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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洞天福地神仙侣,恶水穷山幽怨人

朱玲听了猿长老此言,陡然记起石轩中说过的话。他说只要自己禁止他再动武,他便永不和任何人动手。心中为之一动,不由得细细寻思……

“日后对付鬼母,更加危险。以我看来,这次除非不碰着鬼母,若果碰上的话,两人之中,必有一人丧生!”

朱玲惊道:“猿长老这话怎说?”

“这一回鬼母冷婀为了免除后患,一定布置好一切,等到和石轩中比剑,她一定会拚着身受重伤,也要杀死石轩中,然后立刻由手下保护着隐匿起来,努力练功恢复原状。”

白凤朱玲想了一下,觉得猿长老的话大有道理,不由得秀眉锁在一起,良久不会说话。

猿长老起来走了一圈,停步道:“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石轩中现在已是势成骑虎,为了师门以及一身令誉,更为了天下正邪两派的存亡,非出头上碧鸡山和鬼母决一死战不可!你在这段期间之内,必须努力使他过得愉快,勤加用功。”

朱玲听到这里,已伤心得掉下眼泪来。

猿长老叹口气,道:“我的话太残忍了,但不说又不行。啊,我想起一处地方,你们可以在那里愉快平静地度过一段日子,保管不会有人打扰你们。”他突然住口,想了一想,道:“不行,我忘了你们要吃饭,不像我可以果子甚至树叶草根以度日,看来你们最好到洞庭湖去,住在天鹤那儿!我会叫天鹤暂时让出地方,不会打扰你们。而我和天鹤在附近,也比较安全些。等到和于叔初所约的日子到时,才兼程赶到襄阳去。”

朱玲欢然道:“那好极了,不知石哥哥有没有别的主意?”

石轩中忽然接口道:“我没有更好的主意,这次凶险把我吓怕了,最好还是和猿长老、天鹤真人两位住在一起。不过要天鹤老仙长让出地方,未免太不尊敬。”

猿长老道:“大不了不过一个月,这一点倒不必考虑。”

于是就这样决定下来,三人一同赶路南下洞庭。那猿长老神出鬼没,有时在投店后才见到,有时在路上碰上,真不知他是如何走法?

数日后,已赶了许多路,一路上石轩中屡屡问朱玲作何决定?那是问她关于他要不要约于叔初以及鬼母之事。

朱玲明知这是石轩中的一生事业,他是武林中人,除了争取名声以外,便没有其它欲望。因此她不忍心石轩中在这即将达到巅峰时,忽然抛弃了一切的成就,若果她那样做了,岂不是太过自私?

她老是反复地想道:“名誉固然是一件虚无的东西,但却是切切实实地存在于世上。假如他从此封剑收山的话,他永远会在梦中和人家比剑。”

她浮起怜惜英雄的情绪,英雄的光荣,就是从“危险”上建筑起来。没有“危险”的话,一切都变成平凡,黯然无光。这个矛盾在她内心中冲突着,一时实在委决不下。

但这一路上他们倒是走得十分得意,晚上投店时,因猿长老不在一起,因此他们不必故作姿态,干脆就要一个房间,夜夜同衾共枕。虽然他们没有做出踰越礼教的事,但这等温柔滋味,石轩中已感到心满意足。

这天已到了洞庭之滨,两人一同走到湖边,正要雇船,忽然听到一声极为清越的哨声,从波心隐隐随风传来。

石轩中笑道:“猿长老已比我们走快一步,这刻已转回头来接我们渡湖。”

朱玲道:“侠义中人到底不比黑道枭雄,这可是我自己亲身感受到的。若果猿长老是我的师父,我们便不至于这样地历尽千辛万苦,那样多好啊!”

石轩中道:“你这番话固然有道理,但我觉得还是像现在好些,我们历经无数劫难之后,更会觉得我们所获得的特别宝贵!我们会好好地享受幸福,决不会大意放过!但假使我们顺顺利利地结合了,日后我们回想起来,便不觉得像我们此刻那么动人。”

朱玲樱嘴一噘,道:“现在话说得轻松,但当日我们分开,哪敢想象到会有这么一个美满的结局?当时多少辛酸苦楚,又向谁诉?”

石轩中伸出猿臂,温柔地拥住她,道:“你莫埋怨命运了,我们能有今日,已该十分满足,更应日夕以两瓣心香,感谢上天之赐。”

正说之时,湖波上出现了一点舟影,石轩中遥瞥一眼,道:“均儿已驾舟和猿长老一道来接我们……啊,连天鹤老仙长也亲自出来,真是当受不起!”

朱玲已知那天鹤道长乃是青城派长老,当年在天下高手中,乃是数一数二的人物,连猿长老在当时也得让他一筹。这般高人居然亲自迎接,可见得石轩中如今已挣到了什么地位,芳心大悦,美丽的面庞上,流露出一片光辉。

石轩中微讶道:“玲妹妹,你高兴什么?啊,你真美!纵使如今百花齐放,但在你面前,相形之下,也得黯然失色。”

朱玲悄悄道:“石哥哥,你几时学会这一套?我瞧你越来越不老实了!”

“是么?我倒不觉得!”他大笑道:“我只晓得说出衷心所感的话,刚才的话乃是我真真实实地感觉到的,你要说是不老实,那也无法!啊,你真美……”

他又赞了一声,朱玲认为大概会是真的很美,她对于这位石哥哥的话,向来是百分之百地相信。为了想多听他赞美的话,故意颦眉道:“你哄我,我哪里就值得你这样连声称赞?”

石轩中忙道:“咦,你今日怎的不相信起我的话来?我说你美,一定就是美,而且美不可言。不论是快活,抑是轻颦,都美得无法形容……”

朱玲听得十二万分受用,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石轩中双眼发直,道:“假如有人敢说你不美,他一定是个瞎子,不然就是掩住良心!你知道我会怎样对付这个人么?”

朱玲想了一下,真不知那一向光明正直的石哥哥,处此情形之下,如何处置!

石轩中道:“我会用手段迫他拿出良心来,甚至不惜用武力!”

朱玲格格娇笑起来,忽然想起石轩中叫她不要埋怨命运的话来。这句话反过来,也就等如说“幸福”最容易忽略,“快乐”最易消逝!由此便想到他们如不能好好把握住幸福的话,一切的欢乐,可能变为过眼烟云,比春梦还要短促!

凝思中,石轩中倏然朗声道:“老仙长和猿长老居然乘舟而来,石轩中实在担待不起。”话声虽不高亢,却远传数里。

那只尚在里许外的小舟,乃是由阮均操桨,猿长老站在船头,童颜鹤发的老道长却站在船中,同向他们这边眺望着。

天鹤真人喜见石轩中重来,还带了如花似玉的白凤朱玲。当下笑道:“石大侠别来无恙,贫道今日得见俪影双双,履临是间,衷心快慰,莫能言宣。”

阮均振吭大叫道:“石师伯,均儿来接你们啦,我史哥哥呢?”

石轩中暗自怔一下,轻轻对朱玲道:“我们真是什么都忘了,你的兰儿和我的思温,都不知流落在何方。”

朱玲道:“他们都不是夭折之相,又有一身武功,相信必无大碍!”

石轩中轻嗟一声,便朗朗应道:“均儿你好!思温没有与我同行,详情慢慢告你。”

片刻间,小舟如电掣云飞般射到湖边,猿长老招手道:“你们快下船来,有什么话到那边再说!”

朱玲惊道:“您老这么说法,莫非发现了什么?”

猿长老笑道:“纵然发现了什么,凭这儿这些人,还会怕事么?不过我想你们既要安静地居住一个时期,最好还是尽量隐秘些。”

天鹤真人笑道:“猿长老火性大减,比起昔年恣意行事的脾气,不可同日而语!”

猿长老火眼一眨,道:“老兄我告诉你,当日我叫他们到你这里来,就是要让他们安安静静地渡过这一段日子,假如你我办不到,这个人可就丢大啦,此时不宜说太多风凉话呢!”

天鹤真人脸色一沉,道:“贫道虽说隐遁多年,不理世事,但冲着你这句话,贫道非管一次闲事不可!”

猿长老大笑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未已!此数言可以移赠青城旧友!”

石轩中和朱玲上了船,阮均双臂一振,铁桨划水,小船如箭般射向湖心。

石轩中介绍朱玲认识天鹤真人,老道长拂髯笑道:“久闻朱玲姑娘芳名,如今一见,果然是国色天香,怪不得石大侠倾心至此。你们两位一是绝世美人,一是当代大侠,真个珠联璧合。但愿上天赐福。”

朱玲道:“谢谢老仙长美言,这次南下,扰及仙长清修,实在不安!”

天鹤真人道:“老实说,这个洞庭湖得蒙芳踪侠影光临,方见生色!贫道隐遁已久,幸得你们把衡山旧友引来,正不知如何谢谢你们才好……”正说之时,舟行极速,已可望见湖滨。

石轩中趁这时便告知阮均说,当日在碧鸡山上,他因败在鬼母手下,故而跳下悬崖。自此以后,便不知史思温去向。

阮均现出焦虑的神色,石轩中忙道:“思温这个孩子虽然血性过人,但我跳崖之前,曾嘱他要继承我的遗志,好好练武报仇雪恨,扫荡妖氛以造福苍生。他坚决地答应了,所以他一定是躲到什么地方去苦练武功,决不会自寻短见,均儿你大可放心。”

阮均环眼大睁,脸上露出喜色,道:“这就好了,日后再相逢时,史大哥的武功一定更加精进。”

天鹤真人道:“史思温天资卓绝,气度高华,为人极是沉毅,异日必可继石大侠之后,为武林大放异彩,他自有遇合,均儿毋须过念。”

说着话间,小舟已冲入一片野草中,左曲右旋,走了一会,小舟突然搁浅。众人弃舟上岸,在野草中走了半里左右,眼前豁然开朗。先是一条极长的石路,两旁均植着柏树,齐整美观。石路上十分洁净,连落叶也见不到一片。光是这开头的景象,已令人浮起如入仙境之感。

只见一位少女,站在石路的尽头,扶着柏树,一直向这边张望。

石轩中笑道:“那位白姑娘还在此地,石轩中这次重来,已历经大劫,今日履踏仙境,不禁颇兴恍如隔世之感呢!”

朱玲因不知这段往事,是以心中微微浮起一丝不安。要知石轩中俊美无伦。恍如玉树临风。兼之气度自高,令人自然仰慕。故此朱玲最怕女性们向他倾心,虽然不会怎样,却也烦心。

天鹤真人道:“此姝实堪怜悯,贫道已亲自向五十年前水域上第一位高人洞庭君程同的夫人说过,拜列在她门下。但因此女先天极弱,虽服过千年兰实,已脱胎换骨,化弱为强。但对练武尚未合适,而那千载碧兰的神效,也无法完全发挥。程夫人看贫道薄面,居然远离故居,到昆仑山采药,预计日内即可回返。”

石轩中听过那洞庭君程同,一身气功玄妙莫测,能够在水底潜居个把月而不须上水换气。更别出心裁,自己发明了两件兵器,一是形如利剪的“屠龙剪”,剪口四面皆刃,可以扫劈刺戳之外,尚加以独门手法的“剪”字诀。另一样兵器乃是独门护身的龟甲,传说是他取百年老龟的背壳,先用药弄软,并且缩得又薄又小,将之压平后,洗去药水。那龟甲便变成一块长约一尺宽约七寸的薄板。用时可以悬在胸前及背后两处,除了仙兵神器以外,难动此甲分毫。

那洞庭君程同已于三十多年前去世,程夫人因膝下只有二女,均已出嫁,此时感到一切世缘,如虚如幻,便杜门不出。好在洞庭君程同威名极盛,水道中人一向崇仰为大宗师。程夫人所居的菱花坞水月宫,周围三十里以内,相约不得骚扰,一直到现在,尚是如此。

石轩中道:“那好极了,不过她的仇人武功高强之极,复仇之愿,恐怕不易达到呢?”

阮均插嘴道:“石师伯,你以前不是许诺过白姊姊说,你要帮她手刃仇人的么?那厮纵然武功高强,但怎能和师伯相比?”朱玲听了此言,心中留下一个疙瘩。

大家走到石头尽头,只见那白娟娟眉目秀丽,一双俏眼只管凝瞧着朱玲。朱玲更加不舒服,但面上依然露出笑容,先向她点点头。

白娟娟向石轩中见过礼,忽见朱玲展眉一笑,美如天仙,不觉看得呆了。

朱玲故意携着她的手,问道:“你为何这样瞧着我?”

白娟娟道:“我听过老仙长说,世上最美丽的人,便是石师伯的好友白凤朱玲。现在见到玲姑娘,才知道老仙长的话一点不错。”

石轩中笑道:“老道长已是世外仙人,原不该说这种话!”

猿长老呵呵大笑,调侃道:“天鹤老友,这一回你何词以对?”

天鹤真人诵声无量佛,道:“贫道被均儿缠不过,只得将贫道听到的传说告诉他。其实贫道还未见过朱姑娘,不过今日一见,却足证明江湖传说不讹!”

这时大家已步入草地上,但见四下花光如海,在这等深秋中,一点也找不到萧瑟秋意。

朱玲嗟道:“在这等福地仙境中,小住数日,定可涤尽尘俗。”

天鹤真人道:“两位若是不嫌,尽管在此长住,贫道并无眷恋之心,你们不算是夺人所好呢!”

众人边谈边走,最后在石屋内落座,天鹤道长为石轩中、朱玲两人安排一下,命阮均去买些柴米之类。大家欢谈了好久,这才一起离开,任由石、朱这对情侣,徜徉于这个小天地中。

且说史思温自从由碧鸡山下来,心中悲愤难抑,但又无可奈何。如今他只好找个地方静居,研练师门剑法,以期日后剑术有成,然后找回师门至宝青冥剑,再上碧鸡山,和鬼母冷婀决一死战。

想到要找隐居之地,便大伤脑筋,如今他囊中已不丰裕,而他又不能像其它的江湖人,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得已的时候,还可以偷一家伙。

史思温惘然想了好久,突然记起天柱峰乌木禅院,听师父说过不久以前,因寻自己而上天柱峰,结果竟替佛门解了一劫。那血印大师乃是峨嵋三老中赤阳子的传人,平生见多识广。自己现下彷徨无计,光是谈到练剑,如凭自己研思苦究,只怕不能达到天下无敌的阶段,因此务必找一位高手随时请教。血印禅师却正是最佳人选。

当下更不犹疑,直奔皖山天柱峰而去,中午时分,便抵达乌木禅院。那乌木禅院静静地屹立在峰顶后面的一座悬崖边,峰高风寒,的是绝俗超尘的地方。

史思温见到一个和尚,便说出自己姓名来历,请谒血印禅师。乌木禅院的僧人受过石轩中之恩,立刻殷勤领入院内,当下见到血印禅师。

血印禅师问他来意,史思温告以石轩中败于鬼母手下,终于跳崖之事。血印禅师矍然动容,嗟讶良久,才十分痛心地叹息道:“像令师这等当代大侠,实在不该在英年夭折,若果天心如此,老衲夫复何言?”

史思温见这位德行深重的大和尚也露出情感激动的痕迹,想起那磊落光明的师父,不由得鼻子一酸,洒下两行热泪。

血印禅师安慰他好一会,便着人鸣钟召集本院僧人,钟声三响之后,余音犹在缭绕,已有十二名和尚鱼贯进入禅房。

血印禅师起身朗声道:“有一个不幸的消息,本座必须告诉诸位。”

十二位和尚一齐合十躬身道:“敬请主持大师赐示。”

血印禅师沉声道:“石轩中大侠已因赴碧鸡山和鬼母决战,不幸落败,石大侠自己跳下悬崖。”

这十二名和尚中,其中有两位目睹当日石轩中大显神威,将阴山苦海双妖击退,正是身受其恩的人,闻言不由得惊悲交集,长叹连声。

血印禅师庄严地道:“道慧,你以本院最隆重的葬礼,鸣钟一百零八响,好送石大侠英灵西行!”

道慧和尚恭应一声,面含悲容,疾出禅房。片刻间,钟声悠然升起来,隐含凄恻之意,登时天柱峰顶,为之凝结住一层愁云。

史思温见师父如此得人敬重,触景伤情,虎目中泪珠直流下来。

钟声响了十响,忽然寂然无声。众人等了一会,仍然不曾再响。

正在惊疑之际,道慧和尚已步入禅房。只见他面上已恢复平静安详之色。

血印禅师道:“道慧,钟鸣十响,乃是欢迎佳客之意,你难道不知道?”

“弟子岂有不知,但禀告大师,适才弟子鸣钟十响时,老方丈忽然现身,含笑制止弟子再敲下去。弟子其时心悬大侠,故此大胆上前请示。老方丈却含笑摇首不言,只挥手命弟子离开钟楼。”

血印禅师微噫一声,俯首寻思一会,才道:“生死本属天数,在俗家人而言,生则喜庆,死则悲戚。老衲等为天下苍生着想,故而含悲送行!但家师既然离关现身制止。说不定大侠仍在世上,但也许他老人家为石大侠着想,认为浮生本属虚幽,既然摆脱尘缘,西归福地,不应为他悲悼之意也未可料。”

史思温听老禅师如此解释,倒不知信他哪一个意思才好,但却收住泪珠,道:“史思温敢代家师向各位大师致谢盛意,正是存殁皆感。”

当下其余十二名和尚尽皆散去。史思温便向血印禅师说出要觅地练剑之意,请血印禅师指示明路。

血印禅师沉思有顷,突然决定道:“你所要对付的乃是天下无敌的鬼母,因此必须有制敌取胜的把握才行!那阴山苦海双妖之一的庞仁君,临死时因留字在细沙上,告知你师父说,她父亲天玄叟庞极曾经留下一部手抄本,藏在紫湖山麓野鸟洞中,其内尚有奇珍十二件,悉以赠令师。那手抄本关系重大,因那天玄叟庞极武功高强,为百年前数一数二的黑道高手,他平生揣摩天下各派的武功,尽数录在其中,连鬼母仗以称雄宇内的玄阴真经,他也曾览阅过,记载得十分详细。你如要对付鬼母,非知己知彼不可,这部手抄本既是记载玄阴真经,你细加研究,不难发现破绽或弱点,从而针对其弱点,痛下苦功,这才有击败鬼母的希望呢!”

史思温肃然道:“既然幸而有这种机会,史思温这就出发到那紫湖山去!”

血印禅师道:“这些字迹,老衲是数日后始见到,不知在老衲之前,是否曾有人见。事不宜迟,你还是赶紧赴那紫湖山一探究竟。不过苦海双妖另一个费选未死,不知会否在紫湖山。”

史思温慨然道:“纵有任何危难,史思温也不惧怕!”

血印禅师突然又想起一事,便道:“你取到天玄叟庞极遗下的秘籍之后,如紫湖山不便久居,可以回到此地,一心一意苦练剑术!”

史思温大喜,忙忙施礼称谢。血印禅师当下告诉他那紫湖山乃是江左东南的武夷山脉中一座名山,因此山之阳,有一个大湖,湖深数丈,远远望去,水色带紫,极为悦目,此湖称为紫湖,因而那山以湖为名,称为紫湖山。此去紫湖山,大概十日便可到达,血印禅师怕他走错,便画了一幅详细地图。要知这血印禅师昔年本是著名的独行大盗,故此全国山川河谷,俱在胸中。

史思温急于为师复仇,连斋也不吃一顿,匆匆拜辞下山。不一日,已踏入武夷山脉中,但见乱峰插云,丛岭遮路。入山渐深,已不见人烟。好在他身上干粮带得极足,可以在山中熬上半个月也没有问题。

史思温仗着一身武功,便不按着地图的路线规规矩矩地走,凡是隔着山峰,总是直接攀登凌跨过去。走了足足一天,越走越不对,再看地图时,已找不出来龙去脉。史思温跌足悔恨不已,但已无计。只好找个石洞,胡乱吃些干粮,饮几口山泉,便在石洞中憩息。

等到翌晨,暗念必须往回走,找到入山途径,才按图寻到紫湖山去。他这一转足足转了五日,还是在乱山中绕来绕去。这正是欲速不达,当初为了少绕一点弯路,虽知竟然多耽搁了几日。若果老是走不出乱山,可能还得老死在这人烟全无的荒山中。

又走了两日,这天早晨,他仍然不屈不挠地向西北方走。眼前的景色十分悦目,壮丽中蕴着清幽,峰回路转,鸟语猿啼,那熙攘的尘世早已抛在脑后。

但可怜史思温哪有心情来欣赏,不过他有一点可以肯定的,便是再越过数座山峰之后,必有人家。这是因为他忽然发现一座树林中,竟有斧斫遗痕。既有樵子,人烟自然不远。

蓦地听到低微的啼哭声,随风隐隐送入耳中。史思温为之大讶,想道:“这荒山中哪得有人啼哭?况且声音虽然嘶哑,却是女子嗓音……”思疑不定,便有点儿踌躇起来,尝闻深山大泽中,常有幽灵妖魅,化身作各种形相,引人心动。这声声女子啼哭之声,会不会正是山精木客之类,诱自己入彀?

但史思温到底是个侠义之人,想了一会,便决然自誓道:“我这个身体已属玄门,更兼是一代大侠的弟子,今日既然听到女子哭声,焉能置之不理,纵然被妖魅精怪所害,也得去瞧一瞧……”想罢豪气倏发,蓦地仰天长笑数声,一径大踏步向啼哭声处走去。

绕过山腰,陡见那边有座幽谷,谷中尽是嶙峋怪石,寸草不生。但谷中却有一株五尺高的绿树,叶形如茶,颜色碧绿得可爱之极。

树边蹲着一个女子,此时正仰天痛哭。虽已声嘶力竭,眼中无泪,继之以血。但仍不肯罢休,大有哭死幽谷方始甘心之慨。这个少女荆钗布裙,竟是个村女装束,但因衣裳颜色配调得宜,看起来甚觉清雅。

史思温偷窥了好久,见她的确哭得肝肠寸断,声音逐渐低微,生似行将断气。当下忍不住疾跃下幽谷,屹立在那村女身前。却见那村女面目秀丽,双眸中已无光彩,可是史思温仍然瞧得出她眼中毫无悲戚之意。他为之一怔,想道:“也许我看错了,她定是伤心至极,故此旁人无法看得透。”

那村女虽然见到这个少年突然出现,但啼哭如故,也不走开。

史思温觉得她好像哭得更加伤心,悲惨得四天云合,峰岭黯然。实在忍不住奇怪之心,便朗声问道:“请问姑娘何故独自在此啼哭?”

她没有理睬,哭得甚是起劲。

史思温歇一下,又问道:“姑娘遭遇了什么不幸?这般伤心?要知你已哭得声嘶力竭,再不停止,便有性命之虞了。”

她理都不理,彷佛史思温那么大的一个人摆在面前,根本就看不见。

史思温有点窘困,本想转身走开,但又不忿这样便无功而退。于是又朗声道:“姑娘,你可以暂时停一停么?”

他歇一下,见她毫无反应,不由得更加提高嗓子,道:“姑娘,你究竟听到我的话没有?”

那村女啼哭如故,连眨眨眼这种最漠视人的表情也没有。

史思温含怒想道:“这女子太不近人情,纵然想哭死,但也不应这副样子对人啊……咦,莫非她已哭得神智不清?我且推推她,看是如何?”

他先伸手在她眼前一晃,见她没有反应,便肯定对方可能哭得昏了,于是轻轻推她的肩头,一面道:“喂,姑娘,你到底瞧见我没有?”

他的手一触到她的肩上,她立刻停止啼哭,眼睛眨了一下。史思温怕她以为自己轻薄,忙忙缩回手。哪知手一缩开,她又大哭特哭起来。

史思温剑眉一皱,忖道:“这个女子太过任性固执了,想人生有什么值得这么留恋?如是特别留恋,便不至于伤心至这个地步……不好了,她连蹲也蹲不稳啦,我看看她的脉息如何再说……”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细按脉息,但觉微弱之极。

史思温大惊,忖道:“这种脉息别说再哭下去,就是略受震动,心脉立断,神仙难救……”正想之时,猛然惊觉那村女已停止哭泣。他的两道剑眉紧紧皱在一起,心中却有一点点领悟。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方才推她肩头时,她忽然停了一下,但手掌离开,她便啼哭如故。现在他抓住她的手,她便停止哭泣……

由此他领悟出她的忽然不哭,好像和他的手有关联。不过此刻他按着她的脉息,觉察出极为微弱,只须再哭数声,可能心脉即断。当下不敢移开手掌以试验,急急以左手从囊中取出师门秘制保心丹,给她服下一粒。不一会,村女脉息渐强,眸子中已恢复了一点神气。

史思温心想她最少也得将养个把月,才能恢复耗去的元气。她喘息了好一会,颊上微现红晕,敢情灾难一过,便生羞赧之心。

史思温见她露出畏羞之色,不知不觉缩回右手,那村女登时又啼哭起来。

史思温赶快一把捏住她的手腕,道:“你再哭几声,性命便保不住啦!你姓什么?为何在此处啼哭不休?”

她喘了几口气,才道:“我姓陈名红英,就住在南方十里处的陈家村!我们村子以种茶出名,闲来无事,常常攀登高山大岭,或者绝壑幽谷,找寻野生名茶,取籽归去培种,昨日我自己走到这边来,忽然见到这座幽谷中,独自长着这株绿树。远看以为是异种名茶,匆匆赶到谷来。哪知细看之后,又不大像……”

史思温剑眉一皱,道:“那么你就失望得大哭起来么?”

她摇头道:“不,不,怎会这么傻呢!那时我本想采几片回家去给我父亲看,他一定认得出是不是茶树。哪知摘叶时,忽见叶后藏着一枚鲜红色的果实,颜色非常好看。我起初怕这果子有毒,不敢摘下去,光是凑近去嗅嗅。那果实的香味实在好闻,我才放心摘下来,放在嘴中尝一尝……”她说到这里,已自力竭,便休息一下。史思温被她勾起好奇心,真想叫她不要停止。

好容易等到她恢复一点力气,便又继续道:“那枚红果入口便化,甘香满颊,咽下腹中之后,全身都感到十分舒适!”

“那么你哭什么呢?”史思温大感讶异,忍不住插上一句。

“谁知隔了一会,我便觉得满腔悲哀,非哭不可,于是放声大哭,这一哭开了,竟不能停止,最惨的是全身酸软无力,连站也站不住!更别说是走回家去,就这样一直哭了一日一夜,直到相公你出现……”

史思温甚是奇怪,暗忖何以自己一抓住她,她便能够不哭?想了一会,蓦地矍然如有所悟,暗念这一定是自己乃是男人,她是女子,因阴阳二气相感应,故此她一被自己握住,便可以停止哭泣。

陈红英甚为聪明,见他矍然之色,便问道:“相公你知道为什么能够使我不哭么?”

史思温点点头,但一想这些理由不便解释,便含糊道:“我虽然想到一点,但未必就对,等我再瞧瞧才可以确定。现在你可能够移步么?我送你回家去。”

她挣扎起来,史思温以内力助她,登时容易得多。她欢然道:“真奇怪,我好像比平时有力,身体也轻得多,站起来并不费多少气力呢!”

史思温暗暗一笑,道:“那么我们走吧!”

两人慢慢牵手走出幽谷,史思温问道:“陈姑娘你既是此地人氏,可知道有一座紫湖么?”

她忙道:“我知道,就在西南方第五座山便是,我们可不敢到那边去呢。”

史思温听了,暗自点头想道:“这就是了,那阴山苦海双妖一定十分凶残,这些山里人可能曾遭他们残杀,故此列为禁地!”

走了几步,陈红英道:“那是因为紫湖山前面的紫湖,麋聚无数野鸟,这种野鸟似鹰非鹰,全身黑白相间,性情凶暴非常,而又合群。只要惹怒其中之一,立时数百数千地成群扑来,或用嘴啄,或用爪撕。别说是人,就是老虎也不敢招惹它们。”

史思温一听敢情如此,自己竟是料错了,不觉仰天大笑。

陈红英不知他笑些什么,便也陪着他笑起来,忽然叹口气,道:“我以为自己一定哭到气绝而死,哪知相公突然出现,救我一命,我现在居然还有笑的福气哩!”

史思温低头安慰她道:“你暂时别胡思乱想,回到家里,还要好好地将养好久呢!”他们说说笑笑地携手同行,形迹亲密之极。

山峰那边蓦地转出两个人,却是一男一女。两下相隔尚远,这一男一女乃是在史思温他们右侧的岭上,故此史思温没有发现这寂寂空山中,忽然会有人踪出现。

这一男一女年纪均轻,男的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一身壮士打扮,眉毛甚浓,脸上露出一股粗豪之气。肩上斜插着一柄宝剑,丝穗在风中微微摇晃。那位女的年纪更轻,约在十八九岁左右,身材袅娜,长得眉目如画,雪肤花貌,端的好一位美丽的少女。她也带着一口长剑,故此在娴娜中又一露出英气。

他们一瞧见下面携手同行的两人,都一齐怔怔地定睛而视。这时史思温正低头安慰陈红英,形态甚是亲昵。

“那不是史思温么?”壮士惊讶地说。

他一说完,便想张口大叫,旁边的女郎突然急躁地道:“不要叫他,我不理他!”

那壮士讶异道:“为什么?你当日受他庇护,可以说有过救命之恩。”

“大叔你别管我!”她显得浮躁异常地说:“哼,我理会他才怪哩!”

那壮士耸耸肩,露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但果然不做声。

眼见史思温牵着那位姑娘的手,转到山后,消失不见。

“郑大叔,我很抱歉刚才对你无礼。”那位女郎低头道:“但我不愿意见到他!”

那壮士敢情正是自告奋勇替朱玲找回徒儿上官兰的魔剑郑敖。他凭着自己在黑道中的关系,果然不久便得悉上官兰出现在江西地方。当下兼程追赶,不消多日便追上了上官兰。

上官兰起初还惊疑不定,但经郑敖说出详细经过情形。她也就暂时相信,随他一道向襄阳进发。仅仅走了一日,上官兰已发现这魔剑郑敖处处不失男儿本色,果然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于是渐觉放心。

第二日来到武夷山脉中,便忽然碰上史思温携着那位姑娘。她一见之下,登时妒恨攻心,使得她几乎要晕倒在地上。若不是魔剑郑敖在旁边,她可能会在一怒之下,追将上去,把史思温狠狠地痛骂一顿,甚且掴他几个耳光,方能稍泄胸中之愤。

“哼,怪不得他以前虽然和我很好,但有时会流露出有心事的模样,原来他已经有了心上人……他太可恶了,既然这样,他应该坦白告诉我呀!”

她一面恨恨地想,一面走下峰顶。郑敖见她面色又青又白,颇为担心她出了什么毛病,本来想自己追上史思温,告以他师父并没有死这回事。同时因他消息灵通,此时已知石轩中和东海碧螺岛主于叔初约期斗剑的事。但因上官兰面色太难看,唯恐她有什么毛病,只好暂时不去理会史思温。

魔剑郑敖本是粗豪成性的人,一时没想到男女爱情方面,大踏步追上上官兰,连声问道:“上官姑娘,你怎么啦?”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随即放快脚步,飞奔下山。

魔剑郑敖没法,只好紧紧跟着,转眼间已到了山腰,上官兰循着史思温他们去路,转将过去。只见史思温和那姑娘,牵手并肩而行。

那姑娘显得甚是怯弱,不时要史思温扶她上坡或落坡。

上官兰看在眼中,更加痛恨,竟然呆呆站在那里,动也不动。魔剑郑敖陪她站着,虎眼圆睁,暗想这位姑娘不知犯了什么毛病,以致大失平日温柔常态。

史思温还未知道后面数丈之处,有四只眼睛在凝望着他们。反倒是那村女陈红英,因史思温以内力托着她走路,自己不但不须用力,甚至连路面也不必看。于是不时游目四顾。

偶然一回头,蓦地发现了数丈外的一男一女,不由得骇了一大跳,叫道:“相公,他们是什么人?”

史思温乃是一代大侠石轩中的嫡传门人,天资高绝当世。反应之快,无与伦比。闻言迅即回头瞥视,目光到处,赫然见到竟是自己日夕萦怀的上官兰和曾经败在自己剑下的魔剑郑敖。这两个人何以会走在一起,他不暇思索。只有一阵狂喜,涌上心头。

魔剑郑敖道:“史思温到底见到我们啦!”

上官兰咬着嘴唇,不则一声。现在的情势对她可说是一大考验,就看史思温的态度如何了!

史思温喜极之下,反而怔了一下,这才爆发一声欢呼,叫道:“兰妹妹,你怎会到这里来?”

他心中本无芥蒂,故此甩开陈红英的手,便向上官兰那里奔去。

刚刚奔出寻丈,眼见上官兰危立不动,似乎在等他过去。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哭声,史思温猛可想起那陈红英元气亏损甚巨,再哭两声,可能便当场死掉。吃了一惊,忙忙转身奔回去,一手扣住她的手腕。

陈红英立刻停住哭声,但喘个不停。史思温惊问道:“你没事吧?”她摇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史思温因她身体极弱,无法拉她一同奔过去,便抬头要叫上官兰过来。

哪知目光到处,上官兰已不见影踪,只见魔剑郑敖的背影还可看见。

他大惊叫道:“兰妹妹……兰妹妹……”

叫声中郑敖突然回头,大声道:“史思温,你师父可没有死!”但适好史思温也在叫喊,故此史思温听不见他说什么。

魔剑郑敖不知道对方听不见,因见上官兰已跑出老远,唯恐在这乱山中,一下子给跑掉了,再也难以寻到。故此自己也施展轻功,疾追上去。这一下突变的形势,魔剑郑敖可就明白了上官兰毛病的所在,原来是在心中,不在肉体。

上官兰这时恨不得长上两只翅膀,立刻能飞开千万里,和那薄幸负心的史思温相隔得无穷般远,永世不会再见他……在她脑海中,史思温听到那女子的哭声而急急奔回的一幕情景,十分清晰地浮现着。她恨不得把这个宇宙都毁灭掉,世上的一切事物,对她都毫无用处,最好能够完全毁灭,包括她自己和史思温,在霎时间都化为乌有,这样她便可以不再妒恨悲痛了。

魔剑郑敖相当了解她可怕的心情,是以只默默地紧跟在她后面三丈之远,不追上去,也不叫她停步。

上官兰突然极之愤恨地停步回头,嘶声叫道:“你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

郑敖见她疯狂般叫喊,更加怕她一时想不开自杀,在他心目中,上官兰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孩子,是以他异常同情和怜悯她的遭遇。当下点头道:“好吧,我不跟着你就是……但你要记得,你师父朱玲姑娘可在等着你哩!”

上官兰痛哭失声,一转身便向山上飞跑,也不知跑过多少座山头,已经筋疲力尽,一骨碌滚在草地上,直在喘气,但一直仍在无声无息地流泪,这种可怕的近乎毁灭的痛苦,的确能够令任何一个人在当时感到要发疯……

她躺了好久,身上被阳光晒炙得虽然懊热,但山风吹在身上,却感到十分清凉。渐渐已恢复理智,蓦地觉得这里颇不寂寞,当下支起上半身,放眼四下扫瞥。

却见自己处身在一个绿草芊绵的山坡上,前面竟然有一座大湖,湖光澄明,大湖的那边,群峰的影子倒映在水中,组成一幅幽趣横生的湖光山色图。在湖边麋集着无数水鸟,身上羽毛颜色黑白参半。这些水鸟停栖在湖边,挤得密密的。最奇怪的是这些水鸟竟是环绕着整座巨大的湖边,彷佛替这澄明的大湖,镶上一圈黑白交映的花边。

它们虽然停着不动,但吵闹非常,间中飞起两只硕大的雄鸟,就在众鸟头上撕扑啄抓,凶狠异常地狠斗起来。看来这些水鸟都十分矫健有力,尤其是那钢喙和利爪,所到之处,羽毛飞洒,只须片刻工夫,其中之一必定头碎颈折而死。

上官兰只看了一会,已有七八对水鸟相斗,都是其中之一死掉,才停止这场恶斗。但没有一对斗得长久,因为它的利爪和钢喙十分厉害,只要干上一下重的,对方长得更庞大些,也得立刻毙坠下去。在下面挤着的鸟群,每逢有同伴的毙体落下,都争着喙食,片刻间便撕碎吞入肚中。

上官兰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到这些水鸟上面,暗想这些水鸟不知是什么异种,性情如此凶残,喙爪又这么厉害,哪怕是个壮汉,将也禁不住它们……

蓦然她想起来,自己的感情既然被史思温骗去,虽然再活下去,也是无益,倒不如丧生在这些鸟爪之下,可以解决了绵绵无期的幽恨……

想罢缓缓爬起来,心中掠过朱玲美丽的影子,不由得叹口气,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她向天叩头,拜谢师父数年来传艺教养之恩,同时向她告罪辞别。

忽听远处有人大叫道:“喂……上官姑娘……你想干什么……”

她听出乃是魔剑郑敖的声音,此时相隔尚远,不由得凄然一笑,想道:“等到他赶来时,我已经被水鸟撕裂成碎片了。”

当下匆匆起身,倏然向湖边冲去,晃眼冲入鸟群中,登时发出一片闹声,数以百计的水鸟都飞来,厉声鸣叫,一面互相扑逐。数里外都可以听见这些水鸟刺耳的鸣声,在近处则更可听到骨折肉裂之声,惨厉的叫声与及羽毛飞得满天俱是……

这时史思温拖着陈红英的手,匆匆道:“糟透了,她一定以为我们是……唉,怎么办呢,我必须赶快把她找到才成!”

陈红英面上一热,垂头不语。史思温恨不得把她抱起来,送回家去。但这样要被上官兰暗中窥见的话,更加不能解释了。

越过一座山头,陈红英道:“我家就在对面的山麓……相公……那男人是谁?他大声说什么?”

史思温漫应道:“他是魔剑郑敖……我没听见他说什么。”

走了数步,史思温忽然皱起眉头,忖道:“魔剑郑敖怎会陪她一道走?后来他大声向我叫嚷,这是什么意思?”想来想去,心中渐渐滋生疑虑,一阵酸溜溜的感觉,袭上心头。已经可以见到山麓处有个小村落的时候,史思温已禁不住猜想上官兰、郑敖必有某种不寻常的原因才会走在一起。而后来魔剑郑敖向自己大声叫嚷,必定是警告自己不得惹她的话……

越想越似,心中被一种无可形容的痛苦塞满。走到村落之内,许多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陈红英羞得低着头,悄声指点路径,终于走进一座石屋中。但见这石屋颇为宽大,虽然不算漂亮,但在这等偏僻的山村中,已经算得上富丽堂皇。

陈家人口不多不少,父母俱在,还有三个兄长,俱已娶妻生子。陈红英是家中最小的女儿,父母溺宠,所以如今年已十八,尚未出嫁。她的父母兄嫂们都涌出来,门外也引来许多人看热闹。

史思温甚觉尴尬,因为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不能放手。

陈红英的父亲单名斌,如今年在五旬已外,身体尚甚健朗,他见史思温犹自执着女儿的手,不由得浓眉一皱,面现不悦之色。陈红英忙叫道:“爹,你不要乱说话!”陈斌闷哼一声,果然不言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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