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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猿会

“华山”四弟子中的陈小平,看得向盈盈低声笑道:“任大姐,是不是这只小黑猿的‘女朋友’快来了?否则,它为何‘临潭顾影’,左照右照的,突然那么爱漂亮呢?……”

话方至此,盈盈已连连点头的,以嘉许神色,向陈小平笑道:“陈师弟观察入微,我和你看法相同,如今也突然明白那小小黑猿为何要在参天古木的主干枝桠之间,藏了三枚最大最红的果子之意了。”

话方至此,小小黑猿已纵上参天古木,从主干枝桠中,取了一枚又红又大的果子,送到青雕嘴边,作势要青雕食用。

青雕着实通灵,把头摇了一摇,目光微注盈盈,向小黑猿低低叫了几声。

小黑猿略一迟疑,终似拗不过青雕,只好捧着那枚又红又大的果子,向盈盈走来。

盈盈已猜出其意,摇手笑道:“我不要吃,你去请你的青雕老友好了,如今还藏在树上的两枚,也不必拿下来,做甚人情,都留给你的‘女朋友’吧?……”

盈盈足因觉得这一雕一猿,太以灵慧,颇似久经异人凋教,可能通解人言?并想到那只白鹦鹉“雪儿”的主人,善于训练禽兽的“独立谷”谷主“遗世先生”公冶白的身上,故而才发话一试。

由于此故,她在“留给你的‘女朋友’吧?”一语之后,又特地加了一句:“我和你们主人公冶谷主,也有交情,不算生人,无需太客气了!”

小黑猿一听,果然解意的,先以感激眼色,对盈盈拜了一拜,立即回身,把那枚红色果于剥开,硬塞进青雕嘴内。

青雕也再不客气,只对盈盈把头儿点了一点,像是表示“有偏”,三口两口的,便把那红色果子吃光!

这时,小黑猿站在青雕身旁,小住抓耳挠腮,显得十分情急!

盈盈向青雕笑道:“小黑猿的‘女朋友’,现在何处?怎么还没到啊?你看它都急得快要哭了!……”

青雕伸颈向北,看了一眼,微露诧异神情,突向盈盈作了一个双翼徽张的奇怪动作。

盈盈先是不解,突然会过意来,扬眉问道:“你是不是要我上你的背,骑你去接它们?”

青雕连连点头,并走到盈盈身边,伸颈向盈盈腿下直拱。

盈盈生平,甚么大风大浪,没见识过?但对于乘鸟飞行,真还是“破题儿第一遭”,遂颇感兴趣的点头笑道:“你飞起来吧,不要飞得太高,我会跳上去的!……”

青雕双翼一层,立时在低空盘旋。

盈盈向冯、陈、褚、卫四名华山弟子笑道:“这一雕一猿,全是异人调教的通灵之物!我乘雕前去看看,不会有甚耽搁,四位师弟,且在此略候,并帮小黑猿,把四只马猴遗尸,处理一下便了。”

交代完毕,真气微提,身躯平拔两丈,肯雕恰巧飞到,让盈盈平平稳稳的坐上雕背。

青雕再怎灵异,却不能仿效人言,它也不知道就在它先生峰顶“天池”,与小黑猿相会的短短时间以内,后面的田伯光、尉迟高、华胜佗、公冶兰等人,业已发生问题,尤其是华胜佗,竟告身受重伤,性命呼吸!

原来:在华胜佗炉火纯青,练成不少益寿延年药物,孝敬“遗世先生”公冶白后,他和公冶兰、田伯光、尉迟高等,所组成的“出谷寻猿”队伍,便离开公冶白一向严禁谷中人物轻涉红尘的“独立谷”了。

到得一处前面二三十里远近,有片插云高峰的山环之中,公冶兰怀中所抱的“小白”,便时时扭动,有点烦燥不安情况!

名医善察人性,华胜佗自与公冶兰订交以来,居然连对“禽、兽”方面的知识,也为之增加不少!见状之下,含笑说道:“兰姑,你的‘小白’,怎么有点烦烦燥燥的,好像不对劲啊?……”

公冶兰娇笑答道:“华大哥,你没发现四外的山崖草树之间,有不少猴子,都纷纷往前面那座高峰赶么……”

话方至此,空中青雕突然飞低,向公冶兰叫了一阵!

公冶兰又道:“‘老青’说是生产‘天心果’的‘峰顶天池’,快要到了!照这多猴子,纷纷赶去的情况看来,‘天心果’必已大熟,它要我们缓缓前进,由它先去看看,我们要找的‘小黑’,是不是正在采‘天心果’?……”

语音至此略顿,向空中把手一挥叫道:“‘老青’,你先去吧,有甚情况?或是发现‘小黑’,立刻飞回来,向我报告!”

青雕一声长鸣,把头连点,表示会意,便双翼疾挥 ,加速向那片高峰飞去。

田伯光笑道:“兰姑,‘老青’的两翼风云,顷刻千里,它多飞一两个往返,原属无妨,其实,用不着它探看回报,也已可以确定,曾请我吃过一枚‘天心果’的‘小黑’,如今定在那‘峰顶天池’之旁!……”

公冶兰手抚怀中所拍的“小白”,轻轻在它银光闪闪的背上,拍了两下,嫣然含笑问道:“田大侠是从‘小白’突然显得神情失宁的状况上,来判断‘小黑’踪迹?……”

田伯光领首笑道:“‘小白’是通灵异物,它在灵机感应的能力方面,比我们高强得多!”

他正在含笑答话,突然从眼角余光之中,发现了一桩怪事?

那就是华胜佗他的全身微颤,打了一个哆嗦!

不单田伯光有此发现,连尉迟高也有了同样觉察,忙向华胜佗诧声问道:“华老弟,你……你怎么了?你……你好像有点不太舒服?……”

华胜佗先吸了一口长长清气,微定心神,方对公冶兰、田伯光、暨尉迟高等,看了一眼,问道:“兰姑、田大侠、尉迟老人家,你们听见琴声没有?”

公冶兰等一怔?全都摇头,并由公冶兰答道:“我们都没有听见过任何琴声,华……华大哥你……你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华胜佗脸色大变,失声长叹说道:“这样说来,使我一听之下,便脏腑如受重击的怪异琴声,竟……竟不‘择人专注’?莫……莫……莫非是……是我师父‘四绝天尊’单……单于独霸到了?……”

华胜佗到后来,几乎已语不成声,连嘴角都沁出血丝,显见脏腑间受伤不轻,赶紧摸了几粒丹药,自行吞服下去!

公冶兰震惊得不避嫌疑的,拉着华胜佗的手儿,急急问道:“华……华大哥,你……你是否中了你日前对我们所说过那种可以从‘无弦之琴’中,所弹奏出,伤人于无形的‘灭绝魔音’?……”

华胜佗摇头叹道:“不是,若是‘灭绝魔音’?我一命立休,哪里还能答话!故而,我认为耳中所闻,大概是我‘琴姬’ ‘卓师姊’所弹奏的‘诛心曲’吧?……”

话方至此,一阵“格格”娇笑,突从左前方的一座小山崖后传出!

华胜佗服药以后,人已稍好,闻声之下,失惊说道:“我居然又猜错了,在崖后弹琴之人,不是我号称‘琴姬’的卓文卿,卓师姊嘛?……”

香风闪处,红影电掣,从崖后出现了一位服装怪异的美艳妇人。

既然称她“妇人”,自与“少女”有别,这女子年龄已在三十五六左右,但无论是肤色、目光、容颜、体态?都相当美艳撩人,充份流露出一个“媚”字!

身上穿的,虽是短衣,但衣裤均一色鲜红,连拢发丝巾,肩头剑穗,足下蛮靴,也无一不是鲜红色泽!

甚至于,她手中提的一具七弦古琴,也是通体红色。

华胜佗见了这突然出现的红衣美艳妇人,神色又转惊惶,立即抱拳恭身,叫了一声:“师姑”。

尉迟高因在“独立谷”中,已听“遗世先生”公冶白猜出“四绝天尊”单于独霸来历,认为他定是昔年“四绝天魔”单于杀与“红魔女”毛惜惜所生独子,遂在一见这美艳妇人、通身上下皆红的奇异打扮,并听得华胜佗叫了她一声“师姑”后,立即神色微惊,含笑发话说道:“老夫尉迟高,请教这位姑娘怎样称谓?是单于姑娘?还是毛姑娘?……”

由于尉迟高是少林俗家前辈,二十年前,便已名满江湖,他这副“白发黑须”的侏儒异相,更复无法假扮,故使那红衣美艳妇人于目光一注之下,便收敛了几分傲态,含笑答道:“我随母姓,有个‘小小红魔女’的外号,尉迟老人是名门正派的前辈人物,耳朵里,还听过我‘毛森森’么?”

尉迟高呵呵笑道:“毛姑娘‘小小红魔女’的称呼,当然是由继承令堂‘红魔女’毛惜惜而来,并系初次闻得,但你另一个外号,尉迟高却闻名欠矣,渴欲一会!……”

毛森森“哦”了一声,娇笑问道:“我的外号,算起来,少说也有五六个呢,但不知尉迟老人所指的是……”

尉迟高突把面容一板,冷冷然接口说道:“老夫指的是‘姹女夺魂’!毛姑娘既然敢作,必然敢当,你……你……你不会不认四川岷山白象崖下,‘万劫坡’前的那笔帐吧?”

毛森森神色一悚,足下微退半步,目注尉迟高道:“尉迟俊是你的儿子?……”

尉迟高摇头答道:“不是,是我侄子,但尉迟门中,三房仅此一苗,‘白象崖’上,尉迟俊好色落井,‘万劫坡’前,却被你尽情侮弄,并当着他,与别的男子,禅参欢喜,胡地胡天,才气得尉迟俊嚼舌断倩,撞石自尽!老夫对你这位‘姹女夺魂’毛森森,渴欲一会已久!天从人愿,竟在此狭路相逢,毛姑娘是否应该好好给我一个交代?”

毛森森银牙微咬下唇,向尉迟高瞟了一眼,神色自若地,嫣然笑道:“所谓‘交代’,对江湖人物来说,不过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而已!尉迟老人是打算亲自为令侄尉迟俊,向我毛森森,索讨这笔‘血腥债’么?”

尉迟高笑道:“当然,报仇之事,岂能假手外人?老夫久闻毛姑娘一身绝艺,你就随意划个道吧!”

毛森森眼珠转了几转,最后停留在她手中携那具看来极为异样,血红色的“七弦琴”上,阴侧侧的,笑了一笑说道:“老人既是尉迟俊的伯父,今日狭路相逢,对我自难善了!毛森森所学薄艺,必当一一教,我先请老人听曲琴音如何?”

尉迟高不敢丝毫托大的,神色一正,点头说道:“毛姑娘既能择人专注的,对华胜佗老弟弹出‘诛心之曲’,使他脏腑受伤,足证已是此中高手,可以凭七弦却敌!老夫勉仗修为,试试能领略多久?”

毛森森冷然一笑,找块山石坐下来,把手中那具血红古琴,横于双腿之上,纳气凝神待弹奏!

田伯光心中,不禁相当紧张!

因为这种以“琴音”挑战,纯恃内力修为,比以刀剑拳脚交战,还要来得凶险,旁人更无法相助!

“小小红魔女”毛森森,既是“四绝天尊”单于独覇之妹,那具血红色的琴儿,看去又那等怪异,未照面时,华胜佗已受相当伤损,如今正式弹奏,威力自可想见!

尉迟高虽是成名老辈奇侠,但大病新痊,究竟复原到了甚么程度?尚未可知,由他独任艰巨,似乎并不稳当?

但除了尉迟高外,自己火候更弱,公冶兰、华胜佗,也非将材!……

就在田伯光满心忧思,毛森森五指已扬,即将拂弦发音的万分紧张之际,事情突然有了转机,使局面为之一缓!

缓和局面的,不是人,也不是兽,是长空中传来的一声嘹亮雕鸣!

毛森森有点意外,吃了一惊,暂未拂弦,抬头向空中看去!

好大的一只青色巨雕,从那“峰顶天池”方面,展翼飞来,雕背上居然还坐了个人?

转眼间,雕到当头,雕背上人,飘然离雕,是位风华绝代的妇人,以美妙得不能再美妙的美妙身法,宛如天仙飞坠!

毛森森、尉迟高、以及华胜佗、公冶兰等,都不认识来人,但田伯光却太认识了,登时心内立宽,一块大石落地!

除了田伯光、白鹦鹉“雪儿”,也认识来人,它比田伯光更快的,迎上前去,飞落盈盈左肩,以清圆人言叫道:“令狐夫人,令狐夫人你好!我在‘华山’,曾答应把我妹妹‘玉儿’,送给你的,如今业已把它带出来了!……”

说至此处,另一只纯白鹦鹉,飞落盈盈右肩,以同样清圆的人言叫道:“我是‘玉儿’,主人你好!”

“令狐夫人”四字,着实名震江湖,“小小红魔女”毛森森首先从所坐山石上站起身来,顾不得再拂弦发音的,向盈盈拱手问道:“你是‘令狐夫人’?当今第一剑手,大侠令狐冲的夫人,会弹琴中绝调‘笑傲江湖’的前任‘日月神教教主’任盈盈么?”

这时,田伯光已以极简略的言语,向盈盈报知了一切情事。

盈盈点头笑道:“我是任盈盈,拙夫令狐冲,其他的无聊虚衔,都可免掉!毛姑娘是魔教传人,七弦高手,在此巧遇,总算有缘,是你先听听我的‘笑傲江湖’?或我先听听你的‘诛心曲’呢?”

毛森森双眉连挑,想了好大一会儿,方阴森森的,笑了一笑说道:“人贵有自知之明,在令狐夫人的面前,除了我哥哥用‘无弦琴’弹奏‘灭绝魔音’以外,我的‘诛心曲’,多半不够看了!但‘班门’虽然不必‘弄斧’,毛森森却久闻‘笑傲江湖’,乃能令人心旷神怡的雅奏绝调,令狐夫人能不能莫吝仙音令我一开茅塞?”

盈盈笑道:“我没带琴,何况拙夫令狐冲也不在场,没人用玉笛和我合奏!……”

毛森森用一种爱琴已极的“音乐迷”神情,向盈盈合掌拜了一拜,央求说道:“我自诩是‘知音人’,尝新一脔,便识其味,用不着‘窥全豹’啊!我的‘天血琴’,也还不俗,令狐夫人请稍拂‘七弦’,大家便风流云散,一切恩怨,都另约时地,以作他日会吧!”

对方既已这等说法,盈盈觉得也未便过拂其意,遂在毛森森先前所坐的石上坐下,准备伸手取琴,开始弹奏!

这时,“雪儿”已然飞到公冶兰的身边,“玉儿”仍站在盈盈右肩头上,伸过钩喙,在她耳边,低低叫道:“主人莫要上当,这张血红色的琴儿,绝不是甚么好东西,我看那七根丝弦,像是‘活的’?”

经白鹦鹉“玉儿”这一提醒,盈盈立刻便看出蹊晓!

她细一注目,看出那七根丝弦,果是“活物”不知是七条极细的“怪蛇”?抑或七条蕴有绝毒的怪异“奇虫”,自己若莽莽撞撞的,伸手拂弦,必然大上恶当!说不定把条小命儿,就这样轻轻断送!

这时,“小小红魔女”毛森森,似有意似无意的,已到了数丈以外的一片林木之外,遥见盈盈似乎意存迟疑?还未拂弦,便发话催促道:“令狐夫人,你那水流花放,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的‘笑傲江湖’,怎么还不奏啊?……”

话方至此,盈盈已娇笑接道:“毛姑娘,琴是祥和之物,不宜以‘天血’为名,何况用‘活物’为弦,更嫌阴森毒辣!你们‘魔教’的这些花样,在我这前任‘日月教主’的面前施展,真是‘班门弄斧’!为了免得日后再害别人,我把这具‘天血琴’,替你彻底毁掉了吧!”

说到这句“……替你彻底毁掉了吧!”之后,当然便是一掌疾落!

但盈盈不愧曾身为前任“日月神教”教主,见惯了风云雷雨,走遍了湖海江河,在应敌经验方面,往往比令狐冲尤有过之!

她虽立意毁掉“小小红魔女”的这具十分阴毒的“天血琴”,却在落掌毁琴,极容易疏忽的一刹那间,仍然作了防范!

盈盈是举左掌凝劲疾落,并不击实的,隔空毁琴,并在发现琴碎之后,那七根“奇异丝弦”,仍有点蠕蠕而动时,又加内力,隔空向下挤了一挤,按了一按,使它们不论是蛇?是虫?都已成为肉酱!

她的右掌,则凝劲不发,准备应付出于意料的特殊变化!

这等谨慎之下,还会出纰漏么?

答案居然是“会”!

“天血琴”,是应掌而碎!

“天血琴”上的七条不知是蛇?是虫?的奇异红色琴弦,也经盈盈又击,又挤,又按的,成为肉酱!

但这具“天血琴”的琴腹之中,居然还藏了不少“无形毒粉”,被真力内劲强烈震击挤压之下,变成了“无形毒气”!

既称“无形”,自非目力可见。

等到盈盈鼻内突然嗅得一丝“刺脑奇腥”,才惊觉“不对劲”的,赶紧用右掌一拂!

右掌拂后,固足以立即驱散“奇腥”,但在她“拂掌”之前,“无形毒气”所化的“奇腥”已腾,却是属于事实!

盈盈何等修为?鼻端才嗅“奇腥”,右掌巳拂,她所吸入的不多,修为又厚,除胸中觉得“恶心翻胃”以外,似乎并无大碍?

但她右肩头上站的白鹦鹉“玉儿”,却双足忽软,站立不住的,一头栽了下来!

盈盈接住“玉儿”,赶紧捧向华胜佗道:“华老弟,你快……快……”

华胜忙脏腑虽受了“诛心曲”的伤损,因及时服下灵药,已告无事,但他接过“玉儿”后,只略一注目,便轻轻放在山石之上,摇头一叹道:“我今日眼见身受,才深深领略 到‘正邪之分’ ,立誓追随诸位,不再回转‘勾漏’!毛森森歹毒,害人不成,却害死一只灵鸟,‘玉儿’救不活了!”

六行泪珠,应声簌簌而落!

这六行泪珠,足“玉儿”的姊姊“雪儿”,旧主人公冶兰,和新主人任盈盈!

盈盈银牙一挫,厉声喝道:“毛森森,你太歹毒,太下流了!还不乖乖纳命,替我这只无辜遭难的能言灵鸟!……”

话方至此,发现邪“小小红魔女”毛森森早已遁入林内,不见踪迹,自己胸中却又略觉恶心,遂只好顿住话头,作了一个干呕!

华胜佗道:“令狐夫人适才可能也吸入了什么‘无形毒气’?只因修为深厚,稍有抗力而已!还是再服食两粒解毒丹药,比较来得放心!”

一面说话,一面递过药物。

盈盈也从善如流的,立即加以服用。

神医灵药,果然具有奇效,盈盈服药后,略一运气行功,便知完全无事,遂向公冶兰怀中所抱物“小白”,看了一眼,指着自己来处说道:“那‘峰顶天池’之旁,还有一只通灵黑猿!……”

一语才出,“小白”已连声欢叫的,从公冶兰怀中,挣扎落地,被青雕一把抓起,破空飞向峰顶!

盈盈向石上的“玉儿”尸身,看了两眼,黯然对“雪儿”叫道:“‘雪儿’,多谢你一番好意,把你妹妹带出‘独立谷’来送我,谁知竟反而送掉她一条小命?如今,我只好替她筑上一座小小的‘鹦鹉冢’,并誓必手刃‘小小红魔女’毛森森,替‘玉儿’报仇雪恨就是!”话完,立即选了两株苍松之间的一片小小平地,替“玉儿”动手挖坆,公冶兰一旁相助,连那灵慧无比的“雪儿”,也爪喙兼施,尽了些作姊姊的情意!

田伯光自然乘此机会,替盈盈与尉迟高,公冶兰、华胜佗等,互相引介,并把别后一切有关情事,对盈盈仔细叙述。

盈盈首先向尉迟高道了敬仰,并致歉意道:“老人家与那毛森森魔女有‘杀侄之恨’,竟被我轻轻将她放走?这桩事儿,包在任盈盈的身上……”

尉迟高连摇双手,接口笑道:“昔年岷山白象崖下之事,是我侄儿尉迟俊自己堕落,气量也嫌太窄!故而严格论来,那桩仇恨,还不如今日‘玉儿’无辜遭害,来得深重!令狐夫人仗剑诛除过份歹毒下流的‘小小红魔女’毛森森,替天行道则可,对于尉迟俊那段过眼云烟,则根本不必提了!”

盈盈暗佩对方的心胸吐属,含笑又道:“老人家痼疾缠身,一病廿年,如今恢复得怎么样了?”

尉迟高向华胜佗双挑拇指赞道:“华老弟今之华扁,指下无虚,尤其在‘独立谷’中那段盘桓时日,对我昼夜诊治,针药兼施,我可说痼疾已愈!在真气、内力方面,已可捉聚到八成左右!”

这时,“鹦鹉冢”业已挖好,公冶兰以“旧主人”的身份,把“玉儿”遗尸,置入冢中,又请盈盈以“新主人”的身份,首先主持“掩土”,并在神色凄然中,突然破涕为笑的,对田伯光叫道:“田大侠,你是解人!知不知道我为何会破涕为笑?我觉得‘玉儿’死得还有点价值,它决不会算是白死!”

田伯光点头答道:“不单有价值,价值还蛮不小呢!你华大哥虽和我们交了朋友,但心中难免总有点愧对单于独霸的教养之恩?由于此事,让他眼见魔教人物的阴毒下流,立即深明正邪,一心湛然,如今,你便拿根棍子赶他,包管也赶不走了!”

公冶兰听得玉颊上双现梨花,秋波流情的,瞟着华胜佗道:“华大哥,田大侠说得对么?”

华胜佗报然答道:“我刚才已立誓从正弃邪,兰妹何必还多此一问?……”

田伯光笑道:“这一问,并不多啊,你不回‘勾漏’以后当然便以‘独立谷’为家!弃却‘四绝天尊’单于独霸那个混世魔头,我们也得负责为你另外介绍一位明师才对!……”

毕胜佗愕然道:“我这块材料,不怎么样,有人肯要我么?”

田伯光笑道:“没人肯要?只怕有人还求之不得呢!假如我耳力尚不太差,你的新师父,大概已实施迁居‘华山’ ,似乎也恰好走的这条道路,大家即将碰头,少林高僧方证大师的宏亮佛号,应该也快响了?……”

果然,话方至此,一声宏亮佛号,业已响起!

盈盈听得耳熟笑向尉迟高道:“老人家听得出么?田伯光兄所料无差,这正是令师侄方证大师宣扬的佛号之声!……”

山环外的官道之上,出现了六人六骑,盈盈因十分悬念林平之、许平夫妇,遂微凝真气,传声笑道:“是方证大师,孟神医,和林师弟、许平妹子等一行人么?任盈盈、田伯光等,全在此处,还有几位新朋友、和老朋友呢!”

盈盈远远所见的六人六骑,正是决定放弃王屋南山“回春洞”旧居,迁往“华山”,托庇令狐冲“西岳派”的孟驼子等一行。

除了孟驼子、方证大师、林平之、许平以妥,另外两人两骑,就是孟驼子多年来用作药童而兼杂役的佗儿、鹊儿,和马上所载的一些紧要需用药物!

听得盈盈的传声笑语,一行人,马蹄便驻,并有三骑立即循声转向驰来。

这三骑,自然是林平之、许平夫妇,和少林方证大师。

林平之因知许平腹中业已有孕,力挽并辔,不许她跑得太快,故而是由方证大师一马当先。

方证大师老远便看见了尉迟高白发黑须,身若侏儒的那副异相,不禁高兴得在马上连宣佛号,笑声叫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足有二十年未见尉迟师叔的金面侠驾,委实想煞小侄……”

话声至此,距离已近,方证大师便飘身下马,抢前几步,先对尉迟高合掌恭身,尽了礼数。

这时,林平之、许平夫妇,并辔也到,盈盈望见林平之果然瞽目业已重光、许平可能也因调养得宜,暨腹中有孕之故,容色十分丰润,不禁高兴得抢步而前,在许平才一下马,便把她搂在怀中,一阵爱抚,并对另外那位刚刚下骑的林平之含笑叫道:“林师弟,恭喜你在孟神医的回春妙技之下,瞽目业已重光,许平妹子也有喜讯!我看她不单必然生子,并可能是个双胞胎呢?”

林平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之中,满含平和喜悦,半丝乖戾皆无的,向盈盈深施一礼,含笑答道:“小弟的再世为人,以及林家的嗣续有望,皆半出孟大神医、半出令狐兄嫂所赐!林平之不敢称谢,也无法图报,我只有与平妹衷诚恭祝孟神医‘济世救人,半指顺天’,令狐兄嫂‘百颐皆谐,江湖笑傲’的了!”

田伯光听得抚掌狂笑说道:“林老弟明心见性,简直脱胎换骨,这几句话儿,讲得多么得体?我替你补充一句吧,你林平之能够淡尽‘乖戾’,胸中一片‘天机’,就是对于你令狐兄嫂的最佳无上答报!……”

语音至此略顿,眼望正在率领佗儿、鹊儿,随后策马缓缓走来的孟驼子,高声笑道:“孟大神医,我田伯光以‘新华山派’的‘护法’身份,代表仪琳掌门,欢迎你移居‘华山’,以回春妙技,嘉惠西岳一带生民!这次,你为了替林老弟疗疾,不单费尽苦心,并遭歹徒纵火,焚烧旧居,被逼长途迁徙,理合有所补偿!我总算不至于对不起你,替你弄了一笔丰厚无比的‘脉敬’!……”

孟驼子遥遥便连摇双手,在马上苦笑叫道:“田大侠,你不要再作弄我了!当时有方证大师佛驾,在座作证,孟驼子忘也忘不了,赖也赖不掉,替林老弟疗疾之举,是我下跪自荐,恳求你的,不是你上门求我,我……我……我敢收‘脉敬’么?……”

盈盈听正有点忍俊不禁,田伯光已大笑叫道:“孟驼子,你莫要嘴硬!你再敢说一声‘不收脉敬’,田伯光管保你第二次又要当众向我跪下来了!……”

说也好笑,孟驼子委实怕了田伯光,连马都不敢再乘,远远便下骑步行,向他拱着手儿,陪笑说道:“田大侠,算我说错了话如何?你所赏的‘脉敬’,我一定收,万金不辞,分文不薄……”

田伯光哂道:“钱,固然看不在我田伯光的眼中,也未必看得在你这已由‘拗天’变为‘顺天’孟驼子的眼内!不必再卖关子,告诉你老实话吧,所谓丰厚脉敬’,不是指‘钱’,而是我替你弄了个‘人’!”

孟驼子日光加电,遍扫群侠,最后却极其自然的,停留在华胜佗的脸上。

华胜佗何等机伶?早从田伯光为自己“另介明师”,以及为孟驼子弄份“脉敬”的前后语意之上,听懂他心中打算!立即抢前两步,向孟驼子深施一礼,恭身说道:“弟子华胜佗,原学医于勾漏四绝天尊单于独霸门下,兹因田大侠、尉迟老人等,不吝接引,日亲正道,已识顺逆,亟思弃暗投明,尚乞恩师收录!”

孟驼子不单笑歪了嘴,连他背上驼峰,都乐得几乎直了起来,伸手挽着华胜佗,呵呵笑道:“佗儿,个……不……我已经有了一个‘佗儿’,以后便叫你‘胜陀’吧?但那方青石旁边的一株苍翠松树,为何枯黄一半,像是刚刚中过甚么剧毒?……”

华胜陀立将“小小红魔女”毛森森突然出现,在“天血琴”中藏毒,不单白鹦鹉“玉儿”已遭不幸,连令狐冲的夫人任盈盈,都几乎……等情,对自己这新拜恩师,仔细说了一遍。

话犹未了,便使孟驼子听得神色大变的,接口问道:“毛森森显然是昔年‘四绝天魔’单于杀,与‘红魔女’毛惜惜之女则她在‘天血琴’中所藏,岂不可能是‘魔教’中,冠绝万毒的‘无形毒’么?胜佗,你……你……你是怎样为令狐夫人去毒?”

华胜佗道:“弟子给令狐夫人服食了两粒‘清心万安丹’,夫人服后,曾运气行功,试察脏腑?好像已没有事了!”

孟驼子睑色仍极凝重的,向盈盈皱眉说道:“‘魔教’中的‘无形奇毒’,不论沾衣,入鼻,立可生效威力岂同小可?两粒‘清心万安丹’,未必十分稳安?令狐夫人请伸右手,让我老驼子,再为你一诊脉象?……”

盈盈虽已运气行功,察看过自己脏腑,觉得似无异状?但由于孟驼子的神色过于严肃,以及适才白鹦鹉“玉儿”,死得相当恐怖,遂仍不敢怠慢的,如言伸出右手。

盂驼子三指搭住“寸关尺”,细心诊察了好大一会儿,神色虽已不再紧张,却也未完全缓和的,向盈盈含笑和声说道:“令狐夫人请多担待,你能不能让我新收弟子华胜佗!……”

盈盈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不妨,不妨,无论是为了我自己?或为了加强这位华老弟对新拜明师的‘向心力’起见?多做上一次‘试金石’,又有何妨?来来来,华老弟,刚才吃了你所赠灵药,我虽已自觉无事,但‘魔教’手段,太嫌歹毒,还是再请你略费神思,仔细诊察一下!……”

边自说话,边自又向华胜佗伸手求诊。

华胜佗听出孟驼子话外有话,自知这是改投明师俊的第一道试题,遂毫不多话的,只为盈盈静心诊脉。

诊毕脉象,华胜佗神色微震,失声说道:“好厉害、好阴损的‘无形毒’!两粒‘清心万安丹’,果未能完全去解,尚有少许隐患,藏在令狐夫人脏腑深处!于令狐夫人过度耗损内力真气,或服食某种诱发物时,便仍具发作之虑!……”

盈盈当然知晓华胜佗决无谎言,不禁秀眉微蹙问道:“那不成了终身为害的‘附骨之疽”么?……”

华胜佗接口道:“在药物趁手时,孟恩师或弟子,均能针药兼施,为令狐夫人彻底根治,故而,并十足为大虑!但在未返‘华山’的旅途之中,夫人请尽量少吃‘无鳞鱼’,和动物头部之肉,以免加速诱发为妥!”

孟驼子听得连连点头,以嘉许神色,向华胜佗看了两眼,并递过三粒丹药,对盈盈笑道:“这是我自炼丹丸,其中颇有几味罕见尅毒药草,令狐夫人请每日服上一粒,只消连服三日,大概便下至于再有事了!”

盈盈称谢接过,立即服了一粒,并对白鹦鹉“雪儿”,正色叫道:“‘雪儿’,你是灵鸟,应该业已从你妹妹‘玉儿’的这场劫数上,接受深重教训!‘四绝天尊’单于独霸,和‘小小红魔女’毛森森等的恶毒手段、凶邪党羽仍多,下次在我们出手除邪之际,飞得高些,离得远些,不要再胆量太大的,贪看热闹了!……”

“雪儿”站在公冶兰的香肩之上,眼中流泪的,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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