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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壑下奇逢

众人自都阳山天罗谷北海双环的天罗别府分手之时,欧阳实率石璞东方璇索玑兄妹先行,跟着便是不空大师率杜宏光卓不群及紫衣哪吒钱明,察访两湖西川,北海双环刁伯谦夏侯翌也因厉凤栖青环二女,人在天罗别府之中,被厉东平掳劫,并盗走刁伯谦的“金鼍软甲”,夏侯翌的“拘魂铁爪”,脸上未免太已难堪,所以亦自动身,刁伯谦搜索闽赣,夏侯翌搜索粤桂,期在三月以内,天罗别府二度群雄大会之前,擒回厉东平,救出厉凤栖青环二女,好对欧阳实不空大师等人,有所交代!

但等这一干男女群雄,纷纷散去以后,就在邻近天罗谷的一座幽秘绝峰之上,倏然出现四人,正是群雄认为业已天涯海角,冥冥鸿飞的东海玉龙厉东平,及东海三绝病阎罗楚泽,追魂判贾良,铁掌震东南陆灏兄弟!

原来追魂判贾良,久居东海,习狎波涛,水性极高,东方璇巧施狡狯,生生把他踹入冰下,不过寒冷难禁,内外均未受甚伤害!

贾良何等狡猾?一来无颜出水,二来正好诈死逃生,好在冰仅浮面一层,水面又不太宽,遂自冰下施展泳术,悄悄游到远离较技水阁的水面无冰之处,上岸藏入草树,并学了几声他们东海三绝惯用暗语,奇异鸟叫!

楚泽陆灏一闻鸟叫,知道贾良未死,便向北海双环告辞,而那位东海玉龙厉东平,心计更是凶狡,早就暗中注意前庄形势,等发现北海双环似乎也不足恃之时,便以迷药将计更是生蛟筋绑住手足的厉凤栖青环二女迷倒,并盗了刁伯谦的“金鼍软甲”,与夏侯翌的“拘魂铁爪”,逃出天罗别府,与东海三绝,在这峰头相会!

这座峰头居高临下,四人隐在草树以内,正好看得见天罗别府之中的大概举措,厉东平眼看欧阳实不空大师率人离去,北海双环也远出搜索以后,不禁一阵狂笑说道:“老匹夫们枉自功力极高,但却料不透厉东平这点心计,等他们远出百里以后,我再消消停停地,享受享受两个贱婢,并想条毒计,报复被他们赶得几乎无家可归之恨!”

追魂判贾良也是仇火如焚,病阎罗楚泽更因一身上乘武功,丧失在东方璇之手,恨彻心肝,但铁掌震东南陆灏则当场自尽,被东方璇救下以后,有点意懒心灰,竟向厉东平楚泽贾良三人,表示自己从今退出江湖,觅一幽静之处,安度余生,无意再在武林争胜!

厉东平听完陆灏心意,眼珠一转,点头说道:“陆三叔能放下名心嗔念,当然好极,彼此既不同谋,请从此别。”

陆灏总觉得与楚泽贾良结义一场,在这穷途末日以下分手,有些黯然伤神,但又深知自己若再与厉东平等混在一起,怙恶不悛,则到头收场必然极惨!遂长叹一声说道:“大哥二哥及厉贤侄,各自珍重,恕陆灏无能,从此退出江湖,不再在武林称字号。”

话完,目中含泪,才一回身,背后突起劲风,竟被厉东平虎扑双掌,出其不意,实胚胚的击在后背之上!

这两掌厉东平系出全力,打得极重,陆灏一声闷哼,人被震得飞出九尺有余,张嘴喷出大口鲜血,自峰头落向千寻绝壑以下!

厉东平突下辣手,除去陆灏,脸上却神色自如,丝毫未变,回头方待向楚泽贾良细加解释,但怪的是楚贾二人,居然也对此事,均不意外,贾良并点头笑道:“东平贤侄,你此事作得极对,这才叫做英雄手段,我们在强仇搜索之下,行踪必须极度机密,不能顾惜陆灏一人,万一他颓废之余,有心无心稍有泄漏,岂非一行皆受其祸!依我看来,无毒不丈夫,厉凤栖青环二女何在?你在她们身上,享受一番温柔滋味过后,不如索性按陆灏之例处置!须知不论身匿何处,若掳带两个年轻貌美女娃,总比较容易引人注意的呢!”

厉东平微一思索,钢牙稍挫,毅然点头,用手一指头顶两丈以上,面向绝壑的一个大洞说道:“她们就在洞内,东平谨遵贾二叔之命,去去就……”

“去去就来”的“来”字,尚未出口,突然“咦”的一声,脸上神色遽变,双臂一抖,便往洞口拔去!

但才拔起丈许,洞中便已滚出两团人影,凌空疾落!厉东平伸臂急抓,只抓住后面一人的一角罗裳,“嗤”的一阵裂帛之声,两条俏生生的人影,便自又与陆灏一般,直坠千寻绝壑。

厉东平身形落地,嗒然如丧,手中握着碧梧仙子厉凤栖的一角罗裳,皱眉自语恨声说道:“我明明用迷药将两个贱婢迷倒,怎会无故醒来?坠崖自尽!让她们到死还是清白身躯,岂不太已便宜了么?”

原来厉凤栖青环二女,被“夺魄银环”夏侯翌用生蛟筋缚住手足,禁在一间静室之中,突然觉得自窗隙透进一股奇异香味,厉凤栖与厉东平在东海离魂岛上,一同长大,当然知道是他弄鬼,忙用眼色示意青环,闭住呼吸,假意装作已被迷香迷倒!

厉东平此时做贼心虚,哪遑细察,匆匆把二女掳走,藏入早已相准藏身地势的绝峰洞中,然后再度回转天罗别府,偷盗那足以防身的“金鼍软甲”,及曾见夏侯翌试手,威力极强的“拘魂铁爪”!

厉凤栖青环厉东平二度返回天罗别府,盗宝去后,便想竭力挣断束缚,但那生蛟筋极为牢固,连磨带咬,费尽力气,均未弄断!厉凤栖默计时间,已过许久,厉东平不知何处?只一回转,绝峰古洞以内,手脚被缚,无法抗拒,清白之身,必然遭受狼子污辱!遂一声长叹,约好青环自洞内一路滚出,坠入千寻绝壑,不惜碎骨粉身保持名节!

追魂判贾良见厉东平那等懊丧之状,含笑慰道:“东平贤侄,你日处绮罗丛中,这两个女娃,未曾到手,也不必如此懊丧,到是石家兄妹,及欧阳老贼,不空秃驴的那身武功,确实难以硬敌,我有一好友,住在贵州苗岭恶鬼峰,名叫‘苗山一鬼五绝手桑阴’,生平蓄有几条奇毒恶物,想与大哥去借他之力,设法报仇,你是否与我们一同走呢?”

厉东平身怀盗来北海双环的两件奇宝,存有私心,略一思忖答道:“小侄尚想往别处一行,二叔与楚大叔,请先走吧!”

追魂判贾良,想不出厉东平还有甚么其他去处?但他不去苗岭,也未便相强,遂与病阎罗楚泽,向厉东平作别迳去。

厉东平不去苗疆之故,是因身怀“金鼍软甲”及“拘魂铁爪”两般异宝,暗想欧阳实、不空大师、东方璇兄妹等人,委实神功难敌,厉凤栖青环这一死在自己手内,定然仇上加仇,何况盗宝而逃,北海双环刁伯谦夏侯翌也必追索,自己这些厉害对头,遇上哪个,也自难逃公道!若与楚泽贾良一路,人多易现踪迹,不如等他们凭借甚么苗山一鬼所豢毒物之力,与对头先行火拼,再加上北海双环,三月以后,也必与欧阳实等一战,剧斗之下,双方难免伤亡,实力即可大减!自己在这段时间以内,隐藏不出,以天涯海角之大,料欧阳实暨北海双环双方,均难以寻找,等天罗别府一场恶斗结束,探听胜负,然后再定行止,岂不此随同楚泽贾良去甚苗疆,安全百倍!

他心中这样想法,所以在目送楚泽贾良去后,立时考虑这危机最大的三月之中,究竟在何处藏身,较为安稳?

想来想去,猛然悟出欧阳实、不空大师,暨北海双环等人,业已分头四出追索,计程至少也在数十里外,自己不论跑向东南西北,任何一方,均有遇上强敌之虞,最稳妥的所在,还要算是这天罗谷傍的绝峰之上!

厉东平决定就在此峰藏身,因一来出乎众人意料以外,不会搜索至此,二来每日在此草树之间,略掩身形,便可居高临下,观看天罗别府动静,委实再也理想不过,遂面含得意笑容,纵上适才藏匿厉凤栖青环二女的山洞以内。

若照原来所计,厉东平此时已在碧梧仙子厉凤栖身上,一偿多载相思之偿,洞中定然充满一片人欲罪恶的活色生香!但如今凤逝洞空,两位绝代佳人,业已为了保全女儿家的清白之身,自坠千寻绝壑!厉东平惆怅万端,鼻端仿佛犹存有碧梧仙子身上的淡淡天香,想起自幼垂涎这位义妹美色,偏偏厉凤栖在离魂岛上众浊独清,淤泥不染,无法得逞所欲!好容易乘乱在天罗别府以内,把她掳到此间,嫩蕊娇花,只待狂蜂恣肆之际,却不知怎的迷昏失效,绮梦成空,十多载的相思,只落得这一角罗裙在手!

想到此处,取出自己在厉凤栖飞坠刹那之间,自她身上撕下的一角罗裙,反覆展玩,废然长叹!

但这口气才叹出半声,厉东平倏然似有所觉,双掌护胸,回身一看,只见两丈以外,刚自崖崖下纵上一个满身缟素,剑眉星目,极为英挺的少年,但眉腾杀气,面罩寒霜,一双星目之中,也似喷出熊熊仇火!

厉东平见此人虽未素识,但看出来意不善,方自寻思应付之策,缟衣少年,业已目盯住厉东平手上的一角罗裙,厉声叱道:“你是不是东海玉龙厉东平?这角罗裙主人,现在何处?”

厉东平既不识缟衣少年来历,又知群侠及北海双环,纷纷搜索自己,生怕他身后有人,故而略稽回答,先以目光遍扫四周,未见其他人踪,方把心胆一壮,狂笑连声答道:“厉东平真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若换在半年以前,你只敢直呼‘厉东平’三字,便已骨化飞灰,死无葬身之地!这角罗裙,是厉凤栖所有,贱婢不识抬举,主仆二人,已被厉大太爷尽与享受一番以后,抛下这万丈绝壑!你是何人?问她……”

缟衣少年,越听面色越变,听到后来,钢牙咬得“格格”出声,不等厉东平话了,双手疾扬,三圈乌光,三缕青芒,及三朵金色莲花,便自电射而出!青芒封住上路,乌光猛打下盘,金色莲花却作品字形,照准厉东平胸腹之间,旋飞袭至!

这缟衣少年,正是为师戴孝的紫衣哪吒钱明,钱明与白马明珠卓不群,扬州一鹤杜宏光三人,本由不空大师率领,负责往两湖四川等地,察访厉东平,及所掳劫的厉凤栖青环二女踪迹。

但钱明了翻到天罗别府后山,便在草丛之间,捡到一片不知何种金属所制的绿色树叶!

钱明和青环二人,年貌相若,在玉笔峰罗刹寨中,较技生情,并由飞天罗刹司空铁即席求婚,碧梧仙子厉凤栖亲自允许,以自己得意暗器“莲座神泥”作为定礼,缔定良缘,但佳约方谐,厉凤栖、青环,当夜便在罗刹寨中,被夺魄银环夏侯翌,掳往天罗别府!

钱明一面全身缟素,痛切师仇,一面也把意中人,时萦魂梦,听以到眼便自认出这张绿色金属树叶,是青环曾用来与自己乾坤圈较技,巧打青砖的“碧梧叶”!

拾得以后,边行边自思索,忽然想起万一厉东平掳人藏匿近处,众人却远出千里搜寻,岂非背道而驰,越寻越远,如同大海捞针,白费气力?

他雄心一动,也未向不空大师、卓不群、杜宏光等人说明,竟故意落后,悄悄绕回拾得那片“碧梧叶”之处左近,细细搜索!

那片“碧梧叶”是青环用作发上装饰,被厉东平掳上绝峰之际,为树枝所挂,遗落草间,所以钱明找得方向正对,发现有一武士装束,三十左右面貌英俊,神态阴鸷之人,站在绝峰洞口,拈着半角罗裳,似有所感!

双方答话之下,钱明不知实情,竟把厉东平所说把二女污辱以后,抛下绝壑之语当真,顿时五内如焚,心头火发,“乾坤圈”“太乙箭”“莲座神泥”三般奇绝暗器,一齐出手。

若论二人功力,厉东平自比钱明胜出多多,但暗器手法方面,钱明却有独到之妙!尤其距离又近,猝然发难以下,威力更强,厉东平手忙脚乱,连挡带躲,算是躲过了分攻上下两路的三枚“乾坤圈”三枚“太乙箭”,但胸前“幽门”,及腹间“四隔”穴上,却被漩飞飘转的“莲座神泥”,实胚胚的打中两朵。

厉东平见自己这等灵妙身手,竟挨了对方两朵暗器,未曾闪开,心中不免一惊,但钱明不知厉东平身上穿了夺魄金环刁伯谦的“金鼍软甲”,明明中了两朵“莲座神泥”却似毫损伤,也颇吓了一跳。

双方自微微一愕之下,钱明却沾了便宜,因为厉东平近来屡遇强敌,被东方璇索玑兄妹,打得心寒胆战,对自己一身颇为高明的离魂岛秘传武学,几乎完全失去信心,加上钱明一发三暗器的神奇手法,先声震人,厉东平居然怯战欲逃,先以自己拿手绝技“离魂夺命十二神抓”,微伸右手,向紫衣哪吒钱明,屈指虚空一抓!

钱明真未料到厉东平能有这深功力,但见对方微一伸手,面前便觉阴风袭人,自亦知道厉害,不由双掌凝劲护胸,往侧一闪!

哪知厉东平这一抓竟是虚势,人随势起,乘着钱明往侧一闪之间,银衣人影已随着五指阴风,向峰下电闪而遁!

钱明一来听说厉东平青环,被他污辱以后,抛下千寻绝壑,二来想起若不是厉东平在天罗别府,挑弄是非,恩师飞天罗刹司空铁,师叔皓首苍猿庞沛,也不会中了夺魄银环夏侯翌所留“追魂铁令”上的剧毒殒命!所以对这厉东平,业已恨如山积,仇似海深,把自己是否其敌等利害关系,根本未加考虑,钢牙微咬,提足轻功,尾随厉东平的银衣人影之后,拼命追疾!

钱明资禀悟性均好,人品又极俊拔,飞天罗刹司空铁对他钟爱异常,各种绝技,均倾囊相授!所以钱明在真力方面,虽较厉东平弱上一筹有余,但暗器却有专长,轻功亦自不遑多让。

一个飞逃,一个狂追,加上钱明恩师爱侣的双重仇火燃胸,拼力施为,居然与厉东平亦步亦趋,追了个首尾相接!

厉东平被钱明追得如堕五里雾中,边逃边想,这一身缟素的不知姓名来历少年,与自己何怨何仇?竟然如此尾随不舍!

他对这都阳山地形,本不太熟,逃来逃去,竟逃到一处死谷之中,万般无奈,只得驻足回身,准备拼命一战。

厉东平才一回身,钱明跟踪便到,半空中猿臂连挥,四五枚“乾坤圈”,旋转偏飞,用的是东飘西荡的虚实相生打法!

厉东平对暗器一道,亦是行家,知道这种打法,方向部位,无法判断,极难闪避,倚仗内有“金鼍软甲”护身,只把双掌一翻,护住头面,听凭旋飘飞襄的“乾坤圈”,在前胸后背,连中三枚!

钱明外号“紫衣哪吒”,即是以这“乾坤圈”的精妙打法得名,而身边各种暗器之中,以数这“乾坤圈”份量最重!见厉东平连中三枚,又是安然无伤,不由想起在天罗别府所闻夺魄金环刁伯谦“金鼍软甲”被窃之事,心头顿时恍然,自腰间撤下一根蛟筋软枪,向厉东平叱道:“厉家小贼,你偷盗刁伯谦的‘金鼍软甲’穿在身上,充的甚么好汉?且还我恩师师叔,及厉姑姑,青环小妹的四条命来!”

人随声至,蛟筋软枪“长蛇出洞”,照准厉东平面门便点!

钱明不骂还好,这一骂却把厉东平骂得恍然大悟,烦忧顿释,想起自己昔日何等威名?如今却被这飞天罗刹之徒,追得如此奔逃,不由越想越气,眼望钱明,阴恻恻地说道:“厉大太爷也真是时乖运背,我还以为你是甚么了不起的人物?原来不过是飞天罗刹司空铁门下一信小辈,慢说凭你这点能为,就是你师傅司空铁再生,也在厉大太爷掌下,难逃一死!”

说话之间,钱明的蛟筋软枪,业已点到面门,厉东平既然知道对方身份,狂傲得空手应敌,连闪都不闪地,右掌翻腕夺枪,左掌却遥向钱明当胸一按!

二人自见面开始,厉东平始终怯战而逃,钱明未免以为对方并没有过高功力!点向厉东平面门的“长蛇出洞”,本是虚招,见对方翻腕夺枪,微一沉肘,枪便如条灵蛇般的,自动卷回,左掌也往外一推,用司空铁秘传的“先天无极气功”,硬接厉东平遥袭自己的劈空劲气!

这种内家真力互撞之下,强弱当时立判,厉东平连声骄笑,屹立如山,钱明却心头一阵震荡,往后退了两步!

厉东平试出钱明深浅,立意要报自己糊里糊涂,被他追得亡命而逃之仇,连得意兵刃“离魂宝带”,及新盗来的“拘魂铁爪”均未取用,就以一双肉掌,把钱明圈在掌风以内,口中不住凌辱取笑!

但钱明虽落下风,师仇情恨却把他燃烧得如疯如狂,有时竟不顾厉东平雄浑掌力,硬把蛟筋软枪往对方致命之处下手,似乎有点意图与厉东平并骨荒山,同归于尽!

这种打法,使厉东平不得不加忌惮,所以二人虽然强弱悬殊,动手七八十招,紫衣哪吒钱明,依旧攻势极锐!

厉东平不怕钱明,却怕他身后万一再有人赶来,则自己处境,即极为危迫不利!所以一满百招,狂态立收,身形微退即进,但右手撤下自己的得意兵刃“离魂宝带”,左手也把窃自夺魄银环夏侯翌的“拘魂铁爪”取出!

这两样奇形兵刃一出,钱明便知自己不会量力而为,恐怕极难逃得出厉东平手下!

想起自己武功虽然不敌,暗器仍有专长,厉东平身有“金鼍软甲”护体,头脸手足,总还怕打,何不舍短取长?仍以暗器手法,与厉东平一拼生死!

主意打定,刚想往后纵出,厉东平“离魂宝带”半红半黑四五尺长的带影一飘,已把钱明圈在当中,狞声笑道:“小狗休想再施展你那几手不成气候的暗器手法,真要想用暗器,厉大太爷且把‘离魂宝带’之中的‘阴阳双绝’,及‘拘魂铁爪’的五指拘魂之妙,一一施展,让你尝尝滋味,并开开眼界!”

钱明不知连东方璇在云台观中,也吃过厉东平这条“离魂宝带”大苦,但却知道那只“拘魂铁爪”,是厉东平偷盗夺魄银环夏侯翌之物,定然狠毒无比!

心想身处如此危境,并面对如此凶人以下,只有施展恩师严嘱千万不许轻用之物,或可与这贼子,落个同归于尽!

原来钱明除了“乾坤圈”“太乙箭”“莲座神泥”,另外还有一种极为霸道的喂毒暗器,是两只扁型针筒,每筒十二枝三棱毒针,针筒藏在膝上裤内,外观不显,若遇紧急危机之下,只须用铁板桥工,向后纵身,在双膝一屈,身躯贴地之际,足跟暗点膝后机簧,二十四枝三棱毒针,立自筒中怒射,专攻对方丹田小腹,极难幸免!

钱明练有此针,因其忒已歹毒,生平尚未用过,如今正思用以报复恩师情侣的双重深仇之际,厉东平业已先发制人,他不用“离魂宝带”之中的“阴阳双绝”,却想以钱明试验自己盗来的“拘魂铁爪”威力!

动手之间,身形微退两步,左手按动“拘魂铁爪”的柄端梅瓣机簧,铁爪的第一五两指的锐甲之中,立有两缕淡黄色目力几乎难辨的“迷魂毒烟”,向紫衣哪吒钱明脸上,无声袭到!

夏侯翌这只“拘魂铁爪”,制作得最为恶毒之处,就是发这“迷魂毒烟”伤敌之时,对方视之几乎无色,听之几乎无声,等到鼻端嗅出那淡淡氤氲,人已神智昏迷,摇摇欲倒!

何况厉东平心计极工,先用“离魂宝带”的半红半黑带影一飘,扰乱钱明眼神,然后才按钮喷烟,钱明自然不知对方在无形之中,已下毒手,自己性命危在顷刻!

正在一面凝神防范厉东平下甚辣手,一面寻思怎样觅机施展自己的“三棱喂毒护膝飞针”之际,鼻中突然闻见一股淡淡香味,头脑立觉晕眩,四肢发软!

厉东平也不知这“拘魂铁爪”中的“迷魂毒烟”发时居然无色无声,见钱明突然在静气凝神之下,眉头深皱,摇摇欲倒,才知无怪夺魄银环夏侯翌,把这只“拘魂铁爪”视如性命,果然威力极大,比自己的“离魂宝带”强过多多!高兴得一阵狂笑,手指蛟筋软枪业已脱手,人在东摇西晃,即将倒地的紫衣哪吒钱明,得意叫道:“无知小狗,趁着你尚有一丝神智未昏,且看这绝谷之中,东面是百仞高峰,西面是千寻绝壑,南北更无路可通,你昏倒以后,正好给厉大太爷好好享受一顿半年多未曾吃过,颇为口馋的‘生吃活人心’无上美味!”

说完,收起“拘魂铁爪”,及“离魂宝带”,抽出一柄锋利匕首,满脸狞厉笑容的,静待紫衣哪吒钱明,神昏倒地!

哪知钱明虽然中毒神昏,满腔仇火,却依然撑持住丝毫灵智未灭,故意地东摇西倒略为摇近厉东平,脑中也委实晕眩得无法支持,这才依照心中预计的仰面而倒!

厉东平哈哈一笑,正在得意扬扬,哪知“格登”连声,钱明人虽晕绝,膝间所藏那两筒三棱毒针,业已化为二十四缕暗绿寒光,齐向厉东平的丹田大腿之间,电射而至!

这种膝上藏针,实出人意料之外!何况两筒共是二十四枝?数量既多,来势又疾,厉东平怒吼一声匕首脱手掷中钱明右肩,然后双掌齐推,猛运内家真力,连劈带躲!

丹田小腹的致命要害,虽被他侥幸躲开,但在左右大腿以上,均各中一针,穿肉而过!

这时钱明人已被厉东平所发拘魂铁爪中的毒烟所迷,右肩头上又挨了一柄飞掷匕首,自然倒地不起!厉东平钢牙猛挫,正待上前惨杀钱明,忽然觉得腿上被两枝飞针穿肉而过之处,不但不痛,并也不麻不痒!

他自己是用毒药暗器的行家,当然深知被普通毒药暗器打中以后,虽然不痛,但不麻即痒,像这样飞针穿肉而过,竟无丝毫感觉,针上所喂毒质,又极剧烈,眼前虽未发作,一经发作,必然不可收拾!

厉东平悟出厉害,哪里还敢先害钱明?急忙取出自炼解毒灵丹,噙入口内!

灵丹入口,凶威又炽,正欲走向钱明,来路之上,一声娇叱,首先是三粒耀眼明珠,作品字形凌空打到!

厉东平一见这种暗器,便知白马明珠卓不群已来,他到不大怕卓不群,却怕与卓不群同行的,可能还有自己的几个对头克星,厉害人物!

闪过三粒明珠,一面先向前纵出丈许,然后回头看时,心中蓦地一惊,因为与白马明珠卓不群同来的,果然尚有两人,其中一个扬州大侠杜宏光,不足为惧,但还有一个手拄朱红藤杖的灰衣矮瘦僧人,却正是传说中在天罗别府,三杖击裂夏侯翌夺魄银环那个昔日大力神魔焦振远皈依佛门后的不空大师模样!

厉东平知道夺魄银环夏侯翌,尚未能胜得这不空大师,自己当然差得更远!但目前形势,身后是千寻绝壑,两侧是百丈危崖,只有颇为险仄的一条来路,又被三人堵死,自己神通再大,似也插翅难遁?

而此时卓不群杜宏光,都俯身就地,正在用药解救钱明,只留下不空大师,一双冷电似的炯炯眼神,注定自己!

厉东平知道这种情况以下,自己非拼万死,无以逃生,遂慢慢一步一步地,退向绝壑壑口!

但他每退一步,不空大师即神色冷然地迫进一步,始终保持一个两丈左右距离,而这等距离,在不空大师来说,几乎是伸手即达!

果然在卓不群杜宏光替钱明取下肩头所中匕首,并服以解毒灵药之后,钱明渐复知觉,但仍神气颇弱,不知在卓不群耳边,低低说了几句甚么?

厉东平见钱明一醒,便知自己无法幸脱!他此时业已退到壑口,闪眼壑下,云蓊雾郁之中,颇多嵯岈锐石,森然罗列矗立,一眼看不见底地不知究有多深?实在没有这份胆量,贸然纵落!

左右无路,前后不得,厉东平不禁心如油煎,但偷眼四瞥之间,突然瞥见右侧五六步外,壑口长有一盘山藤,似乎直垂壑下。

万般无奈之下,这盘山藤,总也算是一线生机,厉东平方拟举步右移,那静听钱明低语的卓不群,忽地柳眉双剔,向监视厉东平的不空大师,悲声叫道:“不空大师!我厉凤栖姊姊,与青环小妹,均已丧身这恶贼之手,赶快杀掉,千万不能容他再度逃遁!”

不空大师因知道厉东平盗走北海双环的“金鼍软甲”与“拘魂铁爪”,所以想予以生擒,等到天罗别府群侠聚会之时,再依公议处置!但如今听说厉凤栖青环二女,又死在厉东平之手,又看见钱明那种悲愤神色,不由双眉微剔,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厉东平!你屡屡为恶,孽积如山,贫僧纵然一片佛心,也无法超度,你且以一身骨肉,替我还诸良心天理便了!”

右手持杖不动,左手僧袍大袖微拂,便有一阵极劲罡风,向厉东平破空遥击!

厉东平因自己意欲仗以于万死中求生的那盘山藤,尚在右侧五六步外,未及移身,不空大师的掌风即至,虽然明知对方厉害,但无可如何之下,也只得提足十成真力,咬牙硬接一掌!

掌风甫接,厉东平立觉脏腑翻腾,心头狂震,几乎被那无形大力,卷下绝壑!

知道若不是内穿“金鼍软甲”护身,就这一掌,已把性命交代!小贼也真狡猾,乘着被不空大师掌风震得身躯摇晃,立足不定,竟将计就计,倒地向右连滚,滚到事先相准的那盘山藤左近!

不空大师因不知厉东平居然能硬接自己一掌的功力,所以适才出手,不过用劲八成,如今见厉东平倒地连滚,目中神光暴射,再加功劲,僧袍大袖又是一挥,这次沙飞石走,威势无伦,“呼呼”罡风直向滚往壑边的厉东平卷去!

厉东平这时业已伸手捞住山藤,顺着掌风轻轻一翻,并脱口惨呼,绝似被风卷下绝壑!

一下壑口,立以绝顶轻功,援藤疾坠十丈,恰好此处崖壁外凸,上不见下,厉东平心机极深,不再下援,就在一块稍为外突的崖石之间站住,并把山藤拉得紧紧地略加摇动!

果然不空大师真还被他瞒过,但女侠卓不群,却因深知厉东平狡猾过人,纵到壑口一看,见那山藤绷得紧紧,微作摇动,遂向不空大师笑道:“老前辈请看,这凶狡贼子,果然诈作中掌,正在援藤下壑逃生,我叫他来个粉身碎骨,血肉成泥,偿还一身孽债!”

微伸纤指,夹断山藤,厉东平觉得手内一松,便又故意发出一声惨呼,并踢坠一块大石,绝似人随山藤断落向壑底!

不空大师卓不群等,果然不再疑心,回身照应钱明,厉东平却屏气静声的,仅仗着些微可着手着足,并颇为溜滑的山石之力,硬行站在上下不得的崖壁之上!

就这样的硬耗了半个时辰,听得上面丝毫声息俱无,断定不空大师等人,业已离去,顿觉自己的精神体力,均已疲惫得难以支持,腿上所中钱明的三棱飞针,毒虽已解,但两针穿肉,受伤自不在轻,加上这长时间的强力支撑,贴壁而立,如今幸把大敌骗走,危机解除之下,自然心神懈,几乎失足坠落!

但大敌虽去,险境未脱,因为这片崖壁中间突出,山藤已断,无法上援,下面则纔石森列,云迷雾漫,不知还有多深?自己筋疲力尽,上下不得,岂非要一直等到无法附壁立足之时,然后坠入深壑,粉身碎骨!

在这种地方,就看得出厉东平的心机极深,他先前手中所执的那根山藤,虽被卓不群夹断,但始终不曾弃去!

看看山藤,虽仅十七八丈一段,与绝壑深度,无法相比,但整个生机,剩此一线,也只好能到哪里,便到哪里,最少先找处可以立足之处歇息再说。

他如今是左足踏住一点突石,右足却踏住一株松根,估量突石太滑,不易系藤,遂将山藤系在松根之上,并试出松根可以支持自己身躯重量,然后才双手援藤,慢慢向下垂落!

援下十丈有余,厉东平依旧提心吊胆,因为峭壁一平如砥,根本无处容足,而山藤再有数尺,即将用尽,难道叫自己结果就这样的悬在半空等死不成?

但又落丈许,厉东平慕然狂喜,因为峭壁之间,突然有一方圆数尺的天然石洞,看去并颇深远!

厉东平落足洞口,还不舍这根救命长藤,因体力过于疲惫,怕洞内有甚毒蛇之属,也不敢迳行洞内,先取出几粒固元益气灵丹服下,再以伤药敷治腿上针穿之处,然后就在洞口盘坐,调气凝神。

气调十二周天,功力便已恢复大半,疲劳当然尽祛,厉东平吁了口长气以后,微运真力,一抖那根长藤,长藤便在近中腰处断落,还剩下十丈左右。

厉东平把长藤盘好,放在洞口,自己左手燃着所带火折,右手撇下离魂宝带防身,一步步的试探着往洞内走进。

洞径曲折颇多,厉东平转了几个弯后,地势突然宽大数倍,石质亦似经过人工雕磨,甚为光滑,面前并有一座圆门,门上悬着一块巨匾,横题“百毒洞天”,并还落着下款,署名“百毒狂人苗洁”!

厉东平这一喜非同小可,因他幼随东海双魔,生长离魂岛,结交的尽是些江湖巨寇,凶毒魔头,所以这“百毒洞天”及“百毒狂人苗洁”字样,一般武林中人,均甚陌生,厉东平却深知苗洁是一个胸负雄才大略的文武双全人物,因过于狂傲,为世不容,一怒之下,遁入穷山,苦心炼配各种奇毒之物,自号“百毒狂人”!

每炼成一物,便出山择一绿林中最凶最恶之人,加以传授,济其为恶,但他所居之地,仅知名为“百毒洞天”,却无人知道这“百毒洞天”,究在何处?

传言这位“百毒狂人”苗洁,最后炼成几样威力极强的绝毒之物,正待出山觅人传授,却因长年幽居,风瘫疾发,四肢无力,不能越出所居,终于老死“百毒洞天”之内!

这桩故事,流传已有四五十年,便自己手内的“离魂宝带”,及所盗夺魄银环夏侯翌的“拘魂铁爪”,甚至被不空大师朱藤火龙杖震裂的“夺魄银环”,使飞天罗刹司空铁,皓首苍猿庞沛丧命的“追魂铁令”,据说全是根据“百毒狂人”苗洁的传世方法所制!

如今自己死里逃生,误打误撞的居然撞到这“百毒洞天”以内,可能有点福缘?若能寻得“百毒狂人”苗洁那几件业已练成,未经传世之物,加以巧妙运用,说不定还能再度逞雄江湖,杀死东方璇兄妹等人,报仇雪恨!

想得甚为高兴,伸手一推洞门,洞门竟是虚掩,“呀”然而启!

但当门有一小桌,桌上有一高约半尺的金黄葫芦,葫芦之下,压一纸笺,笺上写着:

“入此门者,已将生命贡献百毒门祖师百毒狂人苗洁,赶紧跪倒虔诚叩拜默祝,并佩起金黄葫芦,立服葫芦中的灵丹一粒,以后每隔七日必服一粒,否则祖师有灵,定然断肠而死!”

厉东平因久已心仪这位“百毒狂人”苗洁,又为这“百毒洞天”中的神秘气氛所慑,平日那等凶傲的人,居然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但揭开金黄葫芦盖看时,见内中满盛梧桐子大小的绿色丹丸,心头却未免有些怙惙,到底吃是不吃?

正在考虑之间,突然心头犹如刀绞,四肢渐僵,厉东平不知适才用手推门,触了门上剧毒,还以为真个祖师苗洁有灵,大骇以下,遂如纸笺所示,服下一粒绿色丹丸,心头绞痛立除,四肢也便恢复常态!

这样一来,厉东平越发对这“百毒狂人”苗洁,佩服得无以复加,甘心情愿的誓为百毒门中弟子!

再度拜倒默祝,起身前行,哪知这洞中居然别无陈设,仅在壁间留有几盏油灯,石室中央一张石榻之上,盘坐着一个身御青衫面容颇为阴鸷的翩翩少年,虽然谢世数十年,尸体却丝毫未坏,仿佛人在静坐一样!

厉东平知道榻上所坐青衫少年,就是百毒门祖“百毒狂人”苗洁,赶紧心神一肃,又复拜倒通诚,但心中未免有点失望,因苗洁已死,毒技再高,无法相传,而四壁空空,传说中苗洁最后所炼威力极强的几件绝毒之物,却在何处?

而且峭壁幽洞,无从觅取食物,虽见洞内有一线泉水可饮,但自己身带干粮有限,五六天后,却以何物充饥果腹?

但好下容易进入“百毒洞天”,并见到“百毒狂人”苗洁真身,厉东平只得咬紧牙关,静心沉气的在这一大间石室之中,细细寻找!

一找三日,几乎每一寸石地,都经敲击细听,但仍寻不出有甚藏物之处!

厉东平找得心烦,这日在洞口闷立,偶一抬头,又看见那块“百毒洞天”横匾。

不由暗想若照这横匾之意,洞中应该无物不毒,但除了那具身御青衫的“百毒狂人”苗洁遗体以外,却又空无一物!俗语云:“如入宝山空手回!”自己则更深进一层,好容易撞入“百毒洞天”,非仅两手空空,竟连回也回不去了!

检视干粮,勉强还够一日之需,厉东平求生之心甚于求宝,走到洞外,一看那盘十丈左右,曾经救过自己性命长藤,心想仗以上援当然不行,下垂也不过十丈,难道十丈以内,便有生路?

不过“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心理,人人俱然,厉东平不愿在“百毒洞天”之中,等着饿死,遂援藤下垂十丈,意图试探自己命运!

但等垂下以后,看清二三十丈之内,不仅毫无生机,且苔肥藓滑,连半点立足之地全无,厉东平只得废然长叹,重行回到“百毒洞天”,听天由命!

食粮绝后,厉东平支撑两日,实在饿得头昏眼花,无法忍耐,走到洞外,在削壁挖些一肥厚苔藓,塞入口中大嚼,虽然味道难吃已极,但聊胜于无,只得以此胡乱充饥,暂时果腹!

但正在大嚼苔藓之际,突然听得崖上有点响动,偷眼一看,居然有人也自援绳往下垂落!

厉东平惊弓之鸟,暗想苔藓味道虽坏,总还可以再维持一段生机,来人则不论是群侠一面,或北海双环一面,均是敌人,而且敢于单身下壑搜索,必非钱明等流,自己腹饿力乏之下,万一被其发现,岂非立刻难免身遭惨死?

辨明利害,赶紧退回“百毒洞天”,为了怕露痕迹,连那盘十丈长藤,也一并带进,洞门照旧掩好,搬过小桌挡门,桌上仍放上自己看过的那张纸笺,但因压笺的金黄葫芦,已佩在自己怀内,遂换了一块小石压纸。

他这里安排就绪,来人也用一条特制蛟筋长索,援到洞前,轻轻撒手飘落,正是那位北海双环之中的老二夺魄银环夏侯翌!

原来夏侯翌早就发现这座“百毒洞天”,但因深知“百毒狂人”苗洁,怪癖已极,其中必有特别危机,自己归隐多年,江湖无敌,不必轻身犯险,所以未曾进内探看!

此次天罗别府一战,被不空大师朱藤火龙杖,砸裂成名兵刃“夺魄银环”,认为足生平第一次的奇耻大辱,立意非在三月以后的天罗别府再度会上,报仇雪恨不可!

但一来“拘魂铁爪”,被厉东平盗走,二来看出欧阳实似比不空大师武学更高,石璞东方璇索玑兄妹,也极扎手,再度聚会天罗别府较技之时,自己何来取胜把握?

邀人助力,又觉得无甚出类拔萃的高手可邀,想来想去,想到传说之中,“百毒狂人”苗洁所炼成几件威力绝大而尚未问世的奇毒之物!“百毒洞天”既被自己发现,何不冒险小心入内一寻?万一有获,或可雪耻争雄,大逞毒焰!

所以他虽偕夺魄金环刁伯谦负责在闽赣粤桂一带,搜索厉东平踪迹,但与刁伯谦分路以后,便即悄悄转回都阳山,援索下降绝壑,来探“百毒洞天”!

夏侯翌进入外洞,走到被厉东平掩好的“百毒洞天”门外止步,先目囊中摸出几粒解毒灵药,噙在口中,暗提真气防护全身,然后伸手推门走进。

门开以后,小桌当门,首先入目的,当然是石下所压的那张笺纸!

夏侯翌阅看纸笺之时,躲在“百毒狂人”苗洁遗体身后的厉东平,却吓得心头通通乱跳!

他深知这位夺魄银环,心毒手辣已极,来人居然是他,自己这条小命,可能业已注销一半?

一手握住“离魂宝带”,一手握住“拘魂铁爪”,钢牙紧咬,准备只要夏侯翌一发现自己,便把这两般兵刃中所藏毒物,全数发出,能拉上个老魔头,并骨“百毒洞天”,也算够本!

夏侯翌见笺上写着,进门便须跪拜,又要服下甚么金黄葫芦中所贮灵药,否则即将断肠而死等语,心头电觉微栗,遥向榻上坐的百毒狂人苗洁遗体,把手一拱,发话说道:“夏侯翌入洞之意,虽在寻宝,而你又是手创百毒门之人,但我生平不曾向人低头,看在人死为尊份上,称你一声师兄便了!”

夏侯翌这几句自言自语,听得藏在“百毒狂人”苗洁身后的厉东平,自惊惶之中,又有点好笑!

暗想老魔头真个狂傲,自己几度通诚默祷,磕了不少头,在洞中流连六日,均未发现丝毫端倪,难道你这样大迈迈地双手一拱,认个师兄,就能把传说中的几样绝毒神兵寻出?

夏侯翌话完以后,方待举步搜洞,突然眉头深蹙,感觉四肢微麻,胸中颇为不适!

他是用毒行家,知道这是自己中了剧毒以后的初步反应,不由深自心惊,暗想自己入洞之前,曾经有自炼极妙的解毒灵药,入口以后,百毒不侵,如今怎会依然中毒?

赶紧再服下几粒解毒灵药,但毒性不仅不解,四肢反更微僵,胸中也如万刀绞!

夏侯翌知道常人若有这种现象,肝肠寸裂,已在俄顷!自己虽然内功精湛,所服藉物,多少也有微力,但亦绝难再支持一盏热茶的时间以上。

饶他狂傲无比,因面临惨死威胁也不禁傲气全消,心想反正洞中又无外人,自己便对枯骨服低,也不会贻笑江湖,有何不可?

不过难道双膝一跪,承认身是百毒门弟子,所中剧毒,就会自解不成?

夏侯翌想虽如此想法,但双膝半因麻痹,半因胆怯,依旧向“百毒狂人”苗洁遗体,徐徐跪落!

暗中隐伏的厉东平,见状知道夺魄银环夏侯翌,已向“百毒狂人”苗洁,表示屈服,则自己先入百毒门中,论起辈份来,还成了夏侯翌的师兄,大可现身赠他一粒金黄葫芦之中的绿色灵丹,彼此合力寻宝,然后出世逞雄,合力除却不空大师,及东方璇兄妹等人,报仇雪恨!

但转念一想,夏侯翌一来恨自己盗他“拘魂铁爪”及刁伯谦的“金鼍软甲”,二来他向一具枯骨,低头下跪的难堪情状,又被自己看在眼中,万一寻得宝物以后,他来个倏然变脸,想消灭这桩丢人秘密,岂非与虎谋皮?反而作了猛虎的口中美食!

何况祖师“百毒狂人”苗洁留言,那绿色灵丹,每隔七日,需服一粒,金黄葫芦之中,所贮数量,自己一人独服,足够服到百年老死!但若两人分用,可能即有不敷,而且照夏侯翌那等功力,随时生心攘夺,自己均无力抗拒,极可能从此一生受制于人,听凭夏侯翌躯策役使!

厉东平也是天下第一毒人,利害相权之下,竟然咬牙狠心,藏在“百毒狂人”苗洁遗体身后,默不出声,要等夺魄银环夏侯翌所中毒发后,肝肠寸裂以后,搜出身带干粮食用,并藉他下壑时那蛟筋长索,离洞逃生!

夏侯翌以北海双环这等盖世强人身份,委委屈屈,向“百毒狂人”苗洁的枯骨下跪以后,心中宛如刀绞的那种难过,不但毫未减轻,反而越来越觉厉害!

屈膝向人,居然仍不能保全性命,夏侯翌着实又惭又恨,一声怒吼,便欲起身扑向石榻正中端坐的“百毒狂人”苗洁遗体!

哪知跪下虽然容易,想站却由不得自己,夏侯翌觉得双膝麻痹得已自不能转动,心中不由一惨,加上方才那一声怒吼,真气微散,脏腑之间,立时肠胃翻腾,那大的一位盖世枭雄,竟然受不住这剧毒煎熬,痛得满地乱滚!

厉东平若论关系,在大海之中,被夺魄银环夏侯翌救起以后,曾拜北海双环作为义父,如今眼看夏侯翌那般惨状,却沉声不响,置若罔闻,身怀解毒灵药,不对这位曾有救命深恩的义父,加以救治!

夏侯翌再怎样的神功绝世,英雄了得,此时也只剩下四肢越来越见痉曲,满地乱滚,口中不住呻吟悲号!

但滚来滚去,滚到侧方,忽然瞥见石榻以后,居然还藏得有人,此时洞内灯光,早为厉东平熄去,夏侯翌入洞所燃火折,落在地上,燃烧将尽,闪烁微光之下,加上被剧毒煎熬得双眼发花,竟未认出厉东平面目,勉强断断续续叫道:“榻……榻……榻后何……何人……若……若……若能……救……救……我……夏侯……”

厉东平知道夏侯翌此时已将油尽灯干,毫不足畏,钢牙一咬,自榻后转出,手中托着那只内盛解毒灵药的金黄葫芦,向夏侯翌狞笑说道:“榻后是你厉大太爷,这金黄葫芦以内,就是能救你命的解毒灵药!但我若救了你,日后你翻脸伤人之时,又有谁来救我?”

夏侯翌认出榻后走出之人是厉东平,因自己到底对他曾有救命之恩,心头略喜,但听他自称厉大太爷,却不免易喜为惊,再听葫芦中就是能救自己的解药,又由惊转喜,但最后不但惊气,并气得全身乱抖!

厉东平见夏侯翌气得那等模样,却反而狂笑不止,把金黄葫芦,揣在怀中,指着夏侯翌说道:“夏侯翌,你生平惯以甚么‘追魂铁令’‘夺魄银环’‘拘魂铁爪’等奇毒之物伤人,最近还害死了飞天罗刹司空铁,皓首苍猿庞沛,如今身中我百毒祖师所留剧毒,岂非天道好还?一世毒人,到头被人毒死!难道你还不心安理得的作个毒死之鬼么?”

这一番话,若出自欧阳实,不空大师,或是一身缟素,誓复师仇的紫衣哪吒钱明口中,夏侯翌无话可答,只有心服,但出自厉东平口中,却把他气得怒满胸膛,暗忖反正难逃一死,何不带这狠毒负义小贼?一同归阴!

夏侯翌狠也真狠,生机既绝之下,上下牙关一合,硬把自己半截舌尖咬断,聚集残余真力,“噗”的一声,喷向厉东平胸头的“天池”重穴!

休看夏侯翌此时已将肝肠寸裂,站都都站不起身,但垂死所奋之威,仍非小可,那半截舌尖,不亚精钢,力能碎石穿铁!

但毕竟临死之人,精神涣散,所虑不周,忘了刁伯谦能御刀剑掌力的“金鼍软甲”,已被厉东平盗去!

所以半截舌尖,带着一片血光喷处,虽把得意狂笑中的厉东平,一下打出两三步外,不过奇痛无比,并无性命之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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