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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战书

正在此时,长空中又传来一声雕鸣!

公冶兰因深通禽言兽语,一听之下,脸色立变,惊道:“老青的鸣声,怎的如此惊中带悲?莫非峰顶天池方面,又出了甚么事变?‘小白’和‘小黑’……”

盈盈脸色也变的,接口皱眉道:“那里还有令狐冲派去接应孟大师医迁的四名华山弟子,若有祸变?岂不……”

话方至此,青雕业已飞来,并敛翼降落,但却神气萎顿,显得无精打彩!

公冶兰秀眉深蹙,以钩杰鸟语,向青雕询问究竟发生了甚么事儿?以及黑白二猿,为何不与青雕同返?

青雕回喙翅根,刚啄下一张字条,便全身发抖的,似欲栽倒?

公冶兰刚待伸手,华胜佗便急急叫道:“兰姑且慢,一切让我来吧!‘老青’不太对劲,它的身上,和那张宇条之上,恐伯都藏有‘无形奇毒’?……”

原来,青雕自从把盈盈载来,并抓起“小白”,重行飞回“峰顶天池”,打算去找“小黑”,使“黑白双猿”,尽快团聚之际,业已变生意外,事与愿违!

青雕飞到峰顶天池,首先看见的,便是“小黑”在那株结有“红色心形异果”,但业已被全数摘光的“参天古木”之下,不住状若疯狂的乱蹦乱跳!

毛病出在青雕虽被最擅于调教豢养禽兽的“遗世先生”公冶白,苦心教养通灵,却毕竟仍是一只禽鸟!

它不过善通人意,并勉强听得懂浅显人言,却无法具有人类的缜密思想,尤其是险恶心机!

来的若是盈盈?或田伯光?首先注意的,必是“小黑”状若疯狂的有失常态!从而仔细观察,便可发现已被擒绑在“参天古木”枝叶之间的冯、陈、褚、卫等四名华山弟子!

若能发现事态有变?便会刻意慎防,至少不会把“小白”再送入虎口,并带张“毒柬”回去,差点儿,连公冶兰都被一并毒倒!

青雕只是灵禽,虽见“小黑”在树下乱蹦乱跳,稍异寻常,还以为是因知“小白”就来,又紧张,又高兴的刺激过度所致!

于是,它便一声长鸣,飞到距地丈许之际,便双爪一放,把“小白”放了下去!

青雕认为以“小白”的矫捷身手,丈许高下,自然视如无物,难不到它,谁知这丈许距离,乃是“阴阳界”!也是“鬼门关”!竟使一只灵猿,丧失性命,死得比那只先遭毒手的白鹦鹉“玉儿”更惨?

青雕双爪才松,“小白”垂空疾落,突从那“参天古木”的合抱树身之后,转出了一人一兽!

人,是个瘦若竹竿,高约七尺,渺了一目的黑衣老人,手中持着一具“黑色长尾拂尘’!

兽,是只比普通牯牛足足大了一倍有余的全黑巨虎!

黑衣高瘦老人才一现身,便把手中那具“黑色拂尘”,向空中翻腕一甩!

一缕带有奇腥的黑烟腾处,使空中的一雕一猿,有了不同感受!

青雕一来离地较高,二来它两翼风云,瞬刻千里,甚么灵山奥区不能前去?目光又锐,平时所服灵药异草极多,“抗毒”体质,远较“小白”为强,故而它才嗅奇腥,便知厉害,双翼连振,急速避向高空,只是略为感觉到稍不舒适而已!

“小白”却没有青雕的奇异体质,和飞行本领,奇腥才一入鼻,神智便告全昏,恰巧坠落在“黑虎”之前,被那只奇巨“黑虎”,张嘴咬死,三口两口的吞吃下腹,凄惨得皮骨个剩!

青雕在空中发现“小白”如此惨死,不禁一声长鸣,便欲扑下拼命!

黑衣高瘦老人再甩拂尘,射出奇腥黑烟,吓退了正敛翼飞扑的青雕,便开始了示威动作!

所谓“示威动作”,是他伸手一招,那正在乱蹦乱跳,眼看“小白”惨死虎口,却丝毫无动于中的“小黑”,居然便乖乖走到黑友高瘦老人面前爬伏在地,摆出一副忠诚臣仆模样!

那渺了一目的黑衣高瘦老人,伸手住树上一指,口中略作低语,“小黑”便立即纵上树去,把显然神智已昏的冯、陈、褚、卫等四名华山弟子,一齐捉下树来,放在“黑虎”面前。

黑衣高瘦老人从身上找出纸儿,烧木为笔,写了一张小柬,持在手中,对青雕一阵比划。

青雕懂得,对方是要自己传递那封“战书”,否则,虽因自己飞在高空,无法加害,却要把四名华山弟子,和“小黑”都一并喂了“黑虎”!

它觉得“小白”已死,“小黑”已叛,华山弟子又有四名被擒作“人质”,衡情度势,自己决开不过这极会用毒的怪老头!似乎只有如命传递那封“战书”,才好使主人公冶兰和令狐夫人,知晓情况,赶紧设法营救那四名已在“虎口”边缘的华山弟子。

想通以后,长鸣点头,却只正数丈高空之上,绕着对方飘翔,决不肯贸然降落!

黑衣高瘦老人知晓青雕害怕,遂哂然一笑,脱手把“战书”掷向高空。

青雕衔住这封毫无腥味的“战书”,夹向翅根,便自急急展翼向来路飞去。

谁知对方太以阴狠,它以为无事,却已中了算计,若非华胜佗看破端倪,及时抢救?除了青雕必死以外,还要连累公冶兰,和所有传观“战书”之人,都一齐惨遭不测!

华胜佗先替青雕解毒,再检查那封所谓“战书”,发现其上果然淬有“魔教”中最厉害的“无形奇毒”!

公冶兰直等青雕毒解,完全恢复正常,才人禽通人言的,从它口中,问出所遭情况,知晓自己最心爱的“小白”,已作了“虎腹猿魂”,而“小黑”又似神智失常?被“迷了魂”一般,已然忘了“旧主”,降顺“新主”?……

盈盈问知究竟?眼看公冶兰的盈眶热泪,宛如断线珍珠股,簌簌滑落,却根本无言可慰!

因为,冯、陈、褚、卫等四名华山弟子,也沦于敌手,身陷虎口,危机深重异常,自己一时似无法营救?还不知怎样对丈夫令狐冲,暨“新华山派”的“掌门人”仪琳交代?

田伯光了解盈盈和公冶兰的心情,皱眉苦笑叫道:“嫂夫人和兰姑不必再这样‘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了!我们已死了一只通灵鹦鹉、一只可爱灵猿,并被掳了四人一猿,跟头着实栽得不小,必须赶紧振作精神,决不能允许有任何打击?……”

盈盈给了他一个白眼,佯嗔说道:“田兄莫要光说风凉话啊!你要我和公冶兰妹子,振作精神,我们却要问你这精神如何振作!”

田伯光道:“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如今,敌我双方,已然敞开面儿的正式干了,我们在决定对策之前,似乎应该先看看‘老青’传来的这封‘战书’,才可明白对方究竟是甚么打算?”

他说话至此,公冶兰已不敢沾手的,用树枝把地上那张“战书”挑得展了开来!

群侠聚拢,注目细看,只见“战书”上写的是:“‘四绝天尊’单于独覇,‘小小红魔女’毛森森,‘神猿帮主’劳德诺,以及‘老夫’,于三月三日,在‘勾漏山霸天谷’内,摆设‘四绝五毒盛宴’,敬邀令狐冲、任盈盈、少林方证大师、‘拗天神医’,以及‘遗世先生’公冶白赴宴较技,结算过节,并不妨多带帮手!但若示怯不到?则将各自收到一份遣人特送的‘肉酱礼物’,乃用四名华山弟子,与一只黑猿,混合剁碎腌制!”

盈盈看得“哼”了一声道:“群邪果然已勾结一处,实力到是不容轻视!但其他人都还有名有号,只有那署名‘老夫’的,是个甚么东西?

田伯光一面另取纸笔,照样抄录“战书”,一面说道:“所谓‘老夫’,似乎用不着猜,定然就是那又高又瘦,渺了一目,会用拂尘甩毒,害得‘小白’惨膏虎吻的‘黑衣老人!”

一提起“小白”惨膏虎吻,顿时又令公冶兰心酸泪落的,泣不成声!

尉迟高突以严肃神色,向公冶兰叫道:“贤侄女不要再为一只猴子,太伤心了!因为,更严重的事儿,恐怕会接踵而来?‘独立谷’中,不再是与世无争的‘安乐土’了!……”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双眉深锁的,又复说道:“我本意去往‘华山’,结识令狐冲老弟,并在老友风清扬的坟前拈香,但如今却觉事有缓急,应该与贤侄女立即赶回‘独立谷’了!……”

这几句话儿,连盈盈都听得吃惊的,失声问道:“尉迟老人家是有了甚么警兆?竟会认为‘独立谷’中有事?……”

尉迟高目注公冶兰道:“贤侄女莫非还未想起那又高又瘦,并渺了一日的黑衣老人来历?……”

公冶兰方神色错愕的,连连摇头,尉迟高已“呀”了一声叹道:“难怪贤侄女不知,我真是老糊涂了,昔年,他与你父结仇之际,你还没有生呢!……”

田伯光恍然道:“原来那黑衣高瘦的渺目老人,是公冶谷主的仇家,‘战书’之上,才会加上久已与世无争的公冶谷主名号?”

尉迟高叹道:“此事说来已在二十多年以前,诸位可能决猜不出,那黑衣老人也复姓‘公冶’,单名一个‘黑’字,与‘独立谷’的谷主‘遗世先生’公冶白,乃是至亲堂房兄弟!……”

末后一语,使公冶兰听得失惊叫道:“那不成了我的‘叔父’了么?他……他与我爹爹,兄弟之间,是为何越墙成仇?……”

尉迟高道:“我和你父亲是卅年老友,交情太深,不然也不可能知晓这种你父亲连对你都不行透露的隐秘情事!他们兄弟失和,甚至越墙成仇,共有两大主因……”

公冶兰急得接口叫道:“尉迟伯父,我爹爹不肯对我透露,你总肯吧?总得让方证大师,令狐夫人等,了解了其中因果,才好拟定应变策略啊!”

尉迟高想了一想,点头说道:“好吧,由于你母亲早在那场‘北天山’的天灾巨变之中,遭难辞世,我便替你父亲,公开了这场隐秘,也没有多大关系?……”

公冶兰诧道:“这事还与我已去世的母亲有关?……”

尉迟高叹道:“你母亲是主角呢!当年,公冶白、公冶黑堂兄弟,共恋你母亲澹台兰一人,结果,澹台兰看清他们虽是‘堂兄弟’,性情上却有‘善恶’之分,终于厌弃公冶黑,情归公冶白,遂气得公冶黑对公冶白拂袖反目,声称从此断了‘兄弟之情’,绝裾而去!……”

公冶兰听得呆了半晌,方日注尉迟高,又复问道:“尉迟伯父,你方才说他们‘兄弟失和’之故,共有‘两大主因’,还有一项‘主因’,又是为了甚么?”

尉迟高道:“是为了‘调教禽兽’……”

田伯光皱眉接道:“这就似乎有点费解了?为了‘调敦禽兽’,也会使‘兄弟失和’?……”

尉迟高道:“一点都不费解!他们两兄弟可能有‘公冶家族’传统,都爱好‘调教禽兽’!但其中也显有差别,公冶白秉性仁厚,他的调教原则是先和禽兽们建立感情,交成朋友,然后再启发它们的灵性,慢慢加以薰陶…”

盈盈听得连连点头的,抚掌赞道:“高明极了,高明极了,友之、感之,以心化之!不论足禽?是兽怎会不甘心臣服,奉为‘主恩’?但不知公冶黑又是怎样调教的呢?”

尉迟高道:“公冶黑偶然之间,结识了一位‘魔女’,得到一册‘毒经’,擅于配制各种‘毒物’!他认识为用情用心来感化禽兽,太以费时费事,不如用‘毒’加以‘迷神控制’,来得方便。”

盈盈方从鼻中冷嗤一声,尉迟高又道:“公冶白劝公冶黑放弃这种不人道而过嫌霸道的对付禽兽手段,说对方不是‘怀德’,全属‘畏威’,心中没有‘爱’字,只有‘恨’字,倘若一朝控制失灵,必被严厉反噬!

田伯光插口道:“太有道理!我认为公冶谷主劝得十分正确,他的看法太深刻了!……”

尉迟高叹道:“常言道:‘忠言逆耳’,公冶黑哪里听得进去?反以为公冶白是嫉妒自己获得‘天魔毒经’,将成‘一代毒霸’,才故意出语讥讽,遂加速了‘兄弟反目’!……”

公冶兰失声道:“尉迟伯父,你要与我赶回‘独立谷’之故,是怕公冶黑在把‘小白’喂了他所象的‘黑虎’之后,会更进一步的,去往‘独立谷’中,对我爹爹,暗中下甚毒手?……

尉迟高正色点头道:“我们身为侠义道,害人之心,虽不可有,但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说至此处,见公冶兰业已急得花容变色,遂又向她摇手叫道:“但贤侄女也不必过份忧急,因为‘独立谷’地利太好,在幽壑之下,遗世独立,外人慢说进谷行凶,真连人口的途径,都不易找到!我们只消分人赶回,对你爹爹说明公冶黑的‘毒踪’已现中原,大家设计加强防务,便不致有所陨越!”

公冶兰道:“尉迟伯父认为人手应如何分法?”

尉迟高方对盈盈看了一眼,盈盈便向他恭身为礼,含笑说道:“老人家不要客气,我们无不听从老人家的睿智裁夺!”

尉迟高也不再谦辞,想了一想道:“令狐夫人请与迁居‘华山’的孟大神医等一行,到‘华山’将在此接‘战书’,生变故等事,告知令狐大侠,暨仪琳掌门,细筹“勾漏山霸天谷’,共赴‘四绝五毒盛宴’,营救四名被掳‘华山弟子’的进行步骤,和准备事项!其余诸人,则与老夫齐返‘独立谷’,告知公冶谷主公冶黑‘毒踪’已现中原,并伸魔掌情事,请公冶谷主务必严禁谷中人物,对外招摇,并立即加强防务!……”

语音至此微顿,转对孟驼子拱手笑道:“华胜佗老弟弃暗投明,幸获孟兄收录,他日必光孟兄的岐黄绝艺!其今后行动,白应追随孟兄,但公冶黑毒技厉害,既需随时解毒救人,又需好好利用‘独立谷’中的一切罕见药草,多炼些‘祛毒灵药’备用!故而,我想向孟兄暂借华老弟,若有贤师徒,分镇‘华山’、‘独立谷’两地,必可减却不少忧虑!……”

孟驼子连连点头,含笑应话,并把华胜佗叫道一旁,低声有所嘱咐。

尉迟高父向盈盈笑道:“好在‘老青’和‘雪儿’两只灵鸟,可以朝发夕至的,在‘华山’和‘独立谷’之间,担任传讯工作,我们连络起来,方便得很……”

公冶兰听得扬眉叫道:“既然这样,‘雪儿’便该跟随令狐夫人去‘华山’,‘老青’与我们同回‘独立谷’,这样,万一有甚急事?双方才均有传书急足!”

计议既定,人马立刻分途。

盈盈与孟驼子、林平之、许平夫妇,暨方证大师,往“华山”之事,暂时慢谈,故事先交代转回“独立谷”的群侠这面。

人类各种天赋的本能之中,以“第六感”最称奇妙,而这“第六感”的强弱程度,也往往因各人先天禀赋,暨后天修为,而有显著不同!

“独立谷”谷主“遗世先生”公冶白,是出世高人,既有深厚的“先天禀赋”也有精妙的“后天修为”,则他的“第六感”,自亦远比寻常之辈,来得灵动!

公冶兰等,才一出谷,当日夜间,公冶白便觉心中,老是“怦怦”不定……

无论他怎样静心?怎样调息,或怎样吐纳?都无法使腔子里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儿,恢复常态,还甚至于越来越觉厉害?……

公冶白知道“不对劲了”,赶紧向侍奉自己的书僮李寿发话道:“寿儿,有请管先生!”

管先生单名一个“乐”字,由于极精卜筮,遂有“赛管辂”之称,是与公冶白共隐数十年的知交好友。

寿儿一听谷主有谕,赶紧恭身领命,去到“独立谷”中一间名叫“松风小筑”的特别静室之内,把这位“赛管辂”管乐,给请了过来。

管乐随着寿儿到来,入室才一目注公冶白,便白失惊问道:“公冶兄远弃‘名利’,不涉‘恩仇’,真所谓‘遗世独立,与万物无争’,怎会突然面有忧容,并命寿儿,深夜来召小弟?……”

公冶白一面让座,一面苦笑答道:“我突然又似二十年前,在‘天山’惨遭灾变那般,心神怔仲不安,才命寿儿去深夜惊动管兄,为我以金钱一卜!看看究是何种征兆?以及彼此研究应该怎样避凶趋吉?……”

管乐一见公冶白语意神情,如此郑重,自然不敢轻慢,立即取出随身带“卦筒”,纳入六枚“金钱”,并先焚起一炉妙香,才把“卦筒”向公冶白双手递去。

公冶白接了“卦筒”,先于香上划过,并闭目通诚,说了心事,然后便三摇“卦筒”,把筒中金钱,倾在焚有妙香的面前茶几上。

管乐看了那六枚所显示的“卦象”以后,神色一震,失声说道:“公冶兄修为精进,居然有祸先知?这是‘失侣卦’,又名‘单飞卦’……”

公冶白接口道:“我对此道,完全外行,管兄请直言,主何祸福便了……”

管乐道:“‘失侣’当然不是好事;既可能‘兄弟墙越’?也可能‘祸起无端’?而‘单飞’更似有‘折翼’之虑?公冶兄要嘱咐你的近侍之中……”

公冶白脸色大变,颤声接道:“卦象竟……竟如此凶么?兰儿日间出谷,莫……莫……莫非她……”

管乐摇手笑道:“公冶兄请宽心,这种‘折翼卦象’,尚未凶到那等程度,扯不到兰儿贤侄女的身上!”

公冶白知晓这位老友的“神卜”无虚,并从来不说“慰人妄语”,闻言之下,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儿,立时便安定不少!

就在两位多年至友,愁眉相对,各自心中揣摸之际,突然“独立谷”中人声微沸!

公冶白悚然一惊,扭头向正在为管乐添冲茶水的李寿叫道:“寿儿快去看看,深夜人喧,定有非常事故,并不许延搁,速报我知!……”

李寿领命出室,片刻即回,向公冶白垂手报道:“启禀谷主,是兰姑小姐回谷,但小姐不知为何伤心?满面都是泪迹!……”

公冶白惊道:“有……有这等事?兰儿是单人独自回来?还是……”

寿兄禀道:“小姐不是一人回来,陪她一同出谷的尉迟老人、田大侠、和华大神医等,都回来了……”

公冶白听得所去诸人,一个不少,正猜不出独生爱女公冶兰何以满面泪渍之因,那娇小玲珑的公冶兰已如面带雨梨花般,奔进室来,向公冶白悲声叫道:“爹爹……爹爹……兰儿好……好心疼啊,‘小白’被……被老虎吃了……”

公冶白愕然道:“兰儿是怎么说话?‘小白’何等通灵,身手矫健,你若说它打死了一只老虎,我到相信,它……它怎可能被老虎吃掉?……”

公冶兰含泪接道:“爹爹,不是普通老虎,是一只罕见‘黑虎’……”

“黑虎”二字,已使公冶白听得一震,公冶兰更悲声接道:“爹爹,叫人伤心的事儿多呢!不单‘小白’惨被‘黑虎’吃掉,‘小黑’好似突然神智失常,忘了旧情,降顺敌方!连我们准备送给令狐夫人的白鹦鹉‘玉儿’也中了‘奇毒’,华大哥空负神技,都来不及救,只好把那‘可怜玉儿’,埋进‘鹦鹉冢’了!”

这回,公冶白着实满面惊容的,目光注向刚与尉迟高、田伯光等,一同入室的华胜佗,失声问道:“连华老弟都来不及救,可见得‘玉儿’所中的‘毒力’之强?它中的,难道觅……竟……竟是‘天魔’一派,号称为‘毒中之毒’的‘无形毒’么?……”

华胜佗方在点头,尉迟高已在旁叹息一声,冷冷接道:“对了,终竟萧墙蕴大祸,且将往事忆当前!公冶兄往二十年前想吧,‘黑虎逞凶’、‘灵猿变性’,再加上‘鹦鹉玉儿死于无形毒’,这三件事,那一件也非偶然,你应该明白是甚么对头到了?更应该知道我们放弃远游,立即回转,是为了向你‘紧急告警’,大家要弹智尽力,好好保卫‘独立谷’了!”

公冶白双手互扼,把指节都弄得“格格”作向的,咬牙说道:“事隔多年,兰妹墓木早拱,他……他竟仍忘不了当年旧怨?并……并一出手就等狠……毒……”

田伯光从公冶白语意中听出他已被尉迟高点破,知晓仇家是谁,遂接口说道:“公冶黑记仇心切,气量偏狡,他心目中的深仇大恨,恐怕全在公冶谷主一人身上!……”

公冶白道:“我只消特别小心,提防他的用毒伎俩,别的却不怕他!……”

华胜佗向公冶白恭身一礼,陪笑说道:“小侄要敬向公冶伯父,提出一项特别要求!”

公冶白早知爱女对他情有独钟,已把这位虽然出身不正,却迷途知返等语气,不禁诧声问道:“华老弟,我早已把你看成自家人了,有甚话儿?尽管直说,不必这等客气!”

华胜佗也是玲珑之人,听得懂公冶白“早把自己看成自家人”的言外之慧,遂喜孜孜的,恭身陪笑又道:“据小侄所知,‘独立谷’中最寒冷的所在,似是‘八卦水洞’?伯父并巧布阵法,严禁擅入之洞中定然……”

公冶白不等华胜佗再往下问,便自接口说道:“那‘八卦水洞’之中,因地气特寒,可以利用,我遂命青雕,飞往‘北天山’、‘大雪山’等地,取来‘雪莲水藕’,移植其内,到也侥幸成功!至于,加布阵法,严禁擅入之举,是怕俗辈无识,糟蹋难得灵药,以留待他日大用!……”

这回是公冶兰接了话头,妙目含泪说道:“华大哥是罕世神医,怎会糟蹋灵药?而我们费尽苦心,用‘八卦泉’加以栽培,‘璇玑阵法’加以保护的一些‘雪莲水藕’,也该有大用了!

公冶白听懂爱女语意,目注华胜佗道:“华老弟要炼药?……”

华胜佗正色答道:“那‘四绝天尊’单于独霸,‘小小红魔女’毛森森,‘神猿帮主’劳德诺,和“一代毒霸’公冶黑,联名具函,邀约令狐冲、任盈盈夫妇,少林方证大师,我师父‘顺天神医’孟驼子,以及公冶伯父,于三月三日,共到‘勾漏山霸天谷’,参与‘四绝五毒盛宴’的‘战书’已到,而‘独立谷’与‘华山’两地,也必须在期前慎防‘一代毒霸’公冶黑,施展甚么神人共愤的歹毒手段,想陈准伯父,动用‘八卦水洞’灵药,多炼制一些具有神效的‘祛毒药物’,以期‘御劫济世’!”

公冶白瞿然道:“原来事态业已这等严重?华老弟此举关系甚重,功德更大,快去水洞取用,并不妨竭泽而渔,以期加重灵效!……”

华胜佗方自恭身领命,公冶白又向公冶兰说道:“‘雪莲水藕’易取,但洞中‘璇玑迷阵’,却颇难通行!兰儿陪你华大哥一同去吧,免得他太费神思!并于甚么‘小白被噬’,‘玉儿中毒’,和‘小黑变性降敌’,以及公冶黑与群魔联名,下甚‘战书’等详细情节,我都烦请你尉迟伯父,或田大侠告诉我吧!”

公冶兰连连点头,立即向尉迟高、田伯光等打了招呼,拉着华胜佗,一齐出室。

尉迟高向田伯光笑道:“田老弟,你最能言善道,由你把我们出谷所遇,讲给公冶兄听,万一需有补充?再由我这‘老朋友’来向他提起二十年前之事。”

田伯光也不推辞,立即就自己的耳闻目睹,对公也白细加陈述。

公也白由他们巧遇盈盈,惊见“红魔女”,白鹦鹉“玉儿”竟在盈盈肩上,中了“无形奇毒”听起,听到华胜佗已正式与群凶决裂,改拜在由“拗天神医”转变成“顺天神医”的孟驼子门下,尚在不住点头,表示赞慰,但等听到黑衣高瘦老人出现,用手中“黑色长尾拂尘”,甩出毒气,害了“小白”,喂了“黑虎”之际,便瞿然变色叫道:“田大侠田大侠、尉迟兄料得不差,这黑衣高瘦老人的形容性格,正是我那极不成材的堂房九弟公冶黑!但一别廿年以上,他的歹毒性格,凶残手段,似更变本加厉?看来,全都是那册‘天魔毒经’害人,又有善于蛊惑心神的‘小小红魔女’毛森森,在一旁推波助澜所致!”

尉迟高叹道:“公冶兄无需叹,公冶黑歹毒阴损变本加厉的结束,无非是自食恶果,加速‘天报’而已!但我们对于他这等业已全失人性之辈,却需加意捉防,甚至于制敌机先的,布置一些反击手段……”

公冶白道:“尉迟兄所说加意提防,无非是防他用毒!但‘独立谷’颇得地势之利,他既未必能找得到,更未必能进得来!到是‘华山’可虑!……”

田伯光接口笑道:“我觉得‘华山’方面,令狐冲外表虽似大拙不巧,内心却是上智不惑,“紫霞九剑”,已将炉火纯青,盈盈更是精明到了家的七窍玲珑之人,加上有孟大神医坐镇,方证大师的老成参赞,公冶黑若去‘华山’弄鬼?不是‘鼻青脸肿’,便是惊魂的夹尾而逃,乃属意料中事!……”

田伯光的语音方顿,尉迟高又接着笑道:“但‘独立谷’方面,公冶兄也不可徒恃‘地利’,松弛戒备!因为,公冶黑虽然难于进谷,却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在谷外‘水源’等处,行甚歹毒手段?这等凶邪,是绝对不会顾忌甚么‘殃及无辜,多所造孽’的呢?……”

公冶白听得脸色立变,失声拱手说道:“尉迟兄真是老谋深算,顾虑周详!从现在开始,小弟除了禁示‘独立谷’内人物,随意出入,加强阵法防御以外,并要发动我用多年心血,所调教、交结的一些禽兽朋友之力,注意谷外水源等地,一有异状,立即飞报,予以严厉打击!……”

语音至此略顿,忽似想起甚事,目注尉迟高道:“尉迟兄,你方才曾说要制敌机先,布置反击手段?……

尉迟高双臂一振,全身骨节均“格格”作响的,含笑说道:“我自经华老弟以妙药、金针,悉心疗治,宿疾业告痊愈,颇有‘髀肉复生’之感,明后日,想借公冶兄那只青雕,权为坐骑,飞趟‘北天山’呢!”

说至此处,伸手腰问,摸出一粒“核桃”略大的黝黑圆球接过,才只略一把玩,便自失声问道:“这不是前辈方外奇侠‘天雷尊者’所遗的降魔至宝‘乾元神雷霹雳’吧?……”

尉迟高向公冶白一挑拇指,点头笑道:“公冶兄眼力真高,居然一口便能叫出这种世间罕见之物的名称来历!我打算借乘青雕,飞趟‘北天山’,把这粒‘乾天神雷’,藏放在公冶兄尊夫人澹台兰的埋骨堆诚以内!……”

公冶白失声叫道:“尉迟兄,你……你……你”见判断那……那……那丧心病狂的公……冶……黑,会……会……去毁损兰儿母亲之坟?……”

尉迟高叹道:“当年兄弟争爱,澹台兰慧眼识人,情归公冶白,公冶黑遂在‘爱河落单’,成为‘情场败卒’!如今,他以‘一代毒霸’自诩,出与天下争雄,难道不想翻旧帐,捞老本,会在澹台兰的尸骨之上,打甚混帐主意?”

公冶白听得连脑门子上,都见了汗,但却向尉迟高摇手说道:“尉迟兄,小弟完全同意你的‘推断’,却也完全反对的‘打算’!”

这两句意义相反之语,把田伯光都听得一怔?……

尉迟高却深知老友心意,点头笑道:“公冶兄是不同意在尊夫人澹台兰的坟前,惩戒公冶黑,生恐那声由‘乾元神雷’所化的震天霹雳,会惊扰了尊夫人的泉下芳灵?……”

公冶白叹道:“人死以后,入土为安,我委实不忍使兰妹的泉下芳灵,再受‘乾元神雷’所化‘震天霹雳’惊扰!何况,那记威力绝伦的‘震天霹雳’,虽足令公冶黑惊魂碎胆,甚至于身化劫灰!却也可能损及墓中尸骨?但……但……但……”

田伯光听他一连说了三个“但”字,便知其意的,接口说道:“但公冶黑生性凶毒,若是不加防御?又恐他当真动了掳劫嫂夫人遗骨,以泄昔日‘情场曳甲’之恨的下流脑筋!致使公冶谷主颇感进退为难,无法兼顾……”

公冶白向田伯光连连拱手,苦笑说道:“正是,正是,田大侠察微识隐,料得半点不差,公冶白方寸已乱,尚望田大侠有以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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