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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百密一疏

森林中,战况激烈,茅文静与卢玉兰等“勾魂双艳”,在全身浴血,诛除那些为虎作伥的东厂侍卫,但“勾魂三艳”中另外一艳——“勾魂艳鬼”王念慈,到颇悠闲自在。

王念慈和铁石心在一座相当热闹的镇市上,漫步街头,正向一座华丽酒楼走去。

铁石心已忖必死,仍能从火海尸海中,脱逃而出,着实对王念慈内心感激,并有点挂念断后杀贼的茅文静、卢玉兰二人安危,边行边自说道:“王姑娘,多谢你了,你居然撇下其余‘勾魂双艳’,先把我救出险境……”

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王念慈截断,向铁石心摇手笑道:“铁公子何必称谢?我和你,以及我和茅文静、卢玉兰之间,彼此交情厚薄,显有不同!”

铁石心愕然不解地,目注王念慈道:“不同之处何在?王姑娘是和谁的交情厚呢?”

王念慈既有“勾魂艳鬼”之号,在“勾魂三艳”中,自最胆大泼辣,她也不在乎街道上行人的炯炯目光,竟索性挽着铁石心的手儿,并肩同行,嫣然笑道:“我和茅文静、卢玉兰等‘勾魂三艳’,本来介乎敌友之间,如今为了你这铁公子,敌忾伺仇,共扶正义,可以算从‘朋友’,但也不过只称得上是‘手帕友’,或‘刀剑友’而已……”

铁石心听王念慈不提自己,知晓言外有意,扬眉问道:“你和她们是‘手帕交’,或‘刀剑交’,和我是甚么交呢?”

王念慈突把语音压低,显得十分神秘答道:“我和你是‘肉体交’……”

这“肉体交”三字,似乎太突然,也太香艳,着实把铁石心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肉体交?王……王姑娘此语何意?……”

王念慈佯作娇嗔地,白了铁石心一眼,媚笑说道:“铁公子,你别太紧张嘛,你且想想,我在旅店之中洗澡,被你一头撞进房来,大作刘祯平视,我这具肉体的上上下下甚么神秘所在,没被你一览无遗,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事实,铁石心无法抵赖,只有点头认帐!

王念慈正色又道:“勾魂艳鬼阅人多矣之语,不过只是一句戏言,其实我王念慈虽然作风大胆,行事泼辣,却大节不亏,葳蕤自守,还是个如假包换的黄花闺女,清白之躯,入君之目,除了你铁石心公子之外,你能叫我再嫁谁呢?……”

这是“礼”,也是“理”,又弄得铁石心闭口无言,双眉深蹙,不知应如何对答?!

王念慈把她握着铁石心手儿的一双左掌,紧了一紧,目射深情,低声说道:“清白示君,永世厮守,铁公子,我们难道还不是‘肉体交’么?”

好厉害的“勾魂艳鬼”,她不像“追魂艳侠”那样隐约示情,也不像“迷魂艳贼”那样徐徐缓缓,她是快刀斩乱麻的,只用三言两语,便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扣死在铁石心的头上

论学问,铁石心虽满腹诗书,论江湖,他却还未出道,是个新雏,哪里挡得住王念慈舌若鹦鹉,能抓根鸡毛,变成令箭的攻势?

既然无法抵挡,只有避道迂回,铁石心赶紧岔开话题,长叹一声说道:“乱势太众,我们虽已脱险,茅姑娘和卢姑娘的安危却……”

王念慈摇手截断铁石心的话头笑道:“铁公子不必替她们担心,茅文静的一柄剑,千人辟易,卢玉兰的那身轻功,也可称得起举世无双,她们若想脱身,大可随时就走,不是那群酒囊饭袋,所能阻拦得了!”

铁石心道:“王姑娘,你打算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王念慈道:“自然是个极为安全,不让你再受任何人欺侮迫害的地方……”

铁石心一双比起王念慈来,美得不遑多让的大眼眶中,突然盈泪光,悲声说道:“万里江山,已入燕王掌握,天下还有这等‘安乐土’么?”

王念慈颇为殷勤地,取出罗帕,为铁石心拭泪,堆起满面娇笑,向他安慰道:“有,有,当然有,这片‘安乐土’,在西南边境,有不少孤臣孽子,远离政治,遁迹躬耕,只要一过‘金沙江’,东厂爪牙,暨‘锦衣卫’等,便势力难达,绝对安全的了!”

铁石心腹内一阵雷鸣,面带痛苦神色,止住脚步。

王念慈相当知情识趣,看了铁石心一眼。

她媚笑说道:“铁公子是阀阅世家,锦衣玉食,多半不惯饥寒,你……你大概饿坏了吧?……”

铁石心除了昨夜的前半夜,吃了卢玉兰慷他人之慨,所准备的一些稍为精美的食物以外,委实腹内空空,闻言之下,遂向王念慈扮个鬼脸,点了点头。

王念慈好生怜惜地,指着已在路边不远的那座华丽酒楼,温言笑道:“这有何难,前面路左酒楼,相当华丽,酒菜定甚精美,我们上去尽量吃喝一顿,并选些喜好之物带走。”

铁石心自然点头,两人便携手走入这闻名为“天然居”,约莫上座七成的华丽酒楼之内。

选了一个临窗雅座,堂倌送上菜单,王念慈便向铁石心低声笑道:“公子,挑你爱吃的点,我去看看周遭环境,以及有无甚么扎眼人物?”

这种打算,显示了“勾魂艳鬼”王念慈的江湖老到。

首先,她在大庭广众之间,只称“公子”,省略了一个“铁”字。

因为铁石心虽是忠烈名臣铁铉之后,也是奉旨缉拿悬有重赏,解京问罪的朝廷钦犯!

公道虽在人心,“利禄”仍具引诱,万一这酒楼中,有甚利禄小人,闻及“铁”字,猜出铁石心的身份,来个向当道豺狼通风报讯,岂非又生事故,多起波折!

其次,不防一万,只防万一,万一追骑忽至,自己保护铁石心,应怎样奔逃趋避,才比较安全方便,要事先勘察出路……

王念慈够老练了,但人定往往难以胜天,仍然出了纰漏!

所谓“纰漏”,是出在王念慈离座察看环境,铁石心单独点菜之上。

听来仿佛有点奇怪?点菜还会点出纰漏来吗?

会的,铁石心仿佛饿极,他点菜点得太多!

等王念慈在“天然居酒楼”四周,转了一圈回来,堂倌仍手忙脚乱地,尚未把菜名写完,铁石心一共点了二、三十道菜肴,全是些山珍海味等极为名贵食物!

王念慈绝不会吝于酒菜之资,但她却惊讶于铁石心的食量之宏,不禁“呀”了一盘,含笑问道:“公子,你点这么多菜,能够吃得完么?”

铁石心道:“不一定都要吃啊!摆在桌上,看看也是好!我在家中,每顿饭的菜肴,总有上百道呢!”

“勾魂双艳”王念慈当然也是豪迈胸襟,她为了凑趣,并不愿拂了铁石心的意兴,便向那堂倌笑道:“店家,你尽量照这位公子所点的酒菜,命厨下加料安排,不要怕我们会白吃白喝……”

语音至此略顿,伸手入怀,摸出一块黄金,放在桌上笑道:“这块黄金,权充酒菜之资,乡下来的,便赏你娶老婆吧!”

堂倌喜出望外,喏喏连声,退出安排酒菜。

这时,铁石心却说了一句未通世道,引起哄堂大笑之言!

他望着王念慈、神色茫然问道:“王姑娘,吃饭点菜,还要钱么!”

他们刚入酒楼时,男的丰采如玉,女的绝代仙姿,本已容光照人,如今铁石心突发妙语,越发引得满堂注目。

哄堂大笑一起,铁石心更愕然问道:“王姑娘,他们为何发笑?是……是笑我么?”

这时,堂倌已先送来四盘凉菜,王念慈看着铁石心,又怜又爱,又有点好笑地,低声苦笑说道:“公子,你多吃菜,少说话吧……”

谁知铁石心犯了小性,动了倔强,王念慈在压低语声,他却偏偏提高语声,愤然说道:“为什么少说话呢?他们抢人江山,夺人社稷,业已作得过份,难道连几句话儿,都还不许我说?”

王念慈深知铁石心这样一发书呆倔劲,难免又暴露身份,不禁暗暗叫苦……果然一声狂笑,突起西窗,有个黄衫文士打扮之人,摇头晃脑吟道:“镇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岭头云,为来偶对梅花看,春在枝头已十分,这位不太懂得人情世道的公子哥儿,大概就是铁铉的孽子,朝廷的钦命要犯铁石心吧?……”

“铁石心吧?……”一语方出,便已醍醐灌顶,美味当头!原来,这时有个店小二,正托了一具菜盘,盘中有一碗“八宝莲子羹”,和一锅“十香芋泥”,走过黄衫文士身侧。

王念慈一向手快,才听出这黄衫文士言语中深含敌意,劲力暗吐,凌空便是一掌!

她是借花献佛,这一掌硬把店小二所托菜盘击翻!

盘中的“八宝莲子羹”给他来了个“醍醐灌顶”,“十香芋泥”则来了个美味当头!

甜品,多半贵热,犹在微微作滚的“八宝莲子羹”,已把那黄衫之士,烫起了满头大泡!

“八宝莲子羹”再加上一锅奇热无比的“十香芋泥”,更使对方无法消受!

醍醐既灌顶、美味又当头,硬把这自作聪明,以为富贵即来的黄衫文士,生生烫晕倒地!

铁石心尚有点不明不白,向王念慈瞠目问道:“王姑娘,你为何突然揍人?……”

王念慈一声苦笑,摇头接道:“书呆子,别吃喝了,我们又该逃命……”

一语未毕,有人应声叱道:“哼,逃命?你们还逃得了么?”

王念慈见答话者是六七个便装汉子,并非“东厂”侍卫服色,遂冷然问道:“你们是‘锦衣卫’的人?”

东窗下一名双太阳穴高高外突,显然内力颇沛的黄衣老叟,站起来,狞笑答道:“不错,姑娘若知趣,放弃抵抗,献上铁铉孽子,本统领便网开一面,不把你列为逆党,甚至让你享点福禄,作为本统领的第四房如夫人吧!”

王念慈厌恶对方出语轻薄,柳眉微剔,玉手一扬,三缕“无影梅花针”所化尖风,已悄无声息出手!

那自称锦衣卫统领的黄衣老叟,功力着实不弱,居然就用手中竹箸,把王念慈所发,射向他的两根“无影梅花针”,凌空挟住!

刚才不是说王念慈发出三根“梅花针”么?为何突然又只有两根?

这是王念慈玩了花样,她江湖经验颇丰,看出这黄衣老叟双太阳穴高高凸起,显有几分功力,绝非官场俗吏,遂使出了上乘手法。

三根“无影梅花针”中,最先出手的一根,突然空中微微一顿,让其它两根先行,这一根竟成为先发后至!

王念慈的“梅花针”暗器,既加了“无影”二字,针体自极细小,目力难睹,她一共发出几针,委实是对方难于意料的事!

用竹箸挟住飞针,确非容易,那黄衣老叟不禁高举右手,欲发傲笑!

但傲笑笑容,才绽便敛,换成了一声厉吼!

他的右手腕上,也立有鲜血,涔涔下滴!

原来就在对方得意疏神的一刹那间,那根先发后至的“无影梅花针”已到,并略为改变路线,走了弧形,恰好钉在黄衣老叟高高举起的右腕脉门部位!“脉门”,乃是要穴,黄衣老叟惟恐针上有毒,循血攻心,遂先顾自己老命要紧,立即运气暂截右臂通心血脉!

等到他觉出右腕脉门伤处,只痛不麻,知晓针上无毒之后,方怒哼一声,向那一字排开,截住王念慈等逃路的便装汉子喝道:“贼婆娘太以刁狂,替我剁了!”

王念慈面前三人,两人是用铁尺,一人用“鬼头刀”,用刀的一个,边自挥刀猛剁,边自厉声叫道:“贼婆娘,替我躺下!”

王念慈手下向不饶人,口中也不肯饶人,哂然答道:“你没听见你家统领,要找四姨奶么?为了巴结差事,你应该叫你妈去和他躺下?”

口语尖酸声中,一式“金丝缠腕”,那名供职“锦衣卫”的便装汉子,便刀告脱手,腕告脱臼!

王念慈夺刀在手,招化“铁锁横江”,震飞了两根疾点胸前的铁尺,再顺势来个翻腕飞刀,把另外一名“锦衣卫”便装大汉,活生生钉在了这“天然居酒楼”的墙壁之上。

这时,一般酒客,早已吓得拔足飞逃,王念慈见尚有四五名对手,而那自称统领的黄衣老叟又从衣下取出一根外门兵刃“金丝盘龙鞭”来,惟恐混战之中,误伤铁石心,遂把他自身后一推,低声嘱道:

“铁公子,你靠窗站着,不可乱动,等我先把这名锦衣卫的统领,和他手下摆平,立刻带你逃走!”

铁石心当然唯唯听命……

谁知王念慈江湖经验虽丰,这叫铁石心离开她身边,站向窗前之举,却是一大大失着!

铁石心才到窗前,便觉肋下微麻,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跟着,有只手背长满黑毛,虬筋纠结怪手,从窗外伸入,把铁石心提了出去。

铁石心业已被擒,王念慈还自毫无觉察!

原因在于铁石心被擒得无声无息,而王念慈又与黄衣老叟,和他几名手下,打得十分激烈!

那位黄衣老叟难怪官居统领,功力确不寻常,右手脉门虽受针伤,仍把一根“金丝盘龙鞭”,施展得盘砸缠打,虎虎生风,加上手下几名壮汉,配合行动,以及酒楼中的逼仄地势,桌椅障碍,对王念慈构成了相当威胁!

王念慈本可暂予游斗,觅机将对方各个击倒,但眼前事实却逼得她不得不冒险一搏!

所谓“眼前事实”,便是王念慈于闪展腾挪之间,目光扫处,竟未见铁石心站在窗前。

不单窗前没有,连整个“天然居酒楼”之中,也未见这位铁公子的踪迹!

王念慈这一惊,非同小可!

铁石心若是落入朝廷所遣的“东厂”追骑,或“锦衣卫”的手中,必然九死一生!

自己护忠失败,结情成空,更对“追魂艳侠”茅文静,“迷魂艳贼”卢玉兰等“勾魂双艳”如何交待?

若不是自己想占便宜,卖弄狡狯,把铁石心单独带走,怎会有此凶险?

“勾魂三艳”联手,足挡千军万马,即令万一有失,也是天意,并可大家负责,如今“天然居”酒楼之中,风波突起,铁石心若无法救回,有了三长两短,“勾魂艳鬼”字号,有何面目,再立江湖,只怕真要用自己的“红绫罗带”,吊颈悬梁,成为名副其实“艳鬼”!

武家对敌,分不得,大不得意!

王念慈发现铁石心失踪,不由她不失惊分心?立被一根“金丝盘龙鞭”,和三柄剑、两柄刀,抓住破绽,攻到身前!

好个“勾魂艳鬼”,万般无奈之下,脚踩七星步,一连三个转身,险煞人的硬被逼到酒楼死角!

死角虽然无可再退,但却也有好处,就是只有当面之敌,少了左右顾虑!

这是王念慈的故意选择,她要冒险一拼。

既系故意,自有花样,王念慈于接连三个转身之下,从她身边飞起了七尺红霞!

这是她的得意成名兵刃“红绫勾魂带”!

本来,由于酒楼中地势逼仄,又复有桌有椅,施展不便,王念慈并未取用“红绫勾魂带”,她是以夺来的兵刃御敌!

如今,既然蓄意一拼,她要用“红绫勾魂带”来对付那位锦衣卫统领大人的“金丝盘龙鞭”了!

红绫飞舞,金丝盘旋!

“勾魂带”和“盘龙鞭”全属于软兵刃,以软敌软,哪得不互相缠在一处?

就在两个软兵刃,互相缠住之下,王念慈突凝真气,猛力一夺!

这是真拼命了,没有身法灵妙,没有招术变化,完全是硬拼内力!

王念慈若能胜得那黄衣老叟,使对方兵刃脱手,她当然便可掌握胜局!

否则,不单“勾魂艳鬼”的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恐怕连性命也难免就此交待!

双方内力,究竟谁强?

王念慈虽修为较厚,但身是女子,后天上的修为,与先天的禀赋,恰巧拉平,本是个八两半斤之局!

但这位“勾魂艳鬼”,却另外还占了两项便宜!

第一项便宜是她“无影梅花针”的巧妙手法“三针留一,先发后至”手法奏效,使那黄衣老叟的右腕脉门受损!

第二项便宜是她蓄意施为,凝劲自足,对方却临时应付,难于立尽全力!

在铢两悉称的局面下,一粒尘砂之落,都会使“天平”两端,分出高低,何况有了这两项不算小的便宜?

故而,王念慈全力猛夺之下,那黄衣老叟,不单虎口迸裂,“金丝盘龙鞭”硬被夺出手去,身形并向前倾跌,足下踉跄!

常言道:“祸不单行”,他手下攻向王念慈的三柄剑两柄刀口,竟因招式用老,收不住势,把他们这踉跄倾跌的统领大人,招呼了两刀一剑!

娇叱声中,黄衫横飞,红光一展!

黄影横飞是王念慈利用夺出手的“金丝盘龙鞭”,把“锦衣卫”五名壮汉,击得三名裂脑,两名断腿,或死或伤,踣跌在地!

红光一展是她以“红绫勾魂带”,把那身中两刀一剑,受了重伤的锦衣卫统领大人,紧紧缠住,并毫不停留地,破窗而出。

她不能再耽误了,必须立即追寻铁石心的下落!

带走锦衣卫统领之意,则是留作追问对象!

“天然居”的窗外,一片静寂,乡民知出命案,生怕沾身,早就纷纷走避。

铁石心的踪迹,更是不知去向。

王念慈一阵心急,也一阵心酸,差点掉下泪来!

江湖人物,头掉了不过只是碗大的疤,要他们——尤其是“勾魂三艳”这等女英杰身份的人,因伤或因痛而落泪,几乎是绝不可能的事!

要她们掉眼泪,大概只有两种情况;

对内而言,是伤了心!

对外而言,是失了面子!

王念慈如今的情况,是兼而有之……

铁石心落入敌手,生望太小,纵令对方想把活口运送京城,也多半会吃上不小而不少的苦头!

她对铁石心曾表示终身已难二嫁,足见情丝深系,意中人遭遇生死危厄,叫王念慈怎不伤心?

在森林中,为要俏皮,想独占春光,把铁石心单独带走,未隔一日,便出纰漏,“勾魂艳鬼”岂不大失面子,怎好意思再见“追魂艳侠”,和“迷魂艳贼”?既心酸,又心急,王念慈虽是位一向心肠如铁的女强人,两串珠泪,也情不自禁地,顺双颊泉流而落!

才出市镇不远,王念慈便提着那位统领大人,进入一所荒败祠堂。

她不能再耽误了,必须争取时间,逼问铁石心的下落,以期尽速营救!

放下对方,先看伤势,这位锦衣卫统领,虽被他自己人招呼了两刀一剑,幸好无碍性命,都是些皮肉之伤。

王念慈冷笑一声,伸手把对方拍醒,但仍把自己“红绫勾魂带”,留在对方的颈项之上。

那名统领大人,悠悠醒转,刚一睁目,王念慈便冷然说道:“金丝盘龙鞭是罕见外门兵刃,江湖中用者不多,关外有个性情凶狠,双手血腥的著名马贼巴拉松,多半就是你吧?”

那身着黄衣已沾满血渍,狼狈不堪的锦衣卫统领,被王念慈一语猜中,正叫巴拉松,是关外马贼出身,闻言之下,把凶睛一瞪喝道:“贼……”

他本来想说“贼婆娘……”但“贼”字才出,便想起身落人手,再肆凶横,无非自讨苦吃,遂赶紧顿住话头,咳嗽一声,改口说道:“姑娘猜得不错,在下正是昔年啸傲于‘山海关’至‘锦州’一带的‘金丝宝马’巴拉松,还望念在江湖中一脉同源,莫为己甚!”

“红绫勾魂带”仍缠在巴拉松的颈项咽喉之间,王念慈手拈着罗带两端,冷然说道:“巴拉松,我不和你套甚江湖交情,只想问你几句话儿,你若答得诚实,说得上道,我便不为己甚,留给你一条活路!”

巴拉松道:“姑娘是……”

王念慈笑了,但笑得不媚,笑容中流露出森森杀气,接口道:“我是‘勾魂三艳’中,心肠最狠,手段最辣,杀人向不眨眼的‘勾魂艳鬼’王念慈!”神凝霜雪,语冷如冰,听得巴拉松心魂一颤,紧陪笑说道:“王姑娘有话,尽管请问,在下是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这就叫“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巴拉松奴颜婢膝,笑脸迎人,一口一声“在下”,把往日“本统领”“本大人”的十足官腔,完全加以收敛!

王念慈一双妙目之中,厉芒如电说道:“巴大人,你这次立了不世奇功,擒去铁公子……”

话方至此,巴拉松已连声否认道:“没有,没有,在下没有擒获铁公子……”

王念慈“哼”了一声,杀气腾眉,手中“红绫勾魂带”,已自渐渐收紧!

巴拉松立觉喉间气窒,赶紧叫道:“王姑娘停手,你……你……你听我说……”

王念慈略松“红绫勾魂带”使对方透过一口气来,冷冷说道:“说,说实话,莫要不识抬举,自己找死,我王念慈慢说杀你,就是杀死大明国师姚广孝,或窃国燕王,也只像杀死一只蚂蚁!”

巴拉松苦着脸儿,向王念慈说道:“王姑娘,在下说的乃是实话,此次缉拿铁公子,东厂及锦衣卫方面,共派出二三十队人马,队队都想争功,在下的几名手下,在‘天然居’酒楼之中,都被王姑娘杀伤殆尽,哪里还有人手,擒掳铁公子?何况,若于铁公子身上得手,早已飞骑献捷,送京请功,不会再向姑娘拼命,自讨没趣的了!”

王念慈从对方眼神,暨语意之中,听出这巴拉松说的乃是实话,遂冷然问道:“你替我推测一下,铁公子在‘天然居’酒楼中,突然失踪,是落入哪号人马之手?”

巴拉松想了一想,皱眉答道:“不是东厂许阳,就是锦衣卫熊隆,因为这两路人马,都埋伏在‘天然居’的附近,极有可能会闻讯赶来,捡了个现成便宜!”

王念慈忧形于色,目注巴拉松道:“许阳和熊隆,心狠不狠?手黑不黑?他们会不会对铁公子加以杀害?”

巴拉松毫不思索地,应声答道:“心也够狠,手也够黑,却绝不会对铁公子加以杀害,但铁公子若性情过份倔强,吃些小苦头,倒是难免之事……”

王念慈道:“男儿汉吃些小苦何妨?你说许阳和熊隆两路人马,不会对铁公子加以杀害之故,是不是在于赏格了……”

巴拉松连连点头,应盘答道:“对,对,生擒献京,赏官二品,黄金百斤,若是斩首献尸,赏格连一半都不到了……”

说至此处,并特别献殷勤地,向王念慈陪笑说道:“王姑娘,在下送你一件东西,包管你可以追上许阳和熊隆两路人马,有望把铁公子救回!”

王念慈听得精神一振,急急问道:“甚么东西,怎样追法?你怎知道许、熊两路人马,走得是甚么路径?”

巴拉松道:“由此入京,不论采何路径,‘赤松关’都是必经咽喉要道……”

王念慈对周围地理,也有相当了解,略一寻思,点头说道:“不错,赤松关到真是必经之路,紧扼咽喉……”

巴拉松又道:“在下外号‘金丝宝马’,除了所用‘金丝盘龙鞭’外,还有匹‘黄膘骏马’,脚程绝快,现正寄养于镇上‘大方旅店’之中,意欲赠与姑娘,加鞭猛赶,定可先到‘赤松关’……”

王念慈不等他往下再说,便摇头笑道:“无须再走回头路了,此去‘赤松关’,仅约八九十里之遥,就算我提着你走,我的腿儿,也不会比你的‘黄膘马’慢!”

巴拉松骇然道:“在下已说了实话,姑娘还不肯把我放过?”

王念慈笑道:“谁知道你说的话实不实呢?若是不实,令我上了大当,我会在‘赤松关’上,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这位“勾魂艳鬼”,虽是在含笑而语,但言语中所蕴藏威棱,已使巴拉松不寒而栗!

语音微顿,王念慈继续笑道:“就算你说的全是实话,但你这位统领大人的官不小,控制在我手中,或许对你们那些东厂、锦衣卫虎狼爪牙,谈判起来,尚有某种利用价值。”

巴拉松闻言,知晓王念慈绝不肯对他轻易放过,不禁长叹一声!

王念慈红衣大袖微拂,又把这位锦衣卫统领大人,点了穴道。

但点了巴拉松穴道之后,王念慈居然暂不赶赴“赤松关”,回头又奔镇市!

她不是改变了主意,是明白对方声势太众,独立终有艰难,悟出“护忠”大责,重于“真情”,想仍联合“勾魂三艳”之力!

王念慈恐茅文静、卢玉兰跟踪赶到,遂在曾经闹事的“天然居”酒楼周围,留了不少暗记后,要茅文静和卢玉兰见了暗记后,立即前往“赤松关”,作重要支援接应!

既回市镇,王念慈心想面当重任,必须出生入死,能省几分精力,便当节省几分,遂索性寻到巴拉松寄养马匹的“大方旅店”中,取了他所说脚程千里的“黄膘宝马”,把巴拉松搁在马鞍桥上,绝尘而去。

赤松关在深山之中……。

地势虽险,却因商旅必经,到也略有市尘!

巴拉松的黄膘马,脚程着实不俗,奔驰起来,有若风驰电掣,加上王念慈毫不矜惜的猛力加鞭,那消多久,便到了地头。

“赤松关”既到,王念慈避免惊世骇俗,先把巴拉松和黄膘马,一齐藏起,然后才去打听讯息,看看铁石心是否已被东厂,或锦衣卫虎狼爪牙,解进关内?

打探结果,知道已有飞骑,向“赤松关”守卒传令,说今夜将押解重要钦犯进京,要“赤松关”的守卒,于黄昏时分起,便只许人入关,不许人出关,入关旅客,并须连夜赶路,不许在“赤松镇”上留宿,以免多生事故!

王念慈心中明白,所谓“钦命要犯”,必是铁石心无疑,自己势孤,若在“赤松镇”上劫囚,对方援手必众,困难定多,最好是埋伏在“赤松关”外,出其不意地,加以路劫!

但此时业已黄昏,只许入关,不许出关之令,开始执行。

以王念慈的功力,要想硬闯,当然不难,但她却不愿打草惊蛇,使押解铁石心进京的虎狼爪牙,至此闻讯,有所戒备!既不打算硬闯,王念慈便十分机伶的,仍借重了巴拉松官位不小的“锦衣卫统领”身份!

她先点了巴拉松“五阴鬼脉”,让巴拉松吃足“缩骨抽筋”,无法消受的剧烈苦头,然后要巴拉松乖乖听话,带她出关。

巴拉松几番死去活来,心胆已碎,哪里还敢对王念慈丝毫抗命?

“赤松关”的守卒,只敢狐假虎威,欺唬百姓,见了巴拉松的统领大人身份,和钦命腰牌,哪敢半点怠慢,立刻开关放行。

出得“赤松关”,王念慈找个必经险隘,解下巴拉松的腰间丝带,把他“四马倒揽蹄”的紧紧捆了起来。

巴拉松哀告道:“王姑娘,我送了你一匹马儿,又听了你话儿,带你出关,你应该莫为己甚……不……不要再折磨我了!”

王念慈一面手下毫不放松地,绑得更紧,一面冷笑说道:“巴拉松你在关外当马贼时,已两手血腥,罪孽无数,沐猴而冠,巴结了‘锦衣卫’官职之后,更不知欺压过多少善良百姓,搜括了多少民脂民膏?如今又充任虎狼爪牙,残害忠良后裔,仅仅这点磨折,还不够付利息呢!”

巴拉松自知孽重,不禁长叹一声!

王念慈伸手点了他的哑穴,把巴拉松吊在树上,扬眉笑道:“巴拉松,你今夜能否活命,便看你的造化如何?‘勾魂艳鬼’说话算数,我既曾答允饶你一命,便绝不会亲手杀你!”

吊好巴拉松,又把那匹“黄膘马”,藏往较远之处。

王念慈留下此马之意,是因铁石心太以文弱,落入群凶手中,难免又会受些折磨,甚至伤损,少时救出他后,可以一马双乘,早脱险境,或是辛苦一些,自己步行,把这又快又稳的“黄膘马”,给铁石心当作坐骑!

安排妥当后,王念慈便纵登吊起巴拉松的那株高大树木之上,藏身浓枝密木,静心等待。

等人的时光,每每尺寸如年,王念慈深悉此理,加上一路飞赶,身体也略觉劳累,遂在树上用起内家吐纳,作遍功夫!

气游九宫雷府,神通十二重楼,果然觉得周身舒泰,疲劳尽祛!

但用功之时,心无旁骛,这一用罢功夫,王念慈的一颗芳心,立觉忐忑不安,又复牵挂到铁石心的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此枉费心机,对方会不会用其他方法,把铁石心解进京城,不从这“赤松关”经过?

尤其担心的是对方会不会顾虑到夜长梦多问题,来个干脆把铁石心先加杀害?!……

忐忑之间,初更鼓响!

王念慈本来已是忐忑难安的芳心,越发为之一震!

她不是震于初更更鼓,而是震于在鼓响之后,还隐约起了“辚辚”车声!

夤夜出关,必非百姓。

“辚辚”车响,定是囚车!

车中“囚人”,则不问可知是自己在“天然居”酒楼中,一时大意,让他离开身边,以致被人擒去的铁石心了!

王念慈芳心大震,倾耳细听……

有点奇怪,只有车声,没有马蹄声息,难道护送囚车之人,竟如此艺高胆大,是徐徐徒步而行?

江湖经验,往往效用过于书本知识,王念慈就由于对方是徒步护囚之上,判断出护囚官差,绝非一般酒囊饭袋,而是甚么经官家重金礼聘的武林高手?

她眉头微蹙,心中暗作打算……

这时,山径之上,已现人踪……

果然,来人不多,只有一辆囚车,车外用黑布遮盖,推车的是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

此外,还有四名东厂服饰之人,以及两名江湖装束的青袍老者……

王念慈埋伏之处,一面是排云峭壁,一面是茂密森林。

山径并不入林,但却非从林口经过不可!

一名身穿东厂服饰,似乎地位最高之人,在抵达这处险隘之前,目光一扫,朗声说道:“此处地形太险,大家小心一点……”

一言方出,他身左一名青渗脸膛的瘦削老者,便狂笑接口说道:“甘大人放心,有我兄妹,担任护囚,谅必无人吃了熊心,喝了豹……”

他这“喝了豹胆”狂语的“胆”字尚未出口,路旁浓枝密叶丛中,已有人接口喝道:“是那些熊心豹胆之徒,敢伤天害理,充任虎狼爪牙,把江湖中人人钦敬的盖世忠良后裔,解进京去!”

青面瘦削老叟,怒视树上,厉声叱道:“何方鼠辈,现身答话,你竟敢谋劫钦犯,不怕夷诛九族……”

这“夷诛九族”四字,才一出口,一团黑影,便从树上疾降,向这青面瘦削老叟,如飞扑来!

青面瘦削老叟难怪口出狂言,果有绝艺在身,青袍大袖双挥,十来线暗绿寒芒,罩向飞来黑影!

他暗器手法,固然绝高,那条飞来黑影的抵制暗器方法,更是永绝!

一般说来,凡遇暗器,非躲即接,或是挥动手中兵刃,加以格拒!

再若高明一些,可以凝聚玄功真气,将其凌空震落!

但这条飞来黑影,却不躲不接,不加格拒,也不凝聚玄功,凌空震落!

他是生面别开地,来个照单全收!

不是用手收,而是用身体收,青面瘦削老叟,心中一寒,暗忖自己的成名暗器“九毒十三芒”,见血封喉,无坚不催,是关中武林道上,有名的“阎王帖子”,怎么竟在此人身上,失了效用?来者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明人物?……

这种寒心惊念,不过一幻即灭!

因为那条身中“九毒十三芒”的黑影落地后,竟一动也不动,是个仿佛业已死去的手足倒绑主人!

那位甘大人借着星月之光,略一注目,向青面老叟,失声叫道:“巴兄,你杀错人了!”

“这是锦衣卫统领之一的巴大人巴拉松呢!”

那巴姓青面老叟,闻言微怔,目注森林,方自冷笑一声……

王念慈已从树上飘落,婷婷袅袅的走出林来,仍以她“勾魂艳鬼”的一贯作风,媚眼微瞟,扬眉说道:“你也姓巴,又复一手能飞十三根毒芒,是在关中武林道上,颇具凶名‘吕梁四煞’中的老二‘九命青狼’巴九威吧?”

青面老叟见对方一口便丝毫不错地,叫出自己江湖来历,不禁讶然问道:“姑娘年纪轻轻……”

王念慈知晓,“吕梁四煞”个个阴险刁辣,无一易与,遂也不敢过份托大怠慢,从腰间解下自己的“红绫勾魂带”来,持在手中……

巴九一语未毕,便注目“红绫勾魂带”,神情微震视道:

“难怪姑娘高傲,是‘勾魂艳鬼’王念慈么?”

王念慈媚笑道:“既是武林一脉,则江湖人应帮江湖人,巴二当家的肯不肯卖我王念慈一个面子,不肯押送铁石心进京的这趟差事,若有多少损失,我‘勾魂艳鬼’,加十倍予以补偿!”

巴九威笑道:“‘勾魂艳鬼’的交情,不能不卖,但受人之托,又不能不忠人之事,巴九威有点左右为难,难以独自作主,我要和‘吕梁四煞’兄妹,略作商议,王姑娘请稍待片刻。”说到“稍待片刻……”之际向王念慈把手一拱!

好个“九命青狼”,端的阴险绝伦,就在这一拱手之间,又复无声无息的发出了十三根“九毒飞芒”,把王念慈全身罩住!

但“勾魂艳鬼”王念慈和“金丝宝马”巴拉松不同。

一来巴拉松四肢倒绑,根本毫无抗力,二来王念慈的一身修为,却比那位关外马贼出身的锦衣卫统领大人,高明得多!

情况倒是一样,巴拉松未曾闪避,王念慈也未曾闪避。

但结果不同,“九命青狼”巴九威第一次发出的十三根“九毒飞芒”,把与他有同宗暨同寅之谊的巴拉松大人,打得宛如刺猬,立告身亡!第二次发出的十三根“九毒飞芒”,却连半根都未触及王念慈的娇躯玉体。

这事就奇怪了……

王念慈人立面前,距离甚近,她既未闪避,巴九威所发的“九毒飞芒”,怎会失准?!

其实,事情不怪,巴九威的飞芒,也并未失准!

原因在于王念慈手中那条“红绫勾魂带”,似乎具有极强吸力!

十三根“九毒飞芒”,发时呈一片,到时成一线,全数无声无息地,飞向王念慈双手所持,微微缠卷的“红绫勾魂带”内,巴九威这一惊,岂同小可?

因他藉着拱手为礼,暗发“九毒飞芒”之举,这份阴险下流,已逾越江湖规矩,既告无功,必将引出“勾魂艳鬼”王念慈更严酷的厉害反击!

这位“九命青狼”,心性阴险,手脚也其为滑溜,一击不中,身形便退出丈许!

王念慈媚煞人的妙目一转,扬眉笑道:“巴九威,你好阴险啊,号称‘九命青狼’,你当真有‘九条命’么?……”

“勾魂艳鬼”往往一笑杀人,这次倒尽量忍耐,没发脾气,手拈“红绫勾魂带”,轻轻一抖,抖落了十三根“九毒飞芒”,目光微睨巴九威,含笑又道:“巴二当家的,你不必害怕,你虽然对我要了阴险,我并不想报复,只要你肯在铁石心的身上,卖我一个面子!”

巴九威一声狞笑,方待答话,另外一个枯瘦如竹的黄袍老人,已以听来怪异惨人的阴冷语音,接口说道:“王姑娘好高明的能够凌空吸物的‘太极气劲’,就冲你这一手功夫,吕梁兄妹也该表示佩服,卖个面子。”

王念慈,目注枯瘦如竹的黄衣老人道:“尊驾大概就是‘吕梁四煞’中的老大‘七孔黄狼’甄独心了……”

枯瘦如竹的黄衣老人,抱拳说道:“好说,好说,想不到名震江湖的‘勾魂艳鬼’王姑娘,竟对我吕梁兄妹名号,相当熟悉?”

“吕梁四煞,又称‘吕梁四狼’,‘七孔黄狼’与‘九命青狼’,业已出现,‘一勇黑狼’项武天,大概就是推囚车的那位身材魁梧仁兄,但还有一位身材玲珑得当世少见的‘三尺红狼’武金莲,却怎未见?”

“我武四妹正执行一桩重要职务,但她久钦‘勾魂三艳’之名,或会与王姑娘设法见上一面。”

王念慈向这在“吕梁四煞”中,排行最长,最称足智多谋的“七孔黄狼”甄独心注目问道:“甄大当家的适才业已表示肯卖我王念慈一次面子?”

甄独心神色郑重地,颔首说道:“面子绝对肯卖,却只怕力不从心!”

王念慈眉腾杀气,一瞪杏眼喝道:“此语怎讲?你要变卦?”

甄独心连摇双手,堆起一副看起来并不顺眼的“黄狼笑脸”答道:“江湖人话出如风,怎会变卦?我是因铁石心身体太弱,恐怕他禁不起折腾,还是安安静静,坐上几日囚车,来得稳妥!”

王念慈绝顶聪明,反应奇快,业已听出甄独心的言外之音,心中一酸,瞋目叫道:“胡说,中午他和我在‘天然居’共进午餐时,尚自安好无恙,别来不过半日时光,你们能把他折磨成甚么样?”

甄独心叹道:“铁公子是文弱书生,身体自不如我们这等江湖人来得壮健,禁得起折磨!唉……”

这位“七孔黄狼”在叹了一口长气后,顿住话头,向王念慈拱手说道:“王姑娘,用言语解释,何如用眼睛加以察看?……请……”

说了一个“请”字,向王念慈一伸右手,并对正监护囚车的“一勇黑狼”项武天叫道:“项三弟不必拦阻,且让‘勾魂艳鬼’王姑娘看看铁公子如今的身体状况,王姑娘便知所厉害,不会再轻举妄动的了!”

王念慈这半日所最悬念不安的事,便是生恐这群虎狼爪牙,对铁石心施甚严酷刑罚,或是危及生命?如今突闻耽忧情况,已成事实,一颗芳心,怎不突突乱跳,目中也泪水盈盈,几欲滴落!

说也奇怪,“勾魂艳鬼”横行江湖,见识过多少大小战场,生死局面,从来也没有像这次这等紧张。

她在“七孔黄狼”甄独心伸手表示请加察看之后,虽转身走往囚车,但全身却已不由自主的微微发抖!

“一勇黑狼”项武天护车有责,起初试想出手阻挡,经他大哥甄独心一加嘱咐,方向旁边退了一步。

无人阻挡之下,王念慈“红绫勾魂带”一缠一抖,便把那辆囚车外罩的遮盖黑布揭去!

不揭黑布还好,这一揭黑布之下,王念慈便情不自禁的泪如泉涌……

因为在囚车中斜倚昏晕之人,正是铁石心,不单满身皆是血渍,脸上有不少鞭痕刀伤,连整个人的体型脸庞,都似乎枯瘦一半!

那副神色,双眼微阖,不见动弹,似已死去,即令未死,也告去死不远!

王念慈泪如泉落,柔肠寸断,泣呼一声“铁公子”,便向前扑去!

常言道:“怒令智昏”,“喜”亦能“令智昏”!

则“悲”也是“七情”之一,倘若悲恸过度,照样能令“神智”昏乱!

人心似铁原非铁,友谊如炉果是炉,虎狼爪牙们,无论用何种严酷刑罚,可以把铁石心活活整死,但也无法在半日之中,把铁石心整得瘦了一半!

这是漏洞,也是破绽,但王念慈在极度悲恸下居然“情令智昏”,未曾看出这漏洞破绽。

她扑到囚车之前,俯身细看铁石心生死之际,那位铁石心上半身丝毫未动,下半身却向王念慈的丹田要害,踢出了两只金莲小脚!

这一招,太毒辣了,王念慈“情令智昏”之下,作梦也未想到她为他垂泪,为他心碎的铁石心,会对她施展这等毒辣伤害手段?

“噗”的一声,那只金莲小脚,十分准确的踢中了王念慈的丹田!

“丹田”属于人身致命要害,何况这双金莲小脚的鞋尖上,镶有钢尖,钢尖上更淬有剧毒!

“勾魂艳鬼”王念慈硬被这两只金莲小脚,踢得飞了起来!

倒飞七八尺远,跌入其长过人的丰草之中,一动不动,显已丧失性命!

阴险无比的“七孔黄狼”甄独心这才“哈哈”大笑,目注囚车叫道:“武四妹,请出来吧,‘勾魂三艳’已死其一,你的功劳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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