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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险象环生

尤娥道:“想不到姑娘居然还知道我这寂寞甚久的‘邛徠枭女’四字?”

胡冰心似乎还有点不太相信地,盯着对方说道:“‘邛徕枭女’尤娥在……在二十年前,便已成名……”

她觉得眼前这自称“邛徕枭女”尤娥的灰衣女子,约莫只有二十八九,在年龄方面,似乎不太对劲?

尤娥笑道:“你说得对,二十年岁月如奔,我三十岁时,在昔日‘山海英雄会’上,得号‘邛徕枭女’,如今整整五十岁了……”

胡冰心望着对方那副媚艳风神,苦笑说道:“尤官主纵然驻颜有术,缘须未凋,但邓凌风才不过……”

尤娥不等胡冰心再往下说,便“噗呲”一笑接道:“姑娘,你弄错了,我所谓我与邓凌风虽属新交,情分不浅之意,是指他与我的一位师侄女两人,好得密里调油,情投意合!”

胡冰心急急问道:“尤宫主的师侄女是谁?”

尤娥笑道:“就是如今的‘鹰愁谷’谷主,‘独目鬼女’邵琳。”

这“独目鬼女”邵琳名号,真如晴天霹雳,把胡冰心听得全身一震!

她心中所猜之事,似乎件件都在逐渐成为事实?……

胡冰心痛恨邓凌风太不成材,居然勾搭上“独目鬼女”邵琳这等下流无耻的毒妇淫娃,简直怒火中烧芳心寸裂!

她忽然撤出师傅独门兵刃“七齿半月轮”来,目注尤娥,挑眉叫道:“尤官主,你既自称是昔年在‘山海英雄会’上成名的‘邛徕枭女’,却认不认识我这对兵刃?”

尤娥向胡冰心手中兵刃,看了一眼,含笑说道:“我不单认识你手中这对‘七齿半月轮’,并知道你是谁了……”

胡冰心双眉方轩,尤娥又复笑道:“你是昔年‘云中双凤’之一,‘云中墨凤’冷红瑶的门人,胡冰心姑娘吧?”

胡冰心本对尤娥所说各语,犹未全信,如今听她把自己这对江湖少有的独门兵刃名称,一口叫出,不禁希望全灭,有点鼻间奇酸的泫然欲泣感觉!

尤娥也发现自己把话说漏,正待设法补圆,忽又有个娇脆语音,接口笑道:“不错,是我曾与邓凌风当面定约,三个月后,使天下群雄及‘云中双凤’,会于‘鹰愁谷’,难道你这位相当漂亮的男朋友,竟不曾告诉你?或是你还不曾见着他呢?”

语音虽然比人先从“死门秘洞”中传出,但已可以知晓,这是“独目鬼女”邵琳所发。

胡冰心冷笑一声,目注尤娥,哂然叱道:“尤宫主,你以武林前辈身份,竟然对我说了一片鬼话!”

尤娥的脸皮虽厚,也不禁立被胡冰心骂得红了起来,正在此时,邵琳已从“死门秘洞”中出现,飘身纵过,含笑问道:“尤师叔,你对我这小师妹,说了什么鬼话?”

尤娥先向邵琳递过一瞥眼色,然后讪讪说道:“胡姑娘是来查问邓凌风与‘鹰愁谷’内何人有了情感纠纷?我说你与这‘飘萍一剑’,似乎缘份不错。”

邵琳“哦”了一声,眇目流波,向胡冰心笑道:“小师妹,哪个猫儿不吃腥?你不必查探邓凌风的风流艳迹,赶紧去找你师傅,就说我师傅业已驾临‘鹰愁谷’中等她,互作足以震撼武林的‘云中双凤’之会!”

胡冰心冷哼道:“哼!谁是你的小师妹?”

邵琳有点惊奇地,“咦”了一声问道:“咦!你怎么还敢对我如此倔强,不识抬举,难道不曾看见那件东西?……”

胡冰心诧道:“什么东西?”

邵琳正待说明,忽又恍然笑道:“我晓得了,你根本不曾与邓凌风见面,他才没有把我要他转交的那件紧要东西给你。”

胡冰心道:“见是见过,但只是匆匆一面……”

邵琳皱眉道:“那粒‘五毒鞭’的独门解药呢?他给李梦华吃了没有?”

胡冰心道:“我不知道,但李大姐吉人天相,大概也未必用得着你的解药……”

她因根本不知莫凌云误服解药,已遭惨死之事,故而答话淡然,并未对邵琳发出太严厉的申斥。

但胡冰心却弄不懂邵琳口中的“紧要东西”,究竟何物?故又急急问道:“你要邓凌风转交给我的,是件什么东西?”

邵琳道:“是只银质手串……”

一语才出,又加说明地,扬眉笑道:“不是普通手串,是只甚为细小,但雕刻精美的银质手串,上面还系有两枚小铃,是三四岁幼童的手腕戴用之物。”

胡冰心起初听得神色微哂,但等那“两枚小铃”四字入耳,忽又突转惊容,失声问道:“一只小小银质手串,还缀有两枚小铃?……”

邵琳从那只独目以内,闪射狡毒地,“格格”笑道:“你既不曾看见东西,我便向你说说那只银质手串的来处也好,在陕西通蜀要道的‘庙台子’附近,住有个约莫三四岁大的活泼可爱幼童……”

胡冰心右足一顿,竟把地上山石,顿出个浅浅脚印,妙目中神光怒射,激动得连嘴唇都有点发抖,盯着邵琳颤声问道:“邵琳,你……你……你把那幼童,怎……怎么样了?……”

邵琳一阵诡谲娇笑,向胡冰心摇手叫道:“小师妹,不必激动,我知道那是你的弟弟,你父母双亡,胡家传宗接代,就靠这点骨血!他虽被我们带来‘鹰愁谷’,却安然无恙,只要他姐姐识得抬举,乖乖听话,这位可爱的胡小弟弟,便不会有甚凶险——否则……”

说到“否则”二字,邵琳故意把语音顿住,加重语意地,继续狞笑说道:“否则,本谷新到贵宾中,有位‘三手僵尸’轩辕木,此人性情怪异,嗜食毒蛇肥狗,更嗜生蒸幼儿……”

胡冰心泪珠已滴地,向邵琳厉声喝道:“不许说下去了,你……你……你要我听你什么话儿?”

邵琳知晓自己业已击中胡冰心的要害,这位高傲侠女,性情再怎刚强,也只有乖乖听命,遂笑吟吟地,扬眉说道:“简单得很,我要你替我去找一个人,和杀一个人!”

胡冰心向“邛徕枭女”尤娥,瞥了一眼,冷冷说道:“我知道,要找的人,大概是我师傅?”

邵琳道:“不错,除了你,别人不知‘云中墨凤’冷红瑶如今仍在?这也是你和你兄弟,暂时可以不死的唯一有利条件,否则,你和我,半斤八两,功力相若,加上‘邛徕枭女’尤师叔相助,今日便必死此间,决无侥幸,至于杀你兄弟或干脆上笼清蒸,当作敬‘三手僵尸’轩辕木的一道好菜,更是易于折枝反掌!”

胡冰心听得双眼通红的,咬牙答道:“好,我听你话,马上就去找我恩师,但你决不许对我兄弟,有丝毫伤害!”

邵琳阴笑道:“放心,只要你把我所吩咐的两件事儿办妥,前来‘鹰愁谷’交差赴约,我一定先毫发无伤地,还你兄弟,然后彼此再作生死之搏!倘两件事儿,缺一未妥,便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三手僵尸’轩辕木,口沫横飞,当众吃大菜了!”

胡冰心爱弟极切,心如刀割,但兄弟业已落在邵琳手中,有心死拚,却又投鼠忌器,只得无可奈何,恨恨问道:“说,快点说罢,你还要我杀谁?”

邵琳道:“‘飘萍一剑’邓凌风……”

这七个字儿,先使胡冰心听得心中一宽,然后再心中一紧!

一宽之故,是证实“邛徕枭女”尤娥,确实对自己说了鬼话,邓凌风并未鬼迷心窍地,拜倒在邵琳的石榴裙下。

一紧之故,则是邓凌风在品行方面,若无重大过失,自己怎能对他杀得下手?……

这时,“邛徕枭女”尤娥突在一旁插口笑道:“邵贤侄女,邓凌风大概用不着胡姑娘动手杀了。”

邵琳讶道:“尤师叔此话怎讲?”

尤娥道:“刚才胡姑娘业已说出,邓凌风单人孤剑,从‘生门秘洞’中再度闯入‘鹰愁谷’!”

邵琳双眉剔处,冷笑一声说道:“如今的‘鹰愁谷’,卧虎藏龙,已成万派朝宗的武林圣地,邓凌风一剑擅闯,必如怒海飘萍,转瞬毁灭,委实不必再动我这小师妹的一双杀人玉手……”

邵琳那只独目中的又凶又媚眼珠,转了一转,盯着胡冰心道:“这样吧,你替我去杀‘九劫胭脂’李梦华吧!”

乖乖,要胡冰心去杀她相当敬爱尊重的李梦华大姐,真是一个天大难题!

邵琳看着胡冰心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儿,不禁“扑哧”一笑,叹了一口气道:“我这‘独目鬼女’,一向心肠最狠,说一不二,但对她胡冰心,却总算师门中略有渊源,不得不稍为宽大,除了必须把你的师傅找到,举行‘云中双凤’之会外,再把邓凌风与李梦华的项上人头,随便带来一颗,我就还你兄弟!”

话完,不再理会胡冰心,扭头向“邛徕枭女”尤娥笑道:“尤师叔,我们慢点再去涪陵,先回‘鹰愁谷’吧!侄女身为谷主,怎能不亲自接待胆敢再闯本谷的‘飘萍一剑’,我若能把邓凌风杀掉,或是使他沉沦欲海成为我的裙下飘萍,就替我这位小师妹胡冰心,省了事了!”

“邛徕枭女”尤娥自然微笑点头,被邵琳拉着重向“死门秘洞”走进。

邵琳走到洞口,突又止步回身,向胡冰心笑道:“小师妹,你可不许跟来,‘云中墨凤’未现身前,‘鹰愁谷’内若是见着你的踪影,便等于是把你兄弟,送进枉死城的追魂律令!”

话音落处,身形一闪入洞,把这位胡冰心弄得满面尴尬,呆在当地!

她呆的是不知进退……

胡冰心此时已知邓凌风并非见异移情与“鹰愁谷”这群荡妇淫娃,有甚苟且之事,否则,“独目鬼女”邵琳,不会要他的项上人头!

由此之故,足见她对自己的态度忍受,既非移情别恋,必然另有重大隐情,理应向他问上一问,若系误会,可加解释,以免把误会越弄越深!

尤其,“云中紫凤”毕青绢,“三手僵尸”轩辕木等罕世高手,已在“鹰愁谷”中,邓凌风孤剑只身,闯入龙潭虎穴,必然有极艰险的遭遇!

无论根据哪一种原因,胡冰心都觉得应该为邓凌风打一接应,免得他孤掌难鸣,万一有甚不测!

但“独目鬼女”邵琳临进“死门秘洞”前回身嘱咐的那几句话儿的威协太大,在恩师“云中墨凤”冷红瑶之前,自己倘进“鹰愁谷”,兄弟便立遭惨死!

邵琳说得不错,胡冰心父母双亡,就留下这一脉根苗,胡冰心能不顾全自己最疼爱的兄弟,将胡家绝了香火……

不,她不能,她绝对不能,倘若她兄弟当真被邵琳奉敬“三手僵尸”轩辕木,来个“上笼清蒸”,制成一味好菜,或遭其他凶杀,自己便对弟不友,对胡家祖先不孝!

但她明知邓凌风有险,而弃之不顾么?……

不,她也不能,那样便对友无情,对江湖道义,有所欠缺!

这,就是胡冰心的进退两难!

进,不友!不孝!

退,无情!无义!

在这“不友,不孝”和“无情,无义”的夹缝之中,胡冰心怎么不呆?怎么不觉得千种委屈,万般尴尬地,凄惶得独自落泪!

她有点想死,但知道死只是认输示弱的自我逃避,并解决不了问题!

不死,或迸?或退?邓凌风与兄弟之间,或许可以保全二者之一?

若死,则邓凌风与兄弟,保证一齐完蛋!

死,并不痛苦,但这死不得,进不得,也退不得的情况,却是痛苦已极!

就在胡冰心满面泪痕,痛苦已极之际,深山幽谷中,突然起了歌声……

曹孟德“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短歌行”虽然作得豪壮,但李青莲“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的诗句,却说得更是透澈!

宋人说得好,“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那么胡冰心如今是“歌入愁怀”,会“化作相思恨”么?

不,这歌声对胡冰心有点帮助,那是充满禅机,劝人看透世情的“空空歌”……

“天也空,地也空,人生渺渺在其中,日也空,月也空,来来往往不相逢,富也空,贵也空,无常一到万事终,妻也空,子也空,黄泉路上……”

歌声至此,在胡冰心面前出现了一个邋遢和尚。

歌来得怪,人也来得怪!

歌声不高,山风更劲,却一字一字极为清晰地,送进胡冰的耳内!

这“死门秘洞”之前,别无山路小径,这满面笑容,看不透年龄,穿了一件灰色破旧僧袍的邋遢和尚,既非从洞中走出,难道竟是从百丈峭壁顶端,来了个悬空飞降?

就凭这两点怪异,胡冰心已知别看眼前和尚的衣衫邋遢,没有什么袈裟禅杖的宾相金装,却必然大有来头,绝非凡俗!

她急忙举袖,胡乱拭去颊上纵横泪渍,抱拳恭身说道:“武林末学胡冰心,参见大师,请教大师法号,并祈以高深佛法,指点迷津!”

邋遢和尚合十当胸,念了一声佛号笑道:“贫僧大颠,世事多自迷之局,江湖有难度之人,施主热泪盈眶,神色凄楚,所谓迷津,莫非是个‘情’字?”

胡冰心悲声道:“情、友,不能兼顾,孝、义难以双全,其间孰重孰轻?孰缓孰急?使弟子灵明生昧,有赖大师予以当头棒喝……”

话完,便将自己死不得,进不得,也退不得的为难情况,对那法号“大颠”的邋遢和尚,执简驭繁地,扼要说了一遍。

大颠和尚听完,又念了声佛号,含笑说道:“贫僧知道群邪毕集,‘鹰愁谷’已成虎穴龙潭,但接应之举,责无旁贷,‘飘萍一剑’邓凌风,就是贫僧的记名弟子。”

胡冰心早知邓凌风之师,是位空门奇人,闻言之下,又惊又喜,赶紧再复恭身行礼道:“原来是大颠师伯的佛驾光降,这下侄女便可放心前往‘峨眉金顶’,参谒恩师……”

大颠和尚不等胡冰心说完,便截断她话头笑道:“这就是佛家所谓‘缘法’,贤侄女若是未与贫僧相遇,便难免跑趟‘峨眉金顶’的冤枉路了!”

胡冰心惊道:“师伯此话怎讲,家师潜修‘金顶’,轻易不离‘峨眉’……”

大颠和尚笑道:“冷道友有事‘巫山’,贤侄女如今赶去,最多在聚仙峰左近等上一二日,必可与其相遇。”

胡冰心因担优邓凌风只身孤剑,面对那多凶人,遂向大颠和尚抱拳陪笑道:“侄女告辞,如今便买舟放峡,赶往‘巫山’,师伯进谷接应,也事不宜迟,邓凌风兄孤身涉险,情势十分危急……”

说至此处,忽然想起一事,手指“生门秘洞”又道:“入谷途径,共有两条,这‘生门秘洞’中,只是些旋回谷径,逢岔转右,便可通行,比那‘死门秘洞’好走,先前邓凌风兄,便是由此入谷。”话完,不再停留,立即转身向酆都江边赶去。

大颠和尚目送胡冰心,念声佛号,点头自语说道:“这女娃儿的根器甚厚,但大器晚成,天下奇才,她与邓凌风,恐怕尚略有魔蝎动难……”

自语一毕,灰色僧袍飘处,果然听从胡冰心的建议,进入了“生门秘洞”。

这位空门奇才,来得巧么?

巧虽巧,但似乎仍略略迟了片刻。

就这片刻之迟,邓凌风果有劫难!

刚才大颠和尚曾说胡冰心虽根器甚厚,但与邓凌风,两人恐均尚有不少魔劫凶险!

这是修参佛法之人,有了道行,到了火候的一种特别“慧觉”!

“慧觉”虽然异于“俗觉”,有点可以预测未来,但毕竟仍是一种空虚感觉,只能略参“人”“事”休咎,无法定“时”,也无法定“地”。否则,大颠和尚只消早到片刻,或到后与胡冰心少谈几句话儿,邓凌风便可能免除凶险,消灾化危。

“生门秘洞”中,无甚凶险,走完回旋谷径,便到“鹰愁谷”口。

如今,“鹰愁谷”实力大张,虽不虞有人侵袭,但为了气派起见,谷口仍派了八名雄纠纠,气昂昂的带刀岗哨。

“飘萍一剑”,曾在“鹰愁谷”内,显过神威,故而那八名岗哨,见邓凌风出现,不禁立觉紧张,分人赶紧往谷内报讯。

邓凌风看见这群喽罗的慌乱之状,不禁冷笑一声,轩眉叫道:“你们不必害怕,叫‘独目鬼女’邵琳出来见我!”

八名岗哨中,一名带队的小头目,抱拳恭身,陪笑答道:“回邓大侠的话,我家谷主刚刚与邛徕尤仙子,一同出谷办事……”

邓凌风闻言,先是一怔,但旋即悟出定是在“生”“死”两大秘洞道路中,互相错过,遂剑眉微蹙,向那小头目问道:“你既认识我邓凌风,却认不认识另外一位也来过‘鹰愁谷’的胡冰心姑娘?”

那小头目因已分人进谷送讯,遂故意延挨时间,把态度放的特别谦恭地,应声答道:“认识,认识,小人曾去‘聚英庄’拜寿,胡姑娘不是曾在‘聚英庄’,做过新娘子么?”

邓凌风想起事才几日,不单“阴司秀士”方秋,已化南柯,连自己与李梦华、胡冰心之间,也生出这多事故,不禁微慨地,轩眉说道:“其实,我不一定要找‘独目鬼女’邵琳,只是来找胡冰心姑娘有事,她可曾先来此处,进入这‘鹰愁谷’内?”

那小头目正待答话,“鹰愁谷”内,突然有人低低“哼”了一声!

这哼声虽低,却森冷无比,连那在谷口率队值勤的小头目,都似乎听得全身悚然地,打了一个冷颤!

邓凌风目光注处,从“鹰愁谷”的谷口内,转出两人。

右面一人,约有六十左右年纪,身穿土黄长衫,狼面鹰目,斑发鼠须,神情貌相,似乎极阴险,尤其是左边那道眉毛,少了一半,代之的是条紫红刀斑,看上去令人极不舒服!

左面那人,则又瘦又长,身量足有六尺四五,但上下如一,又穿了一件灰袍,如一段枯木!

脸上除了瘦削得两腮深陷,颧骨极高以外,看不出年龄多大,一双眼睛,则又细又长,并微微合起,不大睁开,仔细看去,却似有极凶厉的碧芒,在那凹陷眼眶之中,隐作闪烁!

邓凌风对这位“鹰愁谷”内闪出的黄衣人和灰衣人,一个也不认识,但在彼此对面之下,却从身上起了一种寒飕飕的感觉……

他有点奇怪,暗付自己飘萍一剑,游侠四海,多厉害的凶邪,也曾会过,多凶险的场面,也曾闯过,敢说目空四海,侠胆包天。

今日怎会有点毛骨生寒,心神怔忡?究竟是有甚劫难降临,抑或这两个貌相怪异的黄衣人和灰衣人,是什么要命凶星,追魂恶煞?

惊念方起,那站在右面,少了半道眉毛的黄衣斑发老人,已向邓凌风冷冷问道:“你叫邓凌风?你就是近年间,在江湖中小有声誉的‘飘萍一剑’?你要找胡冰心吗?”

一连三句问话,除了老气横秋以外,并仿佛蕴有某种难以形容的特殊意味?

邓凌风不计较这些了,他是心系伊人,只想与被自己在“凌云观”中,生气走的胡冰心立刻见面,或是赶快获得她有关讯息……

既然对方已知自己的姓名身份,遂乐得省事地,也不探询那黄衣斑发老人来历,便点头答道:“在下正是邓凌风,胡姑娘而今安在?”

那少了半条眉毛的黄衣斑发老人,缓缓说道:“胡冰心是在一个很凄凉,很恐怖,很痛苦,也很难寻找的所在,但老夫可以送你前去见她!”

这“很凄凉,很恐饰,很痛苦,也很难寻找”的形容语气,相当特别,把邓凌风听得为之一怔!

但他心中电转之后,却向那黄衣斑发老人,抱拳说道:“不必劳驾,邓凌风虎穴龙潭不怯跋涉,天涯海角,不辞奔波,只请尊驾赐告胡冰心究竟何在?是否就在这‘鹰愁谷’内?”

黄衣斑发老人恻恻地笑了一笑,说道:“不要我送行么?你若不接张阎王帖子,怎能进得了‘鬼门关’?或是‘枉死城’呢?”

好,这几句话儿,说得缺德,邓凌风的脸上,立刻便变了颜色!

因为根据黄衣斑发老人的语中含意,似乎胡冰心已遭不测,与邓凌风阴阳相隔进入另一世界!

他脸上变色,心中颤抖之下,那黄衣斑发老人,已有动作。

所谓动作,并不激烈,只是神态悠闲地,戴上了一双手套。

手套本是白色,但因染有无数暗红紫酱血渍,以致看去不仅污秽,并极斑斓可怖!

这双手套极长,可以套到肘部,十指指尖部位,并各有一枚短短尖锐钩爪!

邓凌风一见黄衣斑发老人,戴上这双手套,便突然明白,剑眉一挑,目注对方问道:“尊驾姓宫?”

黄衣斑发老人从鹰目中微闪厉芒,点头答道:“邓大侠太年轻了,你不可能认识宫某,你大概听说过我这双在当世武林中,尚具微名的‘天狼爪’吧?”

邓凌风知道站在自己对面之人,竟是久未出世的有名凶邪“勾漏三残”中的“狼面残眉”宫铁心,不由吃了一惊,暂把对于胡冰心的刻骨相思,暗暗放下!

“呛啷”微响,剑作龙吟,一面把兵刃出鞘,一面又对与宫铁心并肩而立,却比宫铁心几乎高出一头的灰衣奇瘦之人,偷偷瞥了一眼。

因为邓凌风自忖,倘若只是一个“狼面残眉”宫铁心,或许尚可应付,但另外一人,若也合手齐上,并与宫铁心身份相若,功力相仿,则自己必遭惨败,决无侥幸!

这一眼暗瞥,瞥得邓凌风略觉定心,也更觉担心!

因为自从“狼面残眉”宫铁心,戴上他那双“天狼爪”后,那又高又瘦,宛如一段枯木般的灰衣人,便往后退了一步。不单身形后退,连那双又细又长的眼睛,也索性闭起,似在合目养神,不再有碧芒闪烁!

退身、闭目的动作,是自矜,也是对于邓凌风的轻视,认为由“狼面残眉”宫铁心一人出手,足够打发。

灰衣人既不屑与宫铁心合手齐上,倚众群殴,自然使邓凌风略觉定心,可以专神应付“狼面残眉”宫铁心的那双“天狼毒爪”。

但那灰衣人轻轻一步,几乎腰未扭,肩未晃,连衣角都未怎飘动地,便退出了两丈三四远近!

这是什么轻功?比“移形换影”,或“五行大挪移步”还高,是“千里户庭”?还是“壶天缩地”?

“狼面残眉”宫铁心已是极负盛名的难缠人物,看来这灰衣高瘦之人,可能比宫铁心还要难斗,则自己形单势孤,恐怕连自顾都有问题,还怎样探听胡冰心的踪迹,为她化危消灾,向她解释误会?

这就是邓凌风先定心,后担心,两道剑眉,先展后蹙之故。

就在他眉峰微蹙,心内忧惊之际,这宫铁心已扬起他那双染满血污的“天狼爪”来,虚指邓凌风,狞笑说道:“邓朋友,你既认识我这双‘天狼爪’,又知老夫姓宫,则必然知晓‘勾漏三残’在当世武林的江湖道内,身份不低!你剑已在手,怎不进招?难道还狂傲得要我出手么?”

邓凌风知道事已至此,只有先闯此关,遂“灵龙古剑”抖处,猿臀一挺,便向“狼面残眉”宫铁心,分心点去。

宫铁心十分狂傲,明知“灵龙古剑”银芒如电,绝非庸俗兵刃,却仍不闪不避,右手一伸,硬向分心点来的剑身抓去。

若在平时,邓凌风定会听任对方抓个正着,然后一抽一旋,或是凝劲抖剑,便可倚仗“灵龙古剑”的绝世锋芒,把抓剑之人的手指,甚至手掌削断!

但如今不然,一来“勾漏三残”享名甚久,“狼面残眉”宫铁心在身份上便已震人,二来他的兵刃特殊,那双五指生钩,长可护肘的“天狼爪”,显系什么蛟蟒之皮所制,万一刀剑难毁,不畏锋芒,则自己听人把兵刃抓住,岂不即将长剑被夺,立落败局?

由于此种顾虑,邓凌风遂不肯听任对方抓住“灵龙古剑”剑身!

宫铁心右手五指,尚未及剑,邓凌风先一沉肘,然后翻腕震剑!

好看,太好看了,五六朵剑花,宛如五六朵无垢青莲,从邓凌风的腕肘之间,飘飘飞起。

邓凌风功力不俗,若让他凝劲蓄气,全力施为,大概可以一剑七花,如今仓促变式,居然也能抖出五六朵剑花,委实已有上乘造诣!

“狼面残眉”宫铁心着实未想到邓凌风年纪轻轻,剑术竟如此精湛!厉笑一声,轩眉喝道:“好一招‘沉剑生花’,你也看看我的‘分光捉影’……”

“光”来了……

不是“狼面残眉”宫铁心要施展的“分光捉影”的“光”,而是两道阴森森,凶巴巴的“碧光”!

这两道“碧光”,便发自那又高又瘦,形如枯木的灰衣人的双目之中!

灰衣人本已一步退后了两三丈,如今突又向前跨了一步!

向前,自然比退后容易,故而,他虽仍腰未扭、肩未晃,甚至衣角都未怎飘摆,却一步跨出了两丈五六!

换句话说,这如枯木的灰衣人,竟突如其来地,到了邓凌风与宫铁心的二者之间!

邓凌风以为他是与宫铁心联手进袭,自然吃了一惊!

他不敢过份逞强,赶紧止住剑法变化,手横“灵龙古剑”,护住当胸,静气凝神,抱元守一,打算细看对方是发动何种狠辣手段,再复相机应付。

错了,邓凌风猜错了,形如枯木的灰衣人,虽一步迈出两丈五六,到了邓凌风与宫铁心的二者之间,却绝未向他进手攻击!

灰衣人只是瞪着两只闪射碧色精芒,深陷眶内,极为可怖的细长怪眼,盯着邓凌风,几乎一瞬不瞬!

邓凌风深觉对方那种目光,太凶、太阴,看的自己毛骨悚然,全身都不大自在!

他剑眉一皱,戒意丝亳未懈地,横剑当胸问道:“尊驾不甘寂寞,要出手么?你这样看我则甚?”

灰衣人以一种几乎宛如冷哼,毫无音节的怪异语音说道:“小娃儿,你练的是什么剑?”

这句“小娃儿”,太倚老卖老,使邓凌风听的不是滋味,但又未便不理,遂冷冷答道:“邓某号称‘飘萍一剑’,我练的是‘飘萍剑法’!”

“嗯?……”

这是从灰衣人鼻中所发出的一种极为单调,又不简单的哼声!

所谓“单调”,这只有这么冷冷一“嗯”。

所谓“不简单”,是这冷冷一“嗯”中,包含了有疑问,不相信,和鄙薄轻视的多种复杂意味!

邓凌风领会到灰衣人的哼外之意,微怒问道:“尊驾‘嗯’些什么?要不要试试我这‘飘萍剑法’的俗劣招式变化?”

灰衣人依然神冷如冰地,摇了摇头,狞笑说道:“不俗,不俗,剑法五六朵,朵朵似青莲,我看不像剑海飘萍,到佛像禅秘……”

邓凌风又是悚然一惊,目注灰衣人道:“尊驾好高明的法眼,邓某这套剑术,委实传自佛门,又称‘伏魔慧剑’……”

“伏魔慧剑”四字才出,灰衣人脸色大变!

本来,他的脸色,和他所着长衫一样,是灰扑扑的,如今却突然泛白!

白,白的惨,白的像具僵尸,白的毫无人色!

这是一声慑人心魂,冷厉无比的怪叫!

灰衣人不单发出这声极凄厉的怪叫,并在怪叫同时,向邓凌风作出了一种极怪异的动作!

他双臂横张,向邓凌风来了个拦腰一抱。

不错,是“抱”,但若说得更亲热一点,也可以说是“搂”。

徒手过招,用指则或点、或截、或划,用掌则或拍、或撞、或打,哪有来个像亲人阔别,或爱人重逢般,搂搂抱抱之理?

灰衣人的动作,不单怪,并且快!

快到什么地步?

快到使身法极为灵巧的邓凌风,居然来不及后退闪避!

邓凌风是年轻一辈中的出群高手,他难道连对方的拦腰一抱,都躲不开?

对方倘若用点用划,用打用拍,他都可以闪开,唯独这拦腰一抱,却使他立陷险境!

因为搂抱动作,罕见怪异,邓凌风尚属江湖初睹,不禁为之一怔!

就这一怔,他的应变,便不能做到当机立断的绝对迅速程度……

加上灰衣人的动作,又奇快无比,宛如石火电光,致使邓凌风退念才萌,身形已被对方双臂猛抱的风势所圈住!

其实,邓凌风根本用不着闪身后退。

他无坚不摧的“灵龙古剑”,早已出鞘,横在手中,只消一式“旋乾转坤”,或“左右逢源”,剑光寒芒扫处,灰衣人还不双臂立断?

但邓凌风不能采取这种方式,他有剑,却不肯用!

因他是大侠,大侠有大侠的身份,大侠讲义、讲理、持公、持平,决不愿利用神兵宝器,去欺负一个徒手之人!

要退,退不及,有剑,用不得,但邓凌风更不愿意与灰衣人过份亲热,让对方搂个正着,或抱个结实!

于是,邓凌风只剩下一条路了……

“灵龙古剑”举处,一式“潜龙出壑”,甘冒奇险地,从对方臂风即合的一刹那间,冲天飞起!

险,着实险!邓凌风虽然一拔数丈,但脚底已深深觉出对方双臂抱合的猛烈风势,就差那么一丝丝、一毫亳、一丁丁、一点点,两条腿儿必将被对方抱住,来个“咔嚓”连声的就势拗折!

他为什么要拔那么高……

邓凌风是怕对方搂抱不中,还会锲而不舍地,向自己再度表示亲热!

故而,人冲四丈,收剑俯身,双掌微分,腰间一扭,真像条天矫神龙般,斜落出三数丈远。

高空有风,凉风指面,易于提神醒脑,邓凌风忽从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明白了向自己施展搂抱怪招的灰衣人的来历身份……

喜欢抱人的怪物不多,山魈、僵尸……

想到“僵尸……”,邓凌风不禁一身冷汗!

这时,他恰好身形落地,那灰衣人并未跟踪追扑,只是目光遥注邓凌风,发话问道:“邓凌风,你为何在空中收剑?”

邓凌风先吸了一口长气,略定心神,然后向灰衣人抱拳问道:“尊驾是否江湖传说已在‘冥尤墓’化去的‘桥山一怪’轩辕木?”

灰衣人冷冰冰地答道:“我轩辕木,但却不单未在‘冥尤墓’中化去,反而因祸得福,在墓中获得了武林人物万众觊觎的‘冥尤三宝’!”

说到“冥尤三宝”,他那张像个陈死人的冰冷脸庞之上,也不禁显露出得意神色!

邓凌风一听这灰衣人果真是既称“桥山一怪”,又号“三手僵尸”的轩辕木,便知自己功候尚浅,决非其敌,恐怕难以逃出对方久著凶名的“拘魂十三搂”下……

轩辕木得意洋洋地,说明自己未死在“冥尤墓”中,反而得了“冥尤三实”以后,又复目注邓凌风道:“邓凌风,你那柄剑儿的锋芒光彩不错,却在半空收起,自行入鞘则甚?”

邓凌风剑眉一挑,昂然接口答道:“轩辕朋友,虽是成名已久的前辈人物,但邓凌风仍遵江湖成规,不愿以神物利器,对你徒手!”

轩辕木一阵喋喋怪笑,向邓凌风摇头说道:“小娃儿,你狂的离了谱了,赶快拔剑,并全力施展,‘伏魔慧剑’,与我周旋,否则,我最多在‘拘魂第七搂’上,便可把你的骨肉搂酥,魂魄搂碎!”

邓凌风也是生性高傲的人,他哪里肯再拔“灵龙古剑”,双眉轩处,朗声答道:“轩辕朋友,尽管施为,邓凌风骨肉可酥,魂魄可碎,但英名令誉,却必须维护,江湖规法,必须遵守,除非你手中添了兵刃,我才以公平立场,拔剑应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是“三手僵尸”轩辕木口中发出一连串怪笑之声!

怪笑声中,并向邓凌风一步步徐徐逼近……

是徐徐逼近,并未施展什么足以惊世骇俗,快捷无俦的“千里户庭”,或“壶天缩地”身法,但轩辕木除了凶名久著,修为高深外,并以善于攻心著称,他这等一步一步徐徐逼近,远比云飘电掣般一扑而至,更使邓凌风觉得尴尬!

因他若一扑而到,邓凌风多半不肯硬接硬碰,必将未雨绸缪地,早早闪身!如今轩辕木既改为一步步徐徐走来,邓凌风倘老早便躲,岂非等于示弱,贻人讥笑!

少年人有的是“宁教人亡,不教名弱”的刚强劲儿,邓凌风见轩辕木面带狞笑,缓缓走来,果然也屹立如山,提足功劲,准备应变,不肯预为闪躲!

轩辕木见状,知晓鱼已游釜,龟已入笼,邓凌风绝难有所侥幸,遂索性示威地,双臂一震!

“格巴……格巴……格巴……格巴……”

这是轩辕木全身骨节所响起的“格巴格巴”的声息!

一百来响之后,轩辕木走到距离邓凌风仅约四尺远近。

轩辕木突然停步……

停步是假,袭击是真,轩辕木的两足才停,双臂已如闪电般,又向邓凌风拦腰抱去。邓凌风躲得开么?

这次,他有太充裕的时间,若是想躲,自然可以躲开。

但邓凌风基于年轻人的傲骨刚强,他不愿容忍“三手僵尸”轩辕木故示狷狂的威哧凶相,他竟能躲而不肯躲,他要和这威名曾震寰宇的罕世凶邪,来上一记硬拆!

轩辕木所施展拦腰狂抱的招式无名,是以次序排称,例如“拘魂第一搂”……“拘魂第二搂”……等。

刚才搂空的是第一搂,如今是第二搂,他并曾发狂言,最多搂上七次,便可把邓凌风的魂魄搂碎,骨肉搂酥!

邓凌风偏就听不惯,也不服气对方,这等狂妄,他遂决定要在第二搂上,便还以颜色,让轩辕木晓得年轻后辈并不是那么容易欺侮!

故而,轩辕木的双臂向中合抱,邓凌风的双臂,却向左右展开。

这是一式“关公脱袍”,他准备以臂震臂,把对方双臂,略为震开。

就热翻掌,把“僵尸”当作“活佛”般,对轩辕木胸腹部位,来上一招“西天拜佛”!

这算计打得好么?……

不好,因为这是如意算盘!

假如当真让他拜上,轩辕木可能就此便佛化西天,“尸”归地狱!

但若邓凌风修为欠深,内力欠强,震不开轩辕木的“拘魂搂”呢?……

答案明显,并且肯定,邓凌风必将连臀带身,都被轩辕木紧紧搂住,魂魄、骨肉,一齐搂酥搂碎!

到底修为谁厚?内力谁强?邓凌风震不震得开轩辕木的“拘魂搂”呢?

谷案又是肯定的“震不开”,因为在修为方面,邓凌风比轩辕木至少要差了三成火候!

差一成,还可勉强,差两成,已难抗拒,差到三成,应该可以说是一触即溃……

转瞬之间,四只手臂业已互相接触!

结果有点出人意料,邓凌风当然未能把轩辕木的手臂震开,但他却也并未一触即溃,被对方的“拘魂搂”,连身带臂,一齐紧紧抱住。

四只手臂合处,居然成了势均力敌,秋色平分局面,有那么一刹那的凝滞!

为什么会有这种出人意料的结果呢?……

不是邓凌风功力突增,也不是有什么武林奇客,暗中相助,而是“三手僵尸”轩辕木,留了劲头。

轩辕木留劲之举,决非爱惜邓凌风,有所手下留情,而是他自己心中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邓凌风的师傅!

当初,轩辕木几乎死在“冥尤墓”内之故,便是吃足一位武林圣僧“大痴上人”苦头,被“大痴上人”以“伏魔慧剑”、“旃檀般若手”、及“大雷音掌”,打得望影而逃,抱头鼠窜,最后还是不得不佯死避难!

他看出邓凌风震剑生花,光幻青莲,似属大仇家数,一问之下,果是“伏魔慧剑”,这才大动凶心,想在邓凌风身上,略泄多年积忿!

但常言道得好,“一朝被蛇咬,十载惧杯弓”,他虽得了“冥尤三宝”,再度出世,仍难免对“大痴上人”那几桩佛门绝艺,有所深深怯怕!

尤其邓凌风居然敢收起“灵龙古剑”那等神物利器,要和他徒手对抗,轩辕木越发认定这胆大包天的“飘萍一剑”,必然已得“大痴上人”的衣钵真传!

想起“旃檀般若手”,尤其“大雷音掌”的出奇威力,轩辕木仍自胆寒,他遂把眼见对方不逃不避,要和自己硬拚硬干的“拘魂第二搂”,悄俏留劲三成。

这三成劲,留得有理,万一邓凌风青出于蓝,甚或冷寒于水之时,轩辕木便尚有馀自保,设法补救挽回,不至于一下又重蹈昔年覆辙,弄成难以下台的尴尬局面。

想法虽好,对像却错,邓凌风根本不是“大痴上人”的认钵传人,他师傅大颠和尚,也只是“大痴上人”师弟。

邓凌风虽然天资极好,是年轻一辈中杰出人才,但因系俗家弟子,世缘尚多,不是佛门中人,根本就不曾学过什么“旃檀般若手”和“大雷音掌”。

他除了资禀较好以外,更是自幼就蒙内家高手栽培,根本打得稳固,在修为方面,不过只比轩辕木差了三成,轩辕木这一留劲三成,邓凌风再一心知对方厉害,是以全力施为,岂不是恰好成了八两半斤之局?

如此阴差阳错,似是邓凌风捡了便宜?

不然,结果虽然出意料,命该遭劫总难逃!

四只手臂合处,功力秋色平分,自然会有一刹那的凝滞,邓凌风的劫难,也就来自这一刹那间!

一只枯瘦微青的左掌,宛如“鬼手”突现,拍向邓凌风的胸前!

邓凌风一式“关公脱袍”刚刚用实,双臂向左右分张,胸前门户,当然洞开,他哪里有第三只手,可以拒敌,只有尽量缩胸,实胚胚地,挨了一掌!

这只“鬼手”何来?

那是轩辕木的“鬼手”,邓凌风没有第三只手,可以拒敌,轩辕木却有第三只手,可以攻人,因为他的外号就叫“三手僵尸”!

轩辕木之得号“三手僵尸”,是由于他练有一只可以与真手仿佛的“鬼手”,或是惑人眼目,或可当真攻敌,忽隐忽现,相当神妙厉害,往往令人防不胜防!

如今,这忽然出现,击中邓凌风的胸前的,便是轩辕木毕生精炼的独门“鬼手”!

常言道“吉人天相”,邓凌风总算有“不幸”之“大幸”!

所谓“不幸”,是他挨了一掌,所谓“大幸”,是他挨了“鬼手”,并非挨了“真手”!

轩辕木对邓凌风估计过高,在用“拘魂第二搂”时,不敢以“鬼手”攻敌,是以两只真手施为,等到发现对方不足怯惧,机会出现时,便只好以“鬼手”攻击!

轩辕木何等功力,若是被他用“真手”拍中胸前要害,邓凌风肺腑必碎,性命必休!

但虽然只是“鬼手”,邓凌风胸前受击,伤势仍自不轻,他双耳一阵狂鸣,眼前先是金花乱转,然后便一片漆黑!

嗓眼间,一阵奇咸,已有不少鲜血,从肺腑间逆涌而上,到了口内。

更糟的是,身形也被震得凌空倒飞……

只要等邓凌风身形坠地,再来上一记硬碰硬的震动撞击,增加肺腑伤势,他这条小命,也就交代在“鹰愁谷”口。

“阿弥陀佛……”

人到无奈之际,往往会乞灵神佛,但这声“阿弥陀佛”,却不是邓凌风所念。

邓凌风如今肺腑巨震,人已昏迷,他哪里还会念佛?

佛号出自一位邋遢僧人之口,正是邓凌风的师傅大颠和尚。

大颠和尚到得晚了半步,他目睹“三手僵尸”轩辕木的第三只手出现,邓凌风被击得人飞半空。

但目睹之时,相隔总有六七丈远,大颠和尚虽是圣僧,究非活佛,他自然无力回天,他只得高声念佛,赶紧飞身把邓凌风的身形接住!

就这身形入手的轻轻一震,仍把邓凌风震得“卟”的一声,呛出了大口鲜血。

大颠和尚勉强避开脸面,却被喷了个满身桃花,使他那件邋遢僧袍,越发显得邋遢!

“阿弥陀佛……”

大颠和尚这次是低念佛号,取粒金色丹药,塞进邓凌风的口中,并向他心窝左近,点了三指。

一高一低的两声佛号,使轩辕木深为震惊,他居然退了两步,不敢对邓凌风趁势追击。

等到看清接应邓凌风的邋遢僧人,并非心中所最惧怯的“大痴上人”,这位“三手僵尸”,才又凶焰再炽!

大颠和尚喂完丹药把邓凌风轻轻放下,转面对“三手僵尸”轩辕木,缓步走来。

轩辕木尚未发话,旁观阵的“狼面残眉”宫铁心业已冷笑说道:“出家人应该空山礼佛,清静无为,何必要到血腥江湖中,多管闲事?”

大颠和尚看了宫铁心一眼,淡淡说道:“宫施主看走眼了,贫僧不是个清静僧人,只是酒肉和尚,何况江湖向有‘打了徒弟,师傅出来’之语,两位施主,似乎不能够怪我多事。”

宫铁心这才对这位邋遢僧人,有点刮目相看地,“哼”了一声说道:“‘飘萍一剑’邓凌风,竟是你的徒弟?”

大颠和尚笑道:“邓凌风世缘未尽,难入佛门,贫僧只略为指点武技,收他作记名弟子。”

轩辕木一旁问道:“名徒应出于高师之门,九界无边,众生有法,一拳一足,也是因缘,和尚既想出头先报个法号好么?”

大颠和尚应声答道:“贫僧大颠……”

“大颠”二字,才一入耳,轩辕木的脸色便越发阴沉下来,“哼”了一声又道:“痴痴颠颠,应属同类,大痴贼秃,是你何人?”

对方虽口出不逊,大颠和尚仍不动慎念,合十当胸,缓缓说道:“是我师兄……”

轩辕木喝道:“这贼秃而今何在?”

大颠和尚的双掌仍在胸前合十,神色庄敬答道:“师兄外功修完,正虔参上乘佛法,轩辕施主若放不过昔年‘冥尤墓’内的那段因缘,大颠可以代我师兄,了你心愿!”

轩辕木哂道:“你够格么?”

大颠和尚笑而不答,只把胸前合十的双掌,微微一搓,便见金光微闪,更有“轰隆隆”的隐隐雷音响起!

这是当年曾使轩辕木大吃苦头,为之亡魂丧胆的“大雷音掌”……

虽然事隔多年,轩辕木今非昔比,面前又非“大痴”本人,只是他师弟大颠和尚,但“鹰愁谷”口,雷音一起,仍使那威震八荒,目空四海的“三手僵尸”,心中微惧,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步!

大颠和尚以一种极平和的目光,望着轩辕木,含笑说道:“轩辕施主休惊,‘大雷音掌’虽然极具降魔之威,但佛家讲究前因后果,贫僧今日不愿动手施展,只愿代我师兄,还你笔旧债。”

轩辕木不曾细味大颠和尚的“种因后果”含意,只是目注对方,皱眉问道:“既然不愿动手,你却如何还债?”

大颠和尚笑道:“那要看我师兄所欠轩辕施主的,是笔什么债了?据贫僧所知,我师兄昔年嫉恶如仇,嗔念未净,曾在‘冥尤古墓’的‘九疑台’上,打了轩辕施主一记‘大雷音掌’……”

对方说的丝毫不错,轩辕木无法不认帐地,牙关一咬,目闪碧芒答道:“不错,轩辕木如今再出江湖的主要意愿,也就是要寻‘大痴’贼秃,报复‘九疑台’上的一掌之恨。”

大颠和尚摇头道:“我师兄已断世缘,轩辕施主此愿难偿,由贫僧代了这段因果,受你一掌如何?”

轩辕木仍以为对方要与自己较量,目注大颠和尚道:“你……”

大颠和尚已看透对方心意,含笑说道:“打人一拳,还人一掌,种瓜得豆,天理循环,贫僧一不施展‘旃檀般若手’,二不施展‘大雷音掌’,任凭轩辕施主以你‘第一只手’、‘第二只手’抑或‘第三只手’凝足功力,打我一记……”

“第一只手”是指轩辕木的右手,“第二只手”是指左手,“第三只手”则指轩辕木适才所曾施展把邓凌风击成重伤的那只“鬼手”!

对方一不施展“旃檀般若手”,二不施展“大雷音掌”两般威力绝大的降魔佛学,任凭他全力出手,硬挨一记,以了因果旧债,自然是桩天大便宜!

但以“三手僵尸”轩辕木的名头身份而言,虽然有此便宜,仍有点不好意思去捡。

故而他眉头深蹙,微一思索后,摇头说道:“这样不好,我们还是各展所能较量几招……”

一语才出,心思已被大颠和尚看破,微微一笑,接口说道:“轩辕施主不必有所迟疑,今日之事,完全出我自愿,可以请‘狼面残眉’宫施主为证,决非你占我便宜,重于彼此各展所能,互较艺业之举,不妨留得异日的‘云中双凤会’上,贫僧自当着天下群雄,向轩辕施主竭力求教!”

“狼面残眉”宫铁心听出确有便宜,遂向轩辕木怪笑说道:“好,我来作证,对方既然全出自愿,轩辕木兄何妨便出出昔日恶气,赏他一掌!”

轩辕木目闪碧芒,狞笑说道:“他若硬挨一掌,我虽出了气,他必断了气,却怎样还能参与两个多月之后的‘云中双凤’之会?”

大颠和尚又低低念声佛号,微笑说道:“轩辕施主莫要自信太甚,贫僧挽劫度人,世缘未了,不论你以第几只手施为,区区一掌,还未必能送我西归极乐!”

轩辕木见对方态度虽甚平和,但语意中却颇为轻视自己,不禁气得目中碧芒如电,便待举步动手!

但脚步才动,却听得“狼面残眉”宫铁心,施展“蚁语传声”功力,择人专注地,向自己耳边,悄然说道:“轩辕兄小心一些,我曾听江湖人物说过,这大颠贼秃的一身所学,出神入化,未必逊于他师兄‘大痴’,虽已说过不施展‘旃檀般若手’和‘大雷音掌’,并由我作证,却难保没有其他花样,何况你已伤了他徒儿邓凌风,出手之际,仍须略加小心,我总觉得这贼秃适才一再强调因果循环,似乎另含深意?”

轩辕木被宫铁心这一提醒,果然觉得大颠和尚“种因得果”之语,似有弦外馀音?……

但因这“三手僵尸”,也是绝代凶人,心中早有恶毒打算,遂仍自面带狞笑,向前举步。

转瞬之间轩辕木走到距离大颠和尚仅约三尺,才止住脚步。

脚步才止,左掌高高举起,手掌色泽也由青转黑,渐渐发乌!

这种举措,虽似示成,但大颠和尚既有任他凝足功力出手之语,也只好合掌当胸,面含微笑,听凭轩辕木做张做致!

轩辕木的左手,也就是第二只手,完全转为乌黑,显系把什么“阴风手”,或“黑煞摧心掌”等功力凝足后,正待发出,却又目注大颠和尚在胸前合十的两只手掌,眉头深深一蹙!

因为这两只手掌,刚才只微微一搓,便有金色电光闪动,轰轰雷音发出,万一自己左掌落处,对方却双手一翻,旃檀香散,大雷音腾……

轩辕木眉头方蹙,高举左掌的落势方停,大颠和尚仿佛已知他心意,微微一笑,把原在胸前合十的两只手儿,缓缓放开,垂了下去。

好位“三手僵尸”,真会等待机会,把握机会,选择对方最不利,对自己最有利的难得瞬刻!

大颠和尚的合十双掌,刚刚放开,尚示完全垂落,当头罡风疾罩,一片腥气,随着乌黑掌影,业已狂泄而落!

佛门弟子,果然不打诳语,大颠和尚未再度翻掌,企图迎敌,使轩辕木大上恶当,他只是含笑抬头,平平和和,自自然然地,目注疾落掌影,准备硬挨一记!

“三手僵尸”岂是等闲,他预料对方目光注处,功力随聚,若无奇袭,未必有功!这看来威势极强的当头一击,居然属于虚招!

当头乌黑掌影,欲落未落之际,突然消失,另有只紫巍巍的手掌,五指如钩,向大颠和尚的丹田抓去!

这是“紫龙抓魂手”,也是轩辕木的右手——第一只手。

在一刹那间,攻势由上转下,由第二只手,变为第一只手,委实刁钻古怪,令人防不胜防!

大颠和尚仍然不动不闪,更不还手招架,他仍遵守诺言,硬挨一记,只把目光微往下移,看着那只正抓向自己丹田的紫色手掌!

紫手将及丹田,当顶疾落的黑色怪手又现!

但上黑下紫,居然全属眩人眼目虚招,就在一般人弄不清究竟应注意头顶黑手,抑或防御丹田紫手之际,“澎”的一声,大颠和尚胸前,已被一只青色手掌击中!

青手,是“鬼手”,也是轩辕木适才伤了邓凌风的“第三只手”!

好阴险、好稳重、好毒辣的“三手僵尸”轩辕木!

阴险之处是先以第二只手——左手,再以第一只手——右手,幻形施为,真正出击的,却是第三只手,真令人无从防范,非被打中不可!

稳重之处是他遵从宫铁心的警告,生恐大颠和尚另存深心,遂以“第三只手”攻人,以第一只手和第二只手防身,这样纵令上人恶当,也复留有退步!

毒辣之处是既以“第三只手”攻敌,威力自然稍差,伤得了邓凌风,未必伤得了邓凌风之师大颠和尚。故而他深谋远虑,未雨绸缪地,在“第三只手”上,又复加了东西!

那是一根针——“天戮神针”,也是轩辕木引为自傲的“冥尤三宝”之一!

这“天戮神针”无坚不摧,见血即炸,并蕴有奇毒,厉害是厉害到了极处,可惜只有一根,也只能使用一次!

轩辕木本来是想以此物对付“大痴上人”,但如今既听“大痴上人”业已断了俗缘,知道踪迹难寻,遂只得退而求其次地,用来杀他师弟!

尤其大颠和尚恃技狂言,要硬接自己一掌,岂非绝好机会,只要此针一落,血光散处,对方必立即涅磐,既略雪昔日之恨,也除去一名劲敌!

算盘打得极细,经过也完全如愿!

“澎”的一声,那只加了“天戮神针”的“第三只手”,果然打中了大颠和尚前胸!

“澎”的一声之后,接着是“砰”的一声!

第一声是那只青色“鬼手”,打中大颠和尚前胸之声,第二声则是“天戮神针”的炸裂之声!

这根“天戮神针”,既称“冥尤三宝”之一,必然厉害非凡,大颠和尚既中青色“鬼手”,又挨“天戮神针”,他的情况如何?是与他记名弟子“飘萍一剑”邓凌风一样满口喷血,肺腑重伤?还是情况比邓凌风更坏,如了轩辕木预料地,即将涅磐,西归极乐?

不对,都不对?

大颠和尚既没有伤更没有死,连他两只刚刚垂下的手掌,也动都没动,只以一副极为安详的神情,向轩辕木含笑注目。

好,用形容词捧捧场吧,这是什么情况?这就叫众生有诈,佛法无边,松柏不凋,金刚不坏!

有人受伤么?

有,伤的是“三手僵尸”轩辕木。

由于大颠和尚护身神功的“洞元反震之力”,以及“天戮神针”之炸,轩辕木不单断了“第三只手”,并连藏在“第三只手”以后的“第二只手”左手,也为碎针伤了手指,见了血渍!

轩辕木够狠,他也深知“毒蛇啮手,壮士断腕”之理,左手血光才现,右手刀光便闪。

刀光是来自他以“第一只手”右手,从怀中闪电掣出的一柄小小匕首!

轩辕木掣刀之举不是攻人,却是攻他自己!

刀光闪处,把已受“天戮神针”所伤的左掌,生生齐腕断落!

好位武林凶人,轩辕木左手落地,血如泉喷,他居然连眉头都未皱上一皱,只是收起匕首,自行截脉止血,并目注大颠和尚,冷冷说道:“大颠和尚,想不到你比你师兄‘大痴’贼秃还高,业已炼成了‘金刚不坏身法’!”

大颠和尚看着地上一只断手,重又合十当胸,念声佛号说道:“阿弥陀佛,‘三手僵尸’只剩一手半了,轩辕施主的‘第三只手’,造孽极重,那根‘天戮神针’,更是太以恶毒之物,贫僧代你毁去,也消消孽,若能就此回头,或许能逃过泥黎劫数?””(“泥黎”,梵语。意为地狱,梵称泥犁。)

轩辕木冷笑道:“和尚莫要假慈悲了,轩辕木此心如铁,何怕魂坠泥黎?你也不必过份得意,‘金刚不坏身法’虽然不怕我‘鬼手抓魂’、‘天戮神针’,却未必挨得起‘云中紫凤’毕仙子的‘紫煞巨灵掌’呢!”

大颠和尚点头道:“贫僧久仰‘云中紫凤’之名,‘双凤会’上,自当讨教讨教!”

话完,转身抱起被他点了“三元大穴”的“飘萍一剑”邓凌风,便自走去。

“勾漏三残”之一的“狼面残眉”宫铁心虽未受伤,却只有悄悄目送大颠和尚师徒安然退去,不敢有甚异动?那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宫铁心在功力修为上,比起“三手僵尸”轩辕木来,业已弱了一筹,哪里还有资格在大颠和尚面前,孔门论文,班门弄斧?

就在大颠和尚身形消失,轩辕木取出药物,请宫铁心代为敷伤包扎之际,尤娥、邵琳二女,也自赶回谷口。

邵琳见“三手僵尸”轩辕木居然受此重伤,自然大惊,忙向宫铁心等问故?

宫铁心要说明,尤娥目视邵琳,苦笑说道:“琳姬,偏偏我们途中因事,略为延搁,回来得迟了半步,否则,大颠贼秃绝难轻易走脱!”

宫铁心道:“尤道友休得把事看轻,大颠贼秃功力通神,不在他师兄‘大痴上人’之下,并似练成‘金刚不坏身法’,大概只有‘云中紫风’毕仙子亲自出手,施展‘紫煞巨灵掌’,方能克制他呢!”

尤娥笑道:“宫道友有所不知,别的功力,我难望我毕姐姐的项背,但若对付大颠贼秃,却有特别专长,管保能整得他一筹莫展,只好合掌低眉,连念阿弥陀佛……”

宫铁心对于尤娥之语,正自将信将疑,邵琳已向轩辕木娇笑说道:“轩辕前辈只是一时大意,未料到对方炼成极为罕见的‘金刚不坏身法’,才有此失,好在你功力深厚,第三只手,与‘拘魂十三搂’,虽无法再用,但其他绝学尚多,例如‘僵尸气’、‘冥尤化血雾’、‘罗汉削魂力’等,全是威力无边的罕见杀手,在‘双凤会’上,尽有向大颠贼秃,翻本报仇机会,如今且回谷内,我有妙招,可以令轩辕前辈泄泄火,消消气呢!”

轩辕木的左手,已由宫铁心包扎完毕,遂目闪碧芒,看着邵琳问道:“邵谷主有何妙着?”

邵琳那充满淫荡狠毒的独目之内,厉芒如电,狞笑答道:“大颠和尚弟子‘飘萍一剑’邓凌风的爱侣情人胡冰心的幼弟,现在我掌握之中,并已利用完毕,无甚价值,我把他加料上笼,来个‘清蒸童子’,给轩辕前辈,作为下酒妙物,不是可以暂时消消气么?”

轩辕木想要抚掌,却发现自己业已只剩孤掌,遂一轩双眉,狂笑说道:“妙极,妙极,但邵谷主应该知道,我吃人之后……”

邵琳接口道:“晚辈知道轩辕前辈,吃人之后,还要吃蛇,吃蛇之后,还要三五艳姬侍寝,大参非整日整夜不欢的欢喜禅儿……”

轩辕木仿佛略觉赧然地,截断邵琳话头说道:“邵谷主,有件事儿,必须预先说明,轩辕术天生异禀,侍寝诸姬,恐怕一接即死……”

邵琳媚眼如丝地,摆了摆头,吃吃笑道:“那不一定,‘鹰愁谷’内,有的是勾魂姹女,销骨妖姬,百战娇娃,风流娘子,何况只要轩辕前辈真有兴致,我便亲入床帏,作你对手,也无不可!”

一般凶神恶煞,荡妇淫徒,在胡言乱语的狂笑之时,那位大颠和尚,却在默然落泪。

大颠落泪则甚?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

“情”字魔力绝大,勘得透者,是仙是佛,用得深者,是圣是贤,前文曾经交代,大颠和尚只是武林圣僧,不是人间活佛,他最多只能“淡情”,不能“忘情”!

不过如今让他落泪之“情”,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师徒之情”。

师徒之情?……邓凌风死了么?……

还没有死,但已去死不远!

大颠和尚先前替邓凌风点截“三元大穴”之时,业已发现他伤势极重,不是仅赖一两粒自炼灵药,便可袂除劫难,绾魂九幽。尤其自己所炼的“九转返魂丹”虽对解毒方面,颇著灵效,但对肺腑重伤,却欠起死回生之力,照邓凌风所受伤势的沉重程度看来,大概解开“三元大穴”的半个时辰以内,就是邓凌风魂飞魄散,归诸劫数之时。

点截“三元大穴”之意,只是暂时阻止伤势恶化,不能永远不加解穴,倘若点穴截脉过久,反会无益有害,甚至到不解长眠,一解立死程度!

自己除了武功精高,禅修深厚,稍具灵性以外,并非神医活佛,却怎样能为唯一爱徒邓凌风化劫消灾,疗伤保命……

一路忧思无对,一路默然神情,默默流泪……

离开“鹰愁谷”范围,到了一个幽静所在,大颠和尚把怀中所抱邓凌风轻轻放下,先对他脸上,略为凝望,然后便微合双目,正心详意地,以先天易数与佛家慧觉合参,替邓凌风卜了一卦。

奇怪,邓凌风伤重将死,他师傅大颠和尚,怎么还有心情卜甚卦儿?

这是由于大颠和尚禅修深厚,业已稍具慧觉,并阅人极多,精通相法,他觉得爱徒邓凌风决非短命夭折之相,但如今偏又身受重伤,眼看无效,故而才在无可奈何之下,索性以易数慧觉合参,卜上一卦,看看邓凌风究竟生机何在?

先天易数已属极上乘的卜筮之术,再参以佛家禅机慧觉,自更精微,大颠和尚凝神占算之下,果然发觉邓凌风运数未尽,确有生机!

他转面向西,合掌躬身一拜,先谢过佛祖慈悲,然后回头目注昏睡在一株古松之下的邓凌风,念声佛号,自语说道:“风儿,我为你虔参灵卦,卜出生机未绝,救星当是‘癸水峻山中人’,如今且替你解开‘三元大穴’,倒看我所卜是否灵验?能不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天降福星,度你大厄。”

话完,隔空弹指,果然替邓凌风解开了不宜闭截血脉太久的“三元大穴”。

妙事来了,破空飞来袭向邓凌风身上的,除了大颠和尚的指风以外,还同时有九线金光!

大颠和尚居然也不阻止,听任这九线金光,打中邓凌风身上的“九宫要穴”部位。

他只略一侧身,目注右后方山壁间约一大蓬厚密滕蔓,合掌说道:“哪位施主,请出一会!”

厚密滕蔓之中,“哈哈”一笑,果然飘落一条人影,是位银须雪发的灰衣老翁,向大颠和尚,抱拳行礼说道:“老朽早知行径难瞒法限,大师禅机慧觉,不愧武林圣僧,委实太高明了!”

大颠和尚笑道:“贫僧适才为小徒虔诚卜卦,一心既静,耳目自聪,遂听出有人藏在右后方山壁之上,并非什么禅机慧觉……”

灰衣老翁不等大颠和尚话完,便摇手含笑说道:“老朽知道大师修为大深,能听十丈落叶,我所佩服的禅机慧觉,是指大师卜人机遇休咎,委实太精微了!”

这几句话儿,到把位大颠和尚弄得有些不解起来,向灰衣老翁,愕然问道:“施主莫打禅机,贫僧所卜,精微何在?”

灰衣老翁未答大颠和尚所问,却先自我介绍地,含笑说道:“大颠圣僧,四海同钦,老朽久仰佛威,如念老朽且自行报名,我复姓仲孙,单名一个达字……”

名姓才报,大颠和尚便“呀”了一声,合十当胸说道:“原来施主竟是当世武林中第一神医,贫僧多有失敬!”

仲孙达抱拳笑道:“老朽来自‘北岳’,恰符‘癸水峻山’,‘仲’字拆开,正是‘中人’,大僧的‘救星’当是‘癸水峻山中人’无误,岂非占有奇验么?”

大颠和尚口中连念佛号,含笑问道:“照仲孙老施主这等说法,小徒邓凌风,当真命不该绝,有了救星?”

仲孙达道:“邓老弟伤在‘三手僵尸’轩辕木手下过程,老朽曾于‘鹰愁谷’口的暗处遥见,适才业以金针到穴,使肺腑伤势不致恶化,再服我培元固本药物,最多调养上三五日光景,便可霍然复原,大师仅管放心,包在仲孙达上,还你一个鲜龙活跳英侠弟子,‘飘萍一剑’就是!”

大颠和尚合十道谢,并向仲孙达含笑问道:“仲孙老施主不会特为小徒而来,是否采药灵山,凑巧过此?”

仲孙达目注大颠和尚,微笑笑道:“大师未按灵光,故而猜错,老朽到是正为邓凌风老弟而来。”

大颠和尚方“哦”了一声,仲孙达又复笑道:“世事诸缘如愿转,人间万事总先知,老朽肉体凡胎,无此仙机,更无此慧觉,我是采药夔峡,巧遇老友‘独腿华陀’牟汉三,邀我共灭‘鹰愁谷’群丑,并知邓凌风老弟可能与胡冰心姑娘,双双来此涉险,才与另一位忘年之交暗中赶来期为邓、胡位,打一接应!”

大颠和尚这才恍然,目注仲孙达道:“仲孙老施主的另一位忘年之交是谁?如今何在?此处周围,似乎没有其他人呢。”

仲孙达一面取出药物喂给邓凌风服下,一面笑道:“那位小友乃邓老弟旧识,与他一同名列‘乾坤小八剑’,是‘追风剑客’茅浩……”

大颠和尚道:“贫僧听过‘追风剑客’侠誉,茅浩老弟心思细密,文武双全,并精于易容,他即不在此,莫非潜入‘鹰愁谷’了?”

仲孙达深佩大颠和尚料事如见,点首答道:“茅浩老弟认为群邪聚集,声势日众,两个多月以后的‘双风大会’,多半是场相当凶险,血腥气味极浓的武林浩劫,故而除了传柬江湖,广邀得力友好,共同降魔卫道之外,并想多了解一些对方的实力情况,遂乘着‘三手僵尸’轩辕木,被大师佛法所创,变成‘独手僵尸’的极端热闹之间,悄悄进入‘鹰愁谷’,作些知己知彼,及釜底抽薪工作。”

大颠和尚静听仲孙达说完,双眉微蹙说道:“闻得‘云中紫凤’毕青绢已在‘鹰愁谷’中,这位女魔头,不单功力绝高,心机也极为阴险狡诈,茅老弟……”

仲孙达笑道:“大师放心,茅老弟不是仅凭武功,硬闯‘鹰愁谷’,他已获得掩护身份……”

大颠和尚道:“闻得江湖人言,上次茅老弟大破‘黑煞帮’时,是化身为‘毒心秀士’姚遁天,竟作了帮中首度护法,事事参予机密,再悄悄泄漏玄机,把‘黑煞帮’整得瓦解冰消,成就一椿莫大武林功德,如今这位精擅易容的茅老弟,却是以什么身份,作为掩护的呢?”

仲孙达道:“茅老弟聪明绝顶,不肯重师故智,这次他是利用一名厌恶群邪荒淫残暴,早就有心归正的喽罗头目身份,如今‘鹰愁谷’内,都是些绝顶凶邪,区区一名喽罗头目,毫不惹人注意,何况,茅老弟心细如发,把一切有关琐碎,都已向那头目问清,便由‘云中紫凤’毕青绢亲自加以盘查,也露不出什么马脚来呢……”

说至此处,语音微顿,望了一下邓凌风脸上气色,边自微伸三指,搭上邓凌风的左手“寸、关、尺”,为他诊视脉象,边自往下说道:“除了掩护身份以外,茅老弟本身功力,也属极高,老朽又给了他一些颇具灵效的祛毒疗伤药物,故而他虽藏身龙潭虎穴,却不致有甚凶险!”

这时,仲孙达诊视出邓凌风肺腑内伤,已趋稳定,适才所服药物灵效,又正在体内,慢慢化开,遂伸手把他九宫要穴上所插金针,一一拔掉。

大颠和尚自是行家,一见仲孙达伸手拔去金针,便知爱徒的一条小命,已被这位“北岳神医”,以回天手段,从“鬼门关”口,夺了回来!

他合掌低眉,向仲孙达含笑说道:“多谢仲孙老施主,为小徒挽此大劫,但不知可有什么无虞尘扰的清静所在,能容小徒休养上三五十日?”

仲孙达笑道:“清静所在,倒是现成,但邓老弟无需休养三五十日之久,他只消将息个三五日光景,便可复原如旧的了。”

大颠和尚摇头道:“群邪猖獗,个个如虎如狼,仅仅复原,何足担当大任?我想对小徒,尽力成全,使他于三五十日以内,在‘旃檀般若手’、‘大雷音掌’及‘心光驭剑’等本门三大绝技中,至少学会一样!”

仲孙达深知大颠和尚所说这三般绝技,无一不是震撼武林,遂颇为邓凌风欣喜地,接口笑道:“既然如此,我老友‘独腿华陀’牟汉三所暂时借居的‘凌云道观’,地处夔峡峡口的削壁顶上,极为幽静,绝无尘扰,最是合用……”

话完,遂把莫凌云已中邵琳毒计,身遭惨死等情,向大颠和尚,说了一遍。

大颠和尚昔习也与莫凌云有过一面之缘,闻言之下,不禁欷歔感慨地,念声佛号,点头说道:“好,我们便去‘凌云观’。邓凌风误中邵琳借刀杀人之计,对莫道长之死,也有疏失,便责成他在‘凌云观’中,苦苦用功,以期大破‘鹰愁谷’,搏杀邵琳,为莫道长报仇雪恨……”语音至此,忽然想起一事,扬眉又道:“何况‘凌云观’既然地在‘夔门’了,贫僧还可抽暇走趟‘巫峡’,与‘云中墨凤’冷红瑶道友先行见上一面,把有关‘鹰愁谷’降魔卫道‘双风大会’的一切细节,稍稍计议一下。”

仲孙达听得又惊又喜,扬眉笑道:“原来‘云中墨凤’冷仙子的法驾,一向隐居‘巫峡’……”

大颠和尚摇头道:“冷道友一向是在‘峨眉金顶’清修,这次只不过恰好有事‘巫峡’……”

仲孙达“哎呀”一声,接口说道:“那大师还得快点去呢,否则岂不可能彼此错过?”

大颠和尚笑道:“不会错过,因贫僧在‘鹰愁谷’的‘死门秘洞’之外,巧遇胡冰心姑娘,胡姑娘业已赶赴‘巫峡聚仙峰’左近,等候她师傅冷道长,告以毕青绢约冷道友,前来‘鹰愁谷’,举行一场‘双风大会’。”

仲孙达道:“话虽如此,但大师与冷仙子乃侠义领袖,越早彼此会商,对‘双凤大会’的助益越大,好在邓老弟到了‘凌云观’后,尚需数日休养,方可进修,必需全加精研,极为辛苦艰难的上乘绝艺,大师不如就利用这段空闲,劳动佛驾,走趟‘巫峡聚仙峰’吧!”

大颠和尚认为仲孙达的这种建议,颇为合宜,遂点首笑道:“贫僧敬遵仲孙老施主之命,船到‘夔门’时,便由仲孙老施主,带走小徒,贫僧则顺流放舟,等‘巫峡’事了,再来‘凌云观’吧!”

计议既定,立刻抱起邓凌风,走到“酆都”江边,雇舟直放“巫峡”。

到了“夔门”,仲孙达把邓凌风捧抱下船,大颠和尚则继续便流而东,去与“云中墨凤”冷红瑶,暨胡冰心师徒相合。

世间事,辄有循环,也不会尽如人意,往往此处极为凑巧,彼处却极不凑巧!

“巫峡聚仙峰”左近,哪里有甚“云中墨凤”冷红瑶的踪迹?

不单没有“云中墨凤”冷红瑶的踪迹,连她弟子胡冰心,分明遵大颠和尚之嘱,先来“巫峡聚仙峰”,如今也不知未到,抑或业已离去,照样不见踪影。

大颠和尚无可奈何,只得踏遍十二巫山,一面领略胜景,一面寻找冷红瑶、胡冰心师徒。

一连三日,仍告音讯沓然,大颠和尚遂改由陆路,回转“夔门”,探望邓凌风肺腑内伤的疗养情况,并传授爱徒,本门上乘绝艺。

“云中墨凤”冷红瑶,究竟有未驾临“巫峡”?以及胡冰心踪迹何往?说来到与“九劫胭脂”李梦华,及“南岳“归云庵主”的“小桃源”之行,有点关系……

那位如今是南岳“归云庵主”,以前是“红衣飞街鬼见愁”的皇甫贞,肩骨被陶化风的精钢扇骨所碎,伤势着实不轻,但她与李梦华的另一位齐名共同好友寓居“小桃源”的“百花主人”扈青芳,藏有骨科圣药“续断神膏”,可以药到伤痊,故而,皇甫贞与李梦华离开“归云庵”,作了一件红色缁衣以后,便双双往“小桃源”赶去。

“小桃源”虽与“桃源”同属“武陵山脉”,但却相距甚远,是在湖南极西,与四川接壤之处。

顾名可以思义,此地是个几乎与世俗隔绝的景色绝佳村落,四外以青山为屏,壁立百仞,除了一条山溪水路以外,根本无法从陆地进入。

皇甫贞与李梦华因“小桃源”乃旧游之地,毫不费力,便到了入口的水洞之外。

扈青芳在这水洞以外,一大堆滕蔓遮罩的石缝中,设有一枚暗铃,倘有熟识友好来访,必须先掣暗铃,再入水洞,则行至洞中水满,无法由陆地通行之处,便有人驾舟迎接。

故而李梦华在未入水洞之前,便纵身到滕蔓中,寻那暗钮,谁知竟遍寻不得,只好向皇甫贞苦笑道:“皇甫姐姐,似乎事有蹊跷,此处所设暗钮居然不见,难道扈青芳姐姐,业已封闭‘小桃源’,连对我们这些齐名过命的手帕至交,也拒绝会面了么?”

皇甫贞眉峰微聚,摇了摇头说道:“青芳妹子,虽然全族迁徙,隐居世外,但她那份赤胆侠肠,几乎比你我还热!石缝所设暗钮,不是旧友不知,是旧友则决无不见之理……”

话方至此,那座她们正将进入的水洞之中,突然起了变化!

所谓“变化”,是有白茫茫的雾气,从水洞中慢慢涌出!

这时,天光恰值正午,在水洞雾气未涌之前,先有一阵“隆隆”之巨响,自空中传下。

既闻巨响,皇甫贞与李梦华自然抬头望去。

这一望,不单望见有方大石,正由陡削山壁上,翻滚而落,并见有条红衣人影一闪,那红衣人影更伸手向西,指了一指。

李梦华的目力极锐,一面拉着皇甫贞往西纵身闪避那方当头落石,一面“咦’了一声,蹙眉叫道:“皇甫姐姐,壁顶那条红衣人影,好像正是身穿‘五烟罗’的扈姐姐呢!……”

皇甫贞点头道:“一点不错,我已看清正是‘百花主人’青芳妹子……”

话方至此,李梦华已诧声接道:“这就太奇怪了,多年未见,我和皇甫姐姐携手到来,扈姐姐怎不驾舟迎宾,彼此畅叙?反而霹雳当头,给我们来方巨石!”

皇甫贞起初也颇愕然,但西纵数丈,回头对适才所立之处,略加注目,便扬眉说道:“我明白了,华妹请看,就这片刻之间,水洞四外,已被洞中涌出的雾影罩满,可能是这片白色雾影,会有剧毒,青芳妹子才在壁顶推石示警,要我们赶紧避开!”

李梦华听完,苦笑一声,目注皇甫贞道:“皇甫姐姐,你这种解释,虽有可能,却仍不太合理!扈姐姐若要我们趋避,为何不在壁顶传声发话?却还故作惊人之举地,推落一方巨石则甚?”

皇甫贞对于李梦华这项疑问,无法推翻,眉峰又蹙,苦笑说道:“青芳妹子的怪异行为,着实令人难解!但刚才壁上红衣人影,无论就衣着,身法而论,一定是她,她伸手指向西方之意,是不是邀约我去往华妹极爱彼处景色的‘红叶谷’中相会?”

这回,李梦华却表示同意地,点头笑道:“这倒颇有可能,青芳姐姐知道我最爱‘红叶谷’中,那片烟深树密,恍若晴霞的迷人景色,不论她西指之意,是否在此,我们去往叶谷中看看,总不会有错!”

皇甫贞红色缁衣飘起,首先腾身,李梦华紧紧相随,但刚刚转过一座峰脉,业已遥见“红衣三煞”之一的“百花主人”扈青芳,从“红叶谷”中驰出。

李梦华心中大喜,高声叫道:“扈姐姐……”

扈青芳止住胸步,站在“红叶谷”口,先向李梦华及皇甫贞招了招手,然后又向自己的咽喉部位,指了一指!

李梦华“呀”了一声,心中好生吃惊地,向皇甫贞叫道:“皇甫姐姐,怪不得扈姐姐要推石示警,她好像突然喉间失音,无法发话了呢?”

皇甫贞神色沉重,念了一声佛号道:“‘小桃源’中,可能业已发生了什么重大事变?倘系凶邪所为,我皇甫贞收存已久的‘长短昆吾’,少不得又要大发利市,开开杀戒的了!”

说话之间,两条红色人影,飞快闪动,到达“红叶谷”口。

“百花主人”扈青芳果然喉间失音,见皇甫贞、李梦华到来,便以所持红叶枫枝,在地上划写字迹。

她写得极简而明,使皇甫贞、李梦华一看便知“小桃源”食水之中,突生奇毒,聚居该处的扈氏家族,全都失音暗哑,有两三人并严重得咽喉溃烂,业已丧失性命!

入口水洞之中,也不知何来的,突然起了一种无名瘴毒,每日子午二时,辄生茫茫白雾,人被浓雾罩住,全身立感疲软,难于转动,时间一久,便将窒息死去!

故而,“百花主人”扈青芳除了暂时把家族迁往“红叶谷”后的“井天坪”上,设法慢慢疗毒,并派人每日轮流在水洞入口处的壁顶守望,以防万一有友好来访,在子午二时入洞,被毒瘴所罩,遭甚不测?

今日是由扈青芳亲自轮值,恰好看见皇甫贞、李梦华等两位好友,想入小洞,遂赶紧推石示警,邀约来此相会。……

李梦华看清字迹,向扈青芳皱眉问道:“扈姐姐,你虽暂时失音咽哑,但耳力如何?听不听得见我们说话?”

扈青芳连连点头,并比了一个手式,要李梦华尽管说话。

李梦华向皇甫贞肩头伤处指了一指道:“皇甫贞姐姐肩头骨碎,伤势不轻,扈姐姐的‘续断神膏’,在身边么?”

扈青芳何等目力,早就看出皇甫贞行动不便,似乎身上有伤,只因咽哑失音,尚未来得及划字询问而已。

如今听李梦华这样一说,便赶紧把随身携带的“续断神膏”取出。

皇甫贞因“红衣三煞”是情如姐妹的过命交情,无须客气,遂立即解开缁衣,让扈青芳用这种武林圣药,替她疗治肩头伤势。

扈青芳先用“百花香露”,为皇甫贞洗净伤处,敷上“续断神膏”,再以一种专门生肌消毒的特制绷带,紧紧扎好,便挥动红叶枫枝,在地上划道:“皇甫姐姐请勿劳动,过了一对周时,碎骨便可由于神膏中的‘千年续断’之力,完全长合复原!”

李梦华见扈青芳为皇甫贞疗伤之举,业已完毕,遂向她问道:“扈姐姐,‘小桃源’是山川灵秀的洞天福地,食水之中,怎会突生剧毒,会不会有什么江湖凶邪,作了手脚?”

扈青芳面含苦笑,以枝划地道:“我也有此疑思,并正竭力查究,只是尚未发现任何证据……”

手下略顿,向正在“红叶谷”口,倚壁静坐,调息行动,助长药力的皇甫贞,看了一眼,又复划地写字道:“皇甫姐姐虽淡世情,皈依三宝,但‘红衣飞街鬼见愁’威名犹在,‘长短昆吾’更锋芒绝世,震惧八荒,是谁敢在并能在太岁头上动土,伤了她呢?”

李梦华应声答道:“是陶化风!”

扈青芳与李梦华是手帕至交,自然知道她逃婚,丧夫等一切有关大事,故而听了“陶化风”三字,不禁有点目瞪口呆,手内红叶枫枝,又将划动……

李梦华苦笑道:“扈姐姐不必费事划字,我来把陶化风丧心病狂,暗袭南岳‘归云庵’的一段经过,向你细说一遍。”

话完,遂把陶化风衡山铩羽,皇甫贞大意伤肩的那段经过,琐细不遗地,向扈青芳细加叙述。

扈青芳听得昔年被包括自己在内的“天南十四侠”追惩潜踪的“血太极,阴阳杀手”罗铁心居然又出江湖,并仿佛组成邪教,声势颇众,不禁眉头微蹙,脸色一变。

“叮当……叮当……”

就在此时,突然远远传来极为清脆的“报君知”响声。

扈青芳与李梦华循声望去,只见远远走来一个身着月白长衫,走方郎中打扮之人,手中“报君知”白布长衫上,书有两行大字,写的是:“能医暗哑绝症,专解各种瘴毒!”

李梦华看得,向扈青芳失笑说道:“世上哪有如此巧事,只怕这位能治喑哑,解瘴毒的走方郎中,是专为扈姐姐的‘小桃源’而来!”

扈青芳秀眉一剔,妙目中寒芒电射地,便待迎向那走方郎中……

李梦华伸手一拦,含笑说道:“扈姐姐喉间暂失,言语不便,我来代你向这位似乎未卜先知,本领不小的怪郎中,打打交道如何?”

扈青芳点了点头,并作了个不可斩杀手式。

李梦华知道扈青芳深悉自己嫉恶如仇,生怕震怒之下,出手太辣,可能断了追究线索,才叮嘱不可斩杀,要留活口!

她嫣然失笑,向扈青芳作了个会意眼色,便对那走方郎中,高声叫道:“这位郎中请待,我们有病求医!”

那走方郎中本从横侧方走过“红叶谷”口,闻得李梦华的叫声,便又复转身走来。

距离一近,看出对方身材瘦小,面貌猥琐,约莫五十五六年纪,鹰鼻鹤目,双耳招风,颔下留着一撮鼠须。

李梦华满面春风地,堆起笑脸问道:“郎中贵姓?怎样称谓?……”

那走方郎中露出满嘴黄牙,以一种极难看的笑容道:“在下自信医道尚精,专医疑难杂症,但姓名却不太好听,我叫左阎罗……”

李梦华微微一哂,注视对方两眼,缓缓说道:“一归左道,便见阎罗,尊驾姓名,虽然不甚好听,却颇有预卜休咎的哲理意味?”

左阎罗自然听得出李梦华,言语中的讽刺之意,脸色微沉道:“姓名不过是人身代表符号而已,无须深究,姑娘何病求医?”

李梦华道:“咽喉肿痛,喑哑难言,恰好可以使左大郎中施展你‘报君知’布招上所特别写明的看家手段!”

左阎罗“嗯”了一声,目注李梦华道:“姑娘分明舌利如刀,辩才无碍,怎说是喑哑难言?”

李梦华嫣然一笑,扬眉答道:“我本身机能,并无窒碍,乃是为友求医。”

左阎罗道:“贵友何人?”

他口中虽向李梦华问话,目光业已流转,在“百花主人”扈青芳,以及正在壁下静坐入定,身上披了件红色缁衣,看去十分扎眼的“归云庵主”皇甫贞身上,不住打量。

李梦华觉得这走方郎中,左阎罗来得可疑,遂决意不再多说废话,单刀直入地,朗声答道:“急于求医之人,为数不少,就是隐居于‘小桃源’中的扈氏一族,他们由于食水中毒,全部患了咽喉肿痛,暗哑难言之疾,左郎中治得了么?”

左阎罗把两只鸡目,翻了一翻,“嘿嘿”阴笑道:“咽喉肿痛,不是小症,倘若下药不当,或是调治稍迟,照样溃烂致命!既然全族中毒,人数颇多,这笔医药之资……”

李梦华早就料到对方必会有所勒索,不等左阎罗再往下讲,便接口说道:“左郎中放心,只要你能药到回春,扈氏族人不惜千金重谢!”

左阎罗“哦”了一声,目注李梦华道:“姑娘是要我先治病,后收钱么?这样做法,费用是昂贵一些!”

李梦华道:“左郎中需索多少?”

左阎罗居然似乎也知李梦华是个脚色,彼此应该直言谈相,不必节外生枝,遂阴森森地笑了一笑,说道:“我需要两笔谢礼,但江湖中说得好,‘无功不受禄’,左某人也回馈一种额外服务……”

李梦华道:“什么叫额外服务?”

左阎罗怪笑答道:“左某人除了专医疑难怪病以外,并精研瘴气之术,我发现此处,有了瘴气,对经行人畜性命,危险太大,可以略效微劳,将它一并除去!”

李梦华目光微瞬,发现扈青芳银牙紧咬,满面都是怒色!

这两位巾帼奇英,业已心头雪亮,知道事情决无如此巧合,“小桃源”中突如其来的奇劫飞灾,纵非这左阎罗所弄鬼域,他也必是同谋之一……

李梦华怒在心中,笑在脸上,梨涡双现,看着左阎罗道:“左郎中谈言微中,对此间各事,宛如目睹,真是活神仙了!对于神仙,香花供奉,理所当然,你需要什么样的谢礼?”

左阎罗伸出右手食指,缓缓说道:“第一,我要‘小桃源’主人的珍藏武林圣药‘续断神膏’……”

李梦华毫不考虑地,便自点头答道:“‘续断神膏’虽然珍贵无比,但却是身外之物,我替我‘小桃源’主人扈青芳姐姐,答应下了,请说第二件吧!”

左阎罗“哈哈”一笑,手捻颌下那一撮稀疏鼠须说道:“第二,方今江湖多事,世劫正殷,我要‘小桃源’主人,亲自让我在她手臂上,烙下一方‘赐福神印’,保证可以从此逢灾化吉,遇难呈祥……”

李梦华听至此处,心中一动,扬眉问道:“什么‘赐福神印’?是不是一枚寸许方圆,青黑色的太极图形?”

左阎罗被她问得吃了一惊,微退半步道:“姑娘是在何处见过这种‘赐福神印’?”

李梦华摇头娇笑,目注左阎罗道:“我没见过,但却听人说过,这神印,是位神通广大,武林异人的新兴组织表现,确实一印在臂,千灾立解,极具神奇力量……”

语音至此微顿,换了副祈求神色,向左阎罗笑道:“左郎中的第二种要求,我也可以代表扈青芳姐姐答应,但机会不容错过,江湖中更说得好,‘能得相逢便是缘’,先赐我一方好么?”

这种要求,着实出于左阎罗的意外,使他面带犹豫地,双眉一蹙!

李梦华笑道:“左郎中怎么不肯赐福?是我无缘,还是你有甚为难之处?”

左阎罗笑道:“为难倒没有什么为难,但如天洪福,不赐无名之人,姑娘先报个名号好么?”

李梦华早知对方必有如此一问,应声答道:“左郎中请放心吧,我或许尚有领受福印资格,我叫李梦华……”

左阎罗一面说话,一面本已取出一枚青黑色的圆形铁印,但听得“李梦华”三字,不禁全身一震,失声说道:“九劫胭脂……”

李梦华点了点头,娇笑说道:“不错,‘九劫胭脂’李梦华,请领‘太极福印’!”

说话之间,已把红衣衫袖,高高卷起,露出欺霜赛雪手臂,諍待左阎罗把那枚铁印烙下

左阎罗听得李梦华之名,先是一惊,见了她这种态度,却又一喜,堆起满面笑容说道:“识时务者,方为俊杰,李姑娘灵心慧眼,后福无穷……”

笑语之中,右手疾落,果然用那颗圆形铁印,向李梦华的玉臂烙下!

李梦华真会演戏,居然满面虔诚地,活像是等待赐福!

但就在左阎罗铁印已落,将及而未及李梦华玉臂的刹那之间,她那只欺霜赛雪,美得撩人的柔荑素手,便自突翻而起!

左阎罗得知与自己答话的红衣美妇,就是“九劫胭脂”李梦华,心中本已起了戒意!

但若能使李梦华领受“福印”,归入“阴阳教”,岂非在教主之前,添了奇功一件?

故而,他见了李梦华卷袖露臂之下,手中“太极烙印”仍然下烙,手法并十分快捷!

李梦华的掌指,若是翻得稍早,左阎罗因有戒心,可能中途收势……

但李梦华把时机拿捏得太以准确,是在“太极烙印”,将及肉而未及肉的刹那之间,突翻玉手,也就等于是在对方招式用老后,才突施逆袭,便使这位贪功心切的左阎罗,落入险境!

这化装成走方郎中的左阎罗,一身武学,着实不高,他居然仍能勒马悬崖,收手疾退!

一个是翻手扣脉,一个是缩手疾退,谁能达到目的,其间比赛的,就是一个“快”字!

所谓比“快”,不会悬殊太甚,只是分毫之差,但这“分毫之快”,却无法侥幸,端视双方当事人的修为、火候,以及实际战斗的动手经验而定!

左阎罗得知对方身份之后,心中早已明白,不论在修为、火候及实际战斗经验等哪一点上,自己都难免比名震江湖的“九劫胭脂”李梦华,差上一筹半筹!

知己知彼,左阎罗虽缩手疾退,却并不十分期望能逃出右腕“脉门”的被扣之危,他把败中取胜的期望,集中左手。

左阎罗的左手中指,练有一种极阴毒的“阎罗点鬼”指力,他认为自己左手能及时逃缩,不被扣住最好,那时再用“小桃源”扈氏家族,全都中毒之事,作为要协,可能李梦华也不得不乖乖就范!

即令右手脉门被扣,李梦华必然得意已极,趾高气扬地,向自己逼索解药,那时“阎罗点鬼”的独门指力一发,必可把这“棋胜不顾家”的“九劫胭脂”,毙在指下!

这种算盘,虽是“如意算盘”,却也打得够精够狠!

果然,左阎罗快不过李梦华,被她以疾翻左手,勾住右腕,拇、中、无名三指,美赛兰花的扣住“脉门”部位。

左阎罗先是一声狞笑,后是一声惨哼!

狞笑之发,是他准备将机就计,暗用“阎罗点鬼”毒指,觑准李梦华的心窝下手!

惨哼之后,是他突然觉得李梦华那美好得赛过兰花的三根手指尖上,有一种无法消受的极强势力,才一扣上“脉门”,便电疾散传周身,自己苦练多年的内家真气,便告立被震散破去!

真气既告散破,“阎罗点鬼”毒指哪里还能出发?左阎罗知晓自己业已一败涂地,绝无翻本机会,才又急又气的而发出那声惨哼!

“阿弥陀佛……”

这声佛号,是随在那声惨哼之后响起,倚壁静坐的“归云庵主”皇甫贞,微睁双目,看着左阎罗,哂然说道:“左阎罗,你虽是陕北巨寇出身,练有三四种阴恶功力,和无数歹毒暗器,如今却完全作废,无法施展,这要怪你见闻太陋,竟不知道我李梦华妹子之得号‘九劫胭脂’,便是由于‘九劫胭脂刺’,和专破内力真气的‘九劫搜魂指’呢!”

李梦华仍以左手三指,紧紧扣住左阎罗右手脉门,高声说道:“皇甫姐姐,原来你早已从定中醒来,如今左阎罗之斯,已成俎上之肉,不怕他不乖乖献出扈姐姐及其族人所需的解毒药物……”

左阎罗听至此处,脸色煞白地,冷冷“哼”了一声!

李梦华笑道:“你休想倔强,人心似铁原非铁,刑罚如炉果是炉,李梦华的‘错骨分盘’,扈青芳的‘三昧炼魂’,和皇甫贞的‘九阴绝脉’,全是人间绝味,昔年‘红衣三煞’,也就由此得名,你想消受那一样呢?”

左阎罗翻起两只白多黑少的凶狞鹞眼,似要从眼中喷出火来地,怒视李梦华,厉声答道:“李梦华,我就选的是你,你来陪我玩玩……”

李梦华娇笑道:“你选的好,就出我来让你尝尝‘错骨分筋’,是何滋味……”

语音落处,正待动手,“归云庵主”皇甫贞忽又叫道:“华妹,下手轻点,莫要弄死了他,先逼出青芳妹子全族所需的解药要紧!”

李梦华笑道:“皇甫姐姐放心,‘错骨分筋’手法,虽然极难消受,但一时之下,却弄不死人!只要这位左郎中能识时务,交出解药,我便立即放他,再由扈姐姐亲向对方身后的‘血大极,阴阳杀手’罗铁心,算清这段过节……”

左阎罗不等李梦华再往下说,便“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叫道:“李梦华,你少对我威吓,我方才不是选中你了么?你怎么还不脱去衣裙,躺在地上,让我好好享受享受你这风流寡妇滋味!”

这番话儿,好不下流,听得一旁静立的“百花主人”扈青芳,眉目间已高腾杀气!

但平时比扈青芳性情暴得多的李梦华,却一点都不生气地,嫣然笑道:“左阎罗,你想激怒我杀死你么,别作梦了,李梦华冰心辣手,江湖知名,我先在你左腿之上,略施小技,让你尝尝筋骨间的强烈痉挛,是何滋味?不到你乖乖服从,献出解药,是不会送你见阎罗的!”

话完,右手食中二指一拼,便待向左阎罗的左腰点去!

左阎罗脸无惧色,厉声喝道:“李梦华,你要替我小心,你敢对左某人妄加半指,‘小桃源’扈氏一族,便将个个咽喉溃烂,绝音而亡,等于是完全死在你手中!”

身被人制之下,仍出此恐吓之言,李梦华怎会接受?她柳眉微挑,一指点了下去。

她的“错骨分筋”手法,精妙异常,平时,一指落后,对方身上,必会立起魂魄皆颤的强烈痉挛!

但如今对这位左阎罗施展起来,却似完全失效,不单痉挛未作,左阎罗连哼都不曾哼上一声!

这一来,李梦华几乎不相信了?她不相信自己万试万灵的“错骨分筋”手法,竟会在这左阎罗的身上失效!

她只以为适才“九劫搜魂指”用得太轻,不曾把左阎罗的内家真气,完全震散,致使这名“血太极,阴阳杀手”罗铁心的手下抓牙,仍有抗拒馀力!

于是,李梦华银牙微咬,又复点下一指!

这一指,她用了足有十二成力,认为即令左阎罗的真气内功,线亳款破,亦必抗拒不起!

但想法如此,事实不然,左阎罗只把头儿略垂,连哼都不曾哼上一声,自然更未应指起甚筋骨的痉挛收缩情况!

李梦华被激怒了,娇叱一声,正待全力施为,“归云庵主”皇甫贞已在旁念声佛号说道:“华妹不要白费力了,你放开手儿看看,这左阎罗只怕自知恶孽深重,绝对逃不出我们‘红衣三煞’手下,业已自寻死路,去见阎罗!”

李梦华闻得皇甫贞这等说法,不禁将信将疑地,把紧紧扣住左阎罗右腕脉门的左手三指松了开来!

“咕咚”一声,左阎罗失了凭依,立即倒地,并全身僵直,一动不动的,显已死去!

李梦华经厉过这等类似阵仗,知道左阎罗多半是在嘴中藏有毒丸,凡遇无可奈何时,便咬破自尽,免得身受酷刑,被对方逼出什么重要口供!

由此看来,“血太极,阴阳杀手”罗铁心重出江湖,所组邪魔外道的出群高手,御下并极严酷,不然,这左阎罗也不会如此毫不贪生地,采取与敌偕亡的酷烈手段!

死了一个左阎罗,原不打紧,但这样一来,断了活口,“小桃源”扈氏一族所中的绝音奇毒,如何能解?倘若当真一个个咽喉溃烂,无救身亡,这椿滔天祸变,岂不把责任全落在自己未经细察的“鲁莽出手”之上……

李梦华想至此处,汗流浃背,几乎想步左阎罗的后尘,以死解脱,来个掌震天灵,向扈背芳表示谢罪!

“红衣三煞”中,“红衣飞街鬼见愁”皇甫贞身为大姐,经厉最丰,她已看出李梦华脸色大变,神情不对,遂赶紧含笑叫道:“华妹不要起甚胡涂念头,左阎罗虽死,但为青芳妹子全族解毒之事,并未绝望,你应该注意左阎罗与陶化风,均属‘血太极,阴阳杀手’罗铁心的组织人物,他们是同一来路,我们在衡山‘归云庵’前的所获经验,或许还有用处!”

李梦华真所谓当局者迷,经一直倚壁旁观的皇甫贞这一提醒,方想起在“归云庵”前,陶化风先以假药图逞凶谋,后经自己以“胭脂刺”见血相逼,方异常狼狈地,从衣钮之内,取出了真正解药……

心念动处,身形随俯,把左阎罗扑倒在地的尸身翻过,果然发现他所着衣衫上有一种形状特异的圆形钮扣。

但这形状特异的圆形钮扣,共有三粒,色泽也有赤红、青绿、乌黑之分。

李梦华相当小心地,把三粒钮扣,一齐轻轻剥开,在其中取出赤红、青绿、及乌黑等三粒丹丸,持与皇甫贞乃扈青芳观看,并苦笑说道:“皇甫姐姐与扈姐姐请看,我虽根据‘归云庵’前经验,在左阎罗遗尸的衣钮之内,寻得解药,但这红、绿、黑三粒丹丸,哪一粒才是扈姐姐及其族人需用之物却又怎生分辨,煞费猜疑的了!”

侥是皇甫贞江湖经验丰富,目力冷锐,也看得微蹙双眉,在这红、绿、黑三粒丹药中,无法抉择,只向李梦华说道:“华妹,我记得在南岳‘归云庵’前,陶化风被你用‘九劫胭脂刺’,逼得从衣袖中取出来的是粒绿色丹药……”

李梦华点头接道:“皇甫姐姐记得不错,但你当时并未喑哑绝音,由此可见,恐怕绿色丹丸,对扈姐姐及其族人,不太适用?”

扈青芳在旁,见皇甫贞与李梦华无法决断,遂比了一些手式。

皇甫贞懂得扈青芳所比手式之意,是想由她以身试药,倘若证实有效,再由族人服用,遂微蹙双眉,摇手说道:“青芳妹子,你这想法不行,‘血太极,阴阳杀手’罗铁心向称穷凶极恶,这些丹丸,倘著非对证解药,便是绝毒之物,不宜以身试险!何况,药只一粒,你全族中毒人数,共有三十五六之多……”

说至此处,皇甫贞忽然住口,与扈青芳、李梦华等一同目注“红叶谷”口右方松林之中,由皇甫贞发话问道:“林内尚有何人?请出一会!”

松林之内,果然从一株赤松半腰,飞纵下一条窈窕人影,到了皇甫贞等三女之前,抱拳肃立。

李梦华一见来人竟是在“凌云观”中,被邓凌风气得离去,使自己颇对她安危关切的胡冰心,不禁大喜叫道:“冰妹,你怎会赶到此处?来来来,我为你引见一下,这是我多年知交,被武林中好事之徒,并称我们为‘红衣三煞’的皇甫贞、扈青芳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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