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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柔在柔中

卞灵筠立时把那才浮起来的宽慰微笑收敛,错步飘身,低头避剑,却装得极像地仍被公孙玉最后那招“紫气东来”,扫落罩发素绢,并削断一小撮青丝,随风飘舞!

口中也急声叫道:“秦妹妹、杜妹妹,这小贼太已扎手,我们合力擒他!”

这时峰下白影连翻,又复跃登四名白衣少女。

秦灵萼恐怕自己这方面人手太多,使公孙玉师兄弟不易如预计行事,遂发话说道:“杜灵芳、魏灵莎两位师妹,擒这小贼;许灵芬、卞灵筠两位师妹,擒那道人!其余的史灵坷、褚灵珊师妹,随我暂时为杜魏许卞四位师妹掠阵,不要过分弱了神君威望!”

她是七女之长,话完以后,立即应声跃出三名少女,连同卞灵筠,各挥长剑,分向一鹤道人、公孙玉师兄弟攻去!

六诏七女,个个不见,尤其是双战公孙玉的杜灵芳、魏灵莎二女,剑剑强攻,狠辣无比!

公孙玉此时认出那与秦灵萼同来的神情荡逸少女,便是与死鬼赵灵珠沆瀣一气,爱向六诏神君万俟午弄谗的杜灵芳,秦灵萼派她来战自己,定含有叫自己下手剪除此女之意。

让开杜魏二女,几招狠攻以后,突然改用青莲剑法之中,那招防身最具灵妙的“花开见佛”攻敌,猿臂展处,漫空飞洒朵朵青莲,杜灵芳魏灵莎不识这是何等剑术?相互横剑却步,退出数尺!

公孙玉仗此一着,抢占先机,立时再度施展那“龙门三跃”“密网天罗”“东来紫气”,连环三绝,剑化森森冷电,专攻魏灵莎,才用到第二招“密网天罗”,便把她逼出一丈五六!

魏灵莎想不到这年轻对手,身怀如此绝世武学?知道对方三式连环,尚有一式未发,深恐趁势追击,自己不易闪避,遂在足尖刚刚着地之时,立用小巧绝技,“燕青十八闪翻”,娇躯往后一倒,香肩找地,向右滚出七八尺远!

那知魏灵莎空自紧张,公孙玉第三式“东来紫气”,根本未发。

他在魏灵莎一退,便料准杜灵芳定自身后来援,青钢长剑挺处,以龙行一式窜起,颇似乘胜追扑魏灵莎,但足才离地。全身倏然翻转,猛挥左掌,打出一招出于任何人意料的“倒撞金钟”,蓄足十成本门无极气功刚柔相济的内家真力。

杜灵芳也真死运当头,她不但尽如公孙玉所料的自后来援,并因心机过分歹毒,想乘公孙玉得胜骄狂疏神之际,一举立制对方死命,生怕长剑带风,易为发觉,特地将剑隐肘后,潜聚六诏神君万俟午所传“纯阳指力”,准备向公孙玉脑后“玉枕”死穴下手!

主意打得虽狠,无奈人家智力,比她更胜一筹!杜灵芳刚刚掩到公孙玉身后,“纯阳指力”将发未发之际,那猝不及防一招“倒撞金钟”所挟的狂飙劲气,业已直压胸口!

一声惨啼起处,杜灵芳的娇躯,生生硬被公孙玉的无极气功,震得飞出五步,“砰”然落地,樱唇中鲜血狂喷,染得点点桃花,惨不忍睹。

公孙玉因这次尚是自己生平第一次杀人,虽知杜灵芳淫恶当诛,但见此惨状,心中仍觉有些不忍!

秦灵萼向身旁的史灵珂、褚灵珊,以及刚自地上翻身起立的魏灵莎,瞋目叫道:“小贼竟敢如此猖狂,伤我六诏门下,师妹们随我齐上!”

话完当先抡剑狠扑公孙玉,史褚魏三女,也随同一拥而上。

公孙玉知道杜灵芳既除,不必多作无谓打斗,长剑打闪,略挡四女来势,晃身一退丈许,向一鹤道人叫道:“二师兄,万俟午门下这些无耻贱婢,倚多为胜,我们何必与其一样见识?各自退往原处集合,改日再找那残废魔头理论!”

一鹤道人哈哈一笑,长剑连演天南绝学,逼开许卞二女,腾身一跃三丈,便往东边峰下退去。

卞灵筠装得极像地纵身急迫,一鹤道人道袍大袖倏扬,二三十粒玄门智珠,洒出一天花雨。

许灵芬卞灵筠施展轻功绝技,躲过这片玄门智珠之后,一鹤道人身形已在十丈以外。

卞灵筠作势犹欲追赶,秦灵萼叫道:“许卞两位师妹,暂时饶那道人,我们合力擒这小贼,交与神君发落!”

卞灵筠许灵芬驻足不追,秦灵萼一声号令,白衣倩影连飘,六柄长剑,卷起一天剑雨,齐向公孙玉罩去。

公孙玉轩眉狂笑,一招伏魔绝学,洒出朵朵青莲,荡开六诏众女的点点剑雨,足下突展轻功,往峰西一跃三丈!

秦灵萼柳眉微蹩,急声叫道:“众师妹随我快追,这小贼伤了杜师妹,必须擒回纯阳宫中问罪!”

话完,向卞灵筠微施眼色,当先横剑疾追,卞灵筠与其他四女,也紧随在后。

公孙玉接连几个起落,纵到那块有半身猿猴塑像的青石附近,想起做作已够,遂回身发出一阵仰天狂笑说道:“六诏贱婢,你们那点萤火之光,再敢妄肆张狂,便全在公孙玉的剑下作鬼!”

秦灵萼距他不过两丈,一声冷笑,玉腕倏扬,空中突起“滴铃铃”地清脆铃声,七枚一寸来大的金色小铃,旋转飘飞,齐向公孙玉袭到。

公孙玉知道时机已至,故意把青钢长剑,交在左手,右手发出十来粒玄门智珠,硬把那七枚摄魂金铃,一齐凌空击落。

但秦灵萼人随铃后,飞身追扑,公孙玉玄门智珠甫行出手,对方冷森森的剑锋,业已点到咽喉。

匆促之间,只得左手横剑一挡,秦灵萼剑身贯力,往外轻轻一引,荡开公孙玉门户,骈指如风,疾点胁下要穴。

公孙玉一声“不好”,弃剑飘身,但秦灵萼动作如电,长剑掉转剑柄,一下便撞中对方晕穴之上!

卞灵筠遥见秦姊姊玉哥哥的这出戏,唱得严丝合缝,心中不由暗觉好笑,索性越过群女,一跃而前,长剑疾落如风,便向晕倒在地的公孙玉头上劈去。

秦灵萼见状横剑接剑,拦住卞灵筠,微作愠色叱道:“卞师妹怎的这等莽撞?此人不擒回纯阳宫内,呈缴神君,你我谁敢私自发落?”

卞灵筠娇靥微红,低头收剑,秦灵萼眼珠一转,故意庄容说道:“卞师妹举动冒失,不能不罚,我命你将这晕倒小贼,抱回纯阳宫内!”

卞灵筠知道秦妹妹暗施促狭,脸上又是一红,秦灵萼星目凝光,厉声说道:“本门家法至严,卞师妹难道还敢违令?”

说到此处,转面对其余四女中的魏灵莎说道:“魏师妹,烦你将杜灵芳师妹遗体,带回宫内!”

魏灵莎虽见秦灵萼派卞灵筠去抱活人,自己去抱死人,有点不大高兴,但因她搬出“本门家法”四字,却又不敢不遵,只得奔回原处,把血污狼藉的杜灵芳遗尸,捧在手内!

卞灵筠也娇羞不胜地,把公孙玉半捧半抱的托在胸前,随同秦灵萼一齐回转。

肌肤相亲,兰香细细,公孙玉真不禁有点暗暗魂消,心中自然感谢这位秦灵萼姊姊的巧妙安排,使自己刻骨相思,略有所偿。

卞灵筠起初委实羞窘不堪,但慢慢想通公孙玉对自己如此深情,少时一别以后,尚不知再见何期?秦妹妹这等安排,分明一片好心,自己又何必故作矫情,矜持过甚?

心中这样想法,手内也自然越抱越紧,公孙玉领略玉人情意,蚀骨萦心,简直舍不得中途脱身,最好一直就由卞灵筠抱到天涯海角。

一路之间,史灵珂向褚灵珊问道:“褚师姊,你对这六诏山中的掌故极熟,可知道适才秦姊姊擒这小贼之处,为何有一座半身猿猴塑像?”

褚灵珊“噗嗤”一声笑道:“史师妹,那座半身塑像,是猴子么?”

史灵珂闻言一愕,秦灵萼接口笑道:“当时只顾施展‘七煞金铃’,及‘截穴手法’,擒这小贼,连我也不曾看清,但仿佛见那猴型石像,脑发颇长,并作黄色,是不是难逢罕见的‘金发神猱’?褚师妹博闻强记,不妨说说这塑像典故!”

公孙玉听说那塑像不是猿猴,竟是一只“金发神猱”,心中不由似有所感。

褚灵珊点头笑道:“秦师姊讲得不错,那塑像确是一只‘金发神猱’,只因约在百年之前,这座峰头,并不叫‘仙猿峰’,而叫‘毒蟒峰’,峰上盘据着一条赤鳞毒蟒,不时四出害人,远近山民,死者无算!后来有一道人,带着一只金发神猱,冒险抢上峰头,人兽合力除蟒!经过一日一夜苦斗,虽将那条长几十丈的赤鳞毒蟒除去,但金发神猱也因中了蟒毒,并挨了蟒尾的垂死一击,亦告不救!道人悲怆不已,填平蟒穴,埋葬金猱,并在金猱坟畔,植了一株古松,亲手雕了那座半身猱像,才黯然离去!”

公孙玉听到此处,心头灵光突现,连与卞灵筠这等偎抱温存,也宁甘舍弃地,长啸一声,蓦然纵起。

为求装得极像,免弃前功,公孙玉咬牙狠心,用六成力一掌突拍,把卞灵筠拍得跄踉出丈许远近,并就势抢了她肩头长剑!

秦灵萼急声叫道:“我想不到这小贼竟会运气过宫,自行解穴,众位师妹快快拦截!”

公孙玉长剑打闪,擒贼擒王,飞身直扑这发号施令的秦灵萼,一招天南绝学“流光飞雨”,一招天星掌法“醉打山门”,剑是虚招,掌是实式,并暗含“无极气功”,秦灵萼半真半假的,硬被震得飞出五步!

六诏众女,莺嗔燕叱地往上一圈,公孙玉突展辣手神魔申一醉临别所授的“神魔无影”身法,自众女的漫天剑影之中,凌空直起,掉头一扑,屈足猛登,便如条夭矫神龙般的落向三四丈外。

秦灵萼装模作样的率众再追,公孙玉也学师兄的退身之术,洒出一把玄门智珠,珠光敛处,飘飘儒影,带着爽朗笑声,业已隐入林木深处。

秦灵萼见一出好戏,完全依照预计的圆满达成,自然相率卞灵筠等回转纯阳宫内!

她们回宫以后的风波,暂时不谈,且说那满怀高兴的公孙玉,藏在林中凝目遥送卞灵筠等去后,便即发狂似的奔向与一鹤道人约定的相会之处,碧云庵内。

一鹤道人多日辛劳,柔经难觅,正自心情颇为沉重地,在庵中闷坐,突然墙头人影一晃,公孙玉带着满面掩饰不住的狂喜之色,凌空飞落。

一鹤道人见状诧然问道:“师弟怎的回来这快,你不是只识卞灵筠一人,为何……”

公孙玉脸上微红,截断一鹤道人话头,略说自己巧遇秦灵萼,因闻悉卞灵筠抑郁生病,相思难禁,私探纯阳宫等情,便欢然叫道:“二师兄,请暂且宽恕小弟隐瞒师兄之罪,我先报告你一个天大喜讯!”

一鹤道人早从公孙玉的神色之上,看出他狂喜难禁,正在暗忖,是甚么天大喜讯之际,公孙玉已等不及的说道:“二师兄,小弟已经猜出‘柔经’何在?”

这句话,真使一鹤道人听得一惊,不敢十分相信地,皱眉问道:“师弟方从六诏众女之间脱身,怎会突然猜出‘柔经’所在?”

公孙玉喝了一口师兄烧好的热茶,微定心神,含笑问道:“二师兄,那白色羊皮画图之上的两句隐语……”

一鹤道人不等公孙玉话完,便即答道:“那怎会不记得?是‘柔在柔中,高明柔克’!”

公孙玉点头笑道:“仙猿峰古松之旁,青石之上的那座半身塑像,不是猿猴,是只罕见异兽‘金发神猱’!”

一鹤道人瞠目茫然,不解其意,公孙玉遂将途中所闻,褚灵珊对史灵坷讲的那桩故事,详细说明,并对一鹤道人笑道:“半身‘猱’像,是不是可以解释成‘猱’去半身?正好合于隐语之内,‘柔在柔中’的第二个‘柔’字!”

一鹤道人恍然顿悟,伸手轻拍公孙玉肩头叹道:“师弟天赋神聪,真亏你想得出来,我们且到仙猿峰头,那座半身猱像之中,去找找关系师门荣辱,邪正兴衰的‘柔经’宝笈!”

师兄弟全是一样极其兴奋地,奔往仙猿峰,但尚未抵达峰前,便听得道旁林内,一声“阿弥陀佛”佛号,有个清朗苍老的口音说道:“公孙小施主,别来无恙!”

公孙玉听出是传授自己“青莲剑法”的伏魔神尼青莲大师口音,慌忙告知师兄,一同纵过!

果然在林内闪身走出那位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与公孙玉师兄弟礼见以后,含笑说道:“我自离开武功雷岭,便到处追寻申一醉踪迹,但始终不曾发现这个难惹难缠的魔头下落,却在这六诏山中,又与小施主相遇!”

说到此处,突地“咦”了一声,向公孙玉诧然问道:“你们师兄弟,到这六诏山来,是不是要往纯阳宫去斗六诏神君万俟午?难道这样短短时间以内,公孙小施主便机缘巧合,寻得‘柔经’,增益你师门的‘无极气功’,练成无敌绝艺?”

公孙玉知道青莲大师是因申一醉受她赌约限制,从此不得杀人,而江湖中的仇家又多,要想暗地加以维护!不由深敬这位神尼为人,遂把自己与申一醉订盟结交等事,细述一遍。

青莲大师闻言叹道:“这个魔头,实是性情中人,但生平未遇知音,所以颇为孤僻!公孙小施主竟能得他垂青,福缘不小,须知他那‘天星掌法’,已极自珍,‘神魔三式’,尤其是不传之秘呢!”

说话到此略顿,长眉倏又深锁问道:“连申一醉那等绝世功力,依然在六诏神君万俟午的‘纯阳真解’之下受伤,这残废魔头的厉害可想?举世武林高人,若论单打独斗,恐怕全非其敌!公孙小施主纵获‘柔经’,短期以内,劲气难纯,还是不要躁切的好!”

一鹤道人公孙玉师兄弟,深深感激这位伏魔神尼,对自己的关垂情意,遂将正欲寻经之事相告,并请指教。

青莲大师看完白色羊皮的图形隐语,也认为公孙玉所猜甚对,含笑说道:“申一醉既隐居练功,贫尼目前无事,且随你们到仙猿峰头走走,就便见识见识这本武林秘笈!”

公孙玉师兄弟又添这样一位前辈高人空门奇侠相助,自然高兴,一同施展轻功,往仙猿峰驰去。

青莲大师遥见那座上丰下锐高峰,也颇叹造物奇巧,但等到了那座半身猱像之旁,几经细细审察,却寻不出丝毫藏宝迹象。

公孙玉废然叹道:“这只神猱,舍身除蟒,颇对远近山民有功,前贤才费尽心血,刻石塑像留念!我们当然不便将它毁去,却是怎处!”

青莲大师要过公孙玉长剑,用剑柄细敲猱像,听出全系实石,毫无中空之处,不由也觉皱眉,弃剑沉吟片刻,突对公孙玉问道:“柔在柔中隐语的第二个‘柔’字,似乎应该是这猱像的下半身!石上所塑,只是上半身,不知另外有无下半身……”

公孙玉也觉青莲大师讲得有理,接口答道:“昔日那位道人,听说只塑了上半身,但像在石上,下半身会不会就是这块青石?”

一鹤道人目中突射神光,闪身近前,抽剑击石。

这次果然听出石有空声,师兄弟正欲商讨怎样裂石之际?青莲大师笑道:“贫尼的‘一指禅功’,尚可洞石穿金,且让我试上一试!”

说完,微凝真力,在那青石中空之处,划了一圈,再行屈指微钩,七八寸大的一块青石,便整齐得宛如宝刃所削一般,随手而出。

石上果然是一洞穴,公孙玉喜得心头乱跳的伸手入穴,突然一声欢呼,颤抖抖地取出一只宽约四寸,长约七八寸的扁平透明晶匣!

一鹤道人也向空稽首,默谢恩师在天之灵,然后走过一看,只见那透明晶匣以内,合著一本长约五寸,宽仅三寸的薄薄小书,封面八个铁线篆字,“至柔克刚,无终无极!”

公孙玉喜道:“二师兄你看,‘无终无极’四字,正是我们‘无极气功’真义,可见得这册‘柔经’,与天南一派,大有渊源……”

一鹤道人打断他话头说道:“师弟且慢高兴,‘柔经’虽得,晶匣未开,开匣之法,恐怕还得请教青莲大师老前辈呢?”

青莲大师细看这只晶匣,高不逾寸,状呈扁平,但有条极细黑线,自中腰绕匣一匝!

以为晶匣是上下两层,遂微用真力一推,晶匣却如整体生成,毫不为动!

一鹤道人皱眉说道:“好容易种种机缘凑巧,才得到这册‘柔经’,总得设法取出,不能与它隔匣相对!”

略为思索,向青莲大师笑道:“晚辈想请大师把‘一指禅功’运往指甲之上,照这围匣黑线,划它一下试试?如再无功,恐怕只有极度小心的用炉火之力,练软晶匣!”

青莲大师摇头说道:“用炉火炼软晶匣,自然可能,但也极易毁却这册世间独一无二的武学宝笈,围匣黑线,决非无意而设,还是照你所说,以一指禅功凝注指甲,划它一下试试!”

说完便在石上,端坐凝功,然后一伸食指,用坚挺尖锐如刀的指甲,向那围匣黑线划去。

一圈划毕,怪事突生,不但把一鹤道人公孙玉师兄弟,惊得目瞪口呆,魂飞魄散!连那名列武林十大高人之中的伏魔神尼青莲大师,也弄得满脸飞红,莫知所措。

原来力能截金断玉的“一指禅功”,不仅仍然不能划动这晶匣分毫,反而随划黑线随灭,匣中并起了一层烟雾,把那册关系正邪兴衰,暨公孙玉师门荣辱的“柔经”幂没。

公孙玉蓦地想到白色羊皮所载隐语,共有两句,“柔在柔中”以后,还有一句“高明柔克”,可见得决不能强力启匣。

自己好不容易才猜透第一句“柔在柔中”,但在“柔经”到手狂喜之余,竟会把第二句“高明柔克”,忘了个干干净净!

万一经过这场变化,“柔经”自此成虚,不仅无法雪却师仇,十年一满,六诏神君万俟午肆虐中原,何人能制?整个武林,岂非同沦浩劫。

所以三人均自万分紧张的注视晶匣,可惜空等了好大半天,匣中烟雾根本不散,但穷极目力看时,那册武林秘笈“柔经”业已化作一堆灰烬!

一鹤道人因这主意是自己所出,“柔经”从此绝世,太觉愧对师恩,凄然一叹,拔剑便往颈上横去!

长剑才自出鞘,青莲大师业已飘到面前,僧衣大袖微拂,拂得一鹤道人手臂酸麻,长剑落地,沉声说道:“我们虽然九州铸铁,已成大错,但切不可自此灰心!只要你舍得一死,六诏神君万俟午并不是便无法诛却!”

一鹤道人惭愧得泪如泉涌,湿透胸前道袍,但听青莲大师这样一说,立时止泪扬眉,慨然说道:“只要有术能令一鹤赎罪,不致在九泉以下,愧对先师,纵然剉骨扬灰,亦甘万死!”

青莲大师再三细看晶匣,见“柔经”果己成灰,遂仍然放回原处,塞好被自己指力划下的那块青石,并用泥土填没隙缝,然后招呼公孙玉等坐下问道:“你们天南门下,是不是师兄弟共有三人?”

公孙玉点头答道:“大师说得不错,晚辈还有一位大师兄,江湖行侠,道号一尘!”

青莲大师神色凝重说道:“我先前料不到你们真会寻得‘柔经’,所以苦思了一条除那六诏神君万俟午之策,但必须三人同心,其中一人并极可能牺牲性命!”

一鹤道人咎心无既的惨然说道:“大师尽管请讲,晚辈适才业已立誓,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说到此处,瞥了公孙玉一眼,继续说道:“但我公孙师弟,天悟神聪,遇合既多,姿质又好,将来要仗他光扬天南门户,务望大师,设法保全,晚辈纵化尘沙,亦无所恨!”

这几句话,听得青莲大师不住点头,公孙玉却一阵伤心,凄然泪下。

青莲大师向一鹤道人说道:“你持我一封书信,去往北海真如岛,找我好友心澄大师,学习他的‘天雷掌’法!这种掌法,颇易速成,威力亦强,唯一缺点就是对手功力过高,则自己受损极大!天雷掌练成以后,你们师兄弟便可连袂登门,向六诏神君万俟午,清算括苍旧债,索偿师仇!第一阵由你用‘天雷掌’,不顾一切地与他硬拼三招,因为‘天雷掌’‘纯阳真解’两种功夫,全是纯阳刚猛路数,石破天惊的狂拼之下,你固然九死一生,但也定可耗去那残废魔头二成真力!”

一鹤道人面上神光湛然的点头领命,青莲大师又道:“第二阵可由你们大师兄一尘上阵,他从师日久,对‘无极气功’一道造诣定然较深!方今武林绝学,论‘阳刚’首推万俟午的‘纯阳真解’,论‘阴柔’却得数你们天南一派的‘无极气功’!‘阴柔’本能克制‘阳刚’,纵因功力悬殊,一尘难逃一败,但五十合硬拼,又足可耗去万俟午的一成真力以上!”

公孙玉忍耐不住,剑眉双扬,高声叫道:“大师不要忘了公孙玉也是天南门下弟子,怎么光令我两位师兄舍身……”

青莲大师正色说道:“公孙小施主,连黑衣无影辣手神魔申一醉算上,屈指武林,谁能胜得了‘纯阳真解’?面临如此强仇,千万不可以意气用事,你目前所得‘天星掌’‘青莲剑’,一攻一守,武林中无出其右!只要勤加锻炼,再有一柄好剑,在万俟午被你两位师兄,拼命耗去三成真力左右以后出手,十有六七,可告功成!此事只有你们为报师仇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方可承当,我们老一辈的,一对一个,全非万俟午敌手,又无法忝颜车轮作战,或是倚多为胜……”

一鹤道人知道这位伏魔神尼青莲大师算计周密,所说也全是正理,遂接口说道:“大师安排至当,晚辈敬如所命,即请修书,俾便携往北海,至于我公孙师弟,全靠他下手歼仇,任务极重,他需要怎样一柄好剑?”

青莲大师一面折下一段细枝,点火烧着,一面说道:“要杀万俟午这个魔头,只有两柄宝刃好用,一柄是‘盘螭剑’,一柄是‘灵龙匕’!”

公孙玉听到此处,接口说道:“盘螭剑倒现成,在我义妹顾灵琴手中,但她也要仗此剑去斗杀一位极其厉害的不共戴天之仇,不便借用,‘灵龙匕’却到何处去找?”

青莲大师边自怀中取出一方素帕,以所烧焦木,代笔为书,致函北海真如岛心澄大师,请他传授一鹤道人“天雷掌”,边向公孙玉说道:“西陵峡与巫峡交界之处,有位镇日临流垂钓的‘知足渔翁’,此人武功并不太高,但江湖知识,极其渊博,你不妨寻他请教请教,我则南北西东找找你们那位萍踪无定的大师兄,约好一年以后的今日,仍在这仙猿峰神猱石像以下,彼此相会!”

一鹤道人接过青莲大师书信,月中隐蕴泪光,向公孙玉说了一声:“师弟珍重!”

便向青莲大师拜谢,袍袖疾展,连头都不回地,奔向北海!

公孙玉知道二师兄因献计不当,误毁“柔经”,心中定然难过已极!但在尚未想得出应该怎样设词安慰师兄之际,一鹤道人业已说走便走,去得杳如黄鹤!

他生来至性笃情,见师兄如此凄然走去,不由又复泪湿衣裳,青莲大师见状,轻抚公孙玉肩头叹道:“武林稀世秘笈‘柔经’被毁之事,贫尼也应分担一部分罪孽!但福善祸淫,天道不爽,我也真不信万俟午那残废魔头,便从此天下无敌?我们各尽其力,好自为之,明年此日,再图良聚!”

公孙玉听出青莲大师也要与自己分手,不由心头一片空虚,一声“大师留步”尚未喊出,青莲大师的灰色僧衣,已自飘往峰下,一闪不见!

公孙玉说不出来的伤心,说不出来的凄凉,更说不出来的惆怅难过!独自一人,坐在那神猱石像之下,泪流满颊,痴呆呆的莫知所措。

虽然说“英雄有泪不轻弹”,但那不过是“未到伤心处”而已!公孙玉如今既伤茕独,复痛师仇,唯一当作指望的“柔经”,竟在千辛万苦,得到手内以下,又眼睁睁地,看着它在透明晶匣之中,化为灰烬!

再加上卞灵筠身世如谜,顾灵琴情意撩人,种种错综、复杂、微妙的关系,使公孙玉越想越烦,越烦越悲,越悲也就越发难以自已!

直哭到蓝衫透湿,胸前一片冰凉,四外更聚集不少猿猴,向他指指点点,做出揶揄神色之际,公孙玉才收泪起身,霍地凌空一掌劈出,把身前七八尺外的一株大树,生生击折,吓得那些猿猴,胆落魂飞的纷纷逃窜!

离开六诏,自然是直奔川东,如青莲大师所指示的,去找那位“知足渔翁”,这一路之间,公孙玉深知来日大难,毫未懈怠,始终“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反覆精研苦练本门剑术、无极气功、天星掌,以及伏魔神尼所授的防身绝学青莲剑法!

但世间事往往出人意料的变幻无常,若照青莲大师所说,那位“知足渔翁”,镇日均在巫陕西陵峡接界处的江边垂钓,似乎并不难找?谁知公孙玉是自滇入川,由西而东,刚刚走到巫山县界,便遇上岔事!

公孙玉兼资文武,气质在于江湖豪侠,及骚人墨客之间,既然看到这平索极为向往的巫峡胜景,那得不游目骋怀,略事留连观赏!

这日正自独坐江边一块大石之上,仰视夹岸矗立的千仞绝壁,及飘扬变化的片片浮云之际,突觉身后远远有人,公孙玉以为也是与自己似的游客,并未在意!

足音渐近,从轻重之间,可以辨出来人是一男一女,突然那位女的说道:“爹爹你看,江边石上,坐的是不是那……”

公孙玉听对方声若银铃,口音亦熟,不由蓦地回头,但看清来人以后,顿时剑眉双蹙,知道又遇难题,必须善为处理,不然可能又是一番莫大烦扰!

原来那一男一女,男的是个豹头环眼的壮健老人,女的却是一位身着淡青劲装,肩插长剑的十六八岁美貌少女!

这二人对公孙玉并不陌生,正是他义妹戴天仇化名甄客周,在江西景德镇大开顽笑,假意献技求亲,结果竟不爱黄金薄美人,只弄走人家一柄“盘螭剑”的老庄主沉雄飞,及沈南施姑娘。但父女二人的眉宇之间,仿佛均笼有一种异样神色!

公孙玉既然认出,随即起身深施一礼,含笑说道:“沈老庄主怎的也带令媛来到川东?这巫峡风光,清奇幽峻,颇足一赏!”

他礼节周到的向沈氏父女招呼,沈氏父女却因当日戴天仇临走还来了个恶作剧,要代公孙玉执柯作伐,以为他们是一路之人,根本连礼都不还,沈南施姑娘手摸剑柄,面罩严霜,老庄主沉雄飞也自环眼之中,射出两股森厉光芒,注定公孙玉冷然问道:“少年人你叫甚么名字?那骗走我女儿‘盘螭剑’的无耻之徒,是不是真叫甄客周?他师承何派?如今人在何处?”

公孙玉虽觉自己一片殷勤,换来这份冷淡,有点不大愉快。但转念一想,当日之事,委实曲在戴天仇,遂强自忍气,仍然含笑恭身答道:“在下复姓公孙,单名一个玉字,先师上元下修,曾掌天南无极剑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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