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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巫山小劫

沉雄飞听他报出师承,“哦”了一声,又略为打量公孙玉,神色仍颇冷峻说道:“天南三剑,望重武林,他们门下,不应该有你这种无行弟子!”

这句话说得太重,公孙玉不禁剑眉轩动,俊目闪光,岸然问道:“在下艺有未曾经我学,事无不可对人言,请教沈老庄主,这‘无行’二字,怎样讲法?”

他这份轩昂俊拔的英挺神情,竟看得那位沈南施姑娘,把粉面上的杀气严霜,为之消去不少。

沉雄飞却依旧自两只大环眼内,射出锐厉神光,冷冷答道:“你与甄客周沆瀣一气,为了骗取‘盘螭剑’,当众把我父女欺辱过甚,难道还算是侠义门徒,有行弟子?”

公孙玉听到此处,正想加以分辩,沉雄飞又复切齿狠狠说道:“经你们这样一肆轻狂,老夫何颜再在浮梁立足?遂变卖家财,携女天涯追踪,幸喜在这巫山巧遇!此恨难消,此仇必复,别的话全是多余,你如不肯立时带老夫去我甄客周算帐,便先接我百掌!”

“掌”字才出,根本不容公孙玉分辩,一招内家重手,“巧探骊珠”,便已带着呼呼劲风,照准对方击去!

公孙玉被这位老庄主连骂带逼得也有点心头火发,暗想当日擂台之上,沈南施羞愤自尽,若不是自己以一粒独门暗器“玄门智珠”,击落她手中长剑,岂非早已香消玉殒?埋恨黄泉!但如今却恩将仇报,来向自己无礼歪缠,真令人又气又笑!

目前形势,讲理一时决讲不清,只有凭武功先折服对方,然后再相机说明甄客周女扮男装的真实身分,及借剑寻仇的孤诣苦心,为友为仇,由他父女自决!

念头刚刚打定,沉雄飞的一招“巧探骊珠”,已到眼前,所挟罡风劲气,更是先于招术袭到!

公孙玉既然存心献艺,故而一开始便施展本门绝学,足下不丁不八,人似个太极图般,钉在地上,双掌蓄足九成“无极气功”,在对方掌风将到未到之时,倏然一挥,硬把沉雄飞震退三步!

沉雄飞平昔颇以有二三十年锻炼之功的铁沙掌力自负,自然万想不到第一掌出手,便告受挫,恨上加羞,怒火更腾,暴叱声中,施展生平最得意的一套“伏虎掌法”,宛如狂风骤雨般的疯狂拼命进击!

公孙玉见他这样打法,不由暗觉皱眉,因为昔日之事,委实错在义妹戴天仇,自己纵然不能替她把这段仇怨解开,也决不能再在仇上加仇,错中铸错!

所以腾挪闪展之间,守多于攻,偶然施展一两招“天星掌法”绝学,也均在即将击中,或伤及对方的刹那之间,倏然收手!

老庄主沉雄飞一方面是怒火攻心,一方面是当局者迷,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抖擞精神,把一套“伏虎掌法”,尽展精微,回环变化!

但沈南施姑娘旁观者清,看出公孙玉一身精奇武学,不亚于当日与自己动手的甄客周,若非处处留情,老父早已伤在对方手下!

看清形势以后,玉腕一翻,长剑“呛嘟”出鞘,娇声发话说道:“爹爹暂歇,让女儿收拾这狂妄无礼小贼!”

沉雄飞知道爱女武功,远超自己,遂停手往圈外一退,沈南施左手挽诀,右手横剑当胸,目光一注公孙玉,银牙微咬说道:“你还不亮剑动手,姑娘先叫你见识几招,受些教训以后,再命你引路去找那甄客周小贼!”

公孙玉暗想自己对这沈南施曾有救命之思,但如今却换来“狂妄无礼”四字,并硬要教训自己,简直令人有点哭笑不得!

根据对方语气神情,纵然刻心析腹,舌粲莲花,也难邀其信,这一场莫明其妙的打斗,必然无法避免,遂同样伸手拔剑,挽诀卓立。

两人立好门户,互一注目,全自为对方的飒爽英姿,起了一种惺握相惜之念,心头略震!

公孙玉见沈南施秀靥笼霜,蛾眉含煞,在原来就颇为娇美的姿色之上,更添了几分英朗之气!不由暗想此女人品不错,倘若真个与戴天仇这段过节,解释不开,冤怨相寻,岂非弄得柳惨花愁,大煞风景?

所以明知善言难了,依然含笑恭身说道:“沈姑娘,在下尚有急事待办,敬接百招,如彼此胜负不分,便请约定日期地址,到时公孙玉必命那位……甄客周,登门负罪!”

沈南施冷冷答道:“有甚么话,打完再说,我料你未必逃得出我百招之下!”

公孙玉眉梢一动,但立即和声笑道:“姑娘尽管发招,公孙玉也许能够侥幸?……”

这两句话表面谦虚,其实甚傲,所以沈南施不等公孙玉说完,娇叱一声,剑光打闪,左游右抖,立幻漫天剑雨,飞洒而至。

公孙玉当日台下观战,看出沈南施剑术极精,若非有意对戴天仇留情,盘螭剑决不会轻易出手!

如今见她才一起手发剑,威力便已颇强,自然不敢怠慢,晃肩退步,闪出五尺!

沈南施招式未收,跟踪追扑,长剑挺处,又自飞落一天剑影。

公孙玉足下倒踩七星,一盘一绕,刚刚脱出剑影之外,但沈南施剑法极妙,早已算准他闪避方向,蓄力震剑,龙吟凤哕声中,又复迎头洒下一片剑网!

对方招式变得太快,公孙玉立蹈危机,无奈之下,只得施展申一醉所授的“神魔三式”中的“神魔无影身法”,长啸一声,蓝衫急旋猛飘,冲天飞起,落在两丈以外!

沈南施这次却不再追,横剑卓立,娇靥上又添了几分羞愤之色,恨恨问道:“公孙玉你若再轻薄,沈南施与你誓不两立!”

公孙玉闻言未免摸不着头,暗想这位姑娘一上手便是三记绝招,把自己逼得连轻不肯用的“神魔无影”身法,都使了出来,才勉强躲过,怎的突然又替自己加上“轻薄”二字?

沈南施见公孙玉目光凝视自己,满面惶惑不解之色,越发嗔道:“你骄狂卖弄,难道不是轻薄?既说接我百招,为甚么总不还手?”

公孙玉这才悟会对方之意,俊目凝光,朗然一笑说道:“甄客周身怀不共戴天仇之恨,仇家又厉害无比,才费尽苦心,向姑娘借剑诛仇,等他雪恨以后,必然负荆请罪,并奉还盘螭宝剑!但情虽可悯,理有不当,公孙玉这起手三招不还,就算是先代甄客周,向贤父女谢罪!”

沈南施娇靥飞红,怒声叱道:“油腔滑调的儇薄少年,你要谢罪就谢到终身,要不还招就不还招到底,我非要看看你们天南一源,有些甚么样的挨打身法?”

话音方了,想起那句“要谢罪就谢到终身”,颇有语病,不由脸上更红,竟自施展她巫山剑法中的撒手招术,“追魂九绝”!

当初她用这“追魂九绝”,败给戴天仇之故,是因芳心有属,故意逼出戴天仇一招绝学,趁势弃剑联姻,如今却是真正发挥这种剑法威力,只见她翩若惊鸿,捷如闪电,身随剑走,心与神凝,一剑连着一剑,九剑回环并发,幻作一天剑气,万点剑尖,宛如怒潮狂飙,向公孙玉厉啸而至!

公孙玉的恩师元修道长剑术之精,号称天下第一,他得承衣钵,自是用剑行家,但如今也不由暗赞沈南施剑法神妙!

心想武林万派,均有专长。自己何日才能尽得各家精髓,加以融会贯通,光大本门武学!

心中虽在想事,手下却丝毫不慢,卓立如山,凝神应变,一招“池上生莲”,一招“花开见佛”,在身前身后,幻出剑光所化的无数朵朵青莲,便把沈南施威力无俦,变化莫测的“追魂九绝”,一齐从容拆解!

女孩儿家,终较心细,见公孙玉仍未还手,“追魂九绝”又告无功,便知纵然父女二人,合手齐上,也决非这身着宝蓝长衫,英挺无比的少年之敌!

若等对方还手,无疑即将取辱,所以在“追魂九绝”的最后一式刚完,便立即收剑,向公孙玉把秀眉一扬,左手微掠云鬟说道:“公孙玉,你胆量如何?”

公孙玉拆解她“追魂九绝”以后,觉得此女武功不弱,自己又不愿伤她,这样缠下去,要缠到何时,才能脱身?去往西陵峡口,寻找那位“知足渔翁”,办自己寻觅“灵龙匕”的正经大事!

正在大伤脑筋之际,突然见她停剑发问,而这问题又是突如其来的莫知所指!

公孙玉不及深思,惶惶惑惑地随口答道:“违国法,逆天理,悖人情之事,虽小不为!倘心安理得,合法合情,则刀山剑树,蹈火赴汤,亦复何惧?”

沈南施樱唇一披,微微哂道:“你说得颇好听,我约你明日正午,到这巫山翠屏峰腰的仙女坪上一会!”

说完,根本不等公孙玉答覆,手挽沉雄飞,父女二人双双纵出数丈,沈南施才又回头叫道:“公孙玉,明日之约,你不要胆小不来,辱没你们天南剑派!”

这两句话好生厉害,公孙玉本不愿多生闲事,想等沈氏父女一走,自己便仍去找那“知足渔翁”,请教“灵龙匕”何在?但沈南施临去所云的“辱没你们的天南剑派”一语,却说得他心头火发,俊目闪光,立意无论如何也要维护师门威望,明日到翠屏峰腰仙女坪上赴约。

一日光阴,还不是眨眼即过?公孙玉蓝衫佩剑,独上巫山,因心中始终在暗暗盘算怎样才能双方不走极端,把这桩嫌怨,替戴天仇设法解开,致连沿途的环壁烟萝,叠屏云锦,以及足下奔腾澎湃的束峡江麟,都无心欣赏。

但等援上翠屏峰,到了几间茅屋之前的一大片石坪之前,公孙玉不由怒聚双眉,把适才那种息事宁人的念头,驱除得干干净净。

原来石坪上设了两张坐椅,右边椅上,坐着老庄主沉雄飞,左边倚上,坐的却是一位手执五凤钢拐,满头白发飘萧的老婆婆,沈南施则劲装仗剑,侍立在那白发婆婆身侧!

石坪右侧的土地之上,掘了一个深坑,坑边竖着一块纸牌,上写:“狂徒公孙玉埋骨之所”!

公孙玉强捺愤火,缓步当坪,沈南施娇声叱道:“公孙玉!你还不叩见我恩师巫山神姥,从实吐露甄客周小贼的师门,及藏身所在,以求宽贷一死!”

“巫山神姥”四字入耳,公孙玉凛然一惊,知道又遇上了十大高人的其中之一,但觉得对方太已恃技凌人,遂岸然答道:“沈姑娘何必如此盛气凌人,公孙玉虽然技薄艺浅,但尚不致轻轻易易地,便被你埋在那土坑之内!”

话虽针锋相对,礼仍不失,公孙玉肃立恭身,微一抱拳,向那仰首望天,毫未理睬自己,白发飘萧的巫山神姥说道:“天南三剑门下末传弟子公孙玉,参见老前辈!”

巫山神姥仰望白云,傲不还礼,半晌以后,才慢慢把眼皮一低,两道炯如寒电的目光,注向公孙玉,冷冰冰的问道:“你说我挖的那个土坑,埋不了你?”

这句话把公孙玉问的哭笑不得,暗想二师兄一鹤道人所说委实不差,这位巫山神姥,果真怪僻已极!无奈之下,再忍一口怒气,和声答道:“青山埋骨,理所当然,但公孙玉师门的如山血债在身,尚不容我自己,轻易言死!况且彼此毫无仇怨,老前辈盛怒何由?晚辈伫候明教!”

巫山神姥的脸色,往下一沉,说道:“我老婆子门下,向不容人欺侮,你与甄客周假意招亲,设计骗剑,辱我爱徒至甚,难道还罪不该死?”

公孙玉忍不可忍,亢声答道:“晚辈虽在观光沈家庄盛会之前,与甄客周陌不相识,事后才与他义结金兰,但颇愿代他承担此事!”

巫山神姥嘴角微披,哂然问道:“你打算怎样担承!”

公孙玉脸上一片朗朗神光,正色答道:“晚辈以天南门户声名,担保三年之内,甄客周必然复却深仇,亲登翠屏峰仙女坪谢罪还剑!”

巫山神姥“哼”了一声,未置可否,又复继续问道:“甄客周当众招亲,合格入选,对我徒儿的终身大事,怎样交代?”

公孙玉应声答道:“关于这一点,请老前辈恕公孙玉回天乏术!”

沈南施芳心早属甄客周,见师傅谈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本在低鬟含羞,但听公孙玉这样答话,不由带着满面娇红,抬头瞩目!

巫山神姥也把手中五凤钢拐,重重连顿,山石“丁丁”作响,火星四溅,满头白发齐飘,神威慑人的厉声喝道:“为甚么回天乏术?难道我徒儿配不过他?”

公孙玉丝毫不为巫山神姥的威势所夺,依旧卓立如山,目光略扫沈南施,昂然答道:“沈姑娘仙姿玉骨,绝代倾城,怎会不配?但甄客周只是化名,暗含‘刻舟’求剑之意!她本名戴天仇,乃易钗而弁,与沈姑娘一样,也是一位红妆侠女!”

沈南施骤闻意中那位又恨又爱的甄客周,竟是女扮男装,不由耳中“嗡”的一声,眼前金花乱转,娇躯一软,晕倒巫山神姥怀内!

巫山神姥目光狞视公孙玉,但顾不得发作,先与沉雄飞解救气晕的沈南施姑娘,并加以安慰!

沈南饰悠悠醒转以后,满怀幽怨,一泻无余,伏在老父肩头,哭了个哀哀欲绝!

巫山神姥扶着五凤钢拐,慢慢起立,怒色突然一齐收敛,只是冷冰冰地,向公孙玉问道:“我再问你一句,戴天仇是何人弟子?如今安在?”

公孙玉见巫山神姥神色忽变,知道一场极难应付的暴风雨,立即来临,暗将本门无极气功,提聚丹田,发话答道:“戴天仇师门不能泄漏,至于她如今人在何处?晚辈亦不知情!”

巫山神姥脸上突又浮起一丝笑容,慢吞吞地问道:“你不知道她在何处,我相信么?”

公孙玉足下暗合子午,气静神凝,昂然答道:“老前辈愿信与否,公孙玉无法勉强,但我据实以答,问心无愧!”

巫山神姥森然一笑说道:“好个‘问心无愧’,我叫你‘入土为安’!”

五凤钢拐倏然往上一翻,但举而未落,向公孙玉沉声叱道:“小辈还不亮剑,老婆子五凤拐下,向不杀徒手之人!你如怕裂脑分尸,就乖乖自己爬到那个早就替你准备好的土坑以内!”

公孙玉微退半步,探出自己的青钢长剑,眉梢双剔,目射神光叫道:“老前辈一再相逼,请恕公孙玉无礼放肆!”

“放肆”两字,刚刚出口,巫山神姥的五凤钢拐,已带着一片慑人厉啸,震耳惊风,宛如泰山压顶般的劈头砸下!

公孙玉闻声知戒,看出巫山神姥的膂力奇强,何况人家又是前辈?遂以“天星错步”,旋身飘出数尺,长剑在胸前一捧,开出“五岳朝宗”的谦恭门户!

巫山神姥就势拐化“浪卷流沙”,口中叫道:“老婆子向来不讲江湖过节,这一套全免!你有多大本领,赶快施展,不然就死得太冤枉了。”

这一杖横扫,又是涛翻波卷,威势无俦,公孙玉再度飘身,已被巫山神姥逼得少年情性大发,果然不再谦恭客套,施展天南剑法中的两记绝招“花迎剑佩”,“柳拂旌旗”,趁对方铁拐回收之隙,剑发如风,逆攻而至!

巫山神姥哂然一笑说道:“剑法不错,但你比元修老道的火候,差得太远!”

话声之中,钢拐斜桃,硬用拐端所铸五个凤头的凤嘴锁剑!

公孙玉劲贯右臂,忽然抛剑当空,双掌齐用申一醉所传“天星掌”中一招撒手绝学“力士推山”,并暗含无极气功,猛向巫山神姥当胸袭去!

巫山神姥真料不到公孙玉面对自己这等名头人物,居然还敢这样冒险打法?事出意外,武功再好,也觉窘迫,只得借着五凤钢拐往外锁剑之势,旋足飘身,一退两丈!

公孙玉并不就势加以追逼,伸手接住空中坠下的青钢长剑,依旧卓立凝神,抱元守一。

他这一招抛剑用掌,目前虽然稍占便宜,但也几乎因此惹下了杀身大祸!

巫山神姥身形落地以后,面寒似水,白发齐飘,她再不轻视这辈分略低的年轻对手,也不用甚轻功身法,只是目注公孙玉,颤巍巍地,手枝钢拐,一步一步慢慢向前!

公孙玉知道这位怪老婆婆已动真怒,再度出手,定系全力袭击,威势难当,遂略避其锋的,横剑当胸,缓缓后退。

但退了七八步后,公孙玉暗想反正总须一拼,若这样退法,究竟退到何处,才算了结?

心念既动,足下遂停,他这里刚一停步不退,巫山神姥却由慢转快,快到不知所来的,欺至距离公孙玉四五尺前,五凤钢拐一举,并不十分迅疾的盖头击下!

公孙玉见巫山神姥这一拐来势不疾,所蓄真力也似不强,遂用一式“笑指天南”,挥剑拒拐,准备再度施展“天星掌”法,以求挫敌。

那知拐剑才触,公孙玉便知不妙,对方不但拐重如山,拐上并似有极强吸力,长剑反为所制,渐渐向外引出,那里还有功夫,施展甚么“天星掌”法?

尚幸他本门无极气功,长于卸劲化劲,公孙玉一惊之下,劲力齐收,青钢长剑似无人把持的被五凤拐引出数寸,但突然出声长啸,全身功力齐聚右臂,猛然夺剑飘身,往外便闪!

剑也被他夺去,身也被他闪开,但巫山神姥跟踪便至,满头白发根根倒竖,五凤拐法展尽精术,硬把公孙玉圈入一片呼呼怪啸的如山拐影之内!

这一阵猛烈急攻,招招如石破天惊,山崩海啸,威势岂同小可?巫山神姥功夫既纯,真力更足,公孙玉纵然姿禀再好,遇合再多,火候上总比对方差得太远,立时险象横生,危机瞬息!

但他一经发现自己决非巫山神姥之敌,便立即放弃进攻,一心固守,倚仗“青莲剑法”,妙用无方,在身前身后,幻出朵朵青莲,虽荡不开,冲不出这位白发婆婆的如山拐影以外,一时半时,尚足自保!

巫山神姥见自己已把一套震慑当世武林的“五凤朝阳拐法”,使到半酣,公孙玉兀自神仪内莹,化解有方,无论手眼身法步上,均看不出丝毫破绽!

心中也自暗赞这年纪轻轻的天南门下,实是不凡!但越是这样,越是激发了巫山神姥的刚愎之性,拼着与天南无极剑派,结下深仇,并得罪另一位武林奇人,也非把公孙玉毁在五凤拐下不可。

拐如凤舞,人似龙翔,蓦然厉声叫道:“无知小辈,原来你仗着偷学了伏魔老尼的几手防身剑法,便敢骄狂自恃!老婆子让你开开眼界,五拐以下,不令你横尸仙女坪前,就把‘巫山神姥’四字,自当今武林的十大高人之中,永远除却!”

话音方落,已下杀手,施展“五凤朝阳拐法”之中的一招追魂绝学“百鸟朝凰”漫空呼呼怪啸,宛如百拐同挥,照准公孙玉盘头疾落。

公孙玉听巫山神姥这等说法,知道绝非虚声恫吓,再见那招“百鸟朝凰”,威势无伦,打法诡异,五凤拐拐影蔽空,宛如漫空凤舞,一片龙吟,上下左右前后,一丈七八的周围以内,仿佛全在对方目光拐影笼罩之下。

这种情势,因始终身处被动,闪避极难,即令勉强施展小巧之技,脱出这招“百鸟朝凰”的威力圈外,巫山神姥必然乘自己仓皇应变,立足未稳以下,跟踪追到,辣手连施,岂不更濒险境?

想通利害以后,公孙玉功行百穴,气聚丹田,神凝心静的卓立如山,青钢长剑震处,一招“碧水生莲”,幻出朵朵剑花,飞迎怪啸而落的漫天拐影!

巫山神姥虽然夸了大话,其实原无绝对把握,真能在五招以内,使公孙玉溅血横尸仙女坪上。

但见他震剑生花,硬接来势,不由高兴得“哼”了半声,五凤拐盘空疾落,只听“叮”然微响,漫天拐影与朵朵剑花,倏然齐收,二人手中的拐剑两般兵刃,却互相黏在一处!

巫山神姥满面严霜,单臂持拐压剑,把数十年性命交修的真气内力,绵绵不绝传向五凤拐端!

公孙玉勉强以本门无极气功,支撑片刻以后,便觉对方拐重如山,青钢剑不由自己的渐渐被那根五凤钢拐,压得往下沉落。

既无法抽剑飘身,又不肯低头忍气,公孙玉满面通红,心中好不难过!知道剑被对方压到当头,或是硬被压折之际,也就是自己魂飞尸仆这仙女坪头之时!武林弟子,游侠江湖,生死原无足慑,难过的只是师仇未复,心上人卞灵筠又在魔窟之中,忍泪相待,自己纵死九泉,此恨难泯!

人往往伤心到了极处,豪气反高,公孙玉绝望之余,心想要死也当死得壮烈一点,不能为天南门户贻羞,遂倏然俊眉双挑,瞑目开声,竭尽本身内力,向外推剑!

巫山神姥本在逐渐加力,要把公孙玉逼得油尽灯干以后,轻轻易易的一拐打死。

如今见他分明不敌之下,仍敢如此倔强,更不由激发巫山神姥的刚愎怪僻习性,“呼”的一声,满头白发再飘,五凤拐端,凝足了十成劲力。

天南一派的无极气功,若炼到炉火纯青地步,无终无极,最耐久战,故而公孙玉火候虽差,仍可勉力支撑少许光阴,但那柄青钢长剑,却禁不住五凤拐端真力骤加,“呛”然一声,硬被对方生生压折!

青钢剑折以后,公孙玉知道自己命若游丝,但仍极其本能的收回残余内力,护住心头,脚尖点处,往后倒纵!

巫山神姥对付一个年轻后辈,竟费了这大手脚,早已盛怒如狂,那里肯让他走开?因公孙玉长剑已折,自己身分关系,也不再用拐,右手猛凝真力,五凤钢拐入石三寸,如影随形的飘到公孙玉身前,一招“骊龙探爪”,虚抓对方面门,其实右手五指,才一箕张,便立即回收,左掌凌空吐力,一股劲气狂飙,向足尖刚刚点地的公孙玉当胸,劈空击去!

徒手相搏,公孙玉原占便宜,倚仗申一醉睥睨当世的“天星掌法”,及妙用无方的“神魔三式”,足可与巫山神姥缠战一段极长时间!但如今却因拐剑相交,真气内力消耗殆尽之余,无法避开对方这虚实相生的一抓一击!

劲风到处,公孙玉“吭”的一声,口吐鲜红,身躯凌空飞出数步,“砰”然坠地,一动不动!

巫山神姥冷笑一声,自语说道:“狂妄小辈,你试试我老婆子所挖土坑,埋不了你,还是埋得了你?”

纵身上前,抓起公孙玉扔入事先挖好的土坑以内,手掌微扬,劲风拂处,扫落坑边堆置的一片黄土!

巫山神姥正待继续填土埋人,突然耳边响起沈南施的颤声急叫道:“师傅,我们杀错了人,赶快住手!”

巫山神姥愕然回头,只见沈南施俯身自公孙玉被震落地之处,捡起两三粒圆形物件,纵到身边,花容败坏的急声叫道:“师傅你看!”

巫山神姥略一注目,哂然说道:“这是他们天南一派的随身暗器‘玄门智珠’,有甚稀罕?”

沈南施不及向巫山神姥答话,娇躯一拧,纵下土坑,把公孙玉自薄薄一层黄土之中,抱出坑来,略探鼻息,眼内泪珠直滴说道:“师傅!当日沈家庄擂台之上,那化名甄客周的戴天仇,骗了我盘螭剑,高吟‘刻舟只为来求剑,不爱黄金薄美人!’走后,徒儿羞愤难当,横剑自绝!突然台下飞来这样一粒‘玄门智珠’,击落手中长剑,救我一命!如今衔思未报,反把人家打得这般光景,问心怎安?师傅,他都没有气了,你看看还能救不能?”

这时沉雄飞闻言赶过,自腰中取出另外一粒“玄门智珠”,互一比照,完全相同,也自急得搓手顿足!

巫山神姥眉头紧蹙,仔细察看公孙玉,果鼻息已无,只剩下心头一点微温,知道虽然命若游丝,人却尚未全死!

微凝真力,骈指如风,在公孙玉前胸后背,接连七点。

点完公孙玉七处大穴,引袖拭去鬓边汗水,对沈南施把眉头双皱说道:“这公孙玉年纪轻轻,一身功力委实不见!我虽以五凤拐压折他青钢长剑,但也足足耗去了六成真力,他剑折以后,我拄拐入石,又复耗力两成,所以最后一掌,看来凌厉,其实,只有两成功力,不然心脉震碎,纵有华陀卢扁,或千载灵芝,照样回生乏术。”

沈南施泪珠线滴之间,突然抬头问道:“师傅这样说法,他人还有救?”

巫山神姥太息说道:“活虽不难,但要想恢复一身武功,却恐怕难得等于挟泰山而超北海!”

沈南施收泪说道:“难并不怕,只要有丝毫希望,沈南施赴汤蹈火,一概承当!”

巫山神姥看她一眼,摇头叹道:“他把命保住以后,因心脉几断,根本大伤,稍一过分用力,便将伤肺咯血!所以要想恢复内家上乘武功,必须先觅得一种功能培元固本,增益真气内力的稀世灵药,然后再请来武林中最难缠难惹的‘南北双魔’,由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用他的‘先天混元气’,六诏神君万俟午,用他的‘纯阳真解’,传入公孙玉体内,相互融会,导引灵药,周达全身百穴,及八脉奇经,方可有望!但这两个魔头,气味绝不相投,性情又均比我老婆子怪僻多多!故而不仅稀世灵药难寻,要想叫这两个魔头,合手为此事尽力,更难于入地登天,赴汤蹈火!”

沈维飞沈南施父女,听得不禁愁眉双蹙,巫山神姥继续说道:“所以对此事只有两条处理方法,第一条稍违天理良心,但可永绝后患,就是索性把公孙玉一掌震死,填土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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