我那匹暂时被项铁心借得骑去办事的‘卷毛玉狮子’呢?”

范真已知事有蹊跷!……

“大宛汗血马”既然出现,则“卷毛玉狮子”多半已如虞本华之言,成了“第一绝”的“马肉”佳肴。但又不得不强作镇定,目注虞本华道:“虞姑娘说下去啊,我第二件错误何在?”

虞本华指着桌上那碗“雄心羹”道:“这是‘女人’的‘心’,不是‘男人’的心,而且是风干的‘心’,不是新鲜的‘心’……”

话犹未了,潘巧莲厉声叱道:“是哪个‘女人’的‘心’?张伏羽的‘心’,若是不在碗中,他的人在何处?”

虞本华向号称“邛崃三毒”的唐氏兄弟看了一眼,微笑说道:“这女人的用毒手段,自称乃‘当世第一名家’,可能不在唐氏昆仲之下,她叫‘勾魂毒女’慕容如月!她死后,因有人要用它的心肝,去‘巫山神女峰’,祭奠亡灵,才加以风干带走,想不到竟在这‘三绝宴’,成了代用之物?”

唐无影闻言,首先惊道:“慕容如月真死了么?她……她是死在谁的手里?”

虞本华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琼瑶鼻尖,然后再反手连弹!

“叮!叮!叮”三声脆响起处,唐化、唐迷、唐无影的面前三只酒杯,便化作三堆碎粉!

唐无影皱眉惊道:“你的真气内力,仍可随意施为,足见我万试万灵的‘无影散功粉’,又告突然失灵,不曾沾衣生效!”

虞本华娇媚绝世的脸庞儿上,浮现出美丽从容的甜笑说道:“这话还用问么?慕容如月既已死在我手,她那些祛毒家当,当然被我接收!大可将计就计,耍耍猴子,不怕你的‘无影毒’了……”

说至此处,突把语音提高,娇笑叫道:“伏羽兄,玩笑业已开足,你该现身和范天君,或是他所倚重的楼碧玉姑娘订约会,谈条件了!”

黑衣一飘,面罩一揭,丰神秀绝,英气逼人的“天山小飞侠”张伏羽自从端来“雄心羹”后,根本就一直护花,防范任何突变的站在他“龙媒侠侣”虞本华的身侧。

范真见满盘皆败,废然叹道:“端送‘雄心羹’之人,既是张伏羽,则刚才‘大宛汗血马’鞍上横搁的‘人形包裹’,应该是我那位虽想为他父亲项子扬报仇,却憾难如愿的世侄项铁心了?”

张伏羽接口笑道:“范天君相当有进步啊,这次却连一点都没看错!”

范真牙关一咬,目注张伏羽道:“俏皮话何必多说?我们是否该各尽所能,放手一搏!”

张伏羽笑道:“范天君没听清么?虞姑娘不是要我和你们如今动手,而是我要和你,暨楼姑娘,订约会,谈条件呢。”

范真讶声道:“订甚么约会?……”

楼碧玉也讶声道:“谈甚么条件?”

张伏羽道:“订一场‘中元鬼节’的‘北邙论剑之约’……”

虞本华接口道:“我有位手帕至交的好友聂飞霜,曾被楼碧玉姑娘之师‘北邙鬼后’邱阴代,擒去‘冥圣宫’中,项铁心如今则落入我们手内!何妨在‘北邙论剑’之前,先来场‘走马换将’,然后,双方才毫无顾忌的,斗它个石破天惊,神嚎鬼泣。”

楼碧玉应声挑眉道:“好,这约会和这条件,我都可以作主接受,就此决定!大家等‘中元鬼节’,在‘北邙山’见真章吧!”

虞本华自“太湖”那场“名马英雄会”后,便从某位江湖人物口中获悉自己一位至交姊妹“冰心侠女”聂飞霜于游侠江湖中一时失慎,落入了“玄阴门”门主“北邙鬼后”邱阴代之手!

她因与聂飞霜十分交厚,闻讯之下,自然担心,恰巧又在浙东遇上项子扬之子项铁心,恳求“毒心冷面多智天君”范真,设法为报父仇,而范真所料凶人之中,又有邱阴代之徒“素手追魂”楼碧玉在内!

于是,虞本华倚仗前在“终南山三柳坪”上,所得“勾魂毒女”慕容如月的那些祛毒药物,将计就计,大弄玄虚,生擒了项铁心,准备用项铁心和对方走马换将,把要好姊妹聂飞霜,救出“北邙”险地!

如今,中元鬼节的“北邙论剑”之约既定,又谈好事先双方以聂飞霜、项铁心走马换将,自然便双方均不多事的,暂时告别散去。

出得酒店之后,张伏羽发现虞本华秀眉深蹙,仿彿心事颇重,不禁讶然问道:“华妹,我们既有项铁心在手,作为人质,则你的好友聂飞霜应该便不会再有重大危险,你还这等眉头愁皱则甚?”

虞本华瞟他一眼答道:“我不是替我聂飞霜姊姊发愁,而是在替你发愁!”

张伏羽先是有点愕然,旋即失笑说道:“我的‘雄心’,虽然几乎成了碗中美味,但有惊无险,只是调侃群凶,变了一场戏法而已,华妹怎还……”

虞本华白他一眼,接口说道:“你有没有忘记那位对星相卜筮之术,确实有独到深研的麻太虚前辈所赠送你的四句卦语。”

张伏羽仍未解其意地,含笑说道:“怎么记不得呢?麻太虚是说‘其缘在华,其孽在楼,龙媒侠侣,万劫毋愁’,和我恩师的临行赠偈,两者差不多啊?”

虞本华双眉微蹙,目注张伏羽道:“我如今突然觉得,麻前辈所谓‘其孽在楼’的‘楼’,不会是俯瞰长江,昔人乘鹤的‘黄鹤楼’,也未必是吕纯阳三遇必醉,范文正忧乐关心的‘岳阳楼’,可能便是‘素手追魂’楼碧玉所姓的那个‘楼’字?……”

张伏羽苦笑道:“我绝不是见异思迁轻薄好色之徒,华妹难道竟怕我会和那楼碧玉交往鬼混?……”

虞本华以一个极妩媚的白眼,截断了张伏羽的话头,佯嗔说道:“我怎会不相信你的品格?只是由于麻太虚前辈既从先天易数,暨六爻神卦中,参详出这句‘其孽在楼’卦语,不能不加注意!而那楼碧玉的为人,又显极阴刁凶恶,生怕这次的‘北邙论剑’之约……”

张伏羽接口笑道:“华妹怕我会变成‘北邙新鬼’?……”

虞本华这回好似真的生气,顿足嗔道:“你不要再说这种不吉祥的话儿好么?我们快去‘东海’参师,或许两位老人家道妙通神,会有甚么有关指示?”

张伏羽笑道:“我们这不是正往海边走么?但‘东海’范围太大,你所说师母隐居修道的‘仙人岛’,我连听都不会听说过呢。”

虞本华道:“那‘仙人岛’的名称虽然好听,其实只是海中一块较大礁石而已!范围既不甚大,岛上的景色也不甚美,何况距离海岸,又有两三百丈,非乘小船,无法登临,根本极不惹人注意,你自然不会在江湖人物口内,有所听闻。”

张伏羽讶然问道:“照华妹所说,‘仙人岛’地既不大,景又不美,交通更不方便,却怎会被师母选择为修真隐居所在?天下的名山大川……”

虞本华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嫣然一笑道:“仙人岛有仙人岛的好处,它‘清静’已极,堪称远绝红尘,一片天籁!当年,我师傅与你师傅,夫妻反目,万念皆灰,自然一到仙人岛,便看中了它的清静,认系隐居妙地!至于交通问题,在别人看来,确实不便,但我师傅却毫不在意,你忘了她老人家豢有一只大青雕么?”

张伏羽听得眉头微蹙,似在出神?

虞本华“咦”了一声道:“你在想些甚么?”

张伏羽又复略作寻思,方苦笑说道:“我觉得我们这趟的‘东海参师’之行,恐怕是多半白跑。”

虞本华道:“何以见得?”

张伏羽道:“当年,师母与恩师反目,万念皆灰之下,才觉得‘仙人岛’清静适合!如今两位老人家既已和好,‘清静’岂不变成‘寂寞’?”

虞本华表示同意地,颔首笑道:“说得有理,这样看来,我们若想参师,似乎不应该东来‘仙人岛’而应该西去‘北天山’了?”

张伏羽笑道:“想来虽是如此,事实未必尽然?反正此处已离海岸不远,总算到‘仙人岛’上,看个究竟才对!”

虞本华笑道:“好,若是岛上无人,我们便策骑横穿‘中国’,赶去‘北天山冷魂峪’……”

张伏羽摇头道:“那也不必,既已下山行道,应有独立能力!何必在小遇忧疑之下,便期望获得师门庇护?我们还是一面济民救物,一面前往‘北邙山’,赴那‘中元论剑’之约!”

虞本华嘴角一抿答道:“你还是忘不了,你的那个‘楼’啊?看来,麻太虚前辈的六爻神卦与‘先天易数’,着实高明,你和楼碧玉之间,真像有点‘孽缘’?但‘北邙’赴约无妨,却千万把‘神智’保持得‘清明’一些才好!莫让楼碧玉以素手追魂,吃了你的‘英雄心’,喝了我的‘美人血’啊!”

张伏羽叹道:“华妹既然如此担心,则‘洛阳北邙’的‘中元论剑’之约,我们便不赴也罢!”

虞本华笑道:“不赴约怎么行?你不想楼碧玉,我还想我的要好姊妹聂飞霜呢。何况我们还带着项铁心这么一个累赘,到哪里也不方便!”

张伏羽失笑道:“好,好,去‘北邙’或不去‘北邙’,都一切由你!反正纵去‘北邙’论剑,也完全公开进行,我决不和那‘素手追魂’楼碧玉,作任何私人接触就是!”

虞本华白他一眼,缰绳抖处,催动“大宛汗血马”,向东驰去。

张伏羽策马追随,哪消数日,便到了东海边上的某处海岸。

虞本华遥指远远浪花中的一点黑影笑道:“伏羽兄请看,那点黑影,便是‘仙人岛’了!”

张伏羽笑道:“除非是师母派遣青雕来接,或是我们设法觅得舟船?否则,任凭‘汗血马’和‘菊花青’如何神骏,也无法在如此汹涌的波涛之中,来个踏浪飞渡!华妹既曾久居此间,想不想得出甚么和‘仙人岛’上的通讯妙策?……”

虞本华秀眉微蹙答道:“岛上本来有条船的,但除非有甚特殊事故,才会驾船驶来……”

一语未毕,张伏羽的口中,业已发出了龙吟长啸!

虞本华摇手道:“伏羽兄不必白费力气,我们虽可看得见‘仙人岛’的岛影,实隔距离,却还远得很呢,何况今天有风有浪,波涛声息不小,海面更如此辽阔,你的啸声,不可能传到岛上!”

她虽如此说法,张伏羽仍继续传声片刻,方收啸笑道:“禽兽之类,往往有特殊天赋,超卓感应!我是希望师母那只青雕,或是我师傅那只白雕,能够听得见我的啸声,华妹难道忘记了你在大破‘血影教’时,也曾月夜舒啸,召唤远处青雕……”

虞本华笑道:“情况不一样啊!一来在月夜深山,四外皆静,我们站得又高,啸声自易远传。此处则海涛澎湃,面积辽阔……”

她话方至此,张伏羽已满面得意神色的,伸手遥指“仙人岛”方向,含笑说道:“华妹莫要武断,叫我不必白费力气,你看,那不是有船来了?”

虞本华愕然注目,果见海云深处,有片帆影飘动,确是由“仙人岛”,向岸边驶来。遂苦笑一声,摇头说道:“你的判断不错,我师傅可能业已迁居‘北天山冷魂峪’了……”

张伏羽听得不解问道:“分明已有船来,你怎么还说……”

虞本华接口嗔道:“伏羽兄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笨呢?我师傅和你师傅若在岛上,怎会派人驶船,只消遣雕来接,岂不快速多了?……”

张伏羽哑然失笑,连连点头,帆影已渐渐接近,是艘小型渔舟,操舟之人,是个蓑衣老叟。

虞本华在相距十丈左右,便提气高声叫道:“俞老人家,好久没见你了!我师傅是外出未归,还是……”

小舟因挂了一片白帆,顺风而驶,故船速极快!虞本华一语未毕,小舟已驶近,那蓑衣老叟一跃上岸,向虞本华笑道:“虞姑娘还不知道么?老神仙业已迁居‘北天山’,东西也完全带走,如今岛上只剩下三间空屋,和我俞三江一个凡人,以后应该把‘仙人岛’改称为‘凡人岛’了!”

虞本华因对师傅慕容仙子迁居之事,早在意料之中,遂只“哦”了一声,向俞三江问道:“俞老人家,我师傅有没有甚么指示,托你交代给我?”

俞三江把那两道仿彿阅历甚深的眼光,向张伏羽略一打量,含笑说道:“老神仙别无指示,只命虞姑娘任意行道,游侠四方,若是有甚紧急大事,再去‘北天山冷魂峪’,参谒老神仙吧!……”

说至此处,又不禁眼神注向张伏羽,张伏羽遂相当有礼貌的,向俞三江一抱双拳,躬身说道:“晚辈张伏羽,参见俞老人家!”

俞三江慌忙还礼,含笑说道:“张老弟太多礼了,你这‘天山小飞侠’的侠誉,传播得又快又广,瞬满江湖,连我这局处东海的遁世渔翁,都听了你不少故事!”

张伏羽有点赧赧然的,侧顾虞本华道:“华妹,师母业已迁居‘北天山’,我们还上不上‘仙人岛’呢?”

虞本华笑道:“连人带马,相当累赘,不必渡海了吧,我们前去‘洛阳北邙山’,赴那‘中元论剑’之约,我生性好奇,非要看看麻太虚前辈送你的‘其孽在楼’卦语,是怎样应验?……”

张伏羽避免再把此事往下深谈,既听虞本华不愿渡海,便向俞三江恭身告别。

俞三江也不强留,只向张伏羽笑道:“张老弟小心点啊,你印堂之中,微现煞气,要有甚么‘红鸾喜气’,冲它一冲才好……”

张伏羽自从出山行道以来,为时虽不太长,但所遇的奇人怪事,却不在少,故而并不敢轻视这位在“仙人岛”上的蓑衣老渔翁,听完俞三江说他印堂中微现煞气之语,便剑眉双扬,躬身称谢的,朗声说道:“多谢俞老人家指点,晚辈行道江湖,降魔济世,下扶正义,上顺天心,只求尽心尽力,难计吉凶祸福,遇凶邪则除,见不平则铲!所谓‘煞气’,可能应在自己,也可能应在别人,但既承老人家法眼叫破,晚辈与华妹,必当尽量小心,谨防江湖鬼蜮就是!”

俞三江未再多说,转身跳上他那艘小小渔舟,又自驶向海云深处,并嗓音宏亮的于怀作歌,可以听出他唱的是:“天不平时多厉气,地不平时多灾异,人不平时多斗争,兴废由来皆此意!拔剑江湖铲不平,但愿天下得其平,每见人间不平事,胸中常作不平鸣!……”

虞本华刚才对张伏羽所说在海边因地太开阔,声难传远之语,果然不错,俞三江嗓音虽甚宏亮,但小舟离岸十来丈后,船影仍然可见,歌声便急遽散弱,渐至杳渺……

虞本华因这次离去,若无特别情事,似乎不会再来“仙人岛”,遂遥向自己曾生活多年,从师习艺的远远那痕岛影,盯了两眼,微兴感慨说道:“唐人崔灏的名诗有‘昔人已乘黄鹤去……白云千载空悠悠……’之句,似乎只消改动数字写‘仙人已乘青雕去,海云千载空悠悠’,便合目前情景……这‘仙人岛’日后未必再来,但我久违恩师慈颜,却颇动孺慕!等‘中元鬼节’的‘北邙’事了,我们还是策马‘北天山’,回趟‘冷魂峪’吧!”

张伏羽颔首示意,一面与虞本华策马回身,徐徐离开海岸,一面笑道:“那位俞老人家虽是箬笠蓑衣的渔翁打扮,但看去精神矍铄、腰腿甚健,定然也是位江湖隐侠?……”

虞本华笑道:“他虽对我师傅执礼甚恭,但无意中偶然显露身手,确实功力不弱!我师傅也称他‘俞老’,对他相当客气……”

一语未毕,突然发现张伏羽似未坐稳,身形在“千里菊花青”的马背之上,略微晃了一晃!

换了常人,毫不足异,但虞本华深知张伏羽禀赋绝佳,用功又勤,加上曾服圣药的“峨嵋奇遇”,怎会有这在马背上坐不稳的奇怪现象?遂赶紧顿住介绍老渔人俞三江的话题,“咦”了一声叫道:“伏羽兄,你……你……怎么了?我好像发现你有点在马上身形发晃?……”

张伏羽深深吸了一口长气,略作调息,苦笑答道:“华妹看得不错,我突然觉得有种心内发慌,极不舒服的奇怪感应,差点儿在马上坐不稳呢?……”

虞本华皱眉叫道:“伏羽兄别再走了,就在右前面那座小山坡下,调息静坐,做上一遍功夫,并让我替你诊诊脉象!因为以你的修为,暨身体状况而论,决不应该无端有此现象……”

张伏羽如言拉缰策骑,到了右前方一片小山坡前,便翻身下马,准备静坐行动,默察全身经脉,暨脏腑气血……

谁知他才一下马,居然连站都站不稳的,软绵绵仆倒在地!

虞本华心内大惊,连叫“伏羽兄……伏羽兄……”但张伏羽仿佛神思已晕,哪里还会答应?

她赶紧替张伏羽细诊脉象,才发现竟是有种奇毒力量,在张伏羽体内突然发作,使这位“天山小飞侠”神晕人倒,仿佛只剩下了奄奄一息!

在“马肉、雄心、美人血”的“三绝宴”上,虞本华虽曾对“毒心冷面多智天君”范真等夸言得了“勾魂毒女”慕容如月的全部家当,其实也不过只是于“终南山三柳坪”上,从慕容如月身边,搜出了三粒祛毒丹丸而已。

东海之游,进去了括苍山后,张伏羽与“汗血马”,突告双双中毒,虞本华救人救马,用掉两粒,在范真的“三绝宴”,为解救唐无影涂在座椅上的“无影散功粉”,又用掉了最后一粒,以致如今在惊见张伏羽无端又中剧毒的奇异情况之下,她已无甚家当可用……

虞本华本已急得泫然欲泣,但于诊脉后,发现张伏羽修为极深,又有奇遇,人更机警,一觉身体情况有异,便放弃强抗,只护住“中元心脉”!故而,人虽晕厥,却尚可把生命保持一段时间!

她既不知毒从何来?更不懂毒从何救?虽知张伏羽人尚未死,两行珠泪已情不自禁的,从妙目中滚落襟前!突然从“菊花青”鞍后,取下那具长长人形包裹,现出包裹中的项铁心来,不解“软麻穴”,只替项铁心拍开“哑穴”,厉声喝道:“项铁心,我张伏羽兄好端端的突然又中毒晕倒,莫非是你在他的鞍后,玩了甚么鬼把戏么?”

项铁心闻言,好似高兴已极地,纵声狂笑!

虞本华气得伸手给了他一记耳光叱道:“你笑些甚么?说,是不是你在弄鬼?……”

“我自从落在张伏羽的手中,一直都被他点了软麻哑穴,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虽不是不想反败为胜,替我父亲报复‘太湖’之仇,但却苦于无法可想……”

虞本华叫道:“我明白了,定是张伏羽在每日打尖或落店歇息时,喂你饮食,放你方便之际,中了你的暗算!”

项铁心哂道:“你别自作聪明了,我被擒后,身边所有兵刃暗器,早为张伏羽搜光弃去,功力修为,也差他甚远,想乘饮食方便,对他暗算,能够办得到?”

虞本华想了一想,也觉项铁心说得不错,越发惊疑地,皱眉诧道:“不错,你确实没有这种能力,但我张伏羽兄如今中毒晕倒,乃是事实,灾祸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吧?……”

项铁心得意已极的,接口笑道:“你纵将我杀死,张伏羽也必无药可救,在毒力开始发作的两个时辰之后,全身化血而亡,等于是我爹爹的大仇已报!……”

虞本华全身一震,瞋目叱道:“说来说去,还是你在弄鬼?”

项铁心笑道:“我虽有此心,愧无此力!但你和张伏羽却怎忘了盛名必无幸致,我是谁的徒弟?……”

虞本华愕然道:“唐化,唐迷,唐无影等‘四川唐门’旁支的‘邛崃三毒’,又如何?他们已在范真的‘三绝宴’上,一败涂地!连唐无影那样歹毒,在我坐椅上,预先涂了沾衣生效的‘无影散功粉’,都照样没有效么!……”

项铁心道:“‘无影散功粉’并非失效,只是被你用勾魂毒女慕容如月的解毒药物,加以祛解而已,但慕容如月既死,她的解毒药物,你定所得无多,或是业已用完?否则,你不会急成这副样儿,而眼睁睁的要看着张伏羽即将化血惨死!……”

虞本华一算日期,失声说道:“听你言中之意,我张伏羽兄仍是中了‘邛崃三毒’的算计么?但‘三绝宴’之后,迄今已有七日了啊!……”

项铁心轩眉接道:“如今我虽死定,但张伏羽也必死定,告你实话,又有何妨?‘邛崃三毒’中,尤以数我第三位师傅唐无影的用毒能力最高,简直可以说全身无处不毒!并深明武林人物往往‘棋胜不顾家’的弱点,下了一着闲棋,他老人家趁你与张伏羽躇躇满志,愚弄了范天君,与‘素手追魂’楼碧玉订定‘中元鬼节’的‘北邙论剑’约会之际,暗暗向张伏羽的衣服背后,喷了一口无形无色无味的独门妙毒‘七日断魂烟’!……”

虞本华看着项铁心,秀眉深蹙问道:“‘七日断魂烟’之名,好歹毒啊?这东西定然又是沾衣生效,并不到发作之时,难以令人觉察!”

项铁心笑道:“要不然江湖中怎有‘邛崃三毒,独推无影’之语呢?一来你们棋胜之下,多半不曾顾家;二来即令当时来个调息行功,细搜脏腑经脉,也会因毒力尚在隐蔽阶段,而察不出蛛丝马迹!……”

虞本华咬牙恨道:“唐无影确实好毒!我不信昭昭天道终会失灵?像唐无影这等狠毒凶人,会有好报应么?……”

项铁心失笑道:“天道算甚么东西?神明又在哪里?如今张伏羽毒力已发,我虽因父仇终报,高兴得说明其中奥妙,但你与我唐三恩师已远隔千里,能把他老人家怎么样呢?……”

“呼!……”

这是一只圆形黑布包裹,带着一片风声,从那小山坡飞出,向项铁心当头打去!

项铁心虽被虞本华解了“哑穴”,口已能言,但身躯仍不能转动,他头部若被打中,必然非死不可!

但虞本华虽对“邛崃三毒”师徒,恨入骨髓,但因已与楼碧玉订了“北邙论剑”之约,事前并需将项铁心与落在“北邙鬼后”邱阴代手中的至交好友聂飞霜,走马换将。

遂不得不暂时救他的,伸手将那只不知由何人打来的黑色包裹接住。

包裹才一入手,虞本华便知绝非暗器,遂赶紧把那包裹,顺手解开!

哈哈……哈哈……

这是虞本华解开包裹以后的放声大笑!

项铁心抿唇道:“你还笑得出口?我以为你应该放声大哭才对!……”

虞本华娇靥之上,笑容未收的,扬眉接道:“项铁心,你刚才还说‘天道算甚么东西?神明又在哪里?’如今你再看看这件东西,便知道天道必‘昭昭大公’,神明就在每个人的‘举头三尺’……”

话完,甩掉包裹,把其中之物,向项铁心明白展示。

原来包裹中的物件,竟是一具人头,并是虞本华刚刚说他太毒太狠,绝无好报,“邛崃三毒”中老三唐无影的人头。

项铁心见唐无影已遭报应,先是一惊,但旋即咭咭厉笑!

虞本华道:“如今该我说了,你还笑得出么?……”

项铁心太笑道:“我为甚么不笑?唐三恩师虽不知遭谁毒手?但张伏羽所中‘七日断魂烟’,更是无药可解,不多时后,便可眼看这杀父深仇,渐渐全身化血,还叫我如何不笑?……”

语音未了,又是一阵足以震憾虞本华心神,令她双眉更皱的纵声狂笑!

但虞本华螓首微偏,向晕仆地下的张伏羽看了两眼后,忽又扬眉说道:“既然天道昭昭,唐无影已获恶报,则张伏羽定有善报!我不信他所中‘七日断魂烟’,便会当真无救?……”

项铁心道:“绝对没有救了,因为‘七日断魂烟’是‘邛崃三毒’所炼各种毒物之中的‘毒中之毒’,轻易决不施为,甚至连我唐三恩师身边,也从来不带解药!何况我唐三恩师已然遭人毒手,张伏羽小儿哪里还有半分侥幸之理?”

虞本华也觉虽然唐无影已死,但张伏羽的中毒情况却委实万分凶险,想不出有何转机,忍不住关心“侠侣”,双睛又微微湿润!

就在此时,那片小山坡后,又有动静,但这次不是有甚物件飞出,只是先后飞出了前四后四等八个字儿的一片语音……

前四个字儿是“只怕未必?……”,后四个字儿是“……无量寿佛!”

随在“无量寿佛”之后,又出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青袍道士。

虞本华因随师之际,曾见过这位道士,认出是“武当派”中硕果仅存的一位长老,法号上松下月,遂赶紧抱拳恭身,报名说道:“三环仙子门下弟子虞本华,参见武当长老松月道长……”

项铁心一声冷笑接道:“慢说区区一名长老,便是‘武当掌教’亲来,谅他也解祛不了我唐三恩师独门无救的‘七日断魂烟’毒!……”

松月道长又念了一声“无量寿佛”,不理项铁心,向虞本华含笑说道:“‘邛崃三毒’在‘点苍山’中害人,贫道路见不平,伸手管了闲事,也被唐无影于剑下断头的刹那之前,喷了一口立即发作的‘化血断魂烟’……”

虞本华“哎呀”一声,失声叫道:“道长也中了‘化血断魂烟’么?立刻发作岂不比七日发作,还要来得厉害!……”

松月道长笑道:“虞姑娘放心,贫道既安然无恙,并能使唐无影剑下飞头,适才才有张伏羽老弟‘未必无救’之语……”

虞本华心中一宽,抱拳笑道:“晚辈只听家师推崇道长剑术精妙通神,想不到在‘歧黄医技’方面也……”

松月道长不等她往下再说,便摇手笑道:“我那几手剑法,在令师慕容仙子眼中,算得甚么,怎敢当‘精妙通神’之赞?对‘歧黄医技’,更领略极微!但虞姑娘莫要忘记了你和张伏羽曾在关中结识了一位‘仁心扁鹊’萧天惠啊?……”

虞本华苦笑道:“那位‘仁心扁鹊’,虽然医道精微,但关中离此太远,只怕……”

松月道长失笑接道:“江湖中巧事多呢!天涯虽远,往往会变得就在眼前,这也就是昭昭天道的祸淫福善!”

语音至此略顿,回顾小山坡后,含笑扬声叫道:“萧兄不必再卖关子,你若不现身,虞姑娘关心她那位龙媒侠侣,便要急得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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