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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落难公子

这是另一处的崇山绝谷。

暮色苍茫中,十余“东厂”侍卫,正围着四个灰衫人和一个青衫书生,在作殊死恶斗。

四个灰衫人中,三个是中年文士,一个是半百老者。至于那青衫书生,则显然是一个道地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的安全,完全是靠外围的四个灰衫人的尽力维护。

不过,这青衫书生,却是长得太漂亮了,眉清目秀,齿白唇红,是一个标准美男子。

尤其他那高贵气度,更足以令人倾倒,尽管目前,是置身于如此险恶的环境中,但他所表现的从容与镇静,不由人不由衷钦佩,那情形真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就像外围这些凶恶搏杀,与他毫不相干。

至于外围的四个灰衫人,使的一律是青铜长剑,武功也很了得,尤其是那三个中年文士,更是长剑翻飞,有若生龙活虎。

尽管以寡敌众,也尽管他们都已伤痕遍体,却仍然个个浴血奋战,咬牙苦撑。

那些“东厂”侍卫中,一个领班装束的人,怒声喝道:“你们四个,还不束手就擒?”

灰衫老者,怒呸一声道:“狗贼无耻,我朱刚头可断,血可流,志不可屈。”

那领班冷笑一声道:“不认好歹的东西,看你们还能撑持多久!”

接着,又沉声喝道:“大家听着,活活累死他们四个,至于铁石心那书呆子,可莫伤他,上头要的是活口……”

难怪这位青衫书生,长得如此潇洒漂亮,原来他就是大明忠臣铁铉之子,“勾魂三艳”口中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以及这些“东厂”侍卫们,必欲得而甘心的铁石心。

那四个灰衫人,深知局势严重,闷声不响地,苦撑着。

夜幕业已深垂,四野一片漆黑,而搏斗暂时仍然是胶着状态,三个中年文士中,有人暗暗藉机凑近,向那灰衫老者低声说道:“朱刚,趁着我们三个还有力量阻挡追兵,赶快保护公子,乘黑突围。”

那位叫朱刚的灰衫老者,热泪盈眶地怔得一怔之间,那灰衫文士又复叱道:“朱刚,局势不妙,你再不保护公子突围,就难免玉石俱焚,大家一齐断送的了。”

朱刚无可奈何,只得含泪点头道:“好!老奴遵命……”

说完,回手拉着铁石心,腾身而起,大喝一声:“万恶逆贼,挡我者死!”

同时,那三个灰衣文士也奋勇冲杀,代为开路。常言道:“一人拼命万夫莫敌。”在舍死忘生的情况之下,居然被他们杀开一条血路,让朱刚和铁石心二人突围而出。

朱刚拉着铁石心,一面狂奔,一面扭头说道:“三位将军,咱们一齐走啊……”

灰衫文士之一苦笑道:“咱们必须留下来阻挡追兵,否则,你们哪里能够走脱?……”

另一个灰衫文士沉声说道:“朱刚,快走,别管我们……”

那领班的语声冷笑道:“哼!还走得了么?”

灰衫文士之一瞋目怒叱道:“鼠辈,只要我们三个有一寸气在,你们这些狗腿子的狗爪子们,休想妄越雷池一步!”

“这还不简单!”那领班冷笑着沉声喝道:“大家听着,赶紧下辣手,先剁了这三个,再去追赶那铁铉孽子……”

那位拉着铁石心,慌不择路,没命狂奔的老仆朱刚,只听后面杀声震天,金铁交鸣之声,连绵不绝,便知三位灰衫衣文士必尽忠烈,他正感悲愤莫名,心痛如绞之际,那位少不更事的铁公子,却低声问道:“朱刚,那三位叔叔怎么没跟来呢?”

朱刚禁不住热泪盈眶地,心头暗忖道:“你那三位叔叔,大概是永远不会来了……”

但他口中却不得不故意安慰他的少主道:“公子放心,他们很快就会跟上来的。”

铁石心接道:“朱刚,你拉着我走,太累了吧,放下我罢,让我自己走一段……”

朱刚摇摇头道:“不,老奴不累……”

其实,他以一个久战疲惫,又是创伤多处的人,没命奔驰下,又怎得不累,也幸亏他武功颇有根基,否则,怕不早已倒下来了!

可是,后面那杀伐之声,仍隐约可闻,这情形,他又怎敢叫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爷,独自走这种根本没路可走的山路,何况又是星月无光的黑夜。

好不容易,听不到后面的杀伐声了,但朱刚还是扶着铁石心,又走了五六里山路,才放开铁石心,坐在一株大树下,一面包扎自己的伤口,一面也乘机休息一番。

因为他自己最是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再要这么勉强下去,最多再维持个三二十里,必然会倒下来了。

铁石心怔怔地望着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半晌之后,忽然长叹一声道:“朱刚,重围虽突,我们准备去哪儿呢?”

朱刚苦笑道:“公子,你暂时莫问,只要老奴有三寸气在,一定将公子送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铁石心接问道:“那地方会安全?不会有人再要追杀我们了么?”

“是的。”朱刚点头接道:“到了安全的地方,逆贼们鞭长莫及,就不会有人再敢来追杀我们的了。”

顿住话锋,又勉强站了起来道:“公子,这儿离敌人不远,不能久留,我们还得继续走。”

铁石心点点头道:“走就走吧!只是夜已深了,我们总得找个能睡觉的地方才行啊!”

朱刚暗中叫苦不迭,但却只好胡扯地随口接道:“公子不必担心,老奴记得前面不远处,有座山神庙,我们快点赶一程,去到庙中,便可安歇。”

朱刚这一信口胡言,倒还真给他说中了。两人才走出二三里路,果然后到了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这座山神庙,虽已破败不堪,但此时此地,作为一个权避风雨的临时歇息之所,倒也还能将就一下。

但此时的铁石心,不但疲惫不堪,而且饥渴难忍,老仆朱刚,方在张罗枯叶败草,替他铺叠睡处,准备作过夜之用时,铁石心却连声嚷道:“朱刚,我好渴啊……”

他话没说完,一只酒囊,忽然凌空飞坠身前,那位“追魂艳侠”茅文静俏立门口,嫣然一笑道:“铁公子,囊中贮有美酒,可以解渴……”

这情形,铁石心还不觉得怎样,但那老仆朱刚,却禁不住张目骇然问道:“姑……姑娘,你……你是什么人?”

茅文静娇笑一声道:“老人家,我是‘勾魂三艳’中的‘追魂艳侠’茅文静。”

朱刚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呼一声道:“哦!原来是茅女侠,玉骨冰心,英名盖世,真是久仰,久仰……”

这当口,铁石心却已打开酒囊,准备以之解渴,但就当他以囊就唇之间,一股辛辣之气,呛得他几乎将酒囊也掉了下来,原来囊中所盛,竟是上好高粱烈酒。

他眉峰为之一蹙道:“这种酒怎能入口?请问茅姑娘是否还有‘陈年太雕’,或者‘女儿红’之类……”

茅文静苦笑着摇摇头,铁石心向朱刚说道:“朱刚,先替我来点水吧!”

茅文静连忙接道:“我这里有水……”

接着,递过水囊,并还送上一个“馒头”。

铁石心先喝了两口水,然后把玩着那“馒头”,注目笑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

茅文静笑道:“这是‘馒头’,公子不妨暂时藉以充饥。”

铁石心蹙眉道:“这东西又黑又硬,怎能下咽?能不能弄点‘银耳羹’和‘燕窝粥’来?”

茅文静摇头苦笑道:“荒山破庙之中,哪里能准备什么燕窝银耳等珍贵食物?铁公子,眼前是在逃命途中,你就将就一点吧!”

说话之间,她的俏脸忽然变色,略一侧耳之后,立即促声说道:“‘东厂’追骑将至,铁公子,你赶快先走,由我与朱刚在这儿截杀那批杀不完的东西。”

铁石心含笑摇头道:“我不走……”

茅文静讶问道:“为何不走?”

铁石心笑道:“茅姑娘以一弱质女子,而且有杀敌奇能,可恨我铁石心枉为堂堂七尺之躯,却手无缚鸡之力……”

茅文静蹙眉接道:“铁公子,目前不是谈这些的时候,何况,江湖传言,你也文武兼备……”

铁石心正容接道:“姑娘,不论如何,我也要留此一开眼界。”

茅文静委实对铁石心,倾心已久,此刻,尽管情况危急,但她为了能在意中人面前逞能,还是欣然点头道:“可以,不过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铁石心道:“姑娘请说,能够答应的事,我一定答应。”

茅文静神色一整道:“铁公子,‘东厂’追骑甚多,而且其中有不少高手,仅凭我与朱老人家二人,可能会截阻不住,到时候,你必须听我的暗号,先行由庙后逃出,一下山,就有一家客栈,你只要闯入那客栈的上房,自然有人会保护你。”

铁石心点点头道:“好,我听你的话就是。”

茅文静又正容叮上一句:“铁公子,这是性命相关的事,可不能儿戏。”

“我知道。”铁石心点首问道:“茅姑娘,山下客栈中,既然有你的朋友为何不找他来,一起杀敌?”

茅文静笑了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山下那个人,与我是亦敌亦友的关系,除非真不得已时,我不愿你接受她的保护……”

此时,“东厂”追骑已大批赶到,为数总在二十名以上,茅文静顾不得说话,匆匆地向铁石心说明联络暗号之后,立即与朱刚二人飞身出庙,奋力截杀,铁石心则躲在门后,暗暗向外窥探。

目前这批“东厂”侍卫,不但人多势众,而且身手方面,也比以前的几批,要高明得多。

茅文静虽然武功高强,但作为她助手的朱刚,却不但发挥不了甚么作用,甚至还得由她分神照顾。

因为,朱刚已是连番苦战,伤痕累累,失血过多,又不曾好好休息,兼以又饥又渴……这情形,教他纵有盖世勇,也打了大大折扣。

茅文静虽然大奋雌威,剑光如电,一鼓作气地,杀死十来个强敌,而使敌方的攻势为之一滞,但她心中明白,强敌正源源不绝地赶来,在众寡悬殊的情况之下,自己必难久撑,如不及早通知铁石心先逃,则后果不堪设想。

心念电转中,她一面杀敌,一面却不着痕迹地,发出了通知铁石心先逃的暗号。

躲在庙中偷窥的铁石心,虽然不愿独自离去,但也必知此刻情况严重,是非走不可了。

略一犹豫之后,铁石心觉得不应误己,更不忍误人,时机一逝,后果便不堪收拾。

于是,他虽挂念朱刚,也只好硬起心肠,摸索着由庙后悄然逃出。

依照茅文静告诉他的方向,高一脚、低一脚,几乎是连滚带爬,逃往山下。

庙前的战况,益发激烈!

茅文静剑光飞洒,织出漫天剑网,卷起匝地寒流,简直当者披靡,无人能敌!

朱刚则形如疯虎,他忘了伤、忘了痛、忘了累,根本忘了自己,他以“忠”以“勇”,弥补了“技艺”上的不足,照样使敌人在他的刀锋狂挥下,一个个的倒了下去!

“追魂艳侠”香汗轻流——

铁府义仆灰衫尽赤——

满地都是敌尸,但那些东厂侍卫,却似杀之不竭,仍有后援涌至——

不错,铁石心总算聪明,没有走错方向,山脚下的官道,果有一家客栈。

当铁石心吃尽苦头,狼狈不堪的“滚爬”到山下,远远瞥见这家客栈时,不禁心中一宽,知道客栈中有人接应,自己可能已逃出生天——

但就在此时,远处喊声突起:“在这里了……”

“铁石心别走……”

“乖乖随我们回京,不会难为你的……”

原来东厂侍卫们,人多、计密,居然在这山脚下,事先也设有埋伏!

惊弓之鸟,激发潜能,铁石心原本已颇伤疲,显得迟滞的动作,突然又敏捷起来,三步并作两步,闪电般奔进客栈。

奔进客栈,铁石心的心情,宛如一艘航行于惊涛骇浪中的船儿,驶进了安全港口。

但这种安全之感,也仅若昙花一现,代之而起的,却是一片彷徨,一片迷惘?

因为茅文静仓卒所告,有点含糊,这客栈中房间不少,究竟哪一个房间以内,才住有准备对他接应之人?

彷徨迷惘之际,忽闻“汤汤”水响……

这水响,是发自铁石心右侧的第三个房间之内。

客栈以外,已起杂沓步履之声,显然追兵即至——

铁石心顾不得了,他顾不得一一敲门询问,就向这传出“汤汤”水响,分明住得有人的客栈西厢房门,用力撞去。

他虽没有甚么玄功内力,但情急藏身之下,对这脆弱房门,倒是一撞而开。

横闩撞断,房门自开,铁石心的身形,总算踉跄冲进房内。

“啊呀……”

“啊呀……原来是你这冤家……”

两声“啊呀”几乎是同时响起,前一声是铁石心叫的,喊叫之故,由于他“西厢惊艳”……

“汤汤”水响,是有人在房中洗澡,一个圆形木盆中,正坐着一个一丝不挂,沐浴未毕的大美人——

美,太美了,身材美、脸蛋美,由于她精赤条条,反而不好形容,总之,她美得“勾魂”,“艳”得像“鬼”,她正是“勾魂艳鬼”王念慈!

王念慈虽颇艳媚洒脱,但向来只许她勾人魂魄,不许别人向她勾引挑逗,何况这种更超越“窥浴”,撞破房门,对她的裸浴春色,来个刘桢平视的无礼之举?

故而,她那声“啊呀”,不单充满怒气,也充满杀气!

若非她人在浴盆之中,—丝不挂,精赤条条,足以勾魂夺命的“梅花针”,恐怕早已随着这声“啊呀”怒叱,脱手飞出!

但紧跟着王念慈发现这非礼入房的年轻俊美书生,竟是自己心中私恋,并为了他曾与“追魂艳侠”茅文静、“迷魂艳贼”卢玉兰,来了次“九华决斗”的铁石心时,不禁杀气立消,怒气也化为喜气地,接了一句“原来是你这冤家?!……”

“冤家……”两字出口,王念慈见铁石心仍呆呆凝视自己,不禁脸上一热,佯嗔叫道:

“铁公子,你……你回回头嘛,让我穿衣……”

一面说话,一面从盆中站起来,去取桌上衣裤。

好,刚才她坐在浴盆之中,还只是个半裸美女,这一站起身来,简直生香活色,颤人魂魄,酥胸雪股,一览无遗——

铁石心起先似因惊得发呆,根本忘记了男女礼数,如今则因眼前春色太浓,弄得俊脸飞红,一面转过头来,一面嗫嚅说道:“姑娘别太紧张,让我看看,没有甚么关系……”

王念慈连水渍都来不及擦拭,便匆匆套上一条长裤,穿上一具肚兜,娇笑接口说道:“好,你爱看你就看吧,起先我以为你是个古板书呆,想不到居然也颇解风流,是位多情公子……”

话方至此,一阵脚步声息,进入客栈,为首是个高大东厂侍卫,神色粗犷,威风十足的厉声叫道:“店家……店家……”

店小二睡眼惺忪,自房中走出,见来人是官差模样,遂哈腰陪笑问道:“爷们要住店么?”

东厂侍卫摇头道:“不住店,我是办案找人!”

一听“办案”,店小二便知越发不可得罪,堆起满面笑容问道:“爷要找谁?”

东厂侍卫道:“方才有个青衣书生闯了进来,是藏在哪间房内?”

店小二陪笑道:“不瞒爷说,小的业已睡觉,刚刚被您叫醒……”

那东厂侍卫不耐烦与店小二噜嗦,浓眉蹙处,回头向四名手下壮汉,沉声喝道:“搜!”

四声暴喏,人影乱闪。“砰砰”敲门之声,此起彼落,震动了整座客栈!

这位领头的东厂侍卫本人,则无巧不巧地,向王念慈所住的这间客房走来。

王念慈见铁石心面有惊惧之色,嫣然娇笑说道:“铁公子,你不要害怕,我来给这群狗仗人势的奴下之奴,吃点苦头,你就看好戏吧!”

说完,提起一壶烧滚不久,准备往浴盆中加注的极烫热水,便往门外泼去!

那带头侍卫,恰好走到门前,对这出于意外的水光飞洒,根本就闪躲不及!

“哇……”一声痛极怪叫起处,面目间,被烫起不少大泡,疼得满地乱滚!

他那四名手下,闻声自均赶了过来……

王念慈下身业经穿了长裤,上身却仅一兜掩胸,双肩犹裸,她却毫不在乎有甚春光外泄,就这样双手叉腰,当门一站,向那刚在地下挣扎爬起的东厂侍卫,沉声叱道:“你们身为官差,就该奉公守法,事事循理而行,怎可深更半夜,扰民清梦,还敢偷窥妇女出浴?如此行为,本应处死,但本姑娘仰体上天好生之德,尽量宽仁,替我各眇一目,略示薄惩!”

说至“各眇一目”之际,右手微挥,寒芒电掣!

九华三艳会上,连茅文静、卢玉兰那等身手,倘在不知不觉之下,中了王念慈睥睨当世的“无影梅花针”,这几名官差俗物,哪里会有所侥幸?

鬼哭狼嚎之下,五人掩面而逃,鼠窜出店。

铁石心看得由衷佩服,抚掌赞道:“姑娘好高功力……”

王念慈转身回房,一面穿好衣衫,一面笑道:“名列‘勾魂三艳’,还能差得了么?何况这些狗腿子们,根本庸俗得不堪一击……”

铁石心闻言知自己误打误撞地,业已撞对,遂含笑接道:“原来姑娘也是‘勾魂三艳’中人——”

王念慈点头道:“是啊,我的外号不太好听,叫‘勾魂艳鬼’王念慈……”话犹未了,想起铁石心所说话儿中的那个“也”字,似有弦外之音,遂目注铁石心道:“铁公子,你是否除我以外,还见过别的‘勾魂三艳’中人?”

铁石心道:“我见过‘追魂艳侠’茅文静姑娘,她指点我来找你,说你可以对我保护……”

王念慈“咦”了一声,面带诧色,自语说道:“奇怪,茅文静怎么舍己耘人?女孩子对这种事情,不会大方,定然另有缘故……”语音至此略顿,向铁石心流送秋波,媚笑又道:“茅文静说得对,铁公子,你只要在我身边,便可安心,包管没有人再敢对你欺负……”

“不见得……”这声冷峭接话,是从客栈以外传入,语声不高而宏,震得人耳鼓作响!

王念慈闻声便知来人不俗,转身把铁石心往里一推,悄然嘱道:“硬对手来了,你静静藏在房中,不可走出,一切有我应付!”

嘱咐了铁石心,王念慈手执自己专门勾魂夺命的“红绫罗带”,走出房门,向客栈外扬声说道:“是甚么自以为了不起的东西,何必鬼鬼祟祟,赶快滚将进来,试试你家王姑奶奶的勾魂手段!”

“轰”然爆响,整个店门,硬被震毁飞散,十来人一拥而入!

王念慈发现店家及其余旅客,一片惊惶,遂含笑叫道:“店家及各位旅客听真,来人是东厂狗腿,要残害铁铉铁大人的公子铁石心,江湖英豪,群起护忠,我王念慈也义不后人!各位在屋中静卧,不可出室,免得无辜伤命,至于任何财物损失,都由我‘勾魂艳鬼’,加倍赔偿!”

经她这样一说,店家与其他旅客,果均勉强安静下来!

店外涌进十来人中,为首一人,冷笑说道:“王念慈,你少吹大话,莫叫威风,‘勾魂三艳’的名头,只能吓唬普通江湖道,尚未看在你家庞大人的眼内,本座奉旨缉拿铁铉孽子,回护窝藏者,与叛逆同罪,可能要夷诛九族,你得担得起么?”

这发话之人,身材瘦小,约莫五十来岁,目光狞厉如鹰,额头正中,并长了一枚高高挺起的红色肉瘤!

“与叛逆同罪,夷诛九族!”已是严酷得不能再严酷的罪名,但不仅王念慈樱唇微披,嗤之以鼻,连一般平凡旅客,及店东店伙,也不会被这自称“庞大人”的侍卫领班,威吓得有任何一人应声,指出铁石心的藏处,以求脱身事外!

这就是“公道自在人心”,燕王靖难窃国,为众不值,铁铉、方孝孺等耿耿精忠,又受天下敬佩,谁也不愿眼见铁石心落入这般东厂侍卫手下,使铁铉那等盖世忠良,断绝后代!

庞姓侍卫领班见在自己如此威吓之下,竟仍无人应声,不禁从鼻中冷冷一哼!

王念慈道:“你哼些甚么?山东道上,有个杀人如麻,两手血腥的万恶草寇,名叫‘血角阎王’庞盖巢,大概就是你吧?”

庞姓侍卫领班见王念慈一口便道破自己的出身来历,遂知“勾魂三艳”名不虚传,非但风闻艺业极高,连江湖见识,也居然如此渊博?!

他双目微轩,狂笑答道:“不错,庞某昔日曾称雄于山东道上,但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如今业已身居廊庙,官高三品——”

“官高三品”之语才出,王念慈便“呸”的一声,向地上啐了一口香唾!

这是无言而极强的侮辱,表示根本看不起庞大人的三品高官——

庞盖巢脸上一热,心头火冒,侧头往身左一名蛇腰鸢肩的精壮汉子说道:“许侍卫,你手底下相当了得,去把这婆娘收拾下来!江湖传言,‘勾魂艳鬼’王念慈不但貌美如仙,床笫风情,更属罕世尤物,我允许你擒得她后,先和她睡上一夜!”

那许姓侍卫,闻言狂喜,躬身一喏,便手持两只“判官笔”,向王念慈扑来。

此人既以“判官笔”作为兵刃,总也练过点穴、打穴等内家武功,身手可能不弱,但却楣运当头,死星照命!

原因在于庞盖巢所说话儿,太过下流刻薄,勾得王念慈大起杀心!

这位“勾魂艳鬼”,一向手狠,杀心再起之下,那姓许侍卫,怎不倒了大楣!

他身形才动,王念慈的杀手已发,一式独门奇招“两仪夺魄”,把那条“红绫罗带”,化为一片红霞,幂空飞出!

许姓侍卫虽有相当勇力,但却因随在庞盖巢身边,一向狐假虎威,诸事顺遂,少遇武林高手!

尤其对于王念慈所用“红绫罗带”这等外门兵刃,更是从未见识!

他尚未扑到王念慈身前,便觉红霞漫天,身形已被罩住,有股从未经历过的森厉杀气,隐隐逼来!

大惊之下,立打“千斤坠”,止住身形前扑之势,“判官笔”左右双举,以“玉柱撑天”招式向飞幂红霞撩去!

武家过招动手,功力厚薄,固属根本,但经验见识,也是胜负要诀!

许姓侍卫便吃了经验不足之亏,他既看不透漫天红霞深浅,便不该双笔齐撩,至少也要保留一笔护身!

笔光红影,才一接触,“判官双笔”便齐被“红绫罗带”,紧紧缠住!

王念慈玄功暗凝,娇喝一声:“替我撒手……”

许姓侍卫又犯了第二个错误,他对这句“替我撒手”,有点不大服气!

他认为女子臂力,多半弱于男子,遂力贯双笔,猛力一夺——

一个往外抖,一个往里夺,硬碰硬情况下,只要内力上稍有强弱,必告胜负立分!

“嗷!……噗……”

“嗷!”是许姓侍卫所发惨嗥,他不单“判官双笔”硬被“红绫罗带”卷飞,连双臂关节,也被王念慈的奇强内力,抖得生生脱臼!

“噗!”的声息,则是王念慈的“红绫罗带”,妙用无穷,一头抖飞“判官双笔”,另一头却倒卷而回,点中许姓侍卫门户大开的胸前“七坎”重穴!

休看只是一条软软罗带,在内力贯注之下,何异利刀铁棒,“噗”然洞胸,血光飞染,仿佛为“红绫罗带”的红色,更添了几分红艳!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三具侍卫大人的尸身仆倒!

王念慈着实狠辣,她不仅杀了许姓侍卫,并利用“红绫罗带”所卷飞的两只“判官笔”,当作威力凌厉暗器,把侍卫领班庞盖巢身边两名侍卫,变成穿心尸体,钉在地下!

“格格……格格……”

这是王念慈媚荡笑声,当代江湖中,稍有见识之人,都知道“勾魂艳鬼”的“媚笑”,极其不易消受,当她笑得媚艳入骨之际,也就是即将对你勾魂夺命之时!

如今,王念慈便笑得宛如花枝招展,够媚够荡的了,她左手叉腰,腕上搭着刚刚要了三位侍卫性命的“红绫罗带”,右手戟指庞盖巢,扬眉娇笑说道:“庞大人,你听得对,我王念慈天生媚骨,确实有点使男人们一见便想入非非的床笫风情!但要想上床,非先宽衣解带不可,你手下这些侍卫老爷,平日狐假虎威,专门吓唬老百姓,没有真实本领,谁能艳福无边,解得了我这条‘红绫带’呢?”

庞盖巢知道若论功力,刚才死在王念慈“红绫带”下的许姓侍卫,已算庸中佼佼,其余手下不堪一击,上去更是送死,遂冷笑一声,目射厉芒接道:“我自己来,王念慈贱婢,庞大人不单要解你的带,并要撕你的衣,脱你的裤,使你精赤条条,半丝不挂,赏给我手下侍卫,轮流取个乐儿……”

语音方落,半空中白影疾闪,有人接口说道:“好主意,我也有赏,赏你一个大耳括子!”

人随声至,白影中玉手倏扬,照准庞盖巢的脸上,就是一掌!

庞盖巢号称“血角阎王”,曾是北六省绿林道中,响当当的人物,一身功力,确非等闲,他听得空中语音娇脆,知道又来了一个雌儿,遂把头微偏,闪过来势,顺手一刁,想刁住对方手腕,搂入怀中,先行轻薄一番,消遣消遣!

算盘打得虽美,事实却属不妙!

武功之妙,除了招数精巧,还有一个“快”字!

一“快”能制百巧,那条白影的所用掴耳括子的手法,虽极平常,但动作却“快”得不可思议!

庞盖巢想刁住对方手腕的一只右手,还未举起,白衣人的纤纤五指,已印到他左颊以上!

那高身份,那强功力的“血角阎王”,居然未能闪开,“啪”的一记脆响起处,真被对方赏了一记耳光,打得踉跄倒退几步,左颊红肿老高,张嘴吐出一口血水,血中还带有硬被打落的两只大牙!

白影一收,香风倏敛,有位容光绝代的年轻白衣女郎,飘身落地!

如此美女,自然极爱干净,但这白衣女郎,却不知怎的,弄得满身血污狼藉,使她那件素净白衣,变成了桃花色泽!

用不着问来历了,庞盖巢心中明白,能使自己闪避不开,挨了这重一记的白衣少女,武林中不会再有别人,遂举袖拭去唇角边的血污,目射恨毒厉芒,狞注对方说道:“你大概就是‘勾魂三艳’中的‘追魂艳侠’茅文静了?”

白衣少女挑眉答道:“不错,‘勾魂三艳’,目前已到两人,你难道还不服气,带着这群狐群狗党,替我快滚!”

茅文静与王念慈的个性,是一刚一柔,恰巧相反,王念慈是眼波眉语,媚态撩人之际,会突然勾魂摄魄,茅文静则根本不假词色,语锋咄咄逼人!

庞盖巢简直有点头皮发炸,啼笑皆非,暗想自己的时运怎的如此不济,竟撞上这么两个难缠难惹的红粉魔头?……如今究竟是拼命一战?还是当真偃旗息鼓,来个抱头鼠窜?……

思念未定之间,茅文静又已声冷如冰地,目注对方问道:“庞盖巢,你滚是不滚?”

常言道:“虽是泥人,还有土性。”庞盖巢被人连名带姓,如此喝叱,哪里咽得下心头恶气?钢牙暗咬,抱拳说道:“茅姑娘知不知道庞盖巢生平以何技称长?”

茅文静淡淡答道:“我知道你以一根‘血角阎王鞭’号称‘打遍山东无敌手’……”

王念慈一旁失笑道:“这儿不是‘山东’……”

庞盖巢看了王念慈一眼,扬眉问道:“王姑娘,敢用你的‘红绫勾魂带’,斗斗我的‘血角阎王鞭’么?”

王念慈媚笑道:“不必激将,我劝你还是捏着鼻子,忍气吞声,带人滚蛋的好,万万莫动兵刃,自取灭亡……”

“为甚么?你以为你的‘红绫勾魂带’当真能超越我的‘血角阎王鞭’,有甚鬼神不测之妙?……”

王念慈接口笑道:“我的一条区区罗带,算得甚么?但这位茅姑娘的‘追魂三剑’,却是武林绝艺,有名的阎王帖子,只要剑光一闪,不见血绝不轻回……”

庞盖巢一面聆听,一面目光偷瞥茅文静,目光中流露出不服神色!

“庞盖巢,你休要不服,掂掂你的份量,最多也只挨得起我三剑,我再奉送一些便宜,先告诉你被攻部位,第一剑,我削你额上‘血角’,第二剑,我断你手中‘血鞭’,第三剑,我砍你头上‘血头’,送你这‘血角阎王’,去见真正的‘阎王天子’!”

“追魂艳侠”的这几句话儿,着实说得似乎太狂,令人听来不是滋味!

尤其“血角阎王”庞盖巢的那根“血角阎王鞭”中,藏有三四种恶毒花样,一向自恃极高,哪里肯略遭威胁之下,便自胆怯罢手。

故而,茅文静所说“……送你这‘血角阎王’,去见真正的‘阎王天子’!”话儿,到了尾声之际,庞盖巢盘在腰间的“血角阎王鞭”业已解开暗扣,撤在手内!

好个茅文静,相当珍视她的“追魂艳侠”身份,在庞盖巢未撤兵刃之前,她白衣凌风,巍然傲立,根本一动不动。

但庞盖巢才把他那根通体赤红,尖端有两支锐利血角的“血角阎王鞭”撤到手中,茅文静方面业已寒芒夺目地,剑光闪了三闪!

“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这原是以静制动,及以快胜慢的内家妙诀!

茅文静刚才掴了庞盖巢一记耳光时,业已显露了掌招之“快”,如今,她快得凌厉!

“凌厉”二字,绝非虚誉,茅文静那边剑光三闪,庞盖巢这边却血光三闪!

第一闪,是他头额正中的那枚角形血瘤,被剑光削断,坠了下来,带落一溜血水。

第二闪,是他手内的“血角阎王鞭”,被剑光扫成两段,鞭中所暗暗藏贮的浅红毒粉、血红毒汁,洒得狼藉遍地!

第三闪,是他惊得一个“啊”字尚未喊出口来,巴斗大的头颅,业已飞上半天,喷泉似的血光,从腔子中激射而起!

“追魂艳侠”的豪语,全兑了现,东厂侍卫们,却吓掉了魂!

茅文静哂然一笑,妙目中神威电扫,高声喝道:“拳石焉能拟岱,螳臂不足挡车,放下兵刃免死!”

王念慈对茅文静佩服之余,却不同意她的作法,在旁急急叫道:“不行,这般宦官走狗,全都万恶不赦,应该统统杀掉,否则,你今天放了他们,明天他们又会卷土重来,照样为非作歹……”

“勾魂艳鬼”大动杀心,趁着那群东厂侍卫惊得发呆,尚未遵守茅文静命令,放下兵刃之际,纤手一扬,空中寒芒电织!

“噗通……噗通……”

站在前面的五六名侍卫,全告尸身仆倒,他们都中了王念慈的无形“梅花针”,不是洞喉气绝,便是贯脑身亡。

这一来,还有几名站在后面的东厂侍卫,连发呆都不敢了,慌不迭地,纷纷掷下了手中兵刃!

茅文静见对方已放下兵刃,表示投降,遂向王念慈笑道:“古来名将,不斩降卒,杀戮太甚,有伤天和……”

王念慈不等茅文静往下再说,媚笑接道:“你对这群良心早被天狗吃掉的奸宦爪牙,能放心么?养痈遗患,也是古训……”

茅文静一面身形电闪,在那些魂飞魄散,呆若木鸡,全都不敢反抗的侍卫身上,每人拍了一掌,一面娇笑说道:“这个还不容易,我把他们的武功,全给废掉,便不能再作当朝奸宦的济恶工具!”

王念慈抚掌赞道:“茅文静,我服了你了,慈悲时,如佛如仙,追魂时,心如铁石……”

“心如铁石”四字,才一出口,王念慈又“啊呀”一声,自语说道:“铁公子是位文弱书呆,不知会不会被这场厮杀,吓得失魂落魄,我去看看他去……”

边自说话,边自走回她所居旅栈西厢卧房。

虽然,“勾魂三艳”会于“九华山”时,业已坦白透露均对铁石心青眼相垂,芳心暗许,约定公平竞争,但“追魂艳侠”茅文静一向高怀雅量,她不屑于与“勾魂艳鬼”王念慈在铁石心前,争献小殷勤,遂对王念慈入房安慰铁石心之事,视若无睹,只是叱令那些侥幸免死的东厂侍卫,移去院中尸体,并归报朝廷,铁大人忠贞殉国,四海同钦。

江湖义士已对铁大人的哲嗣铁石心,群起翼护,不必再作甚么斩草除根,赶尽杀绝举措!

幸活侍卫,自然纷纷遵命,茅文静又取出一些金珠银两,分赠店家旅客,弥补他们在这场战斗中所受的惊吓损失……

就在茅文静侠骨仁心妥为处理善后之际,西厢卧室中,陡地传出了王念慈的一声惊呼!

茅文静深知王念慈号称“勾魂艳鬼”,不单与自己齐名,功力仿佛,有时胆量比自己还大,手段比自己还狠,江湖经验也不会比自己还差,她既出声惊呼,西厢卧室之中,莫非又出了甚么天大纰漏?

心念动处,白衣电飘,宛如一缕银烟,飞进西厢卧室。

王念慈满面惊惶神色,指着躺在床上一个周身血污的灰衣老者,向茅文静失声问道:“这……这……这人是谁?……”

茅文静笑道:“这是铁公子的老仆朱刚,他恶战失力,身上受了不少刀剑掌伤,是我带他由后窗入室,安置在床上躺好,才去院中,替你接应……”

王念慈目光发直地,苦笑一声说道:“哦,他是朱刚,铁……铁石心呢?……”

茅文静这才惊觉自己安置朱刚时,铁石心还在房中,如今却已失了这位在患难中不失潇洒端庄,令人一见倾心的忠良后裔踪迹!……

惊愕之下,茅文静发现朱刚是被人点了“睡穴”,遂皱眉说道:“这是谁在弄鬼?我来拍醒朱刚,一问便知……”

随着话声,扬手一掌,轻轻拍向朱刚身上。

王念慈未有任何动作,她只是秀眉双蹙,深深思索,仿佛仅凭她的聪明智慧,便可推断出铁石心何以突告失踪之故?

朱刚果是穴道被点,经茅文静轻轻拍醒后,急忙下榻,向茅、王二女见礼。

茅文静见朱刚经过一阵歇息,气色精神,均已恢复不少,遂向他问道:“朱老管家,你是被谁点了穴道?”

朱刚吓然道:“我也不知,茅姑娘出室不久,老朽突觉背后一麻,便告不省人事!”

茅文静闻言,苦笑一声说道:“这样说来,铁公子去了何处?你也不知情了!”

朱刚一面摇头,一面神色惊惶地,目注茅文静道:“茅姑娘,我家公……公子落在何人手内,他……他……他有没有性命危险?……”

茅文静尚未及答,王念慈已在一旁接道:“来人未伤朱老管家,显无恶意,我已猜出几分来历了——”

茅文静妙目中神光一闪,扬目问道:“是卢玉兰?”

王念慈十色坚定,极有把握地,点头答道:“当然是她!‘勾魂三艳’曾在‘九华’共誓,力保铁氏忠良后裔,‘追魂艳侠’与‘勾魂艳鬼’,均已双双出手,‘迷魂艳贼’岂肯后人?卢玉兰仗恃轻功绝世,身手滑溜,先把铁公子救出险境,脱离群凶耳目,也算得无可厚非的权宜策略……”

语音至此,微微一顿,娇靥上闪现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神情,嘴角略披,继续说道:“但‘迷魂艳贼’的本领不小,她非仅妙手空空,擅于偷物,也美姿慧质,擅于偷心,我们必须赶紧追踪,一来防御群凶再犯,保护铁公子的安全,二来也要维持个‘春色三分’的局面,若让‘迷魂艳贼’吃了独食,把铁公子那颗铁石心儿偷走,‘追魂艳侠’和‘勾魂艳鬼’就栽到家了!”

茅文静玉颊微红,一声苦笑道:“好,争情夺爱,乃是小事,保护铁公子的安全,却丝毫疏忽不得,我们在附近寻个清静幽僻所在,安顿朱老管家养伤之后,便赶紧追踪卢玉兰吧!”

朱刚从茅文静,王念慈对话之中,听出名震天下的“勾魂三艳”,均对铁石心生了爱意,当然相当高兴……

但除了安慰、高兴之外,这位铁府忠仆,似乎另外还有一种奇异神色。

他嘴皮微动,似有甚么秘密要说?不过话到唇边,却改了口,向茅、王二女,拱手说道:“老奴顽躯粗健,伤势并无大碍,不敢当两位姑娘过份关照,两位还是赶紧追上卢姑娘,共同保护我家公子,力量才大!因为朝中奸宦,誓欲斩草除根,追骑波波不断,身手且必一波强似一波,风闻连‘大内三凶’,都可能亲自出马……”

茅文静听得“大内三凶也可能出马”之语,不禁神色一震,瞿然说道:“朱老管家说得是,铁公子在渡过金沙江,抵达安全地带之前,时刻都有凶险,我们宁可万密,不可一疏,还是赶紧走吧!”

王念慈螓首微颔,她们离开客栈,寻家猎户,厚赠金银,安顿朱刚之后,便即追寻卢玉兰与铁石心的踪迹。

铁石心是否被“迷魂艳贼”卢玉兰所救走了呢?——是的!

铁石心是否又落入另一场凶险中呢?——不是。

不单不曾见甚凶险,铁石心如今还享受相当温馨,风光有点旖旎!

密翠浮天,清阴匝地,这是一片清幽林木中的一株参天古木之下。

铁石心靠着树干,卢玉兰则靠着铁石心,两人并全都换了一身新衣。

新衣,在卢玉兰说来,不是难事,她只要略施空空妙手,不论甚么金银珠宝,均可垂手而得!

除了“新衣”,还有“美食”,卢玉兰正自深情万斛地,与铁石心共进饮食。

她这份饮食,比起茅文静在“山神庙”中,丢给铁石心的“高粱”、“馒头”,要来得精美多多,也显出了“艳侠”在物质享受方面,毕竟逊于“艳贼”。

加上,铁石心委实饿极,故而酒虽尚不是“陈年太雕”和“女儿红”,食尚不是“银耳羹”和“燕窝粥”,他也吃喝得津津有味!

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铁石心在吃饱喝足之后,新衣在身,美食在腹,精神便自然振发起来。

他指着如网四垂的林间夜色,向卢玉兰问道:“卢姑娘,你不是说茅姑娘和王姑娘也会来么,她们怎的还未见到?”

卢玉兰抿嘴娇笑,神情温婉答道:“东厂追骑,一拨强似一拨,她们大概正当奋勇杀贼,一时尚难以分身!”

铁石心看着卢玉兰,皱眉问道:“卢姑娘,你和茅姑娘、王姑娘间,似乎有所合作?但又似有点不太和谐,你们三人,究竟是敌是友?”

卢玉兰相当神秘地,笑了一笑,反问铁石心道:“我想先听听铁公子的看法如何?”

铁石心笑道:“我觉得三位姑娘之间,志虽同,道不尽合,大概介乎敌友之间。”

卢玉兰媚态撩人地,娇笑说道:“一语中的,公子真够聪明……”

“卢姑娘,我想请教你们‘勾魂三艳’为何不惜冒生命之险,一再为我退敌解危?”

卢玉兰道:“你够聪明,再猜猜看!”

铁石心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说道:“常言道:‘人心隔肚皮’,我猜不出……”

卢玉兰道:“是不是明知故问?”

铁石心正色否认道:“不是,不是,我是诚心请教。”

卢玉兰伸手替铁石心扣好一粒散开的襟前衣扣,娇笑说道:“好,公子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请诵诗经‘关雎首章’……”

铁石心虽不解其意,仍应声吟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铁公子,我把这‘关雎首章’的三四两句,略加更改,改成‘英秀忠裔,侠女好逑’你总明白了吧?”

铁石心方瞠双目,卢玉兰又复笑道:“铁公子,我不妨讲得大方坦白一点,‘勾魂三艳’之所以不惜冒生命之险,一再助你退敌解危,一方面是敬重先令尊铁大人是位忠心耿耿,顶天立地的本国名臣,另一方面便基于‘英秀忠裔,侠女好逑’之理,茅文静、王念慈,和我卢玉兰,都对你风神品貌,深所倾心……”

铁石心连摇双手,接口苦笑说道:“卢姑娘,你们三位,请千万莫加错爱……”

卢玉兰仿佛有点不悦地,冷然接道:“为什么?是不是你官宦之后,门庭显赫,看不起我们这等江湖野女?”

铁石心满面惶惑神色,目注卢玉兰道:“卢姑娘怎么这样说话?自古英雄生草莽,由来侠女出江湖,我若非你们这些江湖英豪,一再仗义相救,此身早化异物,衔德感恩,在所不辞,若再存甚门庭身份之见,我铁石心还算人么?……”

卢玉兰见他说得星目红润,似要掉下泪来,不禁心中不忍地,换了和颜悦色说道:“那么,为甚么呢?难道你这铁石心,真是名副其实的铁石心肠?”

铁石心先想摇头否认,忽又改为点头承认地,苦笑答道:“正是,正是……”

卢玉兰白他一眼,佯嗔媚笑说道:“我不信,你别假正经了……”

边自说话,边自把真软绵绵,香喷喷的娇躯,偎向铁石心的怀内,嫣然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百炼钢倘可化为绕指柔,我就不信你这铁石心肠,能狠上多久?硬到甚么地步?”

纵体投怀,风情万种,这位“迷魂艳贼”,竟想对铁石心百般挑逗……

但铁石心居然有柳下惠的操守,不单正襟危坐,宛如入定老僧,并把怀中这具软绵绵、香馥馥的惹火娇躯,轻轻推了开去!

卢玉兰羞红满颊,银牙暗咬,伸手拧了铁石心一把,恨声说道:“小冤家,你……你……你怎么不识抬举?江湖中多少人对我卢玉兰希冀颜色,你却把我看得似荡絮飘萍,如此不值一顾?……”

这不是怨,也不是恨,这是相当高级,从反面来作文章的打情骂俏手段,还真使心中惭愧,口中嗫嚅的铁石心不知应如何是好地有点难以招架!

但铁石心的运气不错,身处奇窘之际,有人替他解围!

错了,解围的不是人,是一根箭!

不是弓弦用箭,是一根非有几分腕力内劲,无法使用的“甩手箭”!

这一箭,破空横飞,显然使铁石心解了情围,又入仇围。

卢玉兰玉脸突变,左手拦截“甩手箭”,右手把铁石心往那参天古木的中空树洞内,轻轻一推,压低语音嘱道:“藏进树腹,千万不要作声……”

就在此时,一声苍劲语声,从不远外的沉沉夜色中响起。

“大家听好,姚大人已亲自赶来,即可到达,倘若这次再使铁铉孽子漏网,你们一齐替我提头来见。”

四外一阵暴喏,铁石心与卢玉兰,果已陷入重围!

铁石心业已如嘱藏入树腹,卢玉兰则手握“烂银匕”,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脸上罩着杀气寒霜,在树前傲然卓立!

此时,正值黎明之前,是全天中最黑暗的一段时间!

四周一片漆黑,不见人影,但从“沙沙”脚步,以及枝叶拨动声息听来,敌人已极其接近!

适才苍劲语音,从树影中再度响起喝道:“怎么未闻动静?不见铁铉孽子?”

有个沙哑语声答道:“回马大人,那几个贼婆娘,不单个个武功高强,人也极为鬼滑,眼前这个,可能就是……”

“少废话!……”那苍劲语音叱道:“你能确定那铁铉孽子,真在这儿?”

沙哑语声道:“回大人,不会有错,片刻之前,卑职还听到铁铉孽子在和那婆娘说话!”

苍劲语音道:“既然如此,立刻缩小包围……”

“是……”

“是”字尾音未落,卢玉兰身左丈许之处,已现敌踪!

一条黑影,从树后转出,并大声叫道:“在这里……”

“在这里了”一语中的“了”字,尚未出口,便换成一声惨号,人也倒了下去。

原来卢玉兰的“烂银匕”不单削铁如泥,利于近战,也长于远攻,因她用不畏任何兵刃,伸缩自如的“天山冰蚕丝”,制成长带,系在“烂银匕”的柄上,敌踪才现,寒芒已飞,在那首先发现卢玉兰踪迹,以为可获头功的倒楣蛋的胸腹之间,开了一个透明窟窿,“烂银匕”则又为“冰蚕丝带”所引,飞了回去。

不过,此人死前的那声惨号,业已惊动群凶!

那苍劲语声之人,首先喝道:“大家一齐上,不必讲甚江湖规矩,剁了那贼婆娘,或是生生擒住,大家快活快活!”

“飕飕”连响,人影飞动,带着兵刃寒芒,一起向惨号起处扑来!

卢玉兰悄不作声,手中银虹连闪,又报销了两条性命!

但杀戮似乎并不起吓阻作用,在那位马大人的苍劲语音,厉音督促下,四外脚步声息,仍悍不畏死的越来越近!

卢玉兰妙目中寒芒若电,不住巡视四处,并暗凝真气,以内家传音密语,向藏在树洞中的铁石心,悄然嘱道:“铁公子,你不许妄自行动,更不要轻易出声,我不愿等着挨打,我要掌握这黑暗有利时光,准备作主动出击……”

密语至此,近处已闻语声,有人说道:“慢点,那婆娘十分扎手,她似乎就藏在大树底下!”

“是一个?还是三个?”

此人并未获所期答覆,因为发现卢玉兰的先进发话之人,业已突觉颈上一凉,连哼都不曾哼出半声的,便作了无头之鬼!

卢玉兰人极聪明,她掌握机先,已作主动出击!

“九华三艳之会”曾见端倪,“迷魂艳贼”轻功独擅胜场,何况她手中还有那么厉害,既可远攻,又可近取的旷世宝刃!

“勾魂如切菜,夺命若折枝”,在沉沉暗影中,凡将接近铁石心所藏身参天古木的东厂侍卫,多半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丧失性命!

林木间横尸太多,自然难免使对方心胆微慑,行动稍滞!

但周围才一静寂,马大人的苍劲语声又起:“畏缩不前者斩!”

可能东厂奸宦们对手下爪牙的管制极严,闻令之下,震天“杀”声又作!

这回足有十四五人,在喊“杀”声中,一窝蜂地冲了上来!

卢玉兰本想把敌人引开,但却顾虑铁石心太无江湖经验,万一胆怯之下,略露形迹,对方又下辣手,自己岂不有鞭长莫及之憾!

故而,她不敢冒险行事的弄心思了,只有用最笨拙的办法,死守树洞,硬拼硬打!

回扑大树之际,先撂倒一名东厂侍卫,夺了他所用的“锯齿鬼头刀”!

因为“烂银匕”虽然能发能收,锋利无匹,却不是一夫当关,力敌万人,打群仗的适宜兵刃!

这柄“锯齿鬼头刀”论份量、讲长度,施展起来,威力自较凌厉多多!

那群争功凶悍的东厂侍卫们,可倒了楣了,卢玉兰右手鬼头刀泼风狂抡,左手“烂银匕”蹈瑕趁隙,转眼间便是七八人穿腹洞胸,或斩腰断颈!

一声清啸,发自卢玉兰的口中,啸声直上云霄,传送极远!这不是卢玉兰杀得性起,而是她识得时务,想藉这啸声,打个暗号,把可能正在到处寻觅自己与铁石心的“追魂艳侠”茅文静,“勾魂艳鬼”王念慈引来!

这两人,铁石心刚才猜测得对,对于卢玉兰来说,虽是好帮手,也是大情敌!

眼睛内,揉不得沙子,爱情中,容不得情敌!

但有可能,她绝不愿惊动茅文静和王念慈,最好是独占春光,使铁石心成为自己的裙下俘虏!

不过,情有轻重,事有缓急……

目前,最急之事与最重之情,都是有关铁石心的安危,为了免得这位铁公子有什么凶危,卢玉兰不惜任何牺牲,她又何在乎泄漏春光,召来情敌?

尤其,天快亮了……

在这场丛林战斗之中,黑暗利于防守,光明,则利于攻击!

东厂侍卫们的身手虽非卢玉兰之敌,但人数却杀之不尽,多得太多!

若是天色一明,消失了黑暗掩护,在地形地物上,无法占得便宜,卢玉兰所遭受的压力,便至少增强数倍!

卢玉兰更担心的是那马大人口中曾提起过即将赶来的“姚大人”,假如那是大明国师姚广孝的堂弟,“奔雷杀手”姚天豹——大内三凶之一,而又及时赶到的话?则卢玉兰有自知之明,恐怕连单打独斗,都没有甚么便宜可占!

由于这些理由,头脑相当冷静的“迷魂艳贼”卢玉兰,遂一面发啸召援,一面不惜耗力,利用黑暗机会,尽量杀敌!

敌人,一个个的倒了下去——黑暗,却一丝丝的消弱起来——

终于,曙光大透!

“住手!”

这是马大人的一声厉啸,给了业已累得相当乏力的卢玉兰,一个喘息机会。

卢玉兰知道对自己有利的机会,已成过去,而即将面临的是加倍艰辛!

要把握机会,要尽量利用这喘息时间,调匀真气,消除疲劳,加强补充自己的战斗力量!

马大人喝令“住手”之故,是藉着刚透曙光,看清楚情势太难堪了!

那么多的手下侍卫老爷,横尸大树周围,而手横长刀、短刀,傲然卓立,守着树洞的却只是虽然秀眉高挑,杏眼圆睁,看去凛凛生威,但也似孤独的一个年轻黄衣美女!

马大人年约五十,体格相当精壮,见了这种难堪场面,不禁气得全身发抖地,顿足骂道:“该死,该死,你们简直全是饭桶……”

一名侍卫满面惭惶,凑近马大人身边。

他陪笑说道:“回马大人,并非卑职等太以无能,实因这女子过份扎手,她是‘勾魂三艳’中的‘迷魂艳贼’卢玉兰呢!”

马大人边自发威,边自撤出一柄“九耳泼风刀”,和一根“李公拐”来,分执左右双手,本待亲自进攻,但在闻得“勾魂三艳”之名,却使他窒了一窒,立即改变心意……

这位马大人相当刁猾聪明,知己知彼,觉得对方既是“勾魂三艳”中人,则自己虽然亲自出手,恐怕也难免灰头土脸,一样变成“饭桶”!

故而,他虽双手分持“九耳泼风刀”,和“李公拐”,却并不出手向卢玉兰攻击,只对那名侍卫说道:“传我命令,对方既然扎手,不必强行抢攻,可以改用火箭,集中射击,把这丫头,和铁铉孽子,活活烧死!”

这几句话,像是无数铁锤,重重锤击在卢玉兰心神之上,震得她全身冷颤!

她知道这马大人太歹毒了,用火箭飞攻,在这丛林之中,委实威力极强,自己若是孤身一人,或无所惧,但要保护铁石心不受损伤,却恐是天下难事……

忧惶之间,“飕飕”之声,破空不绝,并带来一片片的烟光,那些东厂侍卫,听说不必卖命送死,自然立即遵从马大人之命,用火箭远加袭击。

情势逼得卢玉兰别无抉择,只有守住树洞洞口,挥刀格拒那些不断射来的破空火箭,并向藏在树洞中的铁石心问道:“铁公子,你怕不怕?”

“怕是不怕……”铁石心叹息一声答道:“只是连累卢姑娘了,看来这次敌人对我志在必得,你孤身力薄,难于对我照顾……”

卢玉兰百忙中还闪动秋波,向铁石心送了一个妩媚笑容道:“铁公子,你放心,我斗志很强还有足够的力量……”

铁石心接口苦笑道:“卢姑娘,我看得出来,敌人太多,前仆后继,哪里诛杀的完?必要时,你还是仗恃绝世轻功,单独逃命,不必和我‘玉石俱焚’了!”

卢玉兰的名中有个“玉”字,铁石心的名中有个“石”字,对方又正在实施火攻,故而这句不必“玉石俱焚”,用的极为恰当……

卢玉兰送过一瞥含蕴深情的目光,低声说道:“铁公子,我会走么?要死,我们也死在一起,有了你这句话儿,卢玉兰便为你肝脑涂地,也死无遗憾的了!”

铁石心当然体会得出卢玉兰对他的一片深情,不禁凝望着这位“迷魂艳贼”,为之失声一叹,就他们这互倾心情的微一疏忽之间,大树干上,已中了几根火箭,发出了袅袅青烟!而被卢玉兰格飞旁落的无数火箭,也使得附近的树木、尸体,渐渐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盛,火箭也越射越多!

酷热、浓烟,加上焦尸臭气,使卢玉兰都几乎呕了出来,铁石心更是呛咳呕吐得禁受不住!

卢玉兰深知再不冒险应变,真难免成为“玉石俱焚”,遂美目一转,向铁石心嘱道:“铁公子,请伏在我的背后,搂紧点,我带你冲出重围!”

铁石心苦笑道:“卢姑娘,还是你单独逃命的好,带着我这个累赘,只有一齐死在这儿!”

卢玉兰道:“情势已急,公子从权,不可太固执了!”

铁石心目扫树洞四周的人山火海叹道:“人是人山,火是火海,我们还逃得掉么?”

卢玉兰银牙一咬,毅然说道:“我知道有困难,但待在这儿,必被活活烧死!拼命突围却还有一半机会……”

语音微顿,看着铁石心道:“铁公子,赶快让我背你突围,再不听话,要我点你穴道,强行施行,就越发费事费力,太以不利的了!”

说至此处,那位马大人的语音,又在浓烟迷漫中,响起喝道:“卢玉兰,你当真想变成火烤‘迷魂艳贼’么?乖乖交出铁石心来,本座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卢玉兰杨声怒叱道:“丧心病狂的奸宦走狗,你姑奶奶肯饶你么?”

马大人怒喝道:“贼婆娘不识抬举,替我加紧……”

刚刚说道“加紧”二字,语音突顿,继之以一声闷哼……

跟着,便起了一片惨不忍闻的哀号声息……

当前的乱飞火箭,也告来势暂停,卢玉兰重负顿释地,透了一口长气,向铁石心嫣然笑道:“好了,铁公子,我们的救兵已到!”

铁石心道:“救兵是谁?”

卢玉兰笑道:“大概是与我亦友亦敌,但均对你大有好感的‘追魂艳侠’茅文静,和‘勾魂艳鬼’王念慈吧!……”

一语方毕,雾影中果然响起“勾魂艳鬼”王念慈的语声急急叫道:“卢玉兰,你在哪里?……”

此时,林中烟浓,加上有雾,数尺外即难见物,卢玉兰遂设法加以指引道:“我就在最高大的一株大树底下。”

茅文静的语声,也在那些东厂侍卫惨哼中响起问道:“铁公子怎么样了?他是否安好?……”

卢玉兰边向铁石心扮了个神秘鬼脸,边自扬声答道:“鲜龙活跳,毫发无损,我卢玉兰在客栈中虽带铁公子单独离开,却拼死维护,不会……”

话犹未了,王念慈已由于找到大树。纵落在卢玉兰的面前,急急说道:“不必再说无谓话了,敌人援兵,已大批赶到,后面还有罕世高手,我们要赶紧使铁公子离开这危险处境……”

卢玉兰点头道:“好,但四外火舌乱窜,烟雾又浓,更复满地皆是人尸,铁公子文弱书生,怎堪举步?我来背他……”王念慈不等卢玉兰再往下说,便接口笑道:“你已苦战半霄,必然乏力,铁公子的安危,何等重要?丝毫疏忽不得,这差事交给我吧!”

“勾魂艳鬼”的手脚之快,居然不下于“迷魂艳贼”,王念慈当仁不让地,拉过铁石心来,向背上一搭,身形穿处,刺空便起!

这时,大树前白影一闪,茅文静也已赶到。

王念慈身在半空,娇笑说道:“两位请偏劳断后,并放手施为把这群万恶虎狼爪牙,多宰几个,小妹王念慈先行一步!”

卢玉兰闻言,方醒悟王念慈单独把铁石心带走,必然卿卿我我施展她“勾魂艳鬼”的得意“勾魂手段”,大占现成便宜,不禁气得连连顿足,娇靥上一片煞白!

茅文静见她这等神情失笑说道:“铁石心名副其实,心如铁石,绝非轻易动情之人,且让王念慈去碰碰钉子也好,你听,四处喊杀之声,加强不少,可能敌人援兵又增,我们只得暂收仁悯之心,大开一番杀戒了!”

卢玉兰想起从那马大人口中所闻之语,皱眉说道:“我听得大内三凶中的‘奔雷杀手’姚天豹,也奉旨赶来……”

茅文静瞿然接道:“我也获得此种情报。”

“姚天豹的‘奔雷杀手’威震八荒是个极强对手,我们趁他未到之前,先尽量翦除万恶爪牙,灭掉姚天豹几分威风煞气!”

卢玉兰点头冷笑,就在她冷笑声中,茅文静的一柄剑,和卢玉兰的一柄刀,便自寒芒似海,涛卷澜翻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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