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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东郭炎道:“那是自然,我们对于公孙姑娘、杜丹老弟,及秦剑吟老弟等人的安危,哪有坐视之理?”

谢三笑道:“这便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们在一路之上,务须多多谨慎!”

东郭炎向侯剑平看了一眼,微笑说道:“候老弟,照你所说,你庶母……”

侯剑平钢牙一锉,目闪神光,接口叫道:“东郭老人家叫她柳如绵好了,她已证明是她杀父深仇,侯剑平今后不再对这万恶无耻淫妇,有甚‘庶母’称谓?”

东郭炎道:“照老弟所说当时情况,柳如绵定必以为你是死在剧烈震火之下,老弟是否可以索性从此易容,或许能获得若干方便?”

侯剑平略一寻思,同意答道:“老人家说得对,我从此易容改装,‘天魔群凶’,便极难认出我来,免得他们会穷凶极恶地乱出花样!”

“侯老弟,我们来套套近乎如何?”

侯剑平先是一愕,旋即会意问道:“谢老人家是要我扮作‘穷家帮’人物模样?”

谢三笑道:“侯老弟会不会觉得奇怪?因为两个花子同行,比较自然一些,不太惹人注目。”

侯剑平自然点头,连东郭炎也索性易容,变成一老年、一中年、一少年,三个花子,离却崂山向“贵州苗镇”赶去。

由山东奔贵州,是一段遥远的路程。

也不知是“天魔群凶”未曾设伏?也不知是东郭炎等一路谨慎,竟未发生什么事端?

如今业已到了湖北西边的武陵山边,只要穿过四川的一个尖角,便可进入贵州省境。

侯剑平吁了一口长气,剑眉双皱说道:“‘天魔派’那班万恶凶徒,在这一路间,竟无任何风吹草动,真令我太以失望!”

东郭炎诧道:“侯老弟是不是技痒……”

谢三一旁笑道:“我懂得侯老弟的意思,你是关心公孙姑娘安危,想与‘天魔派’人物有所接触,好探探有关公孙姑娘的吉凶讯息?”

侯剑平叹道:“是啊!公孙姑娘等落入万恶贼徒之手,这种如迷吉凶难以解开,真把人闷得难过!”

东郭炎劝道:“事已至此,侯老弟急也无益,好在如今距离贵州不远,一到‘苗岭万花潭’边,便可晓得究竟!”

谢三见所过岩壁之上,有一石洞,入内一见,相当洁净宽敞,遂对东郭炎和侯剑平,含笑说道:“东郭兄、侯老弟,我们到了‘苗岭’,便须应付强敌,在体力方面不宜过分疲劳……”

东郭炎不等谢三话完,便即点头笑道:“我也是这等想法,我们连日赶路疲劳,便在这石洞之中,好好歇息一宵,调气行功,作点准备。”

计议既定,三人便在洞中略进干粮食水,静坐行功,以祛连日劳累。

东郭炎首先天人交会,谢三也渐渐入了内家妙境。

只有侯剑平却思潮起伏,始终无法把颗心儿定将下来。

这种情况并非侯剑平修为不纯,而是他焦虑太过。

焦虑的原因,自然是为了公孙璇,因为公孙璇落入“天魔群凶”手中,性命方面已极危险,何况侯剑平深知“千面小天魔”轩辕斌是个花中饿鬼,色里魔王,公孙璇又是那等倾城绝代,遂在为她性命悬忧之外,更复别有深虑!

故而,他的心情无法宁静下来,作起内家吐纳功夫,总有点气机驳杂!

侯剑平几经收摄情怀,都未如愿,一赌气之下,索性站起身形走出洞外,欲借清凉夜风,吹散心头烦恼!

但未走出洞口,山风飘拂之下,竟送来一缕隐约箫声。

侯剑平不单武学甚高,并文采风流,通晓音律。

他侧耳一听,听出这吹箫人吹的“赤壁扁舟之曲”。

反正无聊,侯剑平遂循着箫音寻去,想看看这月夜吹箫者,是位什么样人物?

转过一角小峰,方发现音是从一片竹林之中传出。

这时,箫音一住,吹箫人纵声歌道:“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沂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侯剑平觉得这人箫音吹奏极好,歌声也颇为雄奇,但此处系崖腰林内,慢说大江,连条瀑布也无,却作这“赤壁扁舟之曲”未免……

念犹未毕,林内人突然问道:“林外是哪位高士?”

侯剑平知晓自己踪迹已被发现,遂含笑答道:“绝塞征鸿,空江老鹤,扁舟赤壁,明月红桥,仁兄吹奏出如此佳妙箫声,难道就不许在下于林外洗耳么?”

林中“哈哈”一笑,走出一个手执玉箫,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黄衫书生,向侯剑平看了一眼,扬眉说道:“兄台既是知音,当非江湖俗丐,不知怎样称谓?”

侯剑平仍用先前化名,含笑答道:“在下平天仇,托钵江湖,俗而又俗,实不敢当尊驾‘知音’之称,并请教上姓尊名!”

黄衫书生听至此处,接口笑道:“小弟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瑶字。”

“东方兄是一向居住于这武陵山中?”

东方瑶摇摇头说道:“不,小弟家居贵州,这次路经过此地,偶然吹箫解闷,得识平兄。”

侯剑平听说东方瑶家住贵州,遂随口问道:“东方兄是住在贵州何处?”

东方瑶道:“苗岭!”

这“苗岭”二字,不禁把侯剑平听得一怔。

东方瑶发现他的神情有异,讶然问道:“平兄,你听得‘苗岭’二字,为何……”

侯剑平不等他的话完,便微笑接道:“小弟想向东方兄打听‘苗岭’之中的一处地名,和一位人物,不知东方兄……”

东方瑶笑道:“平兄请讲,小弟但有所知,无不竭诚奉告,你要问的是什么地名?”

侯剑平道:“东方兄知不知道‘苗岭’之中,有处‘万花潭’?”

东方瑶叫道:“知道,知道!‘万花潭’是‘苗岭’圣地,但路径却不好走,是在千山环拱的‘九劫峰’顶!”

侯剑平诧然问道:“圣地?这‘万花潭’为何有‘苗岭圣地’之称?”

东方瑶含笑追:“因为在这‘万花潭’畔,住着一位功力绝世的武林奇人……”

侯剑平接口问道:“东方兄所谓武林奇人,是否指‘万花魔母’刘琳?”

东方瑶点头答道:“正是,但不知平兄所要打听的人物,是哪一位?”

侯剑平道:“我要打听的是一位号称‘仙娘’之人!”

东方瑶笑道:“所谓‘仙娘’就是‘万花魔母’!”

侯剑平“咦”了一声,诧然扬眉问道:“她一人怎会有两项称号?”

东方瑶微笑道:“这道理极为简单,亲之者,称为‘仙娘’,恶之者,便称为‘魔母’!”

侯剑平恍然道:“这样说来,刘琳之女刘小琳,除了‘万花魔女’外号以外,还有人称之为‘万花仙女’的了!”

东方瑶颔首笑道:“不错,平兄认识那刘小琳么?”

侯剑平本想答以“认识”,但一转念间,却又向东方瑶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但此番前去‘万花潭’,却想见她一面!”

东方瑶道:“平兄,你要见那刘小琳则甚?”

侯剑平一时想不出适当理由,只好索性一种佻健神情,扬眉含笑说道:“小弟久闻其名,‘万花魔女’刘小琳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

说至此处,突然听得东方瑶失声一笑。

侯剑平蓦然想起,自己如今不是风神如玉的倜傥少年,业已改装为落拓江湖的猥琐乞丐,不禁脸上发烧地,向东方瑶问道:“东方瑶兄笑些什么?是不是笑我穷星未退,色星高照……”

东方瑶把两道锐利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侯剑平的脸上。

侯剑平被他看得有点不大自在,皱眉问道:“东方兄,你……

你这样看我,是……是为了什么?”

东方瑶笑道:“平兄,你如今这副形容,大概不是你的本来面目。”

侯剑平微觉一惊,目注东方瑶答道:“东方兄何出此言?”

东方瑶笑了笑,把手中玉箫略一拂拭,缓缓说道:“平兄不单骨朗神清,身材俊拔,便连谈吐气概也高逸出尘,迥异流俗,和你猥琐容颜太不相配,不是你以精妙易容之术,掩饰不了本来面目,便是我东方瑶有眼无珠,太不识人的了!”

侯剑平被对方问得一怔,半天说不出话来,为被对方说自己小家子气,赧然一笑,抱拳说道:“东方兄着实高明,既被看破,小弟不敢相瞒,我……”

他边自说话,边自举起手来,似乎打算拭去脸上化装,以本来面目与东方瑶相见。

谁知东方瑶竟对他连摇双手,加以阻止。

侯剑平方觉耳根一热,东方瑶却又笑道:“平兄莫要误会,小弟并非不愿见你的本来面目,只是不愿在此时此地!”

侯剑平吐了一口长气,扬眉问道:“东方兄打算在何时何地……?”

东方瑶接口说道:“时间是等平兄到达‘苗岭’之际,地点则是在小弟的蜗居之内。”

侯剑平道:“东方兄住在何处?”

东方瑶笑道:“我与‘万花魔女’刘小琳谊属近邻。”

“原来东方兄也住在‘万花潭’畔?”

东方瑶摇头笑道:“不是,刘家母女是住在‘九劫峰’顶的‘万花潭’畔,我则住在‘九劫峰’下的‘无愁壑’,虽称‘近邻’,上下相去足有数百丈呢!”

侯剑平道:“‘无愁壑’地名极美,小弟到达‘苗岭’之后,必来拜访东方兄……”

东方瑶眼珠一转,眉头双轩,向侯剑平问道:“平兄,你到了‘苗岭’,是先去刘小琳的‘万花潭’?还是先来我的‘无愁壑’呢?”

侯剑平苦笑道:“不瞒东方兄说,小弟另有要事,需要见刘家母女,恐怕是先去‘万花潭’了,等潭边事毕,再至‘无愁壑’中拜谒!”

东方瑶向自己手中那根玉箫看了一眼,突然双手捧起,含笑递过。

侯剑平诧道:“东方兄这是……”

东方瑶笑道:“这根玉箫除了吹曲消遣之外,尚另有一种妙用,小弟遂想赠与平兄,对你‘万花潭’之行,或许略有助益!平兄是江湖豪侠,义气干云,对于这点小小礼物,应该一笑收下,莫再推托的了!”

经他这样一说,侯剑平确实不好意思推托,只得接过玉箫,称谢问道:“多谢东方兄如此厚赠,但不知你所说这玉箫的另一妙用,却是什么?”

东方瑶道:“这箫儿名号称玉,实是石制,此石产自‘无愁壑’下,不仅资坚,不畏刀剑砍削,并蕴淡香,嗅之可解各种瘴毒!”

侯剑平闻言,“哎呀”一声,皱眉说道:“如此说来,这是宝箫,小弟怎敢……”

东方瑶见他似有退还之意,遂摇手笑道:“平兄尽管收下,不要客气,一来这玉箫还有一根,小弟留备自用;二来,刘琳刘小琳母女性情狂傲,武功既高,又惯用各种瘴毒,平兄万一和她们闹翻,或许可仗这根箫儿消灾度厄!”

侯剑平想不到这位东方瑶在萍水相逢之下,竟对自己如此关切!不禁好生感激,怔在当地。

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清宏长啸。

侯剑平听出这是“烈火神君”东郭炎的啸声,知道东郭炎是功行已毕,发现自己失踪,才以啸声相寻。

遂也立即啸了一声相应,并对东方瑶抱拳笑道:“同伴相召,小弟告别,且等‘万花潭’事了,定来‘无愁壑’拜访,与东方兄再订深交!”

东方瑶也不相留,只送到林口,含笑说道:“小弟在‘无愁壑’中,恭候大驾,望平兄早日光临!”

双方施礼为别,侯剑平赶回崖洞,只见东郭炎、谢三二人均在洞外相待。

东郭炎见侯剑平转来,拈须含笑道:“侯老弟不会无故出洞,莫非有甚发现?”

侯剑平笑道:“我有点心烦,气机极为驳杂,遂出洞散步,听得一缕箫声,顺风寻去,谁知竟结交了一位朋友!”

谢三道:“侯老弟的新朋友是谁?”

侯剑平笑道:“此人复姓东方,单名一个瑶字,气质倒还不错!”

谢三闻言,扬眉说道:“东方瑶?由这姓名听来,定然是相当美貌,娇滴滴的妙龄少女……”

侯剑平慌忙摇手说道:“不是,不是,是位身穿黄色儒衫的年轻人,事有凑巧,他也住在‘九劫岭’……”

东郭炎道:“他也住在‘苗岭’,会不会与‘万花魔母’刘琳等有甚关系?”

侯剑平点头笑道:“有点关系,他们算是邻居,刘琳等住在‘九劫峰’顶的‘万花潭’边,东方瑶住在‘九劫峰’下的‘无愁壑’内!”

东郭炎听了“无愁壑”三字,似乎吃了一惊!

侯剑平发现他的神色变化,诧然问道:“东郭老人家,你……

你怎么突然有惊异之状?”

东郭炎道:“我突从东方瑶的姓氏,和住地之上,想起了一位武林奇人……”

侯剑平急忙问道:“老人家是想起哪位武林……”

东郭炎不等侯剑平往下再问,便即摇头道:“此人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侯老弟不会晓得他的名号,但于二十四五年前,‘无愁艳鬼东方萍’七字,是相当震撼武林的呢!”

说话至此,转过面去,向谢三笑道:“谢兄,你对于‘无愁艳鬼’东方萍,大概不陌生吧?”

谢三笑道:“当然不会陌生!东方萍的人相当任性,又放荡不拘小节,介乎邪正之间,但一身功力却奇诡无论,足令任何高手为之头痛侧目!”

东郭炎道:“侯老弟这新交好友,既复姓‘东方’,又住在‘无愁壑’中,遂使我联到东方萍的身上,不知他们之间有无关系?”

侯剑平笑道:“我记下了,等我下次见着东方瑶时,问他一问。”

东郭炎向侯剑平看了一眼,扬眉笑道:“侯老弟还要不要行功调息?……”

侯剑平摇手接道:“不需要了,我并不觉得过分疲累!”

东郭炎道:“侯老弟既然不累,我们便赶紧上路吧!不必于路途之间多作耽搁!”

侯剑平自然点头,三人便出了武陵山,穿越四川省的一个尖角,到达贵州境内。

他们急于知晓公孙璇等吉凶,对于沿途胜景,一概不加留连,只是飞扑“苗岭”。

这样走法快速,不消数日,便进入了“苗岭”深山的万峰重叠之处。

谢三笑向侯剑平道:“候老弟,你那位好朋友有没有告诉你前往‘万花潭’的路径。”

侯剑平目光电扫四外,扬眉笑道:“他说‘九劫峰’千山环拱,高逾群峦,我们应该一看之下,便可寻出?”

谢三摇头笑道:“侯老弟难道忘了‘这山望着那山高’的俗语?我们登山之际,往往觉得前面那座峰头,比自己所立的峰头为高,但等到了前峰峰巅,又会觉得仍是适才立身所在稍高一点……”

侯剑平道:“谢老人家之言确属实情,但‘苗岭’的万壑千峰之中,特高峰头,毕竟只有几座,我们把它一一攀登,还怕找不到‘万花潭’么?”

东郭炎颔首笑道:“这办法甚好,以我们功力而论,上下三五座高峰,不算是什么费劲之事!”

谢三忽然双眉一蹙,若有所思!

东郭炎道:“谢兄想些什么,莫不是不以侯老弟这种搜峰顶之意为然?”

谢三笑道:“东郭兄会错意了,我是蓦然想起轩辕小魔等举措,似乎有些反常!”

侯剑平闻言,目注谢三,扬眉问道:“谢老人家这‘反常’二字,是否指对方在一路之间,未作任何埋伏?”

谢三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侯老弟请想,公孙姑娘由‘好汉坡’在崂山的一路以上,经历多少挖空心思的险恶算计,我们却已到‘苗岭’,仍然风平浪静……”

话方至此,东郭炎目闪神光,含笑说道:“关于这一路风平浪静之故,可能并非轩辕斌举措反常,而是有其特殊因素!”

谢三道:“东郭兄请抒高论!”

东郭炎含笑说道:“我认为至少有个原因,第一、轩辕斌手下群凶被公孙姑娘等于一路间伤斩甚重,最后的‘天魔别府’劫灰以内,又有那多尸骨,大概伤亡殆尽,一时更不及往贺兰山的‘天魔总宫’中调派人手,遂无力再像先前那样,沿途处处设伏!”

谢三与侯剑平二人,均听得连连点头。

东郭炎继续说道:“第二,公孙姑娘等业已被掳,对方认为侯老弟丧身‘百年庵’下,则他们壁上留字之意,是想引诱何人来这‘苗岭万花潭’畔?”

侯剑平未加思索地,便自应说道:“这用意不难猜测,定是志在引诱公孙姑娘的恩师‘北岳神尼’和秦剑吟的恩师‘辣手仙婆’等人。”

东郭炎也点头接道:“对了,我也是这等想法,对方目标就是‘北岳神尼’这等绝世高人,则纵用二三流人物沿途设伏,也等于白送,毫无用处!”

谢三赞道:“东郭兄分析得极为深刻,第三点呢?”

东郭炎取出自己的酒葫芦来,喝了一口,微笑说道:“第三点可能是对方策略变易,改线为点,把所有厉害杀手,全集中在‘万花潭’畔!”

侯剑平瞿然说道:“这推想极有可能,我们在到达‘万花潭’之际,务须特别谨慎。”

东郭炎笑道:“凡事谨慎总没有错,最忌冲动急躁!因为一来‘万花魔女’刘琳是盖代凶人,功力极高,恐难力敌;二来我们还有大援在后……”

侯剑平诧道:“还有大援在后?东郭老人家是约了哪些友好?”

东郭炎笑道:“我并未约甚友好,所谓‘大援’就是指侯老弟才说的‘北岳神尼’、‘辣手仙婆’等盖世高人!”

侯剑平剑眉微蹙,一种惑然神色说道:“这些前辈高人,有的远在‘北岳’,有的远在‘东海’,准会发现轩辕小魔的崂山留字,赶来‘万花潭’么?”

东郭炎神色庄重的,叹息说道:“侯老弟,凡属身怀绝代技艺者,前半生最重视之事,则是可以使其绝技不致与身俱灭的衣钵传人!故我认为‘北岳神尼’、‘辣手仙婆’等,在公孙姑娘、秦剑吟老弟出山行道后必不放心,不是亲身暗随,便是转托其他高人,暗加照应,崂山之变,多半会迅速传人这些绝世奇人耳内。”

侯剑平静静听完,双扬剑眉说道:“照东郭老人家如此分析,则我的恩师也可能来了。”

东郭炎笑道:“岂单也有可能,并系可能最大!因医家有长怀济世之心,据我所知,‘铁剑神医’杜大侠表面归隐,实则幻化各种面目,仍在江湖走动,以他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神奇医术,暗暗行道,他应该比‘北岳神尼’、‘辣手仙婆’等,更快获得消息!”

侯剑平有点不太相信地,皱眉说道:“我恩师在近处,为何未对我有所指示?”

东郭炎含笑说道:“这就是老人家们的一番深心,常言道:‘玉不琢,不成器’,侯老弟等艺成出师,武功方面已成就颇高,但为人处事的一切江湖经验,必仍有所欠缺,老人家们要你们亲身体验,吸收知识,决不会过早现身,使你们有所倚赖,我认为他们几位,可能随时均在左右,非等你们山穷水尽,受够磨折之后,不肯亲自出面!”

侯剑平一身冷汗地,向东郭炎抱拳说道:“老人家指教的是,尚幸侯剑平下山以来的所作所为,均系上顺天道,下本良知,决无什么愧对恩师之事!”

东郭炎目光电扫,指着左前方比较峻拔的三座高峰,向侯剑平、谢三笑道:“就我们目力所及看来,似以这三座山峰,秀拔峰峦,我们究竟先登哪一座呢?”

侯剑平道:“先登哪一座都是一样,只请东郭老人家作主便了!”

东郭炎略一斟酌,指着比较最近的那座高峰说道:“我们由近而远,先奔右面这座如何?”

侯剑平与谢三自然赞同,三人遂展开身法,飞登峰顶。

他们一面巧纵轻登,一面暗聚功力,注意四处,防范有甚突击!

一路安然,毫无意外,东郭炎等人遂认为这座峰头的峰顶之上,定非“万花魔女”刘琳的巢穴所在。

谁知侯剑平健步当先,才到峰顶之际,便自“咦”了一声。

在他背后,约莫丈许高下的东郭炎,闻声问道:“侯老弟,你惊‘咦’一声则甚,莫非有所见么?”

侯剑平站在一方巨石之后,低声叫道:“东郭老人家,你来看看!”

东郭炎真气微提,悄然落在侯剑平的身侧,向峰顶注目看去,也觉一怔。

原来这峰顶地势不小,中央下凹,是片不知有多么深浅的数亩山潭。

潭水四周,草树甚茂,并遍开红紫山花,景色极为悦目。

谢三因功力稍逊,这时才随后赶到,一见峰顶景况,便“呀”

了一声,怪笑说道:“我们似乎冒打冒撞,撞个正着,这潭水恰在峰顶,四周又开满山花,不就是那位东方瑶所说的‘万花潭’么?”

侯剑平道:“情况看来虽像,为何不见有人?潭边也未见有任何房舍?”

东郭炎笑道:“这潭水四周的草树甚茂,也许其中藏有房舍?”

谢三接口说克道:“我们无须猜测,且分头察看一周,不就明白了么?”

东郭炎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当下便分头察看,侯剑平独当一路,由右转左,东郭炎与谢三则由左转右,彼此约定,仍在原处见面,互告所得,然后再采行动。

孰料他们才一离开,情况便起变化。

所谓“变化”是从那潭水中心,突起了蒸腾白气。

这白气并不化去,也不随风吹散,竟顺着水面拥展,变成极浓白雾。

转瞬间,雾幕全潭,已看不见丝毫潭水。跟着,整个峰顶均在浓雾所罩,伸手不见五指。

侯剑平起初以为有敌人弄鬼,但过了片刻,未见有异,才知是化外蛮荒的罕见自然现象!

虽然未见敌踪,也因雾气太浓,地形又生,仍不敢妄自行动,恐怕有所失足!

足足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那浓雾才逐渐散去。

侯剑平继续前行,察看那些茂密草树之内,仍未发现有什么房舍人迹?

正在继续勘察之际,突然听得东郭炎传音叫道:“侯老弟,侯老弟……”

这叫声不仅极为急促,并也中气甚弱,显然是那位“烈火神君”出了什么差错?

侯剑平大吃一惊,急忙循声赶去。

到了地头,目光注处,只见东郭炎与谢三二人均倒卧潭边草中,全身浮肿,似是中了奇毒!

侯剑平大惊问道:“东郭老人家,你们这是……”

东郭炎苦笑接道:“侯老弟,你竟没有事么?那雾气之中蕴有瘴毒,不知你身边可带着什么解瘴药物?……”

侯剑平先是皱眉,旋即想起东方瑶所赠玉箫,遂持向东郭炎,急急叫道:“东郭老人家,这箫上淡香,专解瘴毒,你且嗅上几嗅!”

东郭炎摇手说道:“侯老弟先去解救谢兄,我还可以支持……”

侯剑平知道谢三修为稍弱,遂把那根玉箫,凑向谢三鼻端。

说也奇怪,侯剑平刚把玉箫凑到谢三鼻端,便瞥见一丝淡淡白气,从谢三鼻中飞出,似是被玉箫吸去!

转眼间白气已尽,谢三人便醒转,那箫上原有淡香,也变得稍为浓郁一些。

侯剑平此时方知,这根玉箫确是解瘴奇宝,而自己适才人在雾中,安然无事,也完全是身悬玉箫功效。

想至此处,不禁对那东方瑶又添了几分感激之意。

谢三既告无恙,侯剑平遂又用那根玉箫,为“烈火神君”东郭炎,吸取瘴毒。

瘴毒已尽,两人身上的浮肿也消,谢三站起身形,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道:“难怪中原人物都把这苗蛮化外之地,视为畏途,果然步步皆蕴危机,若非侯老弟结识了那位东方瑶老弟,并赠了这根解瘴玉箫,我们三人不是全将糊里糊涂地惨遭劫数么?”

东郭炎笑道:“谢兄不要胆寒,这也是我们太以大意,只注意有形敌人,未注意无形瘴毒所致,此后只要时时留神戒备……”

侯剑平闻言,忙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把瓶中梧桐子大小的绿色丹药,倒了一些,分给东郭炎、谢三含笑说道:“这是家师所炼丹丸,两位老人家带些在身,若是再有这种情况,屏息不及,误中瘴毒,便赶紧服上三粒,虽未必立告复原,至少也可以保命待救!”

东郭炎接过丹药,一面收起,一面笑道:“令师是当世第一神医,所炼丹药,定然极具灵效……”

谢三伸手指着那潭山泉,扬眉说道:“东郭兄,我们莫谈别事,且来研究这泓山泉,是不是‘万花潭’?”

侯剑平道:“一无房舍,二无敌踪,看来多半不是!”

谢三笑道:“既然不是,我们就再奔当中那座峰头,不必在此多作逗留,难道还想毒瘴二度腾起,再尝尝滋味!”

东郭炎、侯剑平听得不禁失笑,三人遂相偕离却这座峰头,向中峰峰顶赶去。

到中峰,刚刚走到峰腰,东郭炎便止步而立,脸色微变地,瞿然说道:“不会错了,我们这次大概是找对地头。”

谢三诧然问道:“东郭兄,你这样说法定有所见?”

东郭炎手指前上方,向谢三说道:“谢三请看,我们若想上达峰顶,是否非要避过这片似乎有相当纵深的石林不可!”

原来这山峰的半腰以上,竟满布大小不一狰狞如鬼的嵯峨怪石,幸而这是白天,若在夜晚月光之下,真无异遍山都是慑人心魂的幢幢魅影!

谢三功力虽比东郭炎、侯剑平稍差,但在“穷家帮”中,也算相当杰出人物,略一注目,点头说道:“东郭兄果然高明,这些怪石似在天然形成之外,又加人工布置,其中含有奇门生克模样!”

东郭炎偏过脸来,向站在他身旁的侯剑平问道:“侯老弟,令师杜大侠胸罗万有,学究天人,老弟既得真传,想必对于阵法一道,也有相当造诣了。”

侯剑平知道这位“烈火神君”所学不俗,遂不愿逞能地笑道:“晚辈资质鲁钝,虽经家师耳提面命,所得未及十一……”

东郭炎笑道:“老弟无须过谦,我们要想登峰,必先闯过石林,故而非研究研究对方在林中所布的,是什么阵法不可?”

谢三在一旁向那石林,细看几眼,怪笑说道:“俗语道得好,‘三个臭皮匠凑个诸葛亮’我先来表示意见,这石林门户繁复,有点像是‘五行迷仙阵’呢?”

东郭炎笑了笑,目注侯剑平道:“侯老弟有何高见?”

侯剑平不愿贸然判定,在揣摸片刻以后,方自双扬剑眉,缓缓说道:“这阵法外型,确像谢老人家所说的‘五行迷仙阵’,但若从繁复门户以外,仔细看去,似乎更蕴有颠倒迷踪之妙,恐怕是……”

谢三见侯剑平语音吞吐,已知其意,遂“哈哈”大笑叫道:“侯老弟,你尽管直说无妨,我自知所见不确,适才抢先发话,不过是故意抛砖引玉而已!”

侯剑平听他这样说法,方继续笑道:“依晚辈拙见,恐怕是阵法中极尽玄奥的‘颠倒阴阳,迷踪五行,罗刹诛仙阵’呢?”

谢三把舌儿一伸,摇头苦笑说道:“乖乖,这‘颠倒阴阳,迷踪五行,罗刹诛仙阵’听名儿,既颇罗嗦,又颇惊人,我连听都未曾的说过!”

侯剑平讪然一笑,向东郭炎抱拳说道:“东郭老人家,晚辈浅陋之见……”

东郭炎截断他的话头,摇手含笑说道:“老弟又谦,你这‘浅陋之见’四字,应该改为‘高明卓见’才对!”

侯剑平脸上一热,赶紧移转话头说道:“东郭老人家,我们应该从哪个门户闯阵?”

东郭炎笑道:“侯老弟在考我了,此阵既有颠倒阴阳,迷踪五行之妙,则不论从哪个门户闯进,所遇都是一样!”

谢三接口笑道:“既均一样,我们干脆给它来个‘置诸死地而后生’地,硬闯‘死门’好了!”

说完,竟当先飞身,向“死门”之中闯去。

东郭炎一声“谢兄且慢”,犹未出口,谢三人已闪入石林之内。

石林除了纵深极厚以外,看来并平平无奇,但谢三人才一入阵,林内便略见烟云变幻。

就这烟云略一变幻之下,谢三便告人影杳然,似乎是凭空失去踪迹!

东郭炎失声叫道:“不好,侯老弟,我们赶紧入阵,找寻谢兄,替他打个接应!”

侯剑平自然点头,两人也遂从谢三适才所闯“死门”的门户之中,进入石林!

奇门生克与阵法之妙,委实玄奥得难以思议,侯剑平、东郭炎、谢三三人虽然入的是同一门户,但一到阵中,立觉天昏地睹,谁也看不见谁的踪迹!

白蒙蒙一片茫然之下,侯剑平不敢分心,先定了定神,把耳目之力,聚到极致,对四外细加视听。

视,是视而不见,除了满目烟云以外,看不见东郭炎与谢三的丝毫人影。

听,是听而不闻,除了隐隐有似真似幻的神嚎鬼泣以外,听不见那两位“烈火神君”与“浪里黑条”的半点声音!

侯剑平心中颇急,气贯丹田,以“传音入密,无远弗届”的上乘神功叫道:“谢老人家,东郭……”

“东郭”两字才出,突然听得谢三一声惨哼!

跟着,便从烟云漫漫中,腾起了鹑衣百结的一条人影。

那人影正是谢三,但却显然不是自行纵起,而是被人一掌震出,坠下了这山峰左侧的千寻绝壑!

等到他发现竟非幻象,要想抢救谢三之时,业已不及!

他惊愤交集之下,知道此阵虚实相生,阵中可能还藏有人,随时倒转门户,并对入阵人暗加袭击!

就在此际,一丝冷风突从侯剑平的背后射来。

侯剑平听风辨位,略一偏身,并拟左掌,化指成钢地,把那股气撮住!

那股气才一入手,他便知道那是一根极为霸道的“天狼钉”。

侯剑平冷笑一声,向雾影中扬眉叫道:“朋友莫要这等见不得人地鬼鬼祟祟好么?若是人物,便请现身,与我平天仇放手一搏!”

雾影中哪有应声?只是又复“丝”一响,再度发出股气!

侯剑平左掌微甩,“天狼钉”脱手而去,在乎空中便把对方发来的股气击落!

但这一股气刚被击落,雾影中又复“刷”地一声,有一线银光,向侯剑乎凌空飞到!

侯剑平仍然功凝掌指,把那线光撮住!

谁知这次可上了个大大恶当!

那线银光并非飞针之属,却是一条长才七寸,其细如线的奇形银色小蛇!

蛇才入掌,便在侯剑平的左掌掌心,狠狠咬了一口!

侯剑平知道不妙,五指用力一攒,先把那银色小蛇,捏成肉泥,并立即凝功封死左臂通心血脉!

然后赶紧取出身边的解毒灵药,吞了三粒。

饶他应变迅疾,所服灵药,又是当代第一神医所练,但在掌心的麻木感觉,却丝毫未减,并渐渐向肘部蔓延。

侯剑平大吃一惊,知道蛇毒太重,绝非一般药物所能疗治,自己恐怕要在这“苗岭”峰腰惨遭……

念方至此,“刷刷刷”一连三线寒光,又向侯剑平咽喉、心窝、丹田等上中下三处要害飞射!

侯剑平虽身受剧毒,不甘束手待毙,猛一仰身,以铁板桥功,全身平蹋及地。

他刚把这三枚暗器避开,烟云变幻中,又复腾起一个婀娜苗女身影。

这苗女她不是自行纵起,也是被人震出,嘴角间流着血渍地,坠向峰左绝壑!

侯剑平以为是东郭炎来接,正想呼叫,却发觉自己业已讲不出话。

不单讲不出话,连全身也渐渐麻痹,难于转动。

这时,从那蒙蒙烟云之中,驰来了一条黄衣人影。

侯剑平神思昏昏,眼前金花乱转,一片模糊,根本看不出来人是谁?

他只觉前胸大穴上,接连中了几缕冷风,便自晕了过去,完全丧失知觉。

等到侯剑平重行恢复知觉之后,第一种感觉,便是全身异常温暖……

他微睁双目,发现自己是躺在一间石室之中的软榻之上,并盖了一床厚厚的绣花棉被。

侯剑平疑在梦中,略一定神,方知不是做梦。

石门微启,一位黄衣书生缓步入室。

这位黄衣书生,正是侯剑平的新交好友东方瑶。

见了东方瑶,侯剑平回忆前情,知道定是他把自己从峰腰石阵之中,救到此地。

感惊交进之下,慌忙坐起身形,抱拳叫道:“东方兄……”

这“东方兄”三字才一出口,侯剑平发觉自己身上竟裸无寸缕,只好再度卧倒,并寻思东方瑶为何要把自己剥个精光之故?

凭空臆测,当然不容易想出个所以然来,但东方瑶却已看出侯剑平的脸上神色变化,连连摇头,向他含笑叫道:“平兄请勿客气,好好躺着,那种银色小蛇长约七寸,名为‘勾魂钩’,毒性之烈,无与伦比,乃‘苗岭’罕见特产,平兄被它咬中,相当危险,幸喜你所服灵药,甚有功效,暂遏蛇毒蔓延,小弟才来得及救你回洞,为你全身敷药……”

侯剑平闻言,才知道东方瑶把自己剥光之故,是为了替自己全身敷药,疗祛蛇毒。

知道原因以后,再一仔细注意,侯剑平果然发现自己全身,起了浮肿,尚未完全消腿。

东方瑶走到床边坐下,目注侯剑平道:“平兄不要性急,你虽经我以独门灵药,外敷内服,但蛇毒仍须渐渐消祛,至少在七日之内,不能凝聚真气,提用内力。”

侯剑平听他这样一说,脸上不禁露出焦急神色!

东方瑶相当聪明,见状之下,扬眉问道:“平兄,你要去‘万花潭’,找那‘万花魔母’刘琳,究竟是为了何事?”

侯剑平未答对方问话,反而急急问道:“东方兄,我还有两个同伴,也被困峰腰石阵之中,不知你可……可曾看见?”

东方瑶摇头笑道:“没有,我因算计行程,知道平兄应该到此,遂于壑边盼望,发现‘万花魔母’在峰腰所布置法,起了作用,定是有外人入阵,心中一动,赶去探望,恰巧遇着平兄,却未见着你另外两个伙伴。”

侯剑平虽然悬念东郭炎、谢三二人的生死安危,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只得付诸一叹!

东方瑶笑道:“平兄……我不知道是否仍应称你‘平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儿,把侯剑平听得先是一怔?旋即若有所悟,伸手向脸上摸去。

原来,东方瑶为他全身敷药之际,已为他除去化装,恢复本来面目。

东方瑶见他伸手摸脸,不禁失笑叫道:“平兄不要摸了,你为什么要把你这样一副看煞夷光,妒煞卫玠的俊朗风神,扮作猥琐乞丐?”

侯剑平俊脸通红地,向东方瑶拱手说道:“东方兄请恕罪……”

东方瑶笑道:“这有什么罪儿好恕?你只要答复我所提出的两项问题,不就结了?”

侯剑平愕然道:“两项问题?……”

东方瑶点点头说道:“第一项问题是我是否仍应该称你为‘平天仇’兄?”

侯剑平因他对自己有救命深恩,本不愿相瞒,故而毫不迟疑地,立即答道:“平天仇是化名,小弟姓侯,贱字剑平。”

东方瑶看他一眼,面含微笑说道:“第二项问题呢?就是侯兄与‘万花魔母’刘琳之间……”

侯剑平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小弟向东方兄慢慢叙述。”

东方瑶起身,从几上取过一只小小玉壶,递向侯剑平手中,含笑说道:“侯兄,这是一壶上好清茶,你若说得嘴干时,可以用来解渴!”

侯剑平称谢接过,便把自己身上的这段奇异恩仇,向东方瑶细细陈述。

他因知自己蛇毒未尽,暂时无法前往“万花潭”,便毫无保留,说得非常详尽。

东方瑶静静听完,双目中微闪神光,盯在侯剑平的脸上,扬眉笑道:“侯兄,你急于前往‘万花潭’之故,除了亲仇以外,便是关怀那位公孙姑娘安危了?”

侯剑平俊脸一红,并不推诿地,点了点头。

东方瑶笑道:“侯兄如此俊逸,眼界定高,你所属意的这位公孙姑娘,必然无异月里嫦娥,赛过瑶池仙子!”

侯剑平不再忸怩地,双轩剑眉说道:“公孙姑娘确实美,外在既美,内在更美!外在更美得宛若天人,仪态万千,内在美,美得文武精深,品格高绝!”

东方瑶听得眉梢双挑,“哦”了一声说道:“这位公孙姑娘,竟有这样美丽?我定要找个机会,设法见一见她!”

侯剑平道:“东方兄,小弟已对你吐实情,但你……”

东方瑶截断侯剑平的话头,接口笑道:“我没有什么对侯兄隐瞒之处,‘东方瑶’三字,就是我的真名实姓。”

侯剑平目光凝住东方瑶欲言又止。

东方瑶笑道:“侯兄有何话儿,尽管直说无妨!”

侯剑平向所居石室四周,略一扫视,含笑问道:“此处就是东方兄所居的‘无愁壑’么?”

东方瑶点头笑道:“正是,侯兄突然问起此事则甚?”

侯剑平道:“我是从东方兄的姓氏,和所居地名之上,发生联想,想起了一位武林前辈。”

东方瑶注目问道:“侯兄所想起的武林前辈,是哪一位?”

侯剑平应声答道:“是‘无愁……’”

“无愁艳鬼”的“艳鬼”二字,方到口边,忽觉不妥,赶紧改口说道:“是‘无愁仙子’东方萍东方前辈。”

东方瑶懂得侯剑平把“艳鬼”改作“仙子”之意,遂向他投过一瞥会心微笑,点头说道:“侯兄联想得极有道理,东方萍便是先母名讳!”

侯剑平诧道:“东方前辈就是令先堂么?东方兄怎会从……母姓呢?”

东方瑶眉宇之间,略现黯然神色,苦笑一声说道:“我父母早就反目仳离,我是在我母亲离开父亲之后才生,始终由母亲抚养,故而不单从母姓,连我父亲是谁,母亲都从不说呢!”

说话之间,眼圈微红,好似勾起伤心,竟欲落泪。

侯剑平暗想这位东方瑶,看来极为英朗,但感情方面,却似相当脆弱……

念方至此,东方瑶散去眉间悲意,换了笑容,站起身形,向侯剑平低声说道:“侯兄,你该吃药,和换药了。”

说完,先取来一粒绿色药丸,用温水喂给侯剑平服下。

然后又取来一瓶淡绿色的药汁,要为侯剑平全身敷治。

侯剑平耳根发热,慌忙摇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弟如今只是真气难聚,但敷药一举,尚能自为,不敢亵渎东方兄……”

东方瑶含笑接道:“侯兄不必客气,这样好了,你前身自敷,背后仍由我效劳便了。”

侯剑平因自己无法敷治背后,只得点头叹道:“东方兄如此厚恩,教……教小弟何以为报?”

东方瑶笑道:“侯兄,你说出‘报答’二字,不嫌太俗气么?”

侯剑平听他这么说话,只好不再多话。

敷药以后,侯剑平觉得全身凉沁沁的,异常舒适,遂不知不觉入了梦境。

等他一觉睡足,醒了过来,鼻中嗅得一片淡淡幽香,不禁诧然看去,原来东方瑶也似倦极,竟伏在侯剑平脚头和衣而卧。

但侯剑平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却看得心头直跳。

因为东方瑶睡得儒巾微偏,在鬓边露出一缕长发。

目中所见长发,再加上鼻间所闻幽香,难道这位东方瑶竟是女子?

是男倒无所谓,侯剑平只感激他一番救命深思,将来若有机缘,尽量报答便是。

若是女子,则问题大了,对方为自己全身敷药,不避嫌疑的这笔帐儿,却是怎样算法?

侯剑平越想越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轻手轻脚地,披了长衣,走下床来,把东方瑶那顶儒巾,再度揭起一点。

儒巾以内,赫然满头乌云,证明这东方瑶是一位易钗而弁的妙龄少女。

侯剑平长叹一声,茫然呆立当地。

呆了片刻,觉得此地不能再留,遂寻出自己衣服,胡乱穿好,便向室外走去。

但刚刚走到门口,背后响起了东方瑶的清清语音,含笑叫道:“侯兄,你怎么了?你的蛇毒未尽,怎就不辞而别?”

侯剑平深受人家救命深恩,怎能在这种情况下,不加理会,只得止步回身,抱拳苦笑道:“东……东方姑娘……”

这一声“东方姑娘”,叫得东方瑶晕生双颊,急忙伸手摸鬓角。

侯剑平赔笑说道:“东方姑娘,我……我不知你是易钗而弁,否则,宁可听任蛇毒发作而死,也……也不敢对你亵渎!”

东方瑶摸出自己鬓边云发披垂,知道是倦极酣眠,以致露了马脚,被他看破。

既然形迹已露,东方瑶遂索性除去化装,现出本来面目。

原来这位东方姑娘,也是个绝美娇娃,比刘小琳还要秀丽一些,可与公孙璇不相上下。

她见了侯剑平的那副窘相,不禁叹道:“侯兄,你何必觉得窘迫,这桩事儿的主动方面在我,又不是你故意对我有甚亵渎轻薄之举?”

说至此处,玉颊生晕地,秀眉双扬,朗声又道:“但话要说明,我虽然自动为你脱衣敷药,却由于蛇毒太烈,事急从权,决非东方瑶天生下贱!”

这几句话儿,把侯剑平听得好不惶恐地,慌忙叫道:“东方姑娘说哪里话来?你的我有再生之德,侯剑平衔恩深重,哪里会对东方姑娘有半丝轻视之意?”

东方瑶瞪他一眼,佯作娇嗔说道:“你既然衔恩深重,便当有所答报,却想悄悄逃走则甚?”

侯剑平红着脸儿,不知所措地,苦笑说道:“我……我……”

东方瑶秋水含情地,手指软榻道:“我些什么,快替我乖乖躺好,你蛇毒未尽,每天都必须敷药才得痊愈,倘若悄悄离开这‘无愁壑’,岂非是条死路?……”

语音至此,语音微顿,向侯剑平白了一眼又道:“就算你不怕死,也不愿等蛇毒愈后,去斗‘万花魔女’,援救公孙璇等人,我还想留着你这条小命,报答我的再生之德呢!”

她的语气方面,是劝导中含有讥讽,神情方面则幽怨中含有妩媚,弄得侯剑平有点神魂颠倒,不知如何答话,只好乖乖躺上软榻。

东方瑶见他听话,才回嗔作喜地,嫣然笑道:“这样才像是我的乖弟弟,我比你大了两岁,你以后便叫我‘东方姊’或‘瑶姊’便了!”

侯剑平道:“瑶姊,小弟遵命!”

他因觉得东方瑶虽是“无愁艳鬼”东方萍之女,却无半丝邪气,人既美秀,对于自己更是一片深情,故而“瑶姊”二字,脱口而出。

东方瑶慰然笑道:“好,以后我叫你‘平弟’,可怜我自母亲死后始终葳蕤自守,孤苦伶丁,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个弟……”

说到后来,好似提起凄凉身世,勾动伤心,眼圈微红,有点盈盈欲泣。

侯剑平慌忙叫道:“瑶姊……你……你怎么了?”

东方瑶展颜笑道:“没有什么,我这是骤获亲人,从今后可以不再孤苦,故而喜极而泣!”

侯剑平红着一张俊脸,点了点头。

东方瑶娇笑说道:“平弟,你好好休息一会,我去替你炖一锅粥,然后再来替你换药。”

侯剑平赧然笑道:“瑶姊,你的恩情,小弟没世不忘,但换药事,却再也不敢劳动瑶姊!”

东方瑶闻言止步,目注侯剑平道:“为什么?”

对于这“为什么”三字,侯剑平竟无法回答。

东方瑶先笑了一笑,然后脸色一正,向侯剑平问道:“平弟怎么不答话?你是否为礼教束缚,怕有违男女授受不亲之训?”

东方瑶微叹一声,坐在软榻之上,目注侯剑平,缓缓说道:“平弟,不是只有你一人知道男女之间授受不亲,我也知道这种世俗礼范,但当时不能见死不救,事急从权之下,等于是业已和你肌肤相亲,如今怎样补救?是把我两只眼睛挖掉?还是把你一身肌肤剥去?”

侯剑平把张脸儿胀得通红,根本无法答话。

“平弟,你刚才应该听我说过‘岁葳蕤自守’之语,休看我母亲昔年声名不好,但东方瑶却迄今仍是清清白白的处子之身!”

侯剑平更窘,不知东方瑶这样侃侃发话,是何用意?

东方瑶嫣然一笑,目光又转柔和,向侯剑平深情款款地,低声说道:“平弟放心,不必再顾忌男女之防,我和你之间共有三条路儿可走!”

侯剑平想问又不便问,只向东方瑶看了一眼。

东方瑶毫不忸怩,大大方方地含笑说道:“第一条路对我来说,有点太以理想,就是男女结交的一般情况,得夫如此,尚复何憾……?”

听至此处,侯剑平不能再不答话,他也大着胆儿,索性握着东方瑶的柔荑素手,低低说道:“瑶姊如此深情,小弟并非铁石之人,哪有不知感激之理,但……但我们相逢得却……却太迟一点”

东方瑶垂头笑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你是说你与那位公孙姑娘业已定情在先,遂对我……”

侯剑平惶然叫道:“瑶姊,你……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怪我……”

东方瑶凄然笑道:“我既不会生气,更不会怪你,并对你这种情爱专一,不肯见异思迁的君子情怀,格外敬佩。”

她虽脸上带笑,但那份幽凄神色,仍看得侯剑平欲慰无从,心中好不难过。

东方瑶道:“在这种相逢恨晚的情形之下,我们的第二条路儿,就是希望公孙璇的度量宽宏,能够容人,她和你充分享受夫妻之情,我和你则保持纯洁姊弟之爱。”

侯剑平口虽不言,心中却在暗忖东方瑶所说的这种境界太高,恐怕不易办到。

东方瑶幽幽一叹,继续说道:“这种保持纯洁姊弟之爱的境界,委实太高,假如公孙璇不肯信任,表示怀疑,我便走第三条路,以青灯古佛,自遣余生,决不会对你们的美满良缘,有所破坏!”

这番话儿,她说来倒觉坦然,却把侯剑平听得满腹凄怆,俊目含泪!

英雄人物不怕凌之以威,不怕诱之以利,只怕动之以情。

“万花魔女”刘小琳对于侯剑平,曾袒裼裸裎地,用肉体及药物,加以百般引诱,侯剑平私毫不为动,并对刘小琳鄙视万分,但如今对于东方瑶毫不淫邪的款款深情,却方寸大乱,不知如何是好?

东方瑶与侯剑平目光一对,看出他后目之中满含泪光,不禁慰然一笑,点头说道:“够了,够了,只凭你目中的这点泪光,便足以令你瑶姊为你殚智竭力,死而无憾!我不仅要为你祛毒,并要帮你前往‘万花潭’,去斗‘万花魔女’设法救出公孙璇,报复你们两家的天伦仇恨!”

侯剑平感激得叫了一声“瑶姊”忍不住珠泪坠落。

东方瑶一面以衣袖为他拭泪,一面含笑说道:“平弟不要激动,常言道:‘男儿有泪莫轻弹’,你好好休息,我要替你煮粥去了。”

说完,果然撇下这位神情异常激动的侯剑平,独自走出室外。

东方瑶虽已离去,侯剑平的一颗心儿,仍无法安定得下来。

他觉得这位东方姊姊,对于自己,委实恩情太重,将来若让她真以青灯古佛,自遣余生,却是如何问心得过?

但若不如此,却又如何?难道……

侯剑平想不下去了,又把念头转到轩辕斌等那万恶凶徒,和公孙璇等人身上。

自己这一身中蛇毒,耽延援救之下,公孙璇等人是否有甚危险?

与自己一同陷身“九劫峰”腰石阵中的东郭炎和谢三二人,不知是被群邪擒去?还是另有遭遇。

东郭炎也许还好,谢三分明业已中伏,被人震下绝壑,这位侠丐恐怕……

侯剑平正在百绪如潮,群扰交集之际,东方瑶端了一只盘儿,走进石室,在榻边坐下。

盘中,是两碗热粥,一碟新鲜松菌,一碟竹笋,和一碟香菇笋片。

东方瑶放下盘儿,递给侯剑平一双竹箸,含笑说道:“平弟,来,我陪你吃碗粥。”

侯剑平哪里知道东方瑶竟在粥中作了花样,三口两口便把一碗粥儿,吃得精光。

他意犹未尽地,向东方瑶涎着脸儿笑道:“瑶姊,这粥儿真香,我还想吃……”一语未毕,突然觉得头有点昏,眼皮也沉重得睁不开来。

东方瑶笑道:“平弟,你乖乖睡一觉吧!我替你换完药后,还要上趟‘万花潭’,替你办点正事!”

侯剑平神智一昏,乖乖躺下,东方瑶立即为他脱衣换药。

换药完毕,东方瑶抚摸着侯剑平的英俊脸庞,自语说道:“平弟,等你一觉醒来,蛇毒便祛,人可复元,我则乘着这段时间,先替你跑趟‘万花潭’,试试能否把公孙璇等救出?免得你万一去迟,会弄得终生饮恨!”

自语既毕,遂走出石室,带好门户,向“九劫峰”顶走去。

她所谓的“无愁壑”,是在“九劫峰”下,要想去往“万花潭”,自必也要通过那峰腰石阵。

但东方瑶似乎是轻车熟路,只不过几个转折,便通过了那片看来有千门万户的深复阵法。

她刚刚通过石阵,蓦然听得一片小山壁后,有人沉声问道:“什么人?胆敢妄闯‘九劫峰’……”

东方瑶不等对方说完,便即冷笑答道:“你且出来看看,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么?”

小山壁后,转出一名苗女,先是眉腾杀气,目闪神光,但在见了东方瑶后,却连忙换了笑脸,赔笑说道:“原来是东方姑娘,银姝不知,多有得罪!”

东方瑶道:“你家仙娘在么?”

苗女银姝答道:“仙娘有事离山,姑娘却在,东方姑娘是否要见我家姑娘?”

东方瑶点头说道:“仙娘不在,只好见见你家姑娘,你替我通报一声。”

苗女银姝知道东方瑶与“万花魔母”刘琳颇有渊源,人又难缠难斗,遂赔着笑脸说道:“东方姑娘来惯了的,不算外人,似乎用不着……”

话犹未了,东方瑶便摇手接口说道:“地各有主,你还是替我向你家姑娘,通报一声的好。”

银姝闻言,只得走向壁边,取出一具通话筒儿,说了几句,便转身向东方瑶笑道:“我家姑娘在峰头迎接,命银姝为东方姑娘引路登峰。”

东方瑶道:“这‘九劫峰’头道路,我已走熟,不消引领……”

银姝笑道:“东方姑娘有所不知,近来因防外敌,仙娘又在峰上加了几道埋伏,故而还是由银姝为东方姑娘引路,来得好些。”

说完,便为东方瑶引路,往峰顶缓缓走去。

东方瑶顺着银姝口风,含笑问道:“防范外敌?有什么样的人物,敢来与仙娘为敌。”

银姝笑道:“这批人物可厉害呢!听说全是中原武林的绝对高手,内有‘北岳神尼’妙音师太、‘辣手仙婆’焦老太太等人。”

东方瑶“咦”了一声,说道:“仙娘啸傲苗疆,向来不去中原,怎会与这等厉害人物结下仇怨?”

银姝娇笑答道:“不是仙娘结怨,是我家姑娘和她那新交好友,‘千面小天魔’轩辕斌引得来的。”

东方瑶佯作不平地,一别双眉,冷哼说道:“‘北岳神尼’等这干人物,也太以猖狂,他们与你家姑娘能有多深仇恨?竟要追来苗疆?”

银姝扬眉笑道:“东方姑娘没听清楚,不是他们主动追来,是我家姑娘利用所掳人质,把他们引来‘万花潭’,与仙娘见个高下。”

东方瑶向银姝看了一眼,明知故问道:“你家姑娘掳来了什么样的人质?”

换了旁人,银姝怎敢随意泄露秘密?如今因东方瑶身份特殊,遂毫不考虑地,应声答道:“是‘北岳神尼’的弟子公孙璇、‘辣手仙婆’的弟子秦剑吟、欧阳红,和‘丐帮’中的小叫化杜丹,共是四人,如今均拘禁在‘万花宫’中的‘藏春阁’内。”

东方瑶颇喜问出端倪,遂将“藏春阁”三字,暗暗记住。

这时,已近峰顶,东方瑶目光微扫,又向银姝含笑问道:“银姝,望已快到地头,我怎未发现你家仙娘新加的埋伏,设在何处?”

银姝笑道:“埋伏共加两道。不发动时,丝毫看不出来,但若一经发动,却是厉害无比!”

东方瑶灵机一动,含笑说道:“我猜出来,其中定有一道埋伏,是你家仙娘平素收聚凝炼的得意法物‘万花瘴’!”

银姝颔首笑道:“东方姑娘真是冰雪聪明,一猜便对!”

东方瑶嫣然笑道:“我的智慧仅此,还有一样厉害埋伏,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就猜不出了。”

银姝低声说道:“另一埋伏,确实难猜,是种活的东西。”

东方瑶微吃一惊,目注银姝,轩眉问道:“是活的东西?莫非你家仙娘竟不惜大耗心血,要在‘九劫峰’上,设蛊为伏?”

银姝摇头笑道:“不是设蛊,是在靠近峰头的山壁暗穴之内,放置了千只以上的‘牛头墨蜂’,陌生人若敢妄闯,只消蜂穴一开,必将难逃惨死!”

东方瑶深知那“牛头墨蜂”是苗岭特产,约有核桃大小,通体黑黑,具有奇毒,蛰人立死,端的厉害无比。

故而闻言之下,一面暗自惊心,一面却向银姝点头赞道:“你家仙娘的这项埋伏,算得着实厉害,并定出敌人意料,使其难以抵御……”

语音至此,故意略略一顿,以一种关切神成目注银姝问道:“但这种办法,也有缺点,万一在放蜂之际,自己人也受误伤,岂不……”

银姝接口笑道:“不会,不会,我们自己人决不会遭受误伤。”

东方瑶明知“万花魔母”对属下必有防范措施,但仍加以套问,佯作惊奇说道:“难道那些‘牛头墨蜂’,业已被你家仙娘豢养通灵,能够分清敌我么?”

银姝笑道:“不是墨蜂通灵,而是仙娘赐给我们一道‘护身符’,只要有此符在身,墨蜂便不敢袭击!”

东方瑶哪里相信有这等神怪事儿,遂向银姝伸手笑道:“银姝,把你的‘护身符’儿给我看看。”

银姝起初面有难色,但仍不敢违拗,立从怀中取出一道在黄麻布上所画血红符箓向东方瑶双手递去。

东方瑶接过一看,便知符箓只是骗人,但却是用“龙涎香”和了朱砂所画。

东方瑶探出一桩重大机密,心中自然高兴,把那符篆还给银姝,含笑说道:“银姝,这是你家仙娘所画‘护身神符’,你要好好收起,万勿失落。”

银姝接过符去,刚刚收好,便已听得有人在峰顶高声叫道:“是东方贤妹么?这是哪阵风儿把你从‘无愁壑’内,吹到我‘万花潭’来了?”

东方瑶听出是刘小琳的语音,遂笑声答道:“琳姊说哪里话来,在你远赴中原期间,我是时常上峰,陪仙娘聊天解闷的呢!”

说话之间,人已到达峰顶。

这“九劫峰”顶,地势甚广,除了有个极大山潭,潭边开满各种艳丽花卉以外,建有一座华美宫殿。

“万花魔女”刘小琳穿着一件鹅黄宫装,率领四名苗女,早已走出宫门,站在崖边迎接。

东方瑶抢前两步,向刘小琳含笑问道:“琳姊,你中原之游如何?定然乐趣不少!”

刘小琳娇笑说道:“乐趣虽多,麻烦却也不少,瑶妹倘若有兴,下次不妨和我同去中原走走。”

东方瑶笑道:“琳姊若肯携带,小妹自然愿附骥尾,前去游历一番。”

刘小琳边与东方瑶颇为亲热地,挽臂进入“万花宫”,边自嫣然笑道:“瑶妹此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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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剑书生”闻人美是宇内侠骨柔肠、顶天立地的奇男子。三年前闻人美迎娶梅梦秋,洞房花烛夜,半杯合卺酒下喉身中剧毒,患上疯症。其结拜大哥卓空群耗尽家财搜求名医,闻人夫人吃斋念佛,冀能治愈闻人美疯症。奇侠门人杰自称当年曾参加婚宴,保留了中毒的那只合卺银杯,三年后重来扬州,要追查当年疑案。不料与该事有关的人相继身亡,亦有杀手狙击门人杰。“天香教”派“赛华佗”云燕飞进入卓府,名为治病,却设计掳走了闻人美,卓空群与门人杰蹑踪追寻,却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卓府尽付祝融之灾,闻人夫人恐亦遭不测。原来当年闻人美中毒一事,乃祸起萧墙;而“天香教”主亦非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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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朦胧,今夜浓雾。踏着满街黄叶,齐拜刀在问,天涯何处是吾家。月色是醉人的。他手里的酒更能醉人。但齐拜刀没有醉,他还要杀人。杀人绝对不是一种享受,有时候,他宁愿杀了自己,也不愿意杀人。但那些江湖败类,他不能不杀。他不杀人,这些人就会活着。而这些人活下去的结果,就是有更多的人会死在他们的手下。佛家也有“以杀止杀”。齐拜刀不是和尚,他若要杀人,根本不必理会别人的看法怎样。三年了,齐拜刀已整整流浪江湖三年了。天涯何处是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