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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玉虚观主

楚南宫道:“这天鹤派自从第三代掌门人亡故之后,就分裂为两派,互相仇视,至今数十年来,已发生过几次惨烈血战。如今人才寥落,想不到双方还不肯罢休!我看这‘天鹤派’三字终将因自相残杀而消灭。”

凌玉姬诧道:“天鹤派为何要自相残杀?”

楚南宫道:“原因谁都不晓得,他们天鹤派不论南宗或北宗之人,虽是互相仇视痛恨,可是却相约不将内情泄于外人,故此数十年以来,还无人知道底细。”

当下王晋再去打听消息,凌玉姬和楚南宫谈了一会也转身回到内进休息。

在房中她正要卸衣就寝,忽然感觉有点不对,转身一望,只见窗门洞开,房中已多出两个黑衣人。

这两人面色青白,毫无一丝表情,那副面孔宛如死人一般。

凌玉姬大吃一惊,其中一个黑衣人已迫前一步,冷冷道:“姑娘最好不要叫喊,否则的话,可怨怪不得我们手底毒辣!”

凌玉姬以前由夫人府逃走时,曾经被那神指丁岚,酆都秀士莫庸等人追踪,吃过苦头。此时一听那人口气,便乖乖不敢做声。

另一个黑衣人接口道:“其实就算楚南宫赶入来,我们也不怕他。不过,我们想私下与姑娘了结一事,不必传出江湖,所以请姑娘不要做声!”

凌玉姬长长嘘口气,道:“什么事呀?”

左面较矮的黑衣人道:“我们请姑娘出去一趟,希望在天明以前解决一件私事,悄悄回来,免得传扬出江湖!”

凌玉姬道:“到那儿去?”

较矮的黑衣人冷笑道:“走吧,你也有不敢去的地方?”此人口气不善,似是对她毫无好感。

另外那一个却显然和气得多,这时接口道:“师弟莫把凌姑娘骇住,姑娘请吧,大概不会十分为难于你!”

凌玉姬道:“要我走并无不可,但到底是什么事,你们总得说说啊。”

较矮的黑衣人道:“姑娘想必还记得死在你手下的玉虚宫浮尘子此人,我们师兄弟就是从玉虚宫来的!”

凌玉姬顿时记起在夫人府中,有个长身玉立的中年道人因揭开她面上丝巾,所以死在她口中毒针之下。目下这两人既是从玉虚宫来的,无疑是要替浮尘子报仇,此去那有好结局?不由得花容失色,退了一步。

那个黑衣人又接口道:“我们已深悉姑娘并未练有武功,因此今晚如果我们强行出手,早就把姑娘带走啦!可见得我们对姑娘并无恶意。”

凌玉姬深感迷惑,想不通为何他们对自己竟无恶意。不过他们用强的话,早就可以点住自己的穴道带走了。

她寻思一下,颔首道:“好,我跟你们走!”当下她先走出房去,经过后园,打后门走出街上。

两名黑衣人一前一后,夹住她向另一条街走去。转眼间一辆马车无声无息地驶来。凌玉姬上了马车,车厢中只有她一个人。不过那两名黑衣人却分贴在马车两旁跟着疾奔,牢牢看守住她。

马车走了老大一会工夫,最后驶入一条僻巷之内,倏然停住,凌玉姬下车,立时被那两名黑衣人夹在中间,走入一个后园,然后进入屋内,凌玉姬很快就发觉此地敢情是个道观,地方相当宽敞,不久,她被带到一间灯光明亮的静室中,室中已有一个人等候着她。

那个人背面而坐,因此凌玉姬看不出此人相貌,只知道是个身躯瘦长的道士。

她入室之后,那个瘦长的青衣道士动也不动,宛如不知有人入室。

那两个黑衣人齐齐叫声“观主”,青衣道士依旧不动,较高的黑衣人定睛望着凌玉姬,看了片刻,突然轻叹一声,道:“刚才匆忙之中,怕惊动楚南宫他们,所以没有细看这个妞儿,那知道长得这么漂亮……”

较矮的黑衣人作个手势,意思要他注意那个面壁而坐的青衣道士。

较高的黑衣人皱一下鼻子,道:“观主入定未醒,这又不是第一次在他背后说话,怕什么?”

他又转眼望着凌玉姬,道:“凌玉姬,你把面纱除下来,让我修元真人瞧一瞧!”

凌玉姬吃惊地退了两步,却不料后面就是一张太师椅,双腿受阻,顿时坐在椅上。

那个修元道人面上全无丝毫表情,缓步迫到她面前,冷笑道:“我的样子好看么?”

凌玉姬不敢不说,讷讷道:“不……不好看……”

修元道人举手在面上一抹,忽然变了样子,竟是个修眉朗目的人,相貌相当英俊。

凌玉姬怔怔地瞧住他,修元道人道:“我的真面目等闲不让外人见到,目下既然给你看了,你自然也该揭开面上丝巾才公平!”

她颤声道:“请不要迫我……不要迫我……”声音异常哀婉动人。

那个较矮的黑衣人倏然大步上前,沉声道:“修元,你最好走开,不然的话,我一定禀告观主!”

修元道人冷笑一声,道:“修心你敢禀告观主的话,尽管请便,但现在走远些!”

修心道人举手把人皮面具抹下,露出真面目,却是个鼻大唇厚样貌的人。年纪也在三四旬之间。只见他露出愤慨之容,沉声道:“好,我忍了多年,这一回一定要禀告观主。”

修元正想开口,突然室外有人叫了一声,修元转目一瞥,便匆匆出去。

室中只剩下修心道人和凌玉姬,加上一个不言不动宛如活死人的青衣道士。

修心道人忿然作色,道:“观主订的规矩太以令人费解,因此那修元虽是屡次违背观主之命,我都迫得忍在腹中,这一回已忍无可忍,非告发他不可!”

凌玉姬对这道人大有好感,道:“你怎生告发他呢?”

修心道人道:“观主曾命我们不得对姑娘无礼,我照直把事实说出就是了。”

凌玉姬讶道:“既是如此,难道还有什么妨碍不成?”

修心道人叹口气,道:“观主前此订下一条规则,说是如果发生这等情形,将由告发者与被告之人决斗,以一方倒地不起为止!”

凌玉姬惊异地“哦”一声,修心道人接着道:“我的武功一向比不上修元,所以忍气多时,不过最近自觉颇有进境,因此决意与他一拼!”

凌玉姬问道:“你可有把握么?”

修心道人沉重地摇摇头,没有做声。

凌玉姬想了一下,忽然道:“我虽然没有修练武功,可是却识得一些深奥武学,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这就传你两招,或者会有点用处!”

修心道人大喜道:“姑娘如果有心指点,请趁这机会赶快传授。”

凌玉姬立刻指点他两种手法及脚下方位,虽然只有两式,可是修心道人却学了老半天才算学会,这两式原是十二散手中的招数,奇奥异常。但仅是十二散手其中两招内的一个变式而已。

修心道人比划了两次,正确无误,凌玉姬刚刚点点头赞许,修元道人就走了进来。

这时面壁而坐的青衣道士突然长长吐一口气,修元、修心两人顿时肃立一旁,声息毫无。

那青衣道士深深呼吸几下,突然开口道:“凌姑娘已经带来了么?”他身子仍然面壁僵坐,并不转过来。

修心道人恭身道:“启禀观主,凌姑娘业已在此室中!弟子等没有惊动楚南宫等人!”

那青衣道士缓缓道:“你们办得很好,可退出去!”

修心道人忽然道:“弟子尚有下情面禀观主!”

修元道人轻轻冷笑一声,凌玉姬转眼望去,只见这两人面色都变得甚是苍白,显然内心都甚是紧张激动。

青衣道士沉声道:“什么事,你即管说!”

修心道人道:“弟子等奉命不得对凌姑娘轻薄,但修元却违背观主命令,此事凌姑娘可以作证!”

青衣道士“哦”了一声,透出惊异的意思,接着便道:“本观主不须再询问凌姑娘,只问你可记得本观的规矩?”

修心道人应道:“弟子记得,但像修元这等三番四次违背观主之命令,弟子实在忍无可忍!”

青衣道士哼一声,不置可否,凌玉姬忍不住道:“观主这个规矩似乎不大合理!”

青衣道士接口道:“这是本观之事,凌姑娘不该干预。”凌玉姬只好缄口不语。

只听那青衣道士吩咐修元搬开静室中桌椅丹炉等物,然后道:“此室地方足够,你们可以在室内动手!”

修心道人激动地道:“弟子遵命!”

修元道人只简短地应了一声,转身向着修心道人,冷冷一笑,道:“这番动手,只怕难以留情啦!”

修心道人面罩寒霜,道:“那个要你留情!”

他跨步迫近,举掌劈去。修元道人等他掌势使足之时,陡然出掌硬对。“呯”的一响,两掌相交,但见修心道人震得退了一步,显然内力比不上修元道人,凌玉姬顿时大感紧张,颇悔没有把修罗七诀中“借势”大诀传授与修心道人。

可怪的是那青衣道士直至现在,还不回转头看修元、修心二人搏斗。

凌玉姬紧张地瞧看着,只见那修元道人趁着一击之势,连环迫攻,一连四五招,把个修心道人迫得绕圈疾退,完全落在下风。

修元道人冷笑连声,双掌运足内力,直劈横扫,越打越见凌厉。

修心道人虽然屈居劣势,但面色甚是沉凝,显然他功力是比不过对方,可是这修心养性的镇定功夫,却十分够火候。

那修元道人又连环疾攻了七八招,修心道人倏地手脚一慢,被修元道人抓住机会,大喝一声,抢入去一拳当胸猛击。

修心道人在这形势危迫之际,蓦地一扭腰身,左边肘掌先撞后劈出去。这一招看似没有什么奇怪特别,但配合起他的脚法,却化腐朽为神奇。

只见修元道人首先那个拳头被修心道人一肘撞开,他急急趁势旋开,那知修心道人手掌已到,恰到好处地拍在他胁下要害。要是修元道人不是疾旋开去,这一掌绝对无法击中胁下要害。

修元道人惨哼一声,口中喷出一股鲜血,立即栽跌地上,动也不动。

修心道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一招得自凌玉姬指点的手法这等狠毒,一击即毙对方于掌下,怔了一怔,面上涌起愁容。

那个青衣道士低低嘿了一声,道:“修心,你用什么手法把修元击毙?”

修心道人讷讷道:“启禀……观主……弟子自家……也不知道……”

青衣道士冷冷道:“这话可是当真?”他的话声蕴含着一种震慑人心的严酷。

修心道人不敢抵赖,道:“弟子蒙这位凌姑娘指点,学了两式,想不到一出手就把修元击毙!”

凌玉姬颇感不解,忍不住接口道:“观主的规矩既然是规定告发和被告双方动手搏斗,这位修元真人死得虽是悲惨,但是这位修心道长却不该有罪啊!”

青衣道士沉默片刻,才道:“修心以别派绝学杀死同门,自是大大不该。况且,姑娘可知修元是贫道的什么人?”

凌玉姬摇摇头,那青衣道士生似已经瞧见她的动作,接着道:“修元就是贫道尚未出家时的独生爱子!”

凌玉姬娇躯一震,讷讷道:“对不起,我可想不到你们这间有这种关系!”

青衣道士沉声道:“贫道自修元年幼之际,即弃家学道,潜心武学,那知当了玉虚观观主之后,修元这孽子竟投到我观中出家。其后,此子武学精进,冠于同辈,他虽不知贫道就是他生身之父,但贫道却不免对他宠爱偏私,为了恐怕他做错事而为同门告发,以致我不得不按门规处置,因此,贫道不惜破坏祖师家法,另立规矩,不准他们同门向贫道告发别人罪行,其实全观弟子那一个做过什么错事,贫道心中仍然十分清楚。”

凌玉姬这才懂得那玉虚观观主定下这条奇怪的戒律,敢情是为了保护儿子。但由此也可知道他这儿子必定时时犯错,禀性顽劣无疑。

青衣道士又道:“修心的话,我只能相信一半。他说不晓得这一招的威力竟能出手毙敌,诚然可信。但说是由姑娘所传,却难以教贫道置信!”

凌玉姬连忙道:“他没有打谎,确实是我教的!”

青衣道士沉声道:“姑娘还要替他隐瞒么?我试问你,你懂多少招?”

凌玉姬道:“一共一十二招,每招变式多寡不同,称为十二散手!”

青衣道士急急接口道:“且说出这十二散手每一招的名称及口诀!”

凌玉姬为了证实此事,连忙背诵出招名及口诀,背了六招之后,才住口道:“观主可相信么?”

青衣道士默然不语,半晌之后,突然缓缓道:“你的武学竟然真是帝疆绝艺了?下面的六招呢?”

凌玉姬忽地恍然大悟,道:“原来观主也想学我的十二散手,所以利用刚才的情势,使我背诵出口诀!只不知那修元道长是否真的就是你的令郎?”

青衣道士道:“姑娘真是聪明不过,贫道出家已达四十余年之久,投身玄门之时,尚是童子,怎会生有儿子。只不知道这么一来以后,姑娘还肯不肯把十二散手口诀相告?”

凌玉姬听他这么一说,本来觉得不好意思拒绝。可是见他居然置那死去的门下弟子尸身不理,先急着要学武功,这种行为又使得她发生恶感,当下闭口不语。

那青衣道士直到现在,仍然面壁而坐,不曾转过面来。他接着道:“那个死在你手下的浮尘子乃是玉虚观在武林中声名最盛的高手,名列爵榜之内。贫道为他报仇,取你性命,想来武林之人也没话好说!不过,这样做法,损人而不利己,凌姑娘如果答应把十二散手详详细细传与贫道,我们之间这段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姑娘意下如何?”

凌玉姬这时才晓得对方竟是开始就存心要从自己身上学艺,看来他对自己一切已调查得十分详细。这项半夜劫持,谅必早有安排,楚南宫他们万万难以寻找得到自己,本来他提出此法,可说甚是宽大。然而她总觉得这个青衣道士诡疑可怕,自己的家传绝艺如果传了给他,不啻是助纣为暴。于是。她低头缄口,既不拒绝,也不答应。

青衣道士等了半晌,突然冷笑一声,道:“修心,带她到隔壁石室之内,锁在刑架上!”

修心道人恭声应了,带着凌玉姬走出石室。

他们走入隔壁的石室之中,只见此室空无所有,当中竖着一具坚实粗大的十字形木架。

凌玉姬自动靠着那个十字形木架,伸展开双臂。

修心道人在她双手腕,玉颈,足踝等处扣上钢制的圆环,于是凌玉姬再也不能动弹。

这个道人一直垂低目光,不敢与凌玉姬眼睛相触。

凌玉姬也没有开口说话,他等扣好钢环之后,自己轻轻叹息一声。

那个修心道人怔了一下,低声道:“姑娘请勿见怪,贫道奉命而为,实是迫不得已。”

凌玉姬道:“我怎会怪你呢,你们的观主那么阴沉诡异,连我也甚是害怕,别说你们是玉虚观门下弟子,自然更加恐惧他了!”

修心道人低声道:“凌姑娘说得是,玉虚观中,上上下下百人之众,无不十分敬畏观主!”

凌玉姬道:“你们这个玉虚观主在江湖上可有声名?”

修心道人颔首道:“当然有啦……”他接着压低声音道:“不过他自从在十多年前惨败在长胜将军手底之后,对外就佯称已经仙逝,由贫道的师父玄水真人出名接掌观主之位。此事极为秘密,至今尚未有人得知,所以现在提起他的名头,武林中人知者恐已无多!”

凌玉姬眼中露出惊慌之色,道:“你把这么秘密的事说给我听,如果让他晓得,一定处罚甚重,你最好不要说啦!”

她一片慈悲心肠,处处为人着想,其中没有一丝一毫矫揉做作,完全出自真心,这种伟大的品格,实在令人深为感动。

修心道人怔了一怔,道:“啊,凌姑娘你真是我平生所见心肠最好的人!”

凌玉姬道:“我那里称得上心肠最好的人?道长你大概一直在玄门中,与外界接触不多,所以不晓得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比我还好得多的人……”

修心道人默然片刻,然后像是费了很大力量才说得出来似地道:“凌姑娘,你最好把那几手武功传给我们观主,免得受苦。”

凌玉姬定睛望着他,道:“如果你是真心要我传给他,为何好像艰于出口!”

修心道人讷讷道:“是么?我……”

凌玉姬接着道:“是不是你晓得我把那几手传给观主之后,反而不妙?”

修心道人面色一变,迅快回顾,然后转回头低低道:“你一天不传,就一天不会有事。”他接着大声道:“不,凌姑娘猜错了,如果你把那几手秘艺传给观主,他一定十分感激,日后如果有事,玉虚观将会为姑娘效劳报答。”

凌玉姬也提高声音,道:“等我思量一下,再把答案告诉你。”

她接着低低道:“你替我报个讯行不行?那样你便不会搭上干系!”

修心道人吃惊地震动一下,面色大变,急急转身走开。

且说在那洛阳西城广福街的住宅中,天明之际,突然一阵大乱。

那厅子中聚集着好些人,除了楚南宫和华奎之外,尚有刚刚抵达的瑛姑,酆都秀士莫庸,灵隐山人,苦行禅师,铁胆赵七等五人。

他们一共七人无不面色凝重,沉声讨论凌玉姬失踪之事。

瑛姑道:“这事怪不得楚师傅及华奎,从来人留下极少的痕迹看来,可知已有严密布署。我们这么多的人比她早入洛阳,居然还不察有人向她图谋劫走之举,说起来大家都有责任!”

这一干高手们个个默然不语,等如都承认了她的指责。瑛姑接着又道:“诸位应凌姑娘之邀,帮忙她相机夺取那‘千里眼’,你们既已应承下来,目下她虽已失踪,但诸位却不能半途放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齐声表示决不中途放手,瑛姑微微一笑,道:“那么我就宣告一事,便是那宗对象已经有若干可靠线索,证明极可能落在龙泉路银鱼精舍内。目下要请诸位先决定的,就是我们应该先行集中力量办那一宗?先营救玉姬小姐?抑是赶紧夺取‘千里眼’,以防被颜家取回?”

众人沉默片刻,酆都秀士莫庸首先道:“我认为须先行夺宝,若是被颜家取回,那就没有法子啦!”

灵隐山人轻抚手中金铛,应声道:“此话虽然近似不情,但确是实情。凌姑娘相貌极有福泽,一生有惊无险,诸位也不须过虑!”

楚南宫朗声道:“不行,如果不先营救凌姑娘的话,万一出了差错,‘千里眼’纵然夺到手中,却有何用?灵隐山人虽是谋略出众之士,但适才看相算命之言,到底不可当真。”

众人开始热烈辩论,然而这番连苦行禅师、铁胆赵七也不附和楚南宫,最大的理由是假使那千里眼回到颜家,便永无再得的希望。楚南宫拗不过众人,只好愤而不语。

瑛姑道:“诸位既已决定,目下就商量下手之法。银鱼精舍的主持人罗门居士,位列封爵榜中‘侯爵’之位,乃系举世有数高手之一。诸位虽然也属金榜中高手,但最高的也不过是楚师傅位列‘伯爵’。以我所知,凡在封爵金榜中列名之士,无一不是武林高手。其中‘伯、子、男’此三项爵位的人实力相距有限,甚且间中有因武功路数相生相克之故,名列男爵的反而赢得高踞伯爵之列之事。可是论到公、侯这两级爵位的人,当世一共只有那么几个,武功比起‘伯、子、男’这三级爵位的人相差颇大。”

这瑛姑所说的一番话,无非是指出目下这些爵榜列名的高手们,虽然在武林中均是一时之选,但最高者也不过是“伯爵”,万万比不过名列“侯爵”的银鱼精舍主人罗门居士。

在座之人无一不是心高气傲、决不认输的武林人物,她这一番话自然很伤感情,不过这时却没有一个人开口反驳。尽管人人面上露出不豫之色,但都不说出来。

瑛姑微微一笑,接着道:“以银鱼精舍罗门居士的声威,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想单独行动,只怕不易得手。但如果集体前往,以多为胜,虽然有点用处,却不免闹得天下皆知。”

灵隐山人道:“瑛姑且慢研讨对策,请先把你所得的线索公开,俾可收集思广益之效!”

瑛姑道:“这线索先是我抵此间后打听出大家都认为盗宝嫌疑最大的双钩尹南的尸体,乃是从银鱼精舍中运了出来。这一消息,业已得到直隶颜家方面证实,并无虚假。”

铁胆赵七插口道:“此一消息虽然算得上有根有据,但那双钩尹南也不过是嫌疑很大而已,目前尚无法证实他就是盗走颜家之物的人!”

苦行禅师道:“赵兄说得不错,这一点最是重要,如果能够证明颜家之物确是被双钩尹南所盗,我们才可以全力进行!”

瑛姑微哂道:“那双钩尹南业已身死,目下谁能使他吐露真情?”

楚南宫宏声道:“既是如此,我们不如先用全力营救玉姬姑娘为是!”他此刻的意见,得到了苦行禅师、铁胆赵七的附议。

瑛姑道:“我虽然无法证明那双钩尹南是否曾经盗宝,但还查出一件事,说出来之后,诸位也许会重新考虑!”

灵隐山人道:“我料姑娘必定另外有所发现,现在就请瑛姑快说出来!”

瑛姑道:“根据我布于银鱼精舍的内线报告,那天晚上,双钩尹南伤重而死之际,曾勉力画了一幅地图,并且对罗门居士断断续续说了几句话。那双钩尹南死后,罗门居士就偕同他一个朋友出走,翌日始归,手中多了一个小箱子,这个线人说,他虽未见到箱中之物,但看那罗门居士神情凝重,显然这只箱子之内,藏的对象异常宝贵。”

她转眼扫视一众高手,接着道:“诸位试想,以罗门居士这等身份之人,还有何物能令他这么重视?除了颜家之物以外,只怕再无别的解释了。”

众人都默然寻思,过了一会,灵隐山人首先道:“既是如此,我们怎生下手?”

酆都秀士莫庸、铁胆赵七、苦行禅师都相继表示相信那罗门居士已得到颜家失物。

楚南宫虽然不赞成他们先下手夺宝的意思,却也认为颜家之物无疑是落在银鱼精舍。

瑛姑道:“除了以多为胜,迫得罗门居士把颜家失物献出之外,诸位有何良策?”

灵隐山人首先道:“此法弊处,正如你刚才所说会惊动武林。那时连直隶颜家也变成了我们的对头,万万不通!”

酆都秀士莫庸阴阴一笑,道:“我倒有一个法子,只不知大家是否肯同心合力?”

瑛姑道:“你先把计策说出来如何?”

酆都秀士莫庸寻思一下,道:“颜家失物纵然落在我们手中,也不能让天下之人晓得,对不对?”

众人齐齐颔首。

酆都秀士莫庸接着道:“我想最秘密的法子,莫如毁尸灭迹,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苦行禅师诵声佛号,道:“莫兄之意,可是说把罗门居士杀死,同时消灭一切痕迹?”

酆都秀士莫庸颔首道:“禅师一猜就中,使人甚感佩服!”他的话半真半假,教人测不透当真佩服苦行禅师,抑是讽刺对方身为出家人却熟谙这种毒辣残酷的计谋心思。

苦行禅师眼中闪过怒光,却不发作,只冷笑一声。

瑛姑接声道:“莫庸此计果是最有效的法子之一。若然大家能够同心合力,以诸位的身手,定可在极短时间之内杀死那罗门居士,接着毁尸焚屋,消灭一切线索,教外人无从猜测得出他的死因。”

铁胆赵七摇头道:“只怕未必,试想当世之间,谁能杀死罗门居士,而且非杀他不可?据我看来,越是布置严密,毫无痕迹的话,越是容易被人猜出是我们连手所为。”

楚南宫道:“赵兄之言有理,凡是有人被谋害身死,必有动机可寻。在目前情形之下,除了我们这一批,别无必须用这等手段的人,再说也只有我们这一批才有这种力量。”

灵隐山人冷冷笑道:“楚兄的话表面上听来有理,其实最是不通!”

楚南宫含怒起身,凝望着灵隐山人,洪声道:“你若是说不出道理,别怪楚某人不客气!”

灵隐山人毫不慌忙,反而流露出得意的笑容,转眸四瞥一眼,缓缓道:“楚兄这等态度,就是山人最好的答复啦!”

一众高手都暗暗怔住,一时之间想不出个中道理。

楚南宫沉声道:“灵隐山人你再敢戏弄楚某的话,别怪我鲁莽得罪!”说话时已运气聚力,准备出手。灵隐山人深知他的“连环铁拳﹞威猛无情。连忙暗加戒备。

瑛姑接口道:“楚师傅不要动手。灵隐山人既然这样说话,必有道理!”

灵隐山人这时有了台阶,便趁机说出自己的看法。他郑重地道:“诸位试想,我们这几个人事实上都怀有心病,按理说很难弄在一块儿而不彼此闹翻,何况要同心协力做一件秘密大事,外人看起来必定感到没有可能。”

瑛姑连连点头,道:“灵隐山人果然大有见地。外间之人,必因这个理由而放弃对我们的怀疑!”

众人觉得灵隐山人之言有理,故此这时连楚南宫也没有哼气。

他本想宣布退出,自个儿或是带了华奎,先去查探凌玉姬的下落。然而他是个老江湖了,情知目下大家既然定下这等毒计,如果宣布退出的话,定然有人趁机煽动,以不能泄秘为借口,群起来攻,首先把自己杀死。像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实在不划算,故此他想了又想,终于不敢轻举妄动。

众人商议了一阵,决定目下先分散出走访查,待晚上戌时回来聚齐碰头,再作最后决定。

大家决定之后,楚南宫正要离开,忽然听灵隐山人叫道:“楚兄,且慢走!”

楚南宫停步回顾,冷冷道:“灵隐山人有何见教?”

灵隐山人道:“楚兄不能单独行动,必须与我们这干人其中之一结伴同行!”

楚南宫怒哼一声,倏然翻身连踏数步,劈面一拳击去,接着左拳迅发,右拳缩回,又极快地击了出去。他出拳之际,口中大喝一声“山人小心”,算是动手之前的警告。

他一连三四拳连环击出,每拳发出的力道汇合成一股凶猛绝伦的拳力,轰轰有声地向灵隐山人冲击而去,这“连环铁拳”乃是当今武林中一宗绝技,施展出来有如千军万马一齐冲杀,其势勇不可当。

灵隐山人连连闪退,饶他身形迅急,身子也被对方拳力洪流带了一下,带得他身形直晃。

楚南宫占了上风,那肯轻易成过对方,步踏连环,迅疾冲上,正要发拳,忽觉侧身风声飒然拂到,同时听到酆都秀士莫庸的口音响起来,道:“楚南宫你敢是心怀鬼胎,所以如此暴躁?”

话声中那酆都秀士莫庸的掌势已经劈到,楚南宫势一转,疾击出去。

他这一拳恰好和酆都秀士莫庸的掌力碰上,“呯”的一响,酆都秀士莫庸如纸扎风筝般飘飘飞退七八尺之远,稳稳落在地上。

众人都看出这酆都秀士莫庸乃是故意引开楚南宫拳力,并非有意与他硬拚,是以借着拳力飘开老远,并非落败。

那边厢灵隐山人手中那金铛快逾闪电般向楚南宫头顶砸下。楚南宫虎躯陡地半旋,一击从怀中击出去,拳力如山,拳在那面金铛之上,发出震耳的“当”的一声。

灵隐山人那面金铛展开奇诡迅快的招数,但见金光旋舞,罩住楚南宫密袭迅击。

楚南宫使出铁拳绝学,一对拳头激起满厅激烈风声。

这两人以快制快,一转眼间已攻拆了十余招之多。接着就响起一片震耳的“当当”之声,敢情楚南宫仗着一对铁拳坚硬无匹,硬碰疾打,几乎每拳都击在那面金铛之上。

瑛姑瞧了一阵,倏然跃上去,打袖中掣出一柄长仅一尺的短剑,剑身闪出一泓蓝晶晶的光华,一望而知此剑不但锋快异常,同时也淬有奇毒。

她一扑入圈中,短剑疾挥,划出一道长长的蓝虹,光华强而不烈。

她使出这一招,一众高手都叫不出什么名堂,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可是圈中激斗的两人却倏然分开,各自纵退数步。

瑛姑冷冷一笑,道:“以我看来,两位未免过于心急,若然要动手的话,何不约定时间,等大事办好之后才决一死战?那时没有人会出手阻挠,岂不痛快么?”

她话声一顿,望了两人一眼,接着道:“不过这是两位私事,我决不愿多口,现在却要请问灵隐山人,适才为何指责楚师傅心怀鬼胎?”

灵隐山人沉声道:“在下以为楚兄不该单独行动,只因他已存有不愿先行夺宝之心,这次各自分散,楚兄三思之下,无疑会私下独力查探玉姬姑娘下落,但这等情形尚不足虑……”他沉吟一下,忽然停口不说。

瑛姑接着道:“灵隐山人何故吞吞吐吐?”

灵隐山人道:“下面的话一说出来,楚兄又要找我拚命啦!”

瑛姑向众人招招手,当下酆都秀士莫庸、苦行禅师、铁胆赵七等三人都走上来。

瑛姑道:“灵隐山人但说无妨,目下我们有四个人拦在当中,料想楚师傅决不愿意得罪这么多人!”

楚南宫沉声一哼,一面蓄势运力,一面道:“这也说不定,要看他说些什么才能决定!”

灵隐山人提高声音道:“山人怕只怕楚兄为了迫使我们立即合力营救玉姬姑娘,可能一出去就向直隶颜家通风报讯!甚且通知罗门居士早作准备。”

这话一出,楚南宫反而仰天大笑,道:“灵隐山人你居然说得出这等话,适足以显示出你自家轻诺寡信,满肚坏水。”

酆都秀士莫庸接口道:“我却认为灵隐山人的话很有道理,诸位必须设法防止此事发生!”

楚南宫骂道:“你和他也不过是一丘之貉!”

酆都秀士莫庸阴险地轻哂道:“楚兄千万别忘了这儿的人身份都差不多,可没有那一个是省油灯……”

瑛姑朗声道:“诸位目下不要斗气了,等日后见到罗门居士时,是英雄或者是狗熊,就可立见分晓。”

她停口向众人瞧来瞧去,然后又道:“我看目下还是由莫老师陪着楚师傅,彼此寸步不离,如此大家就用不着心怀鬼胎。万一那银鱼精舍的罗门居士有什么举动,谁也不能疑惑到楚师傅头上。”

楚南宫面上露出激愤之容,众人见了以为他就要发作,那知他只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酆都秀士莫庸大声道:“瑛姑要莫某担起这个任务,可曾设想到楚兄也许因心中愤怒难平,到了外面就向我暗算?”

楚南宫没有做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瑛姑道:“我知道楚师傅绝非使用暗算手段之人,你大可放心!”

酆都秀士莫庸接声道:“其实莫某也不在乎,只不过向大家提一句而已。”

当下众人纷纷移动脚步,走出厅外。瑛姑高声唤叫华奎,却找不到他的踪影,当下连忙又把众人找回来,道:“华奎不知去向啦!”

苦行禅师诵声佛号,道:“此人忠心耿耿跟随着玉姬姑娘,此刻她既然失踪,无疑是外出打听她的下落!”

瑛姑道:“我也晓得他定然是去找访玉姬小姐的下落。所忧虑的是他在外面查访玉姬小姐的下落时,万一泄露了风声,闹得江湖上都知道这件事,这一来搭救玉姬小姐之事可就棘手得多。”

灵隐山人接口道:“不但如此,假使华奎想深一层,知道非仗着这一干人的力量不足以早早救出玉姬小姐的话,那时他就……”

铁胆赵七道:“灵隐山人之意,可是指那华奎可能向银鱼精舍传信么?”

灵隐山人道:“正是此意!”

楚南宫不悦道:“以我看来,世间所有的人在灵隐山人眼中,没有一个是好人!”

灵隐山人道:“山人不过是指出其中有此可能性而已,并无褒贬之意。”

瑛姑长眉紧锁,沉吟一下,道:“这事当真大有可能,我们不可不防!”

苦行禅师道:“那就即速商议妥当,我们已不能再浪费时间!”

酆都秀士莫庸突然大声道:“兄弟以为大家这一次出去,无论是谁见到华奎,应立刻出手把他擒住,带回此地。万一他出手反抗的话,那就格杀勿论!”这个提议虽是毒辣一点,但那华奎在他们心中没有什么份量,是以无人反对。

瑛姑下个结论,道:“莫老师刚才的话,诸位既无异议,那就照此办理!不过,有一点必须补充的,就是这华奎不但武功相当高明,同时为人机警沉着,无论是那一位擒他回来之后,不管他说出什么理由,都不可以相信他让他离开此宅一步。务必要等到我回来之后再行计议,诸位可答应么?”

众人尽皆答应了,便纷纷出去。

那酆都秀士莫庸和楚南宫是一路,并肩走到街上,那酆都秀士莫庸极为小心地戒备着,以免被楚南宫含恨猝然施以暗算。

楚南宫面上一直浮现着阴沉的神情,并且不跟莫庸说话。

两人在走到城中繁盛热闹之处,这时因为街上人群挤迫,所以他们二人行走之时不得不靠近,彼此肩胛相触。

忽然有个人擦过楚南宫身侧,楚南宫似是被那人撞得身形一歪,贴向莫庸。

莫庸处处提防,楚南宫身形方自一歪,他已打横冲开两三步。

在他侧边本有行人,这时被莫庸身躯一碰,却踉跄撞开,顿时有两三个人大声叫骂起来。

楚南宫倏然伸手拦住莫庸道:“莫兄如果出手的话,马上就传遍全城啦!”

酆都秀士莫庸本想出手收拾那两三个骂他的行人,闻言顿时打消此念。

那行人见他们是一个虎头燕颔的彪形大汉,一个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都觉得惹不起,只好各自走开。

酆都秀士莫庸转头望看来路,冷冷道:“刚才那厮居然碰得楚兄脚下游移,想来定是武林中不可多见的高手啦!”

楚南宫冷冷道:“你何不追上去瞧瞧。”

酆都秀士莫庸道:“那也用不着。如果那厮当真是盖世高手,兄弟上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如果那厮不懂武功,却又于楚兄面上太不好看。”

楚南宫虎目一睁,迅即又变为冷冷一笑,大踏步向前面走去。

他们到了几处地方,巧妙地刺探一些事情。但是毫无所获。

这时已届中午时分,两人步入一间饭馆,用毕午饭之后。楚南宫忽然从囊中取出一个纸团,打开阅看。

酆都秀士莫庸不晓得楚南宫在看什么,眉头直皱。如果对方乃是武功比自己低弱之辈,这时他非伸手夺取过来阅看不可。

楚南宫好整以暇地阅看完那枚纸团上写的字迹之后,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下,然后道:“兄弟要出城一趟,相信此行必有不少收获。”

莫庸道:“楚兄言下之意,可是想单独前往?”

楚南宫冷笑道:“兄弟如果坚持要单独前往的话,不知莫兄如何区处?”

酆都秀士莫庸道:“假使楚兄一定要违背众人公意,不惜自惹嫌疑,兄弟自然不能勉强!”

楚南宫起身结帐,不理莫庸,径自大踏步走出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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