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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情海波澜原是误,紫湖劫难一何频

史思温忙道:“令嫒误服毒果,你老快来牵住她,以免……”他来不及慢慢解释,赶快把陈斌的手拉过来,搭陈红英臂上,自己这才松开手。手一放开,忽见陈红英双肩一皱,立即放声大哭起来。

史思温大吃一惊,心想她怎的还会哭?难道她父亲的阳气不够。念头一转,因怕她哭死,忙一伸手,把她抓住。陈红英果然便乖乖不哭。

陈斌的火可就大了,摔开手骂道:“贱丫头,你哭什么?”

陈红英喘气而不能回答,史思温不知如何答才好,都怔住了。

陈斌又骂道:“都给我滚出去!”双手执着史思温领上的衣和手臂,运足臂力,向门外一托。

这陈斌天生力大异常,普通人吃他这一托,非离地飞出寻丈不可。史思温也感到他力量雄浑,当下真气微沉,身躯登时重如山岳。

陈斌口中大喝一声,不但没把对方托出门外,自己反而退了一步,这才没把腰骨闪着。这一惊非同小可,不由得睁目如铃,下死劲盯着这个年青人。

史思温忙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也不想这样。”

陈斌一想这家伙可能是用邪法,一言不发,冲出门外。门外一头黑狗,正在阳光下伸懒腰,陈斌伸手夹脖子抓起来,一手拔出腰间锋利短刀,便冲回屋内。

所有的人包括在外面看热闹的,都知道陈斌要用黑狗血破去那少年的邪法,于是都同声叫喊助威。史思温大声想止他时,因人声嘈杂,根本没有人听见。

他心中大窘,暗想若然抱了陈红英闪避,更易滋生误会。若然出手把他的黑狗夺下来,这些迷信的乡人更以为自己用邪法,说不得这回只好闹个狗血淋头,让他们试过无效之后,自动罢手为是。

陈斌气汹汹地一刀刺入黑狗身上,跟着使劲抡狗,一片鲜血飞洒出来,都洒在史思温身上。他也不管那黑狗死活,随手用开,便猱身扑去,一刀向史思温心窝刺去。

史思温大喝一声,宛如平地起个旱雷,震得所有的人耳鼓中嗡嗡作响。

陈斌也为之一愣,史思温一手把锋利的短刀攫住,手指虽然抓住刀刃,却宛如不觉,一下子便把短刀夺过来,朗声道:“这一回可不是邪法了吧!”

陈斌大惊,心中已掠过一个念头,便是觉得此人道行高深,黑狗血已不济事,非用妇人天癸秽物,才可以克他的邪术。但急切间到哪里找那些东西?只好慌乱地退开数尺之外。

史思温道:“你没看见么?我一放手她便要哭,所以我不能放。”

陈红英又喘又急,说不出一句话。这一阵工夫,门外已麋聚了许多人。

史思温真是尴尬非常,尤其是身上一片血渍,很不舒服。虎目一闪,只见陈斌要走,忙忙横移数尺,先摔掉手中刀子,然后猿臂一伸,把陈斌抓住。

陈斌奋力一拳当心捣去,史思温运气护身,“蓬”地一响,已吃了一拳,却夷然无事,反而打人的陈斌,拳头骨疼欲折,差点儿叫出声来。

史思温怒道:“你这人怎的一把年纪,如此鲁莽?你的力量颇大,如是寻常人,岂不早就伤在你手下?”

陈斌打又不能,说更无话,只好睁大怒眼。

“你听我说……”史思温抑住怒气,解释道:“你女儿错吃了一种果子,一味哭个不住。是我路过该谷,无意中发现握住她的手之后,她便不哭了!故此才这样把她带回来。”

陈斌大愕,道:“真有此事么?”

史思温把面一沉,道:“我从不打诳!”

陈红英也能说话了,她嘶声叫道:“爹,相公说的话一点不假。”

史思温又道:“她哭得太久,脉息极弱,再哭几声,只怕立刻要死。”

陈斌大叫道:“我知道是什么东西!”

史思温这时才把他放开,道:“你慢慢说吧!”

“我陈家祖传采茶秘法,专到大山大岭找寻异种名茶,曾听我父亲说过,有一种野果,吃了能够令人哭到断气为止。因那种果子的树叶极似茶叶,所以他告诉过我!但却不知如何解救才好?”

史思温大惊,忖道:“若然永远要我拉住她的手,岂不糟糕?”

旁边一个女人面现喜色,悄悄向一个男人耳语几句。那男子便道:“爹,你过来我告诉你几句话!”

陈斌走过去,他儿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他皱一皱眉道:“人家肯不肯呢?”

他儿子道:“总得试试看啊,对不?”

陈斌点点头,先出去把邻居好言遣走。这时陈红英的哥哥们早已端了椅子,让两人坐下。有人打水替史思温洗抹身上的狗血,又有人端茶上来,真说得上殷殷招待。

陈斌把门关上,然后也坐下,道:“这种情形真糟糕,先生你可有室眷么?”

史思温闻言歌而知雅意,心中大叫一声“苦也!”但又不得不应道:“没有!”

陈家大大小小,都露出喜色。陈斌痰咳一声,道:“那真好极了,我这个女儿还未出嫁……”

史思温一想务必当机立断,截住话头才行,忙忙摇头道:“令嫒的确是位好姑娘,我不能扰你们一杯喜酒,实在遗憾。皆因我身有要事,非立刻赶往不可!”

陈斌大惊失色,道:“先生你这一走,小女岂不是死定了?”

史思温道:“那怎么办呢?”话一出口,才发觉不对。但话出如风,哪能收回。

陈斌打蛇随棍上,道:“寒家虽然祖居这个山村中,但一直克勤克俭,祖产也不算少,定必可以另建新屋与先生居住,伺养几个奴婢,也都可以,只求先生肯答应寒家……”说到这里,陈红英早就深深低垂了头,羞不可抑。但又不时要偷觑史思温脸上神色。

史思温截住陈斌口中“亲事”两字,坚决地道:“我决不可能留在此地,老实告诉你,我身上的事十分重要。”

陈红英的母亲哀声道:“相公的事比人命还重要么?”

这句话可教侠肝义胆的史思温呆住,他明知自己的事,的确比一个村女的生命重要得多,但在人家父母面前,他能说出漠视他们女儿性命的话么?这样是不太过伤了人家父母之心?只见屋中之人,都矮了半截,原来是陈母命儿子和媳妇们都跪下,挽留这个少年。

史思温叹息道:“你们这样也不中用,咳,须知我的身体,早就不属于我自己……我决不可以像平常人一般,娶妻生子,然后老死牖下。”

陈斌颤声道:“先生你可怜可怜我家这个女儿,她在本村中是个出名的美人儿,还懂写字看书……”说到这里,见史思温仍然摇头,忙忙又道:“先生你不必留在此地,只要你肯把小女带去,她能够不死,就算给先生做奴婢也好,先生你一定要大发慈悲……”

史思温努力收摄心神,平静一下纷乱的情绪,缓缓道:“我早说过她是个好姑娘,如果我不是身负血仇,这等姑娘真是求之不得……我老实告诉你们,我早已立誓代替师父入玄门,担当崆峒山上清观观主之职,因此这种尘缘,今生已经无分……”说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上官兰来,长长叹口气,道:“这可不是我被迫如此,是我经过多日考虑,才答应我师父的!我师父是当世第一的英雄好汉,天下无人不景仰的大侠石轩中。他老人家不幸死在邪派最出名的鬼母手下,我一定要为师复仇!”

陈家的人一来不懂得什么大侠或鬼母的事,二来骨肉情深,哪怕史思温死了父亲,等着报仇,也不愿放他走。陈母更是涕泪交下,苦苦哀求。

陈红英羞愧难当,自尊心被史思温损害到了极点。但她因哭得太多,此时反而哭不出来,脸色又青又白,甚是难看。

史思温急得十分失措,他本是热心的人,此刻真想舍己为人,把亲事答应下来,免得陈红英的父母如此伤心。可是他已立了大誓,师仇在身,师门也待他清理,一个平凡的村女,竟比这一切还重要么?

他想了又想,既不敢答应,又不能甩手而去。却见陈红英脸色泛白,极为难看,明知她乃是因婚事而致如此,心中一阵歉然,忙忙伸手入囊,取出师门灵药保心丹。

刚刚取出丹药,倏然高兴得跳起来,先把丹药弄了一粒,给她服下,跟着便收回瓶子,那只手依然放在囊中,朗声道:“你们都是为了她的性命而发愁,故此要把她许给我,但其实我们毫无渊源,彼此性情均不知道。加上我已是玄门中人,故此大家都很为难!现在……”他拖长了声音,微笑一下,继续道:“现在我已有了解决方法,你们赶快起身,听我道来……”

陈红英的哥哥嫂嫂们果都起身,凝神听他说话。

“只要陈姑娘好了,你们谅必不会再硬留我了吧?”

陈斌立刻应道:“先生能够救了小女,我的家产分一半给你。”

史思温哂道:“我一个道士,要钱财做什么?只要答应不留我,便还你们一个好好的女儿!”

陈母抢着道:“相公要怎样都可以!”

史思温的左手摸出一样东西,放在陈红英掌中,然后道:“我相信这次一定不会想错……”但自己握住她那只手却未敢放松,暗暗祷告道:“神明保佑弟子此举成功,才能为师报仇,为本门清理门户……”当下缓缓松开手,收将回来。

只见陈红英端坐椅上,并不再哭。史思温大喜,仰天长笑一声,陈红英摊开手掌,只见掌中一枚鸽卵大的圆玉,玉上水纹雪气,隐隐流动。触掌一阵极为舒畅的凉沁沁的感觉,传到四肢百骸。

史思温道:“这是一宗宝贝,称为寒星冷玉,以前曾治疗过我的内伤。早先我以为因我是男人,阴阳两气之感而生出止哭之效,故此急急把陈姑娘带回来,哪知却是这枚寒星冷玉的神效。咳,我早该明白此理,便不须大家弄得这么窘了。”

陈红英听他提起此事,真是无地自容,试想一个女孩子,当面听着男子拒绝婚事,那是何等伤心的遭遇。这时羞愤交集,玉手一扬,把那枚寒星冷玉摔到地上,大哭叫道:“让我死了算啦!”

史思温大惊,瞥见那寒星冷玉没有摔破,立刻推门而出,头也不回,直往来路驰去。那枚寒星冷玉固然是世之异宝,极为贵重,但比起上官兰,便觉得贱如泥沙。

他必须知道两件事,那便是第一,她何以会和魔剑郑敖这个黑道之雄混在一起?第二,她为何不理他而拨头便走?那郑敖跟她一起走时,口中嚷嚷些什么?

史思温此生从未尝过“嫉妒”的滋味,这刻但觉火气特大,那颗心不知往什么地方放才好。脑中更是胡思乱想,尽想一些奇怪的或残酷的念头!

有一点他敢肯定的,便是他将能够在上官兰面前,冷漠异常地掉头而去,假如他发现她和魔剑郑敖有着不寻常关系的话。

高山峻岭,一个个被他抛在后面。记得适才匆匆的一瞥,发现上官兰他们乃是向西南方走的,是以这刻他也向西南方赶去。越过一座峰头,忽见前面有个巨大的湖,湖边环绕着一匝黑白相间的鸟群。

史思温心头一震,停住脚步,忖道:“这不正是紫湖么?啊,湖的对岸有座青山拔空而起,想必就是紫湖山了?”

这一刹那间,他记起了师父石轩中,更记起此来武夷山脉的缘故。儿女之情,眨眼间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史思温默然静立,心中充满了惭愧的情绪。现在他可记起自己乃是出家人这回事了,因此他反省到刚才对上官兰的激动,实在不该。

师门之仇,就等他去湔雪,不但为了师门声誉和师父石轩中,还为了天下苍生,决不能让邪人称雄于天下,得以恣意荼毒生灵。他自个儿面红耳赤地反省着,歇了一会,心灵逐渐恢复平静。于是他驰下小峰,暗念那阴山苦海双妖,光是这外号听起来就阴风阵阵,相信那野鸟洞不会在山阳湖边的景色幽佳处,必定躲在山阴那等秽潮卑湿之地。

只见那些野鸟不时发生争斗,每场战斗,总有一方毙命。史思温心想这些野鸟赋性果然凶残,无怪山中居民不敢到这儿来。

他走到离湖边不远处,正要绕湖过去,翻到山阴那边找寻野鸟洞。忽见在那两丈余阔的溪边,有样东西闪闪发光。

史思温心头无端端大大跳一下,跃将过去,只见那物却是一柄剑鞘。他曾经见过魔剑郑敖的“白虹剑”,知道他的剑鞘上镶珠嵌玉,十分名贵。而这个却不过是个平常的剑鞘。

可是正因如此,才令他心中大感不安。因为他忽地记起,早先见到上官兰转身而走时,背上好像插着一柄长剑。这剑鞘除非不是他们所遗,如是的话,则必定是上官兰之物。史思温低首寻思,心中微生恐惧之情,抬目一瞥,只见最近的那一截野鸟群挤伏不劝,但四下却散落极多鸟羽。两边延伸过去的鸟群虽然也有鸟羽散落在附近,却不像这一截的多。还有便是这一截的野鸟特别的平静,生像都吃饱了在睡觉。地势则较之其它的拱得高些,宛如当中有座小丘,并非平滑的水面。

史思温拾起那剑削鞘,走近鸟群,暗运真力流贯鞘上,向鸟群中一挑。十余只好梦方酣的野鸟,应手而起,挑开数尺。史思温忽然失声一叫,定睛望着地上。敢情泥地上尚有血迹,而刚刚给他挑开的野鸟中,有两三只身上羽毛残损,宛如曾遭剑削。

他这一挑一叫,可就引起骚动。这一截本来都静伏不动的野鸟,倏地飞起七八只,在空中相斗起来。跟着又有四五只飞起来,其中一只在空中急速地翻个身,甩下一块轻飘飘的东西。

史思温双足一顿,破空而起,疾然飞到那块向下飘坠的东西近处,伸手一捞。他一飞上半空,立刻有三只野鸟铁翼一侧,电急袭到。史思温此时不知如何火气这么大,剑削一抡,三只野鸟都呱呱厉叫,平飞开数丈,然后坠入湖中。他自家却借这一扫之力,退飞回来,落在岸上。

低头一看,手中之物竟是一块杏黄色的丝帛,看起来好像是从衣袖上撕下来。史思温闷哼一声,眼中射出异光。

虎目一闪,已见两只野鸟在右侧上空不及两丈之处,斗得正急。他双足顿处,斜飞上去。双掌猛挥,两只野鸟一齐吃他掌力击中,立刻急坠下去。史思温身形反而升高数尺,低头视看。

只见那两只死鸟一掉在鸟群上,立地数十只利喙如雨点般向两只死鸟身上啄去。只一眨眼间,除了飞起大蓬羽毛之外,史思温已看清楚那两只死鸟连骨头也给其余的野鸟吞入腹中。

他想悲啸一声,但却忍住,准备把全身所有的气力,都好好地用在杀鸟这件事上。要知史思温此举大有深意,假如那两只死鸟不会给鸟群连骨头也吞掉,则他决不会生出这么强烈的杀心。

如今事实证明,上官兰如遭遇不幸,则必在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些野鸟如此饥馋凶残,哪怕是绝代佳人,一样撕为千万片而吞在腹中。

他在空中一直坠下来,下面有四五只野鸟刚好扑翅飞起,吃他双足极快地连踹,全部登时内脏震碎,掉落在鸟群中。一转眼间,飞起一大蓬鸟毛,骨肉内脏都被群鸟吃掉。

史思温借力而起,飘到空地上,心摧肠断地悲啸一声,抽出长剑,倏然化为一道虹光,电射入鸟群之中。野鸟纷纷扑翅而起,登时遮天蔽日,风声满耳。史思温那道剑光,星飞电转,在鸟群中往复回旋,所到之处,鸟羽漫飞,血如雨下。

那些野鸟越来越多,但并非集中攻击史思温,却自相残杀,一时异声大作,令人心悸。

史思温大开杀戒,剑光如游龙盘舞,沿湖而驰。顷刻间环湖那边鸟群尽被惊起。登时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史思温的剑光厉害无匹,所至之处,野鸟纷纷坠毙。但他却已看不远,只因野鸟太多,人入鸟群中,直有水泄不通之感。他这激发了人性中残杀的本能,根本已忘了一切,运剑如风,四下飞驰。除了小心着不要掉在湖中之外,其余已毫无顾忌。

不久工夫,他已杀死了千只野鸟以上。但麋聚在紫湖的野鸟群少说也有千万只以上,是以根本不觉得减少。不觉又驰回原地,这时那些野鸟自相残杀了好一会,便开始向他攻击。铁喙利爪,本已极为厉害,加上毫不畏死,横冲直扑,非被剑光斩为两截,决不后退。

史思温初时还不觉得怎样,但杀了好一会,便渐觉不对路,敢情这些野鸟喙爪锋利无匹,而且力量颇大。身在鸟群中,四方八面,均受攻击,若果为时短暂,自无问题。但时间一长,可就吃不消了,比起和武林高手对抗,还要艰苦些。

他不能停住身形让野鸟攻击,便以剑光护体,盘旋疾走。不知不觉又由开始那地方起,绕湖一匝。这一匝可把他的理智给弄回来,这时他才知道那野鸟数目之多,难以计算。自己剑光过处,总有数十只毙命,但杀来杀去,依然丝毫无济于事,生像根本一点儿也不曾减少似的。

但这时他也没有其它办法,心想如离开紫湖,向山外逃去,野鸟翅强善飞,定能紧追不舍。这一走多半有机会找到躲藏的地方,但那些野鸟凶性已发,可能就向山外继续飞去,到了有人畜之处,加以攻击。那真比盗贼过境还要可怕。

他想及此点,便不肯作逃离此地的打算,心中却不迭叫苦。移动了数丈,忽见一道白光在眼前一晃即逝。他的眼力何等厉害,心头大大一震,也不知是惊是喜。

原来他已看出那道白光,乃是一柄短剑,极似魔剑郑敖两手三剑绝技的那两口飞剑。假如是魔剑郑敖出现,无论如何,也可以问出上官兰究竟是生是死!但若果郑敖告诉他说上官兰仍然生存,却是属于他的,不许史思温多问。那末自己又该当如何?还找上官兰问个明白么?他胸中的妒嫉如毒蛇般噬咬着他的心,使得他狼狈而又痛苦地呻吟一声。

蓦觉屁股上一疼,一只野鸟的利喙和双爪已深深啄抓入他的屁股上的肉中。幸好史思温一身上乘的武功,反应又快,及时运气护身,这才不被那只野鸟啄抓到骨头。

这一疼可就教他清醒了不少,一面舞剑护身,一面忖道:“我还是先找到郑敖再说,其余的事,都不算最重要……”于是他一味在附近驰突往来,希望能够再见到郑敖的飞剑。

那密层层的野鸟如天崩地裂般向他扑压,史思温冲来冲去,总见不着短剑的白光。他原本一味在空中穿射,极少落脚在地上。但此刻压力加重,便改为在地上奔驰。

又转了好一会,渐渐转出湖边。陡觉地势渐高,心知无意中已来到最先所见的那处地势特高的地方,再出去便是湖水了。

正在退回,忽然瞥见前面白光乱掣,倏而分为两道,变幻无方。史思温大喜,忙冲过去,约走了六七步,陡然脚上踏个空,直摔下去。

这时目光因鸟群蔽空,四下一片黑暗,故此什么都看不见。他一踏空,心中大惊,以为掉向湖水中。蓦地一缕金刃劈风声,疾取前胸。

史思温大吃一惊,身在空中,仗着轻功过人,努力疾转开去。一道白光“刷”的一声从身侧划过,史思温已认出乃是魔剑郑敖的短剑,心知必定兜回来伤人。想也不想,一剑向后面扫去。

那道白光果然掣回来,吃他一剑扫着,直荡开去。史思温冷不防双脚沾地,来不及用力,双膝微微一软,倏然屁股上一阵剧痛,似乎被毒蛇钻入肉内似的,痛得他哼了一声,忙忙横跃开去。

那道白光又电射而来,史思温大喝道:“魔剑郑敖住手!”喝声中一剑扫去,把两柄飞剑震开。

耳中似闻早先下坠之处传来低噫之声,但因头上风声劲厉,听不清楚,便不理会。

魔剑郑敖在那厢诧问道:“你可是史思温么?”

史思温忍住屁股上两处火辣辣的伤痛,昂然应道:“不错,正是史某!”

郑敖喜道:“你来得太好了,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怎能进这洞来的?”

史思温耳中听到魔剑郑敖移动过来的声音,暗中戒惧,怕他有什么诡计。

却听魔剑郑敖问道:“史思温,刚才和你拉着手的那个女孩子是谁?”

史思温随口道:“那是一个附近山村中的女孩子!”

郑敖放声一笑,道:“怎样,我也猜到是个乡村姑娘……”说话中蓦地白光一掣,直向上空飞上去。史思温大吃一惊,不觉地举起长剑。

那道白光在空中略一掣动,便已收回,随听郑敖笑道:“真奇怪,上面那么多野鸟,却不扑入此洞,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死无葬身之地呢!”

史思温倏然大喝道:“郑敖,我上官妹妹在什么地方?”

这时因处身黑暗中已较久,是以眼前渐明。只见此洞约是三丈方圆,空气极是潮湿,四面都是泥壁,加上不少鸟粪堆积地上,一股味道,甚是难闻。他却无暇回看身后一条人影,挨在泥壁上。

魔剑郑敖嗫嚅一下,道:“你问的可是上官兰姑娘么?”

史思温冷冷道:“当然是她!”那对利眼,紧紧瞪着魔剑郑敖。

郑敖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自己找吧!”

史思温动也不动,站在黑暗中,宛如一座石像。他沉声问道:“她可是在我后面?”

魔剑郑敖心中不悦起来,道:“你既然知道,何必问我?”

史思温乃因适才跌落洞中时,吃一样利器刺伤屁股。起初还以为蛇虫之类,但蓦地想起上官兰来,假如她不死的话,一定和郑敖一同在这地洞中。那么屁股之伤,不用说也可知道是她所干的。

在未曾见到郑敖之时,他只怕上官兰会遭难,那时候如果有人向他保证上官兰不死,则要他出任何代价都不会吝惜。可是此刻他却莫名其妙地觉得心中一阵痛楚,这痛楚比起屁股上两处几乎难以支持的创伤,还要使他难忍得多。

他恨上官兰怎可以不看清楚,便给他来这么一下子。须知她乃是修习过上乘武功之人,纵然怕是野鸟,是以出手自卫。可是人身带起的风力和野鸟大不相同。加之在这荒山之中,她曾经碰见过他。这样如发现是个人掉下来,则除了他史思温以外,还有谁人?

纵然这些都可以不提,然而最令人寒心的一点,便是当自己和魔剑郑敖对答之后,她怎能不理会自己?也不问刚才伤势如何?这种行为,莫说是史思温这个心地忠厚,性本多情的人,换了任何一个男人,都将会忍受不了。

史思温心中一阵痛苦,却说不出来,更不能回头向她斥责……在这样情形之下,他更需要保持他大丈夫的风度。假如女孩子不爱自己的话,难道能勉强她爱么?纵然可以勉强她,但这又有什么味道?

他暗中喘了几口气,定一定神,便抬头望望头顶,只见上面一片黝黑中,偶尔可以见到一线白影。他知道那是野鸟身上白色羽毛的闪光。

“噢,野鸟真不少呢……”他自言自语地说,毫无回头看看上官兰的意思。

魔剑郑敖感到十分不妥,这位年青的武林豪雄到如今人生经验较丰,是以已知道这对年青男女之间,其中一方必因自己而滋生误会。他觉得十分焦急,可是没有露出形色,反而退了开去,一面道:“不错,刚才因你而飞起大半在空中,因此我的短剑已能穿上空中。可是现在它们都落下来,我想总有数尺之厚吧!此刻你冲出去也没用,这等野鸟翅强善飞,担保可以把你追到西域。”

史思温一直仰头望着那洞口,努力忍耐等待上官兰的声音。但她一言不发,倚在黝黑的泥壁上,连面容也瞧不见。

史思温开始时,犹自准备上官兰一开口时,便好好跟她谈一次。但越等越火,真个是怒气冲天。当下已决定上官兰现在开腔的话,自己定要给她一个难看,理也不理她。

魔剑郑敖沉默了一会,忽然拔出背上的白虹剑,黑暗的地洞中登时映起一片蒙蒙白光。史思温手中还握住长剑,因此不怕他暗算,但仍然十分戒备。现在他真想有人替他包扎一下屁股的伤势,然后躺下来好好休息一番。

郑敖轻弹宝剑,发出龙吟虎啸之声,然后哑然低唱道:“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声音虽然单调,但朴诚感人,苍凉异常。

史思温凛然想道:“魔剑郑敖也是豪雄之士,今日何故如此消沉,唱起挽歌来?”

那郑敖所唱的挽歌,十分古老,几乎无人不识。歌词的意思是“薤上的露珠容易晞干,不过露晞以后明朝还会再落,但人死魂散,这一去何时能够归来?”也就是譬喻人生如朝露,十分短促而又无法挽留重逢的意思。

魔剑郑敖歌了一会,好像因史思温没有反应,便又弹剑唱道:“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踌躇……”史思温听了,又是一怔,顿时如有所悟。

原来郑敖唱的这一首也是挽歌,和第一首同是楚汉时田横门人所作。因田横自杀,门人伤之,为作悲歌。后人送葬时以之使挽柩者歌之,故称为挽歌。

郑敖粗哑而苍凉动人的歌声,在地洞中回响不休。

史思温暗自叹口气,突然问道:“郑敖你唱这等悲伤之歌,难道是送史思温么?”

魔剑郑敖应道:“不是!”

“那么是送你自己么?”

他朗声应道:“不是!”

史思温没有再问,他也明白对方要有难言之隐,否则决不会转弯抹角暗示。

他猝然转身,从囊中取出火折,笔直走到泥壁边的人影前,这才晃亮火折。

光线照处,只见上官兰倚着泥壁,螓首欹斜,无力地靠在右臂上。她的右臂挂在臂上,胁下突出剑柄。原来她先用长剑刺在壁上,然后身体才挂在剑柄上。

魔剑郑敖远远看见这情形,不由得也大为惊凛,高声问道:“史思温,她怎么啦?”

史思温面色如土,凝目细瞧上官兰,只见她双腿以下,沾满血迹。左手半截衣袖也不见了。云发松散,遮垂住小半边面孔。唯一令史思温能够有点安慰的,便是她尚有呼吸,既然微弱,但一丝气息在,总也可以想想办法。

他立刻想到她一定失血过多,故此有此虚脱之象,忙忙取出三粒保心丹,塞入她嘴里。一面把她从剑柄上扶下来。把自己沾满斑斑血迹的外衣布在地上,然后给她躺下。借着火折微光,史思温已查看过她身上的伤势,敢情臀部和大腿上伤痕累累,都是整条皮肉被撕下来,另外在左背上也有一道深口子,此时犹自涔涔冒出鲜血。

她在失血过多以后,身体虚极而致心脉欲绝。面色苍白异常,却因此而另外生出一种楚楚可怜之美。

史思温给她服下的三粒崆峒灵药保心丹,药力行开之后,她稍稍呻吟一声,然后低低道:“啊,你别理我,让我……死吧……”她的声音如此凄婉动人,使得史思温心痛如绞,连连叹气。

她又低低道:“刚才……那一剑……可曾把你伤了?伤在哪里……”

史思温屁股上一阵火辣辣,尤其是蹲低身子时,臀上肌肉拉紧,越发难受。但他强自忍住,微微一笑,道:“我没事,你现在可觉得好些么?”

上官兰秀眉轻颦,缓缓道:“后来……我知道是你时……已说不出话……”

史思温忙道:“你别说话,留住气力……”

魔剑郑敖大声道:“快裹伤呀,我这里有药……”“唿”一声抛过一大团东西来。史思温反手一抄,挽住那包东西,心想郑敖这是怎的,随身居然带了这么一大包刀伤药,莫非要改行走江湖卖药么?

心在转念时,双手已拆开那个大包,敢情乃是郑敖的外衣,里面可只有拳头那么大的一包刀药。史思温这才明白郑敖的意思,乃是料他替她裹伤之后,势必撕破她身上许多衣服,特此先赠外衣,以便遮蔽玉体。当下在口中道谢一声,然后咬咬牙替她撕开下体的衣服,洒上伤药。然后把自己身上仅有的一件上衣,撕成布带,替她裹扎。

魔剑郑敖大声道:“史思温,我的秘传灵药能够立刻止血生肌,而且解毒止痛。这还不算奇事,最宝贵是在于伤口生好之后,不留半点疤痕……我脸上当年曾因不慎,斫了一道三寸长的剑伤,可是敷用此药,愈后不留一点痕迹。”

他说得琅琅动听,果真像个江湖卖药的人。史思温知他借此以冲淡治伤时难过的气氛,便也答道:“我见识虽然不广,但一嗅到药香,便知配料都是罕见的名药!我想你一定没有吹牛。”

上官兰上药之后,精神一振,轻轻道:“快点给我盖上……”

史思温连忙抖开郑敖的外衣,把她整个人包起来。这时却为了她声音中之平静而微觉惊讶。在他想象中,像上官兰这等女孩子,一旦在异性面前肉帛相见,又是下体那一截,必定十分害羞。可是她竟没有这种反应,焉得不觉得奇怪?

上官兰轻轻叹道:“唉,我看世上许多事,却不是一死可以了之……”

史思温惘然问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道:“没有什么意思,譬如烦恼痛苦,每个人都想躲避,可是终不免和它们相逢……有些人更是终生与之为伴呢!”

“我听不懂你的话,你好像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

史思温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便肯定地道:“有点变了。”这话是一语双关,明面说她行为不似往日之坦率。但暗中却指她对自己的情感而言。

上官兰哪有听不出之理,可是并不辩解,只幽幽地叹口气。

史思温心中更加难受,他原本要向她问好多话,譬如她从什么地方来?要往何处?如何会掉在这地洞中?现在伤势可觉得好了一点等等……

但因她的反应,使得他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他想:假如她已属于郑敖,则他问什么都是多余之事,她自有人关心,不劳自己代庖!也许适才他替她裹伤,已经大大不对。而她事后之平静,恐怕与此有关……

史思温的思路有点紊乱,究竟这许多事如何会连在一起?他自己也不明白。

他手中火折渐渐微弱,正如他的心情一样,随着光线的黯淡而低沉!

两人谁都不望谁,可是在各自的心中,却极想着对方的脸貌有没有消瘦或黝黑了些!但为了怕对方见到,故此都没有互瞧。

“啪”的一声,一团火光从他们旁边闪耀出来,跟着便是魔剑郑敖的声音问道:“伤处都扎好了么?”

史思温惘然颔首,徐徐起立,退开一旁。上官兰见他如此,心想他一定是因为另有所欢,偏生给自己亲眼目击,不能掩饰,这刻惘然起立,正是心中有遗憾歉疚的意思。便更不肯理他。

魔剑郑敖把手中火折嵌在泥壁上,任它燃烧。也不说什么话。原来他虽察知这两个年轻男女,中间有着隔膜,不过一来他不好说话,这种情感的风波最难措手。二来反正时间尚多,最好还是等事情自动变化!

史思温一步步后退,脑中一片茫茫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猛觉背上一凉,方始知道已靠在泥壁上。

这一边乃是向着湖心,即是最接近湖水之处,他无意中回手一摸,忽然奇怪地想道:“这面泥壁怎的甚是干燥,不似另外的那么湿粘粘的?”

此念在心中一掠即逝,并没有再想下去。眼前不远处,墙壁上嵌着一团黄光。暗淡的光线,照亮了这个湿气刺鼻,黝黝黑黑的地洞。一道人影投在对面的墙上,却是那魔剑郑敖的影子,他举头望着洞顶。

洞顶的出口约有两尺方圆,此时黑黝黝的,中间有几丝白痕。因此一望而知那些野鸟不知怎地遮压在其上,却没有一只掉下来。

洞中飘浮着绝望的寂寞的气氛,令人感到沉重和难受。

史思温轻轻叹口气,想道:“世事真多变幻,想不到今日和她重逢,却是在这个污秽的地洞中,中间还隔着一个影子……”

上官兰也在暗自悲伤,她忽然想到若然早知史思温乃是一个如此寡情的人,她当日决不会对他付出情感。她可没想到,当她付出感情之时,乃是在十分自然的情形之下,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时,已给付出了,其后她不过发觉这件真实事情而已,可没有能力或时间让她控制或者加以考虑。同时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不该责备史思温,纵使他真的寡情的话。她只该埋怨自己,决不能推卸责任在史思温肩上。

魔剑郑敖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尽快把自己从这个年轻男女之间的漩涡中退出来。当下道:“史思温,假如你师父在此,他一剑便可穿透这些野鸟。”

史思温听他提起师父,心中泛起悲壮思慕之情,慨然应道:“这话自无疑义,假使他老人家在此,我们一定找到逃生之法。”

魔剑郑敖拍一下大腿,道:“真真不错,凭他的机智和武功,连鬼母那等盖世高手,三番两次都没奈他何?这个小小地洞和一群野鸟,算得什么?”

史思温矍然睁大眼睛,细思他话中之意,生似师父这次仍然不死!但想想哪有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还能不死之理?便抛开这疑念。

蓦地他记起一件事,那便是当他还未发现上官兰时,郑敖竟两次用挽歌来示意自己,表示有人将死,自己这才及时把上官兰抢救回一条性命。如今回想起来,可就觉得十分奇怪!假如郑敖和上官兰已有了情感的话,郑敖怎会避嫌?即使避嫌,但为何不明言告诉自己,却要转弯抹角地暗示?当然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郑敖才会这样做。史思温最后得到这个结论,既然他仍然奇怪郑敖为何用暗示方式而不明言。

但这都不复重要,只要上官兰仍然和以前一样,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他就十分满意了。

魔剑郑敖忽然道:“史思温,你师父三上碧鸡山的话,那该是最轰动武林的大事!”

史思温奇道:“你不知我师父已在碧鸡山上跳崖之事么?”

郑敖道:“我怎不知道?但你没听见我告诉你,你师父没有死的话么?”

史思温一阵狂喜,靠在泥壁上,连连透大气。

郑敖问道:“你怎么啦?”

他应道:“没有什么,就是太快乐了!”

魔剑郑敖纵声一笑,道:“怪不得你会对我如此不客气,原来早先我大声对你说的话,你没听到!我不但见到你师父,还被他救了一命。后来是我指引你师父找到朱玲,他们两人已经复好如初。”

史思温更加欢喜,但想起宫天抚和张咸,不由得默然寻思。

上官兰见他不语,芳心一转,便恨声道:“徒弟可管不着师父的事。”

史思温愣了一下,面上浮起一个苦笑,道:“当然管不了,我连自身也管不了,岂敢管到师父?”

上官兰冷笑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要不是身受重伤,立刻就离开这里,决不和你在一起!”

史思温突然开心地暗笑起来,现在他可明白上官兰为什么这样对待自己。不过碍于魔剑郑敖在旁边,不好说什么话,便缓缓道:“你不要生气,假如讨厌我?等一会我赶紧走开就是。现在我要研究一件秘密。”

上官兰小嘴一噘,不再答腔。

史思温这时生趣盎然,轻松得差点儿哼起小调来,心中不时想到那村女陈红英,觉得她真是害人不浅,自己虽然救她一命,却反而惹了一场闷气。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便不怕事情会恶化下去。他道:“郑大哥,你过来一下好么?”

郑敖走过来,道:“有什么事?”

史思温道:“请你摸摸这堵墙壁。”

他如言伸手一摸,隔了半晌,道:“这不是石壁,更不是铜墙铁壁,却不折不扣是面泥壁!”

史思温道:“郑大哥别开玩笑,你可发觉这面泥壁有什么奇特之处么?”

魔剑郑敖摇头道:“我可发觉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上官兰听到他们在问答,好奇之心大起,真想过去摸摸看。却苦于和史思温有了隙嫌,不能作声。

史思温道:“郑大哥,等我先讲一个故事,然后你也许会改变了意见。”

郑敖忙道:“等日后你再把故事告诉我,目下我们必须先想个出洞之计。”

史思温道:“郑大哥何以这么匆忙?”

“匆忙?不,闷在这地洞中够多么讨厌,亏你还有心情讲故事。”

“但我这个故事大有研究的价值。”

刚说了这一句,魔剑郑敖已截住话头,道:“不管有什么价值,你要知道我答应过你师父和朱玲,要在期限之内,把上官兰找到,带到襄阳城外的菩提庵去。”

史思温大喜道:“我师父也在那儿么?”

郑敖道:“不,我离开之时,他也跟着走了,不知和朱玲到什么地方去。不过我猜想他们一定到什么地方去求药?”

“求药?可是我师父伤了?”史思温大惊失色,急忙追问。

郑敖道:“这件事我没有告诉上官兰,但迟早隐瞒不住,倒不如早点说。那是朱玲被鬼母把容颜毁掉,变得十分丑陋可怖!咳,你们不曾见到,说也说不清楚,当时我一见之下,想起她从前的花容月貌,真为她伤心极了。”

上官兰嘤然哭道:“师父真的变丑么?”

史思温听她哀婉娇啼之声,不由得恻然心动,跃将过去,柔声道:“兰妹!你先别急,郑大哥刚才还说他们去求药,想来一定治得好!”

郑敖心想自己居然降了一级,那史思温声声大哥,但上官兰却叫自己做大叔,他们可就弄错了辈份。这种胡涂账只好等日后再弄清楚。这时忙应道:“史思温说得不错,我认为他们一定去求灵药,以便朱玲恢复昔日绝代容颜,咳,鬼母的手段真辣。”

上官兰道:“走开,谁要你来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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