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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但项子扬不甘于人面前出丑,心中暴怒,于身形离马前,反手一掌,印在“火追风”的脑门之上!

他的“奔雷掌力”,相当雄浑,故而“火追风”承受不起,应掌立毙!坠落在湖水中时,已成了一具马尸!

“洞庭玄蛟”刘沛然与项子扬既结前仇,又有旧约,自然想第一个抢上擂台,与他较量!

刘沛然效法项子扬,骑上“乌云盖雪”,远离湖岸以后,也是在四十丈处回马,二十丈处加鞭,但等到了岸边,跃马纵出时,却与项子扬略略有异。

他所纵角度略小,换句话说,也就是比项子扬纵得略高。

但马纵七丈,刘沛然人便离马,抢先落向擂台,手中缰绳,再凝劲奋力一带。

“乌云盖雪”有了刘沛然这空中一带之助,勉强落上擂台,两只后蹄不过只差分毫,便仍坠在湖水之内。

项子扬虽觉刘沛然这种前七丈仗马驮人,后三丈仗人牵马的怪异方法,有点取巧,但自己事前未加以限制,此刻也无法指责!

他双眉微剔,启开擂台左角的一只巨大木箱,从箱中取出一具金光闪闪,其上嵌有不少明珠美玉的皮质镶金“马鞍”,双手捧向刘沛然道:“这就是项子扬当众宣言,悬作彩头的‘太湖双宝’中的‘百宝金鞍’!刘兄既能跃马登台,便应得奖!你替你的‘乌云盖雪’配好,项子扬再以‘奔雷掌’法,领教你的‘斩蛇手’看看刘兄是否能出尽锋头,把另一彩头‘灵犀匕’,也一齐夺去?”

刘沛然见这具“百宝金鞍”,除了珠光宝气,闪闪生辉之外,皮质也属上乘,形状更复绝美,遂称谢接过,为酬爱马“乌云盖雪”替他当众争光,立将旧鞍取下,换上这具显然价值甚高的新得“宝鞍”!

项子扬等他换好马鞍,忽然狂态十足的轩眉叫道:“刘沛然,项子扬当众发句狂言,你只要能在我奔雷掌下,走满十招,我不单奉赠‘灵犀匕’,便连整个‘太湖基业’,也一并送给你了!”

刘沛然知道项子扬纵或能胜自己,但彼此艺业,也不过伯仲之间,却为何以“十招”为数?过于轻视对手的,发此狂言大话?

他正自蹙眉难解之际,项子扬又复狞笑说道:“天下事往往无法理解,并难以预料,我刚才掌震‘火追风’之故,是惩罚它临阵不力,使我当众丢人!但这匹‘乌云盖雪’,却和你合作佳妙,人马同心,当众争光夺彩!你却为何向我学样,也自杀了它呢?”

刘沛然越发不解,但回头一看那匹“乌云盖雪”时,却不禁大吃一惊!

原来,就这数语之间,刚才还“宝鞍”新换,顾盼生姿的那匹“乌云盖雪”,竟似突然生了什么大病,全身颤抖,四蹄支撑不住的,萎倒在擂台之上,并起了剧烈痉挛!

刘沛然一看便知,马已难活,他江湖经验颇丰,在略一惊疑之后,恍然顿悟,怒视项子扬,咬牙厉声叱道:“项子扬,你……你好卑鄙,好阴险啊!竟预先在‘百宝金鞍’之上,淬以‘无影剧毒’,害死了我的‘爱马’……”

项子扬眉飞色舞的大笑接道:“刘沛然,你别惜马了,爱惜爱惜你自己吧!‘无影剧毒’不会只毒马而不毒人,我刚才看你替‘乌云盖雪’,换上‘百宝金鞍’之时,并未有甚提防,凝聚了足以不怕奇毒,化指成钢的上乘内家绝学?”

就在刘沛然调气暗察体内情况之际,那匹“乌云盖雪”已于痉挛惨死以后,连马尸也渐化血水!

刘沛然发现自己确已中毒,难免步上“乌云盖雪”后尘,项子扬又复叫道:“刘沛然,作决定吧,若是要命,你不妨当众请降,宣誓‘洞庭’永臣‘太湖’,我不为已甚,立予解药!否则,快施展你那并没有甚么大不了的‘斩蛇手’,斗斗我的‘奔雷掌’吧!……”

刘沛然知晓在正常情况下,自己为了雪耻复仇,朝夕苦练,确可放手一搏!如今却先中奇毒,内力难聚,即令勉强提聚,也必难以持久,并将大打折扣,哪里会是项子扬“奔雷掌”下的十招之敌?……

江湖人十九宁折不弯!刘沛然身长“洞庭”水寨,也是一方雄豪,怎甘有甚怕死贪生的请降乞命之举?

降既不甘,战又无力,刘沛然双眉一挑,目中喷火的,向项子扬咬牙骂道:“项子扬,我想不到你如此卑鄙,当众施毒,以致身中算计,且等你恶报临头,到阴司之中,再来次公平决斗!”

话完,回手,便向自己的天灵盖拍去!

这时,湖面上响起了张伏羽的清朗语音叫道:“刘朋友不必轻生,项子扬卑鄙之处,还不止此,他会立刻遭报应的!……”

张伏羽也上擂台来了,由于项子扬的“火追风”已死,张伏羽不欲再有甚么赛马举措,他并没有骑他的“千里菊花青”,而是先施展“天禽百解身法”,横飞六丈有余,点足清波,再复施展绝艺,技震群豪的,把其余三丈多远的“太湖”湖水,视若康庄大道,来了个踏波飞渡!

但任凭他轻功再好,横渡这十丈湖水,总需要一段时间,不可能说到便到!

故而,等张伏羽踏波而来,上得擂台,刘沛然已自戕毕命,人尸、马尸,相当凄惨的仆倒一处!

项子扬当然心怯“天山小飞侠”的盛名,并慑于亲目所睹的张伏羽神奇身法,但却似仍有所恃的,向张伏羽摇手叫道:“张朋友且慢恃技强行出头,你那红妆腻友‘盖天胡姬’虞本华,尚在岸上席棚之中,怎不顾虑她的死活?”

他边自发话,边自又把适才藏放“百宝金鞍”的那只巨大木箱的箱盖开启!

张伏羽见状,口角微撇,哂然说道:“项子扬,你尽管把藏在箱中的那柄‘灵犀匕’拿出来吧!我知道你若不展尽凶谋,死得必不甘服!……”

项子扬讶道:“我取‘灵犀匕’,不过作为兵刃,怎又有甚凶谋?”

张伏羽冷笑道:“你为了想当武林霸主,意欲藉此一会,侭尽铲除可能对你构成威胁的各方豪雄!故而把请帖发得极广,把擂台故意搭在水上,而在距你远达十丈以外的席棚地下,预埋了大量地雷火药!……”

项子扬听见这如此重大机密,竟被分明从远处刚刚赶到的“天山小飞侠”张伏羽太以神奇的一口叫破,不禁大愕莫解?……

张伏羽冷冷又道:“地雷火药的引线,就结在那只木箱中的‘灵犀匕’柄上,你只要一取‘灵犀匕’,转瞬之间,湖岸的席棚所在,便天崩地裂,敌我皆碎骨粉身,连你手下之人,都不惜令他们陪葬的,变成了修罗地狱!……”

项子扬手儿缩处,已把藏在木箱中一柄精芒夺目的“灵犀匕”取了出来,厉声狂笑说道:“你虽不知凭借甚么神通,悉我机密!但饶你身手再快,也快不过我向箱中取匕的伸手动作,如今,‘灵犀匕’业已在我手中,你那号称当世武林中‘第一美人’红妆腻友虞本华,与岸上那群难逃劫数的倒楣蛋们,便将红颜成粉,英雄成灰……”

张伏羽一声冷笑,截断了项子扬的得意狂言,叱道:“见你的鬼!常言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在岸上埋置大量地雷火药的凶谋恶举,早就看在世外高人眼中!你前手埋一桶药,他老人家便后手替你泼一桶水!……”

项子扬听得“世外高人”四字,恍然大悟,切齿叫道:“我说你远道来此,怎会得悉机密,原来是‘苏州玄妙观’那金剑老牛鼻子在暗中捣鬼!……”

张伏羽笑道:“金剑真人为防万一,除了已亲自动手,早就替你把火药泼湿,并命我赶到这水上擂台,施展师门‘乾罡玄震’神功,把你木箱中的火药引线,加以澈底毁掉!你方才伸手取那‘灵犀匕’时,是否还有听得‘丝丝’作声的引信点燃声息?……”

项子扬想起适才果未闻得应该取匕立发的引信点燃之声,便知满盘皆败,不单凶谋不成,连“太湖”水寨手下,也将从此离心离德,怀恨鄙薄自己,遂牙关挫处,把那柄“灵犀匕”,当作暗器使用,向张伏羽脱手掷去!

张伏羽冷笑伸手,“灵犀匕”立入掌中!

项子扬则凄然苦笑,果获眼前报应,回手自震天灵,死得与他那位老对头“洞庭玄蛟”刘沛然,情况一般无二!

“太湖”之事,至此虽告了结,但却仍有意料之外的余波荡漾,几乎把张伏羽和虞本华,都凶险万分地,陷入了九死一生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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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并不大,只不过十七八个散座,另外,在店堂中央的稍为宽阔之处,有两张大圆桌,似是为了甚么偶然举行的筵席而临时架设!

地点,也不是通都大邑,是浙东括苍山的一处山麓。

“太湖”事了,因虞本华忽动孺慕,想要东海参师,张伏羽也想知道恩师狄九公与师母慕容仙子,已否完全和好,恩师究竟是回转“北天山冷魂峪”,抑或就此移居“东海”,故而,两人遂并辔同往浙东行来。

谁知尚未到达“括苍山”境,便出人意料地,遇上两次相当凶险的毒辣暗算!

如今,这山麓酒店中,店虽不大,客却不少,散座上坐了六人,中央靠左的那张圆桌,也四男两女,坐了六位。

无论,看穿着,论神情,这十男二女显然均非寻常行旅,都是些身怀武技,意气高傲的武林豪客。

他们的路数相同,神态也复相同,因为他们都食指大动,馋涎欲滴!

酒店虽小,却是二十年以上老店,店中自酿的“瓮头春”陈年美酒,本已香得馋人!何况不论敌座上,或圆桌上,均已切好,供客下酒的大盘白肉,更复入口奇香,风味隽绝!

靠店门入口处,东侧散座上的一名黄衣虬髯壮汉,似乎吃得兴起,向坐在中席下首的一位斑发灰衣老者,抱拳大笑叫道:“好肉!好酒!范天君,多谢你赏赐俺樊快这场‘三绝大宴’!”

那灰衣斑发老者,是浙东黑道上,极享盛名的“毒心冷面,多智天君”范真,立向那自称樊快的虬髯大汉,摇手笑道:“樊老弟,我要修正一下!范真今日,虽邀了不少朋友,却除了酒好,菜并不多,不敢称‘三绝大宴’,只能说是‘三绝小聚’而已!……”

另一位坐在樊快隔桌,身材瘦削,鼻尖微钩,目光相当阴鸷,年在四十上下的长江水盗“阴司火判”崔赤,微捋衣袖,伸手指着面前那盘白肉,接口笑道:“范天君,菜不在多,味美就行!崔赤想请教一下,这是鹿肉?獐肉?还是山产‘黄羊’?其味道之佳,尚是我生平初试!”

范真刚待答话,与他同席的一位虽然年达“狼龄”,姿色仍颇艳媚的紫衣妇人,已娇笑说道:“崔当家的何必请教主人范天君,我先猜上一猜如何?这盘奇香美味,大概既非‘獐鹿’,也非‘黄羊’,据我尝来,有些像是‘马肉’?”

崔赤闻言,向紫衣妇人点头笑道:“潘姑娘,你这位‘红颜屠户’,是来自‘勾漏山’,‘广西’一带,爱吃‘马肉’,定必品尝得不会错了!”

范真一旁笑道:“错是不错,但这种‘马’肉,潘巧莲姑娘,却恐绝未吃过,因为‘马’太名贵,得来不易,属于我今日宴客的‘三绝’之一!”

“红颜屠户”潘巧莲似乎有点不服气的,把她那两只媚劲十足的大眼一翻,诧声叫道:“我会没吃过么?不怕范天君见笑,潘巧莲‘花痴’有疾,阅人多矣!连‘人肉’都吃过不少,‘马肉’更经常都在大快朵颐!难道范天君所谓桌上盘中的‘难得马肉’,竟是李义山诗中‘八骏日行三万里’的‘穆王天马’不成?”

范真颇为自诩的,得意笑道:“日行三万里,虽办不到,但一日一夜若跑个两三千里,却属稀松平常,这是‘大宛汗血马’的‘马肉’,潘姑娘尝试过么?”

在当中席上,与潘巧莲对面而坐,姿色比较清秀,年龄也小了一点,约莫只有二十三四的一位绿衣女郎听完范真所说,失惊问道:“‘大宛汗血马’,在武林中不二见啊,难道就是有‘第一美人’之称,‘盖天胡姬’虞本华的心爱坐骑?”

范真看了这绿衣女郎一眼,点头笑道:“不单她的马儿在此,连虞本华本人,少时也将赶到!但请楼碧玉姑娘,暂时守密,莫加说破,看看虞本华尝不尝得出桌上盘中美味,竟是她心爱代步,罕世名驹?”

绿衣女郎楼碧玉双眉微挑,冷笑说道:“楼碧玉敬遵台命,不过,等那虞本华来后,范天君可得要给我一个首先出手机会!因为楼碧玉不服虞本华的‘第一美人’之称,早就想在姿色上,比比这位‘盖天胡姬’,在艺业上,斗斗她那男朋友,技出‘北天山’,自以为了不起的‘天山小飞侠’张伏羽!”

范真笑道:“楼姑娘号称‘素手追魂’,你那一身薪传‘北邙鬼后’的九幽绝艺,几乎青出于蓝,冰寒似水,是我今日主要倚重之人,当然不会让你空闲!

“何况,范真今日以这‘三绝小聚’,设宴寻仇之举,主要目的也非虞本华,而是在那张伏羽小儿身上!”

话方至此,酒店中陡然鸦雀无声!所有与“毒心冷面,多智天君”范真沆瀣一气的黑道群豪,均以炯炯目光,凝注店门!

他们全是具相当功力的耳聪目明之辈,听出店外又有人来,而来人脚步之轻,已到非凝神倾耳,便难于觉察的上等地步!

但目注店门的结果,却是目眩心惊,再加上面红耳赤!

来人是虞本华,她太艳太美的绝代姿容,使店内黑道群豪,为之目眩!他们都觉难怪这位“盖天胡姬”,有“第一美人”之称,论艳媚,她比“红颜屠户”潘巧莲艳媚太多!论美秀,她又比“素手追魂”楼碧玉美秀不少!

刚才,楼碧玉还表示不服的,要与人家一较姿色,如今,却立刻息了妄念,自惭形秽!

使群豪心惊之故,则是虞本华并非徒步而来,她是骑在马上!

人的脚步轻,可说是修为深厚,故意蹑足潜踪,但马的脚步,也能轻得令人倾耳难察,怎不令这群黑道豪雄,一齐在目眩心惊之后,更复面红耳赤!

但虞本华骑的不是“白马”,而是一匹卷毛成旋的“青马”。

换句话说,她没有骑她极为心爱的“大宛汗血马”,骑的是张伏羽的“千里菊花青”。

范真从主位上站了起来,迎前两步,向虞本华伸手肃让上座,并含笑说道:“虞姑娘请入上座,你几时换了坐骑?这匹‘千里菊花青’,虽也极为神骏,却总还比不上独步天下的‘大宛汗血马’吧?”

虞本华飘身下骑,把缰绳拴在鞍上,手才一松,“千里菊花青”便四蹄的答,扬长自行走去。

虞本华目光一扫店内群众,昂然入座,但却秀眉微蹙说道:“我好像太岁当头,时运不济!前天才丢了最心爱的‘大宛汗血马’!昨天又索性把更心爱的‘朋友’丢掉!”

范真从目光中闪射一种诡谲得意神色,阴恻恻的笑道:“虞本华更心爱的‘朋友’,大概是指那位曾得‘北天山冷魂峪’世外高人狄九公真传,一身艺业,相当杰出的张伏羽吧?”

虞本华神色更为幽怨的,端起酒杯说道:“往事已如刀断水,人生只合酒消愁!我前日失马,昨日失友,今日说不好连自己都会丢掉?趁这桌上肴香,瓮中酒美,与范天君以及在座诸位干一杯吧!”

虞本华的酒量不错,话完,居然把手中满满的一杯美酒,来了个相当豪放的一倾而尽!

楼碧玉故意笑道:“杯中酒味确美,但虞姑娘怎不尝尝桌上的肉味如何?范天君今日宴客,非比寻常,摆的是名贵无伦的‘三绝宴’呢!”

虞本华道:“何谓‘三绝’?……”

潘巧莲指着那盘白肉笑道:“这就是‘第一绝’,闻得虞姑娘颇娴易牙妙技,精于饮馔!你大概只一入口,便可尝出这是甚么肉,并指出它的名贵之处!”

虞本华似被潘巧莲之语,勾动好奇心,果然举箸夹了一片白肉,入口尝试。

适才潘巧莲说风闻虞本华精于饮馔之语,居然极为正确,她才一咀嚼,便“呀”了一声,仿佛相当欣赏那“白肉”风味的,点头赞道:“好东西!这是广西人最爱吃的‘马肉’,并还绝非凡马,像是一匹极为难得的千里驹呢?……”

范真双眉一轩,抚掌赞道:“虞姑娘果然是知味之人,但我想再请教一下,你虽尝得出这是‘马肉’,是否能指得出它的颜色品种,究竟是甚么马么?”

虞本华再吃了一片“白肉”,经仔细辨味后,微颔螓首,嫣然笑道:“我终于尝出来了……”

楼碧玉有点幸灾乐祸,目中闪烁狡谲神色的,接口笑道:“虞姑娘既能辨味识驹,何不公布答案?也让我们知道知道今日在这‘三绝宴’上,究竟吃到了甚么样的名贵货色?”

虞本华应声答道:“这是一匹‘白马’……”

“白马”二字才出,酒店中的黑道群豪,均不禁相视露齿而笑!

虞本华似不解群豪窃笑之故,神色自若地,继续说道:“一点不错,是匹白马,这是‘马谱’中相当名贵的纯白千里马,‘卷毛玉狮子’呢!”

“阴司火判”崔赤突在散座上“噗哧”一声笑道:“一定是‘卷毛玉狮子’么?这种纯白名马,在当世武林中,似乎有两匹呢?”

虞本华笑道:“我的味觉,不会有错!也知道‘卷毛玉狮子’一母一子,共有两匹,因为桌上盘中的肉质甚老,并可以确定是那匹‘母的老马’……”

此语一出,楼碧玉的脸上,立即变色!

因为那匹母的“老卷毛玉狮子”,正是楼碧玉之师“北邙鬼后”邱阴代的心爱坐骑!

范真因自己尚有精彩安排,不想双方翻脸,一上来就把事闹僵,遂边向楼碧玉暗施眼色,加以安抚,边对虞本华笑道:“虞姑娘,关于你的舌尖辨味,是否正确,且等少时再加揭晓!我们先再尝尝‘三绝味’中的‘第二绝’如何?”

虞本华颔首笑道:“好,‘卷毛玉狮子’的‘马肉’虽然略老,因难得入口,已可算是罕世佳肴!‘第二绝’当然会比‘第一绝’更复精彩!范天君能不能加以宣布,使我们在大快朵颐之前,先来点精神享受!”

范真摇头道:“一先宣布,便少趣味,我仍想由虞姑娘这位知味名家,自行品尝,才最为佳妙!”

这位“毒心冷面,多智天君”,于话说后,轻拍双掌,接连击出了三声脆响。

酒店厨后,立即闻声走出一个头戴黑色布罩,身穿宽大黑袍之人,双手捧了一只带盖大碗,送到范真等所坐的中央圆桌之上。

虞本华含不悦的神情,向那黑衣人冷瞥一眼,扬眉说道:“范天君,由于把‘卷毛玉狮子’马,制成佳肴之举看来,你这‘三绝宴’,虽然不俗,却仍嫌做张做致,不够大方!区区一名上菜人,何必还要蒙面易衣?……”

范真接口笑道:“此人因与虞姑娘稍有渊源,才暂时如此打扮。等你品尝过桌上碗中的‘第二绝’后,自然会脱下黑衣,摘去面罩,彼此开诚相见。”

这时,又有酒店中的原来店伙,帮忙分向散座上菜,但菜像蒸熟切薄的大片牛筋,并系盛在盘中,与圆桌上热气腾腾的所谓“第二绝”,显不一样。

范真向散座群豪,举杯笑道:“适才‘第一绝’的‘马肉’量多,足供大家分享!但这‘第二绝’却仅有一碗,只得让主客虞本华姑娘,优先享用,诸位委屈一些,来盘‘干蒸熊掌’,尝尝新吧!”

侍立圆桌旁的上菜黑衣人,听范真交代完毕,便伸手揭去碗盖,顿时浓香四溢,但香中似又带了一些淡淡腥味?

虞本华似要进一步施展她的“闻香知味”本领,根本不必取羹入口,只用鼻一嗅,便下断语说道:“范天君大概是猎得了一只‘巨熊’,才突然设此‘三绝宴’吧!‘熊掌’既在散座盘中,则这碗香腥浓羹,多半是‘熊’的‘心’了?……”

“素手追魂”楼碧玉这时正用银匙,取了一些浓羹,送入口内,闻得虞本华断定乃是“熊心”之语,不禁噗哧一笑!

虞本华觉得她笑声之中,满嘲弄意味,遂目注楼碧玉,愕然问道:“楼姑娘发此讪笑则甚?难道我的判断错误,这碗中不是‘熊心’?”

楼碧玉淡淡答道:“有一点错,因为这不是‘熊心’,而是‘雄心’!”

虞本华蹙眉不解问道:“何谓‘雄心’?难道是‘英雄’的‘心’?……”

范真的双目之内,突闪凶芒,冷然接道:“虞姑娘,我要请教!‘北天山冷魂峪’世外高人狄九公的衣钵传人张伏羽,既破‘血影教’,又在‘太湖’那次‘名马英雄会’上,逼得‘太湖七十二水寨’的总寨主‘五湖飞龙’项子扬,自拍天灵,沉尸湖水,他算不算得上是位‘英雄’?”

虞本华毫不迟疑,一翘拇指答道:“当然是‘英雄’!他是不世出的武林俊杰,少年‘英雄’!……”

话方至此,忽有所觉的悚然问道:“范天君,你似乎话外有话?这桌上碗中之物,不……不……不会是张伏羽的‘心’吧?”

潘巧莲一旁笑道:“不单是他的‘心’,还有他的‘肝’呢!你和张伏羽,既是并辔万里的‘龙媒侠侣’,怎不赶快尝尝看呢?你们关系密切,应该尝得出他的‘心肝’滋味?”

“咯咯……咯咯……咯咯……”

这阵笑声,也含有讽嘲意味,但却换了发笑之人,是出自虞本华的口内。

潘巧莲想不到虞本华如此镇定,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禁抿唇哂道:“虞姑娘别再自作从容,快点尝‘雄心’吧!等你尝出确是张伏羽的‘心肝’滋味,完全把谜底揭开,包管你再也笑不出来,不是想哭,就是想吐!”

“我会想吐?……”

楼碧玉急于破坏虞本华的镇定从容,冷笑接道:“你刚才吃了不少‘马肉’,并自作聪明的,断定是甚么‘卷毛玉狮子’母的老马?如今,让我来告诉你,你所吃的,竟是你爱如性命的‘大宛汗血马’,你会不大吐特吐?甚至把心肝五脏都一齐呕出来么?”

虞本华猛的一惊,也当真作了一个“干呕”,眉头紧蹙说道:“好名贵的‘三绝宴’啊?第一绝是‘马肉’,第二绝是‘雄心’……”

范真以阴毒狞笑,截断她话头说道:“我索性把‘第三绝’也就此公开了吧,是‘美人血’!”

虞本华又是悚然一惊,目光在范真、楼碧玉、潘巧连脸上,来回一扫,缓缓说道:“所谓‘马肉’,是‘大宛汗血马’的‘肉’,所谓‘雄心’,是‘张伏羽’的‘心’,则所谓‘美人血’,多半是我虞本华的‘血’了?……”

范真尚未答话,潘巧莲已先阴笑说道:“我潘巧莲今天总算沾光!能喝上一杯江湖中‘第一美人’,‘盖天胡姬’虞本华的‘美人血’,不仅必然添娇媚,并可能连头发都会慢慢变成金色?”

虞本华目光如电,盯着范真问道:“我们有仇?”

范真阴笑一声,轩眉答道:“当然有仇,否则我又何必费尽心思,巧为布置地,来举行这场‘马肉、雄心,美人血’的‘三绝宴’呢?”

虞本华因觉范真眼生,似乎从未见过,又复疑诧问道:“仇从何结?”

范真因诸事顺遂,遂不再隐瞒,志得意满地,扬眉答道:“‘五湖飞龙’项子扬是我盟弟,是楼碧玉姑娘表叔,与潘巧莲姑娘,有过一段枕席香火因缘,而刚才替你端来那碗‘雄心羹’的黑夜蒙面人,更就是项子扬的独子,拜在‘邛崃三毒’门下学艺,以致当时不在‘太湖’的项铁心贤侄!……”

虞本华这才知晓仇因“太湖”之会而结,遂恍然颔首道:“结仇的原因,我明白了!但你们的算盘,似乎打得太以如意,当真想喝‘美人血’么?我虞本华是惜血如金之人,既未必那么大方,更不会那么乖呢!”

楼碧玉冷笑道:“不大方也得大方,不乖也不行,换句话说,就是由不得你了!我来为你引介三位武林奇客!……”

语音顿处,手指同桌而坐的另外三名老者,神情诡谲笑道:“这三位前辈是唐化、唐迷、唐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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